〈中華副刊〉安靜成一匹鐵馬的姿態

詩/攝影 徐絹單 縱谷的雲漫漶暈染 追求水墨的精神 無驚的山風,揮揮袖口 送走一縷逃學的雲 海岸山脈定靜不動 池上的稻禾飽滿地顫動 低頭寫著風霜的履歷 卑南溪的秋水,飛升凝結 滑溜如一顆透明的雨滴 大地萬物歡欣承接 放下速度 卸下騎乘的旅人 就像解放僕僕的風塵 安靜成一匹鐵馬的姿態 時光停了── 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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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漫畫租書店小史

文/Mike 插圖/國泰 小時候我就喜歡看漫畫。八0年代的漫畫租書店,沒有明顯招牌,四面書櫃中間擺幾張桌子兼賣剉冰。剉冰機中間真的放一大塊冰塊,要用手轉動剉冰鑽頭。夏天一碗清冰淋上煉乳和布丁,配著老夫子、小叮噹、七龍珠等漫畫一起服用,就是孩子的天堂。店面管理不嚴格,像是迷宮般的書櫃,成了我探索的道路。小學五年級左右,有一次我進入從未到過的區域,打開來的漫畫世界讓我臉紅心跳,全部是男女情愛18禁的內容,就連格鬥漫畫,也不再只是點到為止,各種肢體破碎,不同形式的輾壓破壞,雖然是黑白畫面,但遠超過我所能承受的暴力。趕緊把書放回,逃難似的離開,過了很久心臟還是碰碰亂跳。 小時候爸媽雖沒有嚴厲禁止,但漫畫總讓他們覺得是妨礙讀書的事物,玩物喪志,浪費時間。可是小孩子很少有不喜歡漫畫的,聖鬥士星矢裡燃燒小宇宙一次次站起來的星矢,或是足球小將翼追求著世界盃夢想,獨自在空曠球場不斷練習射門的大空翼,現在想來也都是小男孩學習永不放棄的模範啊!不應全算是壞事。不知不覺間也在心中形塑了某些價值觀,而漫畫就這樣陪我度過了學生時期,化解了升學考試的苦悶。 出社會後,午休在公司附近吃完中餐,有時會踱去不遠的租書店,用2-30分鐘的時間,快速的看個一、兩本。這時租書店進入連鎖模式,「漫畫王」、「十大書坊」、「花蝶」、「皇冠」等百家爭鳴。乾淨明亮的店面、電腦化借還書系統,據統計2000年前後漫畫租書店,全台家數可能超過4000家。 這時我最愛的漫畫是大場鶇原作,小畑健作畫的「死亡筆記本」,撿獲死神筆記本的主角,用自以為的正義制裁罪犯,卻不自覺因為擁有絕對權力而逐漸腐化。那種人性黑暗,與各種天才的鬥志推理邏輯,令我嘆為觀止。而我也像是中場休息一般,在漫畫租書店裡換口氣,再潛回那個沉悶無聊的辦公室,度過下午的上班族時光。 進入網路時代之後,人手一機都是看漫畫的載體,實體漫畫租書店逐漸失去市場。家裡附近有一間漫畫租書店,老闆年紀看起來與我差不多,但店裡空間規劃不佳,書本隨意堆放,連櫃檯也全是書。通常客人得要從書山中找到縫隙,才能跟他講話。我一直疑惑為什麼他不好好整理一下空間?有次和妻子閒聊這件事,她突然說:「你不覺得他就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人找到嗎?」一語點破,或許他真是想躲避什麼人?我們猜想難道是家人反對,畢竟漫畫出租店,是否還是讓人覺得不是一個可以長久經營的事業呢?所以他就用那一道道漫畫堆成的城牆,把自己團團包圍起來? 僅是猜測,也不知真相如何。但選擇了開店,老闆應該是真的喜歡漫畫,才以他的所愛作為事業吧。畢竟漫畫租書店真的陪伴著許多人成長,度過慢慢悠長的童年和上班時光啊。