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太淡了吧你我的這一杯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本來就是一種癮頭,佛家說的習氣,就因為長時薰習。 獸爐裡燃上檀木之前,先鋪整一片香灰,架上幾節線香作基底,再疊上劈得工整且長短厚薄都適中檀香木,點上火。當煙絲從鏤空的爐蓋上裊裊升起,便將手巾或羅帕敷蓋其上,一忽兒便能讓手巾或羅帕香上一整天。這畢竟是童年舊事。 就像看父親用象牙煙管抽新樂園一樣,畢竟是一種癮。就像自己酗咖啡,一日不聞咖啡氣味甚至煩躁起來,要能喝上一杯香馥滑潤的好咖啡,就提筆能寫能畫、開口能言能歌,再若將每一絲靈感一一收入筆下,那真是言無不歌、動無不舞了。 對於這一包初次見面的白咖啡豆,聯想到那個皮膚白皙的男人,這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解開衣裳才發現膚色並非雪白,是無異於一般咖啡豆的顏色,就是一般男人的肉色,也是阿拉比卡的豆色,煮上一壺,他寡言少語的也不透露一點香氣,難怪友人千叮萬囑必要加上特級脫脂奶精,才品得出他的滋味。看著他穿上衣服,他的世故裡果然顯露出不識人生的酸澀和焦苦,比概念裡加了牛奶的咖啡更清淡柔和,咖啡因那麼低,不慍不火的。 年長之後,迷戀JO MALONE,有一款英國梨和小蒼蘭的氣味,混木質調和淡淡的花香隱約召喚出幼時的記憶,自然沒有閒工夫供上一爐檀木香氣了。 就像清柔滑順的白咖啡豆適合混著融合香甘醇酸苦五味的黑咖啡豆一起接受旁人俗世價值下眼光烘烤、研磨、熬煉嗎?「吹乾頭髮,我就要準備離開了。」他舒張著一雙美麗的雙眼皮說。 兒時記憶裡的氣味、年長時迷戀的氣息,以及眼下短暫交會的你,直覺太淡了吧,你我的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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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海裡的蒲燒鰻

文/攝影 阿文  一路追著夕陽來到大園的海邊,淺灘上海風不疾不徐,微微的吹皺水紋,映著夕陽閃閃發…拿起手機拍了又拍,卻遠比不上雙眼所見的完美夕照。海灘的一側是老街溪的出口,河口二旁有幾座看似釣魚平台的棚架,與遠處的大風車一樣佇立在岸邊。平日的午後,海邊沒什麼人,倒是不遠處有位拿著大杓子的年輕人,戴著頭燈靜靜的朝大海眺望,感覺要開始做些什麼…就在他準備往海裡移動時,好奇的走近一問:  「請問你要去撈什麼嗎?」  「鰻魚苗。」  「這裡有鰻魚苗喔!不能直接釣鰻魚嗎?」  「大鰻魚在山上的河裡啦!這裡沒有啦!」  糗勒!吃過蒲燒鰻可從沒想過鰻魚的家在哪?  原來鰻魚也像鮭魚一樣是洄游的魚,只是剛好相反,鰻魚媽媽是下海生寶寶,小鰻魚再一路洄游在淡水裡長大。因為始終無法人工繁殖,所以需要撈魚苗給漁場養殖。也正因如此讓海邊的居民有機會在每年11月至隔年2月四個的期間發年終零用錢給自己。今年鰻魚苗產量就不錯,每尾魚苗也能賣3、40,是很不錯的副業。  「那海邊的棚架又是怎麼回事?」好奇心如潮水難以阻擋。棚架是比較高檔的設備,一樣是撈魚苗,棚架下有漁網,利用漲潮的水流將魚苗送入網中,只要坐在棚架下就可以慢慢撈,可見收入不錯值得投入如此的設備。  真是長知識了!天色漸暗,就不耽誤小哥賺外快的時機了!看著他穿著青蛙裝,胸前掛一只小水壺,緩緩地一步步涉入冰冷的海水,小小的頭燈在水面上顯得格外閃亮。難得的年輕人,下班時間放棄上網、不玩遊戲,忍著寒風認真的往海裡淘金,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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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多情十分雨

文/慕溪 插圖/國泰  雨是多情的,這是來過十分寮後的體會。  雨絲絲綿綿飄籠過來,雲色才暈染一層氤氳水墨,就斜斜溽濕了眼前這條石砌小徑。這條小徑是沿著山坡台地開鑿,隱於老街熱鬧之外,緊鄰清幽與寧靜。不一會兒,煙雨彷如半透明凝膠般,攫抹遠方天地。步履行進間,山裡不時傳來嘹亮清瑩的哨聲,猜想是某條小溪流激盪切割岩石時,對生命發出的吶喊吧。驀然間,山廓形體也朦朧模糊了,蒼茫悠遠收攏在遠方山坳處。雨的氣味是有顏色的,濕潤潤的綠,水藍藍的紺,亮澤澤的黑,融合交疊成一幅山雨寫意畫。  第一次行旅十分寮,無處不感受出歲月餘留的痕跡。像是那斑駁礦場外殘留的黝色,原是過往風華時期流行的顏色。晃過街角,看見一台樸實無名小攤車,阿婆正麻利地扣上兩球冰淇淋,再撒上香菜花生粉,捲裹出一串冰涼美好的懷舊味道。  拐進十分老街,朵朵繽紛傘花行走流動著,傘面上跳起輕靈水舞秀,傘下則是人間浮世繪。只見斜雨煙籠天地,吸納收斂不斷流動的顏色與喧嘩,儘管老街鬧熱如織,仍保有音塵曠遠的錯覺,時間顯得那麼遙遠且朦朧。而不打傘的遊客,也是有的。有的穿上防水小外套,也有套上一次性雨衣,更有雨中漫遊者,皆是「十分」的浪漫。我先是撐把小黃傘,隨後又默默收下傘,此刻暫且浸潤於細雨微醺情調吧。  嗚嗚嗚嗚,鳴笛聲由遠而近,一道古樸暖橘自雨中漫晃穿越,直到抵達,靠岸。小火車淡定妥貼橫在店家門口,緩緩吐出一撥遊客後,兀自抖擻地篤篤前行,像是一名早已瞭然人世晴雨,便超然於斜風細雨之外的長者。當橘影走遠,我跨步走上這條戀戀風塵的鐵軌上,恍然勾起老青春的浪漫,知曉青春終將不再回頭,何妨就在旅行當下作一件浪漫的事。於是,我和旅友寫下衷心想望,放手讓天燈升空飛翔,仰望那一簇熒熒火光,宛若是冉冉飛行的祈願之心,慢慢化作光點,烘暖了雨濛濛的天空。  十分寮的雨稍停不久,間歇又落下,雨來來回回之間,給予這趟行旅各種多情詩意的細節。看著想著,斜雨再度纏綿搖曳了十分寮,也潤澤景深了即將下山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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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解了一頭豬

文/吳坤峰 圖/吳郭魚  阿魚小六,美術課老師要他們畫豬,給了水墨畫的宣紙,以墨入畫,師在聯絡簿上稱這作業為墨豬。  家中無墨,阿魚以水彩的彩料代替。打好草圖,拿著水彩筆畫了數隻戶外放養的豬,良好生長環境,加上宣紙獨有的渲染、濃淡、綿絮的依存,豬隻們水墨滋養,每隻墨豬益發生動。  「為何要畫豬?」2020下半年,萊豬瘦肉精的議題在台灣鹹濕發酵。阿魚的老爸阿男心想是不是與萊豬有關。  「里肌肉做豬排、五花肉肚子那塊,很油、豬嘴肉、前腿肉和豬腳。對了,還有胸前的松什麼肉的,油花不錯。」阿魚自顧自唸起一串如咒肉名。  阿男張大了口,訝異。心想,這……小子又不做菜,就算愛吃,是個吃貨的角,也不致考究起豬肉的各部位「花名」!今日,竟拿出一把肉名之刃,輕易地在他面前解好一頭豬,分切成各種的軟硬肉質與油花油脂,擺上肉攤,任君選購,烹調出不同的口味與卡路里。  阿男口來不及閉上,阿魚立馬補上一句:學校「營養5餐」教的。不要搞錯了,不是「午」,是一二三四五的「五」。  「美術課畫豬,是因為營養5餐的食材提到豬嗎?」阿男問。  「或許吧!」阿魚回。  營養5餐?什麼東西,阿男被弄得頭好大,查網路資訊,是「灃食公益飲食文化教育基金會」推動的融入式食育計畫。