雖然在時代演變中,它可能即將逐漸消失了。2019年的資料,全台漫畫租書店僅剩490家。下一代的小孩,或許已經不知道漫畫租書店是什麼了,不會再像我那樣,用整個下午的時光泡在店中,選擇一部漫畫就像進入一個時空般,一頁一頁翻閱,那指頭摩擦書頁的感覺,同時並聞著淡淡紙張的味道,這些或許都將消失,不復存在下一世代的記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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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蝙蝠出洞

文/攝影 李嘉音 蝙蝠聽起來就是一種很詭異的動物,只有夜晚出動,白日做夢,和正常動物不同,被它咬到會得狂犬病。所以自小以來,對它就是敬而遠之,頂多去看個電影「蝙蝠俠」瞧他申張正義、萬夫莫敵,過癮一下。 有一回朋友說要同遊新墨西哥州,繞州一圈,其中一站就是去蝙蝠洞。下午六點鐘,上萬隻的蝙蝠都會飛出洞外,一同覓食。聽起來很壯觀,就是不知道是何景象?會不會往人身上撲呢?會不會像吸血鬼一樣的咬我一口呢?想了害怕,但是又想去,如此奇觀,此地才有,錯過了有點可惜! 我們一行人預訂了Carlsbad的旅館,前一晚便住在小鎮內,預備第二天早早出發,因為蝙蝠洞就坐落在全美最大的洞穴內,白天可以在洞穴內步行、參觀、看介紹影片,耐心等待黃昏的來臨。小鎮看起來不怎麼樣,訂旅館、吃飯都不容易。跑了幾家餐廳,不是人山人海便是食物耗盡,我們不得不吃速食餐廳或是到超市裹腹。心想哪有那麼多人來看蝙蝠出洞,並且都是開大卡車的!一問之下原來這幾年小鎮附近發現石油,所以大家都來開採黑金,難怪車水馬龍、食物不足,並且不斷新蓋旅館。 大清早,我們磨拳擦掌,登山鞋、背包、水,一應俱全便往山裏開去。個個精神抖擻,懷著無限的期待,想看看上萬隻蝙蝠同時飛出的奇觀。進入洞內,我們兵分兩路:不怕黑、不怕髒、不怕臭的可以走長路,還可經過蝙蝠洞。不想去的可以直接進入洞穴看各式各樣的鐘乳石。洞穴很大,有如足球場一般,大小各色億萬年鐘乳石盡在眼前。蝙蝠洞幾十層樓高,一個個倒吊在洞穴頂睡覺,地上全是蝙蝠屎,就連欄杆上都是,走路得格外小心,不要摔了一跤,混身臭氣衝天!對蝙蝠有一肚子的問題,不知道蝙蝠這麼睡覺有沒有胃酸逆流的毛病?更不知道屎是如何拉出來的? 大家耗了一天,終於等到夕陽西下,洞穴前有一個蝙蝠劇場,供遊客坐息、等待、觀賞蝙蝠出洞。我們選了好位子,又高又遠,生怕蝙蝠衝上身來。時間快到時,Park Ranger 開始解說。蝙蝠喜歡溫暖的地方,所以再過一週它們也將向南遷移飛往墨西哥,想想我們還真幸運!她繼續介紹?是不能保證是否可以看到蝙蝠,而且有時只飛五分鐘,有時飛五個小時,有時只有幾隻,有時又有上萬隻。我們大老遠跑來,希望能夠看到,但也無從選擇,只有痴痴的等。新墨西哥州的夕陽無限好,藍色、紫色、橘黃色。無魚蝦也好,看著美麗的黃昏,也算是留點回憶。  時間愈來愈近,Ranger也不斷的說故事、講笑話給我們聽,因為蝙蝠何時飛出真是沒個準。同時也告訴大家,手機、相機、閃光燈,一切電子儀器,都得關掉,以免影響蝙蝠的飛行路線。大家都乖乖聽話,生怕手機開啟發出電波引來一群蝙蝠上身,得不償失!Ranger口若懸河的不停娛樂我們,因為蝙蝠一直不出來。六點過了二十分,她笑話才說了一半,轟的一聲,大批的蝙蝠由洞中迴旋上升,幾百隻、幾千隻有規律的旋轉出洞,然後往同一個方向飛去。