透過校園每週午餐,讓孩子學習吃這事。吃,伴著人一生,除了好吃、吃得飽外,也蘊含營養、美學、社交、團隊、感恩、土地的飲食文化。  阿魚宣紙上的墨豬,有黑碌碌的山豬、肉肉色的肉豬。黑山豬,來自去年遊嘉義太平,老街上的木烤香汁山豬肉,佐迷霧山嵐冷風,吃得暖身暖心;另今年七月上嘉義阿里山新美社區,協種原生薏苡,來自農作體驗後的原民午餐山豬肉,爽口。肉色的豬,形態每隻不同,或坐或臥,或站或躺,一派悠然,豬肉市場上的大宗,卻沒有追究它們來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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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集〉我與爸爸的腳踏車情緣

遼寧大連瓦房店紅沿河的海邊 文/伊蓮小姐 這是我小學二年級美麗的回憶,屬於我跟老頭子爸爸之間短短十多分鐘腳踏車情緣。基於一位爸爸對孩子的擔心,那天爸爸中油下班沒看見我,他騎著跟鄰居伯父借來的腳踏車到學校接我下課,我懷念的是,爸爸帶我回家的感覺,因為嚴肅的爸爸,讓我們之間總有段距離,那個年代的爸爸們幾乎都是嚴肅的,尤其是曾經歷經過戰亂的他們。所以看見爸爸來,心裡很是歡喜。甚至希望那一小段路程,就這樣幸福暖暖的一直上映著,更是我這幾十年來美好的回憶。 當然跟鄰居伯父借來那台老款式腳踏車,更讓我永生難忘。那天,您跟伯父借來了日式腳踏車,好冷的冬天,您看見我拉拉搓搓我冰冷的小手,坐上後座,接著對我說:把手放進您的口袋,短短10多分鐘的距離,瞬間,讓我對您不再害怕,也拉近我跟您的距離,雖然那台日式腳踏車後座坐得我屁股快開花。但老爸您是有顆溫柔的心,嚴肅的背後,居然這麼暖心。之後上國中唸著朱自清的背影,我總是有感覺的,只可惜我們父女情緣太短暫了。 您死前要去住院時,在我面前耳提面命說了不少,更要我好好孝順媽咪,帶好弟妹,在我面前提到想著遼寧家鄉的爺爺、奶奶,讓未曾見過爺、奶的我很心慌,老頭子爸爸您背著喊的那一聲:娘我想您呀!……如同電影上演的淒苦,40年了,還在我耳邊迴響著。 還記得在329青年節那天,全國放假,電視上播放著林覺民與妻訣別書的影片,沒多久您要我幫您磨墨寫書法,您拖著身體的病痛,為我寫下您最後的書法,要我以後臨摹多多練習,書法寫字也是我們父女之間常常互動的事情之一,幾天後您在台北三軍總醫院走了,而我一直保留您最後那幾張書法,最後在2017年圓滿燒在您的出生地大連,完成您讓我夢見的故鄉,而有了一趟的圓夢之旅。 跟著老蔣步隊來到台灣的爸爸,像風來到這裡,又像風一樣消失,我們連最後一句的道別都沒有,在您身邊陪您的人是租我們房子,房客的大兒子(在台北工作的兒子),感恩那位大哥在您住院的幾天,代替我們照顧您,當時的我們年紀太小了,只有淚水哭泣著,那種沉甸甸的傷痛一直壓在我心內,揮之不散,久久無法忘懷。 故事繼續看下去:我們家手牽手,在媽咪的帶領下,一起走過風雨,走過沒人支援、依靠的40年歲月,親友間的背叛,我們挺過來了。捲起千堆浪,人生總有大風大浪,但是溫室中成長的我們,還是要浮出人世間的呀!小時候在您跟媽媽的保護下,我度過了這一生美好的日子,更感恩您到死了,都還打理好媽媽後半輩子的生活。 當然最感謝爸爸給我跟小妹一些小善念,在我小時候,爸爸會做些造橋鋪路的捐款,小學、國中建蔣公銅像、國父銅像,都有爸爸您的贊助款項。謝謝您幫我們積存福德、謝謝您讓我們在沒有您的日子,關關難過關關過,爸爸您像一座大山,讓我們依靠著,任何大風大浪都會挺過去的,唯一沒變的是我們對您的愛。 我的做人處事,都是您的言行身教影響我,想對您說:您在天上跟上帝喝咖啡時候,記得,幫我留一杯香純的咖啡。有一天我們會在天堂上相遇的,希望爸爸您還記得我是您的女兒慧兒,此刻,腳踏著爸爸留下的希望,我們繼續前行,最後想對您說:謝謝您從東北來台灣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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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鹽水我城