觀眾群鴉雀無聲,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哭鬧的小孩也停止哭鬧,一片長空之下只剩下蝙蝠們打著翅膀的聲音,就像是一場無聲的儀式。全場觀眾動都不動,用一種敬畏的心情安靜的享受這嘆為觀止的一刻,屏住呼吸、眼珠子專心看著這一場一生難得一見的奇景。就連 Ranger也躡手躡腳的偷偷走下場。我們就這麼專注了二十分鐘,而蝙蝠也就如此的沒完沒了的大批出洞,幾千隻、幾萬隻,不知道飛出來了多少隻?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隻沒有飛出來?更不知道還要飛多久?忽的一下,我前面飛來了一隻蟲子,嚇得我兩手亂舞,也笑倒了後面的一排觀眾。我們這才回神過來,是不是看夠了,也該走了,不然天黑了山路崎嶇難行。 Carlsbad Caverns National Park園區內棲息著十七種不同的蝙蝠。每年春來秋去,一年三季,每日當太陽西下時刻都可以見到這場精彩絕倫的奇景。每年的六、七月也是母蝙蝠生小蝙蝠的季節,八月中時,小蝙蝠已經可以和大蝙蝠一同飛行,出去覓食。到了新墨西哥州過來瞧瞧,值得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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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從高頂山的高處眺望

卑南溪 文/攝影 林明理 我老愛沉浸在甘美的遐想之中,幻想是一隻大冠鷲──頂著黑白相間的冠羽,在那多變的雲層和短暫的翱翔自得中,像個雙臂開展的孩子,飛上了高空,在深不可測的雲間閃爍。 讓風吻著我吧,讓雲把我擁入懷中……就像童話書裡的故事。 不知有多少回,我鳥瞰縱谷和大海,也把卑南溪的呢喃細語攬入心中。當花兒輕歌曼舞,我便聆聽著,更時時予以應答。當古老的光照亮都蘭山和利吉惡地的背脊時,瞬息間,我的身影便跟著明亮了。 當我飛上高頂山農村聚落的原野,就融入大自然的芬芳裡,──這種自由肯定遠比用詩表達出來的任何語言更加閃耀動人。我渴望周遭永遠純淨自然。在住過的地方當中,就屬這裡有更多蔥綠的山林、海岸和濃蔭覆蓋的幽靜。 遠離塵囂,對喜歡進行默想的我來說,是個有吸引力的地方。這裡也有各式各樣的莊稼,每當果熟季節,還能讓遊客享受田園採果之樂。有時,只需沿著岩灣山區的小路前行,便可眺望到山海和台東平原。樹林濃蔭處,有火焰木、杜鵑花和曼陀羅花開得茂盛。 大海是寂寞的,但它的心溫柔。山並不孤獨,它保有我們心中的寧靜。當愉悅的思緒輕輕撩撥心靈時,便更能感到萬物的可貴和生活的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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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過年

文/湯長華 插圖/國泰 小時候過舊曆年,總聽大人感嘆越來越沒過年的氣氛。可是我有新衣新帽新紅鞋;客廳裡有外婆用紅紙圍一圈,自己種的水仙(以前以為是洋蔥);年夜飯給公公婆婆叩頭就有「利是」收;初一上街跟鄰居拜年;初二跟爸爸回旗山爺爺家吃平日從沒吃過的長條冬瓜糖與寸棗,接下來整個春節都在鞭炮聲、群星會歌星唱老歌、張菲扮皇帝加咚咚咚鏘的背景音樂下度過,年復一年,從不覺得膩。 不過最難忘的,還是年初一醒獅來家裡拜年。 都是廣東人的小眷村,就在二中對面的鐵路旁。改建成五樓無電梯國宅公寓聚落後,也搬進一些其他村子的人,我住四樓。大年初一上午,大老遠就傳來鑼鼓聲,從鐵路平交道漸漸接近。外公緊急跟外婆說,來了來了,交頭接耳,像在密謀什麼。他們拿出一支曬衣竿,用很長的塑膠繩吊了一把唐生菜跟一封利是。 醒獅團一群人,穿著整套帶鮮豔流蘇的過年衣服,敲鑼打鼓進村子,霹哩啪拉不斷燒炮仗,炸了滿地碎紅紙。醒獅到家門口停下,鞭炮放得更厲害了,眼前只見白茫茫一片,在四樓都能聞到濃濃煙硝味。 我簡直開心得要飛起來,衝下一樓站在獅子旁,就近觀察。 抬頭看,外公外婆在四樓花台,伸出長竹竿,將生菜和利是封慢慢垂到二樓高度。 突然感到外公外婆的刻意,二樓還是有點高度,幹嘛不好人做到底? 獅子很可愛,隨著鑼鼓舞弄好一陣子,才兩人疊羅漢,一口把青吃進嘴裡,穩穩站好,搖頭擺尾咀嚼半天再把青往主人家噴吐,當然紅包已袋袋平安。採完我們這家,還有別家要採,小獅子再舞弄一陣子,便踩著一路的鞭炮碎紙,往下家去。 我看了看清楚,旗幟上寫的是兩廣同鄉會醒獅團。 去年認識了一個從前住其他眷村的鄰居,聊到過年,她突然說了句:「你們廣東人的舞獅,我最喜歡黑獅子。」 這才發現我看的醒獅是「簡易版」。 鄰居的版本,光是人數大概就五六十個,除了鑼鼓鈸、弄獅的大頭佛,還有每個顏色的獅子一隻,往不同的廣東人家去拜年。 我以為二樓採青已經很難,她說她的廣東鄰居立了根長竹竿,青跟紅包綁在最頂,醒獅團必須派出大隻佬立起竹梯子,沿梯接幾卷長鞭炮,一路燒一路讓獅子爬上去。 「妳以為獅子每家都去啊? 那些鑼鼓醒獅全是你們廣東的孩子,過年收紅包也是照顧自己的孩子,當然只去廣東人家拜年。我跟妳講,黃飛鴻電影裡面演的都是真的。」 我大笑三聲,笑自己的記憶真是靠不住,長那麼大,一直以為醒獅是外公為了讓外孫們開心特地請來的。 因為特別地想念,開始瘋狂上網搜尋,醒獅的相關資訊很龐大,我試著慢慢摸索出一絲脈絡。 廣東人說話特別注重好意頭,這點我自小有很深的體會。 「空屋」不講「空屋」,聽起來像「凶屋」,所以要講「吉屋」;煲仔飯裡用的「肝腸」不講「肝腸」,聽起來乾噌噌,所以要講「潤腸」。「瑞獅」用廣東話講起來像「睡獅」,所以要講「醒獅」。漢文化中的舞獅分南獅北獅,廣東佛山黃飛鴻舞的是南獅,特色是頭上有個獨角。 醒獅基本上有三種臉,關公(紅)劉備(黃)張飛(黑),之後為了喜慶也發展出金紫等其他顏色。舞獅時,鑼鼓鈸奏出的樂音,像是獅子說的話;獅子必須配合節奏,以各種俏皮的動作,表現出喜、怒、哀、樂、動、靜、驚、疑、探,絕對不是小時候想的扭腰擺臀拖時間那麼簡單。 至於鄰居提到那個拿著大葵扇的大頭佛,也讓我讀到一個恍然大悟的解釋。 香港親友來訪,與媽媽敘舊時,偶爾從他們嘴裡聽到「攪出個大頭佛」,我從來都是有聽沒有懂,當場也沒多問。原來大頭佛的角色就是舞弄身旁一大串龍虎舞獅,而「攪出個大頭佛」,指的就是搞出一串麻煩的豬隊友。 深夜沈迷於Youtube演算法幫我搜集的各種醒獅比賽片段,一年又一年,來自全球各地的華人,齊聚一堂切磋這項需要體力、技巧和苦練的技藝。我有點明白,醒獅與現今這個高科技的世界,就像岔開的兩條線,越離越遠,再也接不到一起。就連逛個文具店,早年蠟光紅紙糊的紅包袋,也慢慢少見,印上授權公仔跟香水味的紅封套反而很流行。