舊街 水彩 23x31公分 2018 文/圖 蔡莉莉 每到年終,總看見歲月的裙擺在巷弄轉角閃逝的匆匆。2020年,卻如同封存於琥珀的時光,凝止的,可望不可及的,以一種慢板的節奏,無聲無痕的消失在一個不知所終的休止符。 在報復性出國仍然遙不可期的此刻,日子多了大片留白,眼光不知不覺回到長久以來被忽略的角落。我開始想起故鄉,開始加入同學會,開始做一個善於回顧的人。 我在鹽水度過人生的第一章,歲月不斷翻頁,愈翻愈厚,味覺應是此書中反復出現的關鍵字。十五歲開始,不斷離家,帶著夢想越走越遠,去了遠方,也從遠方回來。每次回到這座老城,總是走從前放學必經的老路,到鹽水點心城吃一碗鹽水意麵。意麵入口的瞬間,忍不住打心底感謝自己選對地方投胎,懂得誕生在以美食立都的台南。即使後來童年老家消失了,我仍然特地回鹽水吃意麵,這是一個無可取代的歸鄉儀式,讓想念的童年滋味有家可歸,讓人生的底色持續承載味覺的記憶。 鹽水意麵上桌,拍了照,上傳到國中同學會群組。果然,每個人的回憶裡都有一碗鹽水意麵。看著相片,紛紛留言懷念麵上的肉片、鹹香的肉燥和那顆黑得發亮掉在地上彷彿會彈跳的滷蛋。即使到了遍嘗美食的中年,一直停留在年少記憶裡的那碗意麵還是無比美味,無比溫柔,彷彿拌入的是青春的光。 在那個玩樂太少考卷太多,莫名煩躁莫名憂傷的青春期,吃一碗以鴨蛋和陽光揉製而成的鹽水意麵,似乎是中學生零用錢有限之下,一件感覺有點奢侈的事。想起理察‧布萊第根說的「有些時候,人生只不過是一杯咖啡所帶來的溫暖的問題而已。」對於生活找不到出口的青澀少年來說,吃碗意麵,撫慰被參考書壓扁的胃,也是一件很小、很美的事。 走出鹽水點心城,陽光熾熱,眼前永成戲院的屋頂光點亮閃,外牆的廊柱畫出一道道冷色調的影子。戲院門口停了輛三輪車,車身的電影看板是手繪的,我的腦海立刻召喚出很久以前,看電影要先起立唱國歌的老時光。 這座日據時代即在鹽水放送聲光的老戲園,數十年來,一直被遺忘在光陰深處,灰著一張臉,站在時代的湍流之外。每回經過,總聽到歲月的回聲,讀到一股置身邊緣的寂寞。近幾年,在文化保存的努力之下,永成戲院才以故事館的姿態重生。 進入戲園,宛如走回童年,售票口牆上寫著「今日放映」「下期放映」的木片,窗台上那疊發黃的電影本事,一如往昔。木格窗邊的老式播映器,逐格膠片中,人臉恍惚若現,耳畔彷彿傳來《梁山伯與祝英台》婉轉的黃梅調。我的心情就像永井荷風在〈銀座〉所寫的:「今後,銀座與銀座一帶也會日復一日,不斷改變吧。猶如盯著影片的孩子般,我想凝視不停變化的時事繪卷,直到眼睛痠疼。」 出了永成戲院,陽光刺眼,恍如回到另一個時空,小城的街道依然是靜,靜到幾乎可以聽見時間流過的聲音。誰家子弟誰家院,年少舊事,一幕一幕都是風景。雖然家鄉有些地方已消失變異,我仍回顧來時路,找尋那個很小很小的自己。 走過各種憧憬,各種陷落,在生命的所有相遇中,曾經丟失些什麼,也拾回些什麼。漸漸明白,所謂人生,是歲月寫成的一首字跡慢慢淡去的詩。總在翻回人生最初始的第一章,方能感受到最接近心底的舊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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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旅繪城西