家裡已不做年菜許多年,連在網路上買回來自己熱都懶,每年跟舅媽在飯店訂好檯子,年三十兩家一同吃團圓飯。飯店在前台辦摸彩抽獎,雖不是4K電視洗衣機,都是些杯子杯墊關廟麵之類的小東西,倒也熱鬧,但老覺得少了點什麼。 其實早在1996年,「甜蜜蜜」裡的張曼玉,批了山一堆鄧麗君卡帶在年貨大街擺攤,摩拳擦掌準備大賺一筆,不也賠得一塌糊塗?或許一些過年傳統氣氛的事物,真的會隨著時代的前進而消失。外婆每年親手做的臘腸蘿蔔糕、新春醒獅、自己養的水仙、家家戶戶子夜同時點燃鞭炮,炸得巷弄煙霧迷濛,彷彿都離我很遠很遠,跟黃飛鴻一樣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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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來福旺旺

■劉淑貞 外子開車,我坐在後座抱著病奄奄的小狗狗到鎮上找獸醫,一路上心中忐忑難安。 上天保佑,小狗就醫回家後,燒竟已見消退,漸漸也恢復了食慾,但身體還是顯得相當虛弱,看起來整整瘦了一圈。我擔心牠夜裡受涼,所以打算暫時讓牠在家裡過夜。 夜裡睡睡醒醒,突然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叫聲。我下床披衣,循聲察看,發現小狗早已挨近大門旁,想必牠站在那兒多時。見我靠近,隨即發出嗚嗚嗚急躁不安的輕叫聲。我打開門,赫然見到整日未露面的狗媽媽已站在門外,尾巴不停擺動。小狗一溜煙走到媽媽跟前,母狗不斷地舔著坐在地上的兒子的小臉和額頭,小狗狗則仰首在媽媽的嘴角親呀親的,充滿愛戀。一時間腦海即閃出前不久在農地用手機捕捉到的那一幀令人難忘的照片,沒想到在這夜半無人的時刻,此一感人的畫面忽然又重現眼前。看小傢伙對牠母親依倚可愛的模樣,骨肉之情,在這半夜昏暗的燈光下,流露無遺!待我回過神來,母狗已悄然離去。猜想,狗媽媽當時邁進深沉夜色裡的腳步一定是輕盈自在,因牠已確知,康復中的兒子會繼續得到妥善照應。 在這夜闌人靜時刻,我彷若置身在偌大的戶外劇場,獨自觀看這一小段啞劇。萬物有情,我驚訝於牠們特有的敏銳嗅覺,在這冷風習習的深夜裡,那心連心的念想以及時時刻刻的牽掛,令人動容! 我小心翼翼將小狗抱回屋內,讓牠的小頭顱舒坦地枕在我右手臂彎。下意識抬頭看看壁鐘,正是凌晨三點。小狗狗已在不知不覺間安然在我懷裡進入夢鄉,此刻,我感覺到牠小小身軀的溫度,宛如一張暖和的捲曲毛毯,披蓋在我心房。從窗口望出去,幾顆疏散的星星掛在夜空。窗外,除了微風吹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切都顯得那樣地沉寂。我睡意全消,只想平靜背靠沙發,輕輕瞇上眼睛,讓剛才那感人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在腦海裡回放…… 其實,小狗原本也只是我們農場的小客人,在牠還沒斷奶時,就被媽媽(長工尤佳家中的母狗)叼來農場,我常看到母狗安靜地側身躺在楊桃樹下餵奶。不知什麼原因,尤佳三番兩次將牠們帶回家裡餵養,但第二天母子倆又樂呵呵的出現在農場,尤佳不得已,最終,只好順著母狗心意。 從此,母子倆就名正言順以《懷福園》農莊當作了自己的家。 小狗狗有一雙大眼睛以及修長的四肢,眼睛卻因為眉頭上那兩道淺淺的勾撇而顯得更為明亮有神,胸前繫掛著一大號毛絨的蝴蝶結,打扮得像紳士一般。外子向來隨緣,見那小模樣特別可愛,毫不遲疑便替牠起了個名字叫「來福」。 來福年紀雖小,吠聲卻很宏亮,調皮搗蛋,一個不留神就鬼鬼祟祟把我們的鞋襪手套全叼到門外,有一次還將書架最底層的一本西文字典,當骨頭一樣啃得面目全非,破壞力十足,我有一只拖鞋被叼走迄今尚下落不明呢;牠成天活蹦亂跳,有時大狗們在園地興高采烈四處追逐玩起鬥牛,牠還會以稚嫩的吠聲在一旁加油打氣,前不久也已開始加入我們晨運行列,跟在幾隻大狗的後面,時追時趕,晃晃悠悠,得意的模樣特別討喜。 母狗白天大部份時間都在田裡陪伴尤佳工作;夜晚,通常會留在農場陪牠兒子入睡。每天早上,「來福」一旦聽到我們開門的聲響,就溜進家來,等候我為牠備妥的早餐。外子說,小來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寶貝,有媽媽寵愛,還有我們的呵護,不缺玩伴,眼前一大片的園地可供牠盡情玩耍。等到我把咖啡端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小來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靜悄悄的溜到我腳邊,小小的前肢雙雙搭在我腳面,一下子就睡著了。不久,我注意到牠略微鼓起一收一放的小肚皮兒發出斷續、短促異怪的聲響,是夢囈嗎?我屏息凝氣,生怕驚擾了牠的好夢,索性合上電腦,低頭專注地看牠進入夢鄉甜甜美美的樣子,看牠隨性自在伸著懶腰的姿態,看牠臉上流露出那一抹幸福的笑意…… 才幾個月大的小小來福也有夢嗎?但願,牠夢裡的世界,永遠永遠都是繽紛靚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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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目光

文/攝影 李欣 在城市裡,汲汲的生活,有撣除不盡的塵埃,喧囂掐住了靈魂的咽喉,噤聲是忙碌人們逃避塵囂的方式。一旦到了假日,鼎沸的鍋等待洩壓,林野匯集釋放的人群,名勝亦是萬頭攢動,那些平日逃避、囿限的人們又向繁華靠攏,然後分享旅程中的風景,更多是餐盤上等待入喉的「藝術品」。而我幾年難得跨越縣境,久而久之,陷人群恐慌症的我成了獄卒,禁錮了雙腳,儘管美景秘境頻頻色誘、招手,終歸只是敬謝不敏的邀約。 年邁的母親習於獨居,健朗。耕植、畜養,過清謐又興旺的農居生活,這裡炊煙繚繞,萬家燈火在城市的另一端,浮生閒日回鄉探望母親,成了家人會聚的日常。即知心之所向,不在色、欲。情,從來是繫念的源流,綿亙的人情、屠刀難斷,心便隨它駕馭而來。 心繫的家鄉,總開立一張張良藥處方,教家人按時前往領取,有攫取目光的畫布,景物、色調難料,只有萬千變化、隨季節遞嬗而易,無需遠眺、只管放眼,我和至親早已成癮。寧靜、綺色、無垠,大自然的手筆,容你補捉,收盡眼底的、讀成詩篇的,都將成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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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要有個家

文/攝影 陳玉姑 延湖繞徑臺東池上大坡池側的草皮,會撞見六個大型的竹編巢中巢與一個橢圓鏤空蛋形,哇!真是可愛的「放大」,忍不住調焦單眼瞄準入鏡。 湖、草、林、巢、蛋,鳥兒們本該生於斯立於此,有藍天可指;有綠地可畫。噶瑪蘭族與阿美族的藝術家陳正瑞,受邀「2020臺東縱谷大地藝術季」藝展,為鳥兒提供一張藍天綠地畫布,稱頌生命遞傳不息的禮讚。 支立一旁的矩形壓克力為名稱是「我要有個家的」作品簡介,跳躍著的是摘句自泰戈爾的《漂鳥集》第164首的短詩:「在傍晚的薄暮中,清晨的鳥兒飛進到我靜謐的巢穴裡。」 詩為景說話,景為詩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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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走訪金龍湖

文/攝影 王清厚 連假幾天,陽光依樣熾熱。兒、媳盛情邀約北上,見見愛孫女,並走訪金龍湖,久聞不如親見。 金龍湖位於新北市汐止區,臺北都會區第一大湖。金龍湖是人工湖,面積13.4公頃,湖寬2OO公尺,早期為農田灌溉用的埤塘,今日已成汐止休閒好去處。 金龍湖舊名「匠頭埤」。上游由北峰溪水匯流成大池塘,蓄水以為灌溉用,下游注入基隆河。金龍湖因湖形如龍伸出四爪,故名「金龍湖」。 金龍湖靜悄悄徜徉於群山環抱中,蓊鬱林樹高聳湖岸,湖山呎尺相看兩不厭。風平波靜的湖面,墨綠的湖水映著金黃色陽光,稀淡湖面的顏色,湖水顯得綠裡透亮。 沿著環湖步道,可見三三兩兩垂釣的朋友,倚靠湖岸,席地而坐,聚精會神注視湖面動靜;樂在魚兒上勾的剎那間,阿彌陀佛!阿門!放生吧。 三五成群遊客或快走,或慢步;環繞湖面一圈,約四十分鐘。湖岸林樹遮蔭,午後炙熱的陽光還是從枝椏間乘隙而入,閃也閃不掉,讓人流流汗,也是有益健康。 湖面幾隻水鴨滑遊,鴨過水無痕,祗見堆堆湖水波浪,點綴湖面。湖上空幾條電線上,停著幾隻藍鵲、麻鷺。牠們也飛來四處張望,遊客看著牠,牠也高空遠眺著湖邊的遊客。 瞬間突見湖中一艘便當盒大的帆船划過水面,掀起陣陣波浪,不知從何而來?四處衝幌。愛孫女終於發現,它的主人就坐在不遠處樹蔭下搖控指揮,自得其樂。 離湖幾十米山頂上社區造鎮幾千戶人家,沐浴在群山環抱,面對湖光水色盡收眼底。也許他們住了幾十年,也不用遊客擔心住戶的居住安全了。 愛孫女唸小五了,很興緻邊走邊跑,儘管她的爸爸呼叫她,一樣往前衝;愛孫女長得亭亭玉立了,她的阿公怎能不認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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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城市與閱讀〉貳心

北京胡同裡的籠中鳥。 文/攝影 王悅嶶 十方眾生十方願 不二法門不貳心 或有人禮拜或復旦合掌及至舉一手或復小低頭以此供養像漸見無憂佛若人散亂心入於塔廟中一聲南無佛皆已成佛道 我拿出隨身的小記事本,開始手抄寺院中庭的一副對子、跟門後牆上的一幅字。在我身後幾步處,有一信眾,正與一僧人在對談。信眾請示僧人,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憂。 僧人道:還可以放生……,我沒聽到先前的對話,不知道其他無憂的妙法是什麼。這位信眾、一位中年男士,站在十步外都可感到他心中的焦急與煩憂。我聽僧人似乎很推崇放生法,可這位信眾已急著想要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哪。 僧人似也不想再多言,揮揮手:煩惱都是自找的,解憂還要先解心,您說是吧…… 我手中抄的那對子,不知作者是誰;牆上那幅美麗的中楷字,則來自於法華經句。我覺得它們很美。也許,美的是抵達這無名小寺的那無名的一刻:這是今早遊走古城以來,我第一次看到這城有一個地方是不邀人入內參觀的。到處都在賣票、到處都在兜售,到處都在攬客,可是,這小寺門前卻寫著,本寺非觀光景點,遊客請勿入。 所以現在我非遊客了。我僅是一名入內尋佛心的凡人。 後海兩岸走來,可以坐下歇歇的安寧地方,沿岸十分缺乏。偶見的飲料零食販賣鋪,實在太缺乏氣氛跟美感,而中國人的吐痰文化,令我對路邊的石塊與樹叢都很沒安全感,不敢靠近,索性穿入後街,走進這條與水平行的長巷,走到了這無名小寺。寺廟的內院裡,一道矮梯正斜曬著日光,院中的寧靜彷彿穿越時光、又像獨然於時光之外。一跨進院中我就注意到,院門前,人人可見的地方,地上豎著一塊花花綠綠的大看板,這塊板子,完全是外面後海邊上飲料攤的那種風格,跟小寺院中的其他事物,顯得很不一致,板子上詳細著介紹各種的法規明定可以與不可放生的魚龜鳥獸動物種類,每一種都有照片。 每天,有那麼多困惑的人麼?每天,有多少的被育苗養殖作為食物的生物,對自身所背負的巨大的解脫之願望,毫不知情,從菜市場的籠子被抓出來,一夕間,迷失在人類的污染的河川裡、迷失在牠們從未知曉的灰色城市天空中?這些生靈,大概也很困惑吧。 我在矮梯邊坐歇了許久,品味院中的陳設與氛圍,體會小院裡的佛心。在當當下下裡,曬當下的太陽。 午後的寧然裡,這間寂靜的小寺,多年後我或許還會記得它;倒是,後來專程去朝聖參觀的故宮紫禁城,現在印象已不怎麼深刻了。 先前沒發現,從這小院又晃出來才見,無名寺的門前,沿街坐著許多算命仙,都在等那些滿心困惑的信眾。一位面容可親的算命大哥迎面問我好,我也禮貌回問,他就開講了:姑娘妳是好人啊,妳要小心小人啊,姑娘妳今年有兩個方向不能去啊,兩種人不能近啊,哪兩種啊,您來坐坐我給您講…… 那張乍看可親的面容,被這一串欲罷不能的真機,一下子攪得頓失了原本的璞,令我一陣失望。我不想聽甚麼可道的天機奧秘,只是一個灑著陽光的長巷午後,兩個各自領會了一些佛心的眾生,彼此交會一個微笑、一聲問好就夠。重重的困惑籠罩在小寺的藍天上,被放生的生物與廟前的算命師,皆只是這困惑所衍生出的表象與幻象之一吧;我忽然有點兒傷感。 哪來的這麼多的困惑? 若人散亂心,入於塔廟中,一聲南無佛,皆已成佛道。 如果,一生中的一霎,能得到這恩典,一不小心,岔進那無貳的一心中,出來以後,是不是就不再有疑問了? 後記:這是幾年前,獨自遊走北京後海的記事。打開旅行的小本子,當時與當下,流轉心上的種種都鮮明如昨。此刻我在萬里外法國的家中,坐看世事萬變,想到不知何年還能再訪,重溫當時的心,隨即又想,這些年,我豈不是經常、一再地,重訪這無名的小寺?每一次,當努力專注、渴望走入那無貳的一心,我總想起那個無名的午後,寺院中只有秋陽與青空的迴聲,樹影與柱影在寂靜的殿前交會,一隻白貓優雅地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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