 文/圖 郭桂玲  天青,蔚藍的天空倒映在即將抽乾水面的低淺魚塭上,如鏡般的水面悠哉站立著好多的水鳥,也都有著明晰的倒影,如畫。  光看鳥的飛翔與覓食就有一種療癒放鬆的感覺。在城市裡生活的緊張都在這城市邊緣的濱海之里;城西里,給鬆開了隱形的緊箍咒了。被海風,被鳥影,被葦草的輕曳。仔細看,遠方的魚塭還有黑面琵鷺的難得蹤影,浮躁的心都被這樣的景色給滌潤了。  小白鷺是這群鳥裡的大軍團,他們纖細不大的身形飛行起來特別優雅,我喜歡看他們從紅樹林上突飛展翅的身姿,連覓食彎身的身體弧線也特別好看。三三兩兩的大白鷺則以黃艷鮮澤的大嘴色調成為吸睛的識別,他老愛站立池邊的拱立身軀好似愛思索的老人,其實矯健的大翅羽翼,一直等待著眼觀魚群後腦際發出捕魚訊號的指令。蒼鷺則是稀客,有著銳利的眼神,也有幾隻遠來的埃及聖環夾雜其間,讓人差點誤以為是黑面琵鷺的現蹤。  城西里位在台南安南區土城的西側,至西就是台灣海峽,北邊接曾文溪。早期居民是隨著海岸線西移而遷居至此,偌大的土地主要以養殖魚塭和近海捕撈為主要的行業,遼廣的土地居民並不多。還未來此地前我只知道這是台南市垃圾車會奔集的場域,因為這裡有城西焚化廠,是一處遙遠的邊陲地帶,目前屬於台江國家公園所轄的區域。因為接了一個社區風情的繪本製作案,我需來此地畫畫並跟里民做美術教學,多次的到訪和接觸里民,讓我更認識了此地的好風光和人情暖味。純樸的地方,充滿濱海鄉里的特色。  談起城西,我第一愛戀的還是數不清的水鳥。  除了鷺鷥、高蹺鴴、反嘴鴴外,冬天來這裡也可看到許多冬候鳥,像青足鷸、小環頸鴴、東方環頸鴴,甚至燕鷗……有次午後我在社區的魚塭區遊逛,就看到一區好多的小環頸鴴在覓食,在快要抽乾水的魚塭沼地上,他們迅捷的身姿有著可愛的動作,走走跳跳跟大型水鳥的優雅感有著決然不同的輕巧風,數大就是美的群聚之姿也勾拉著我讚嘆的心魂,總是久久不忍離去。有次還看到一大群高蹺鴴歪頭縮頸,踩著單腳午眠的模樣,可愛極了。  大家都以為黑面琵鷺只會棲息在曾文溪的出海口;要從七股那才看的到。殊不知在城西里就看的到。有次一早我在牌樓邊的魚塭土堤看到一位架著俗稱大砲的高倍長鏡頭在拍攝鳥影,我好奇的過去與他閒聊,他也大方的讓我透過他的相機視窗看到了好多鳥的細節畫面,還把鏡頭轉到更遠的地方要我看觀景窗裡的黑面琵鷺。  他說,在他的觀察記錄下,每年都會有幾隻黑琵會脫隊飛到南邊的城西里區來覓食,像今天就看到四隻。黑琵和其他鳥群總是保持著距離,也離岸邊比較遠,不像反嘴鴴、高蹺鴴已比較不怕人群的關注。  我從長鏡頭的模糊晃影中慢慢游移對焦看到黑琵特徵的黑色鳥嘴,扁扁薄薄如長杓般在水中覓食攪動,真的很有趣。尤其日光艷燦把白色的羽毛照得更潔白亮麗,和湛藍天幕與魚塭水色形成極美的畫片。  魚塭水田、水道沼澤是俯瞰城西佔據最大的地景。魚塭邊的工具間、倉庫屋舍,圍掩的蘆葦草、紅樹林,甚至廢棄的小舢舨,隨處遊走觀察都能發現可入畫的構圖。  有的鐵皮屋舍塗上了鮮豔色彩的漆色,好幾棟組構一起錯落繽紛的美感有著外國風光的錯覺。來到至西點的海巡署附近,路邊廢棄的老船、褪色斑剝的木板,一根根遠退的電線杆,場景有讓人流浪國土邊境的奇異感。一爬上高聳的海堤,遠眺又是極寬廣的河口地帶,河海交會的壯闊讓人身心舒愉。雖然海風強勁,也趕不走我想看看河海交會處的壯美。  沿著河道邊可看到許多蚵架架於水面上,這就是養蚵人家放置的蚵場。還有處消波塊邊的路徑走下,有個小港區域的所在,停泊了幾艘小舢舨,有一隻流狼狗四處爬上爬下,整個拍起來的畫面背光又有蒼涼之感。朋友說有時候早上她會騎車到這裡來看看有沒有捕蟹的小船歸來,她曾在這裡直接跟漁夫買過紅蟳,品質超優又價格實惠,但並不是每次來都會有貨,要看當天的船貨為何。總之都是最新鮮的「現流仔」,此處也是內行人才知道的所在。  我來的午後雖不見舢舨小舟歸來的滿載,但漁船舢舨錯落排列在水上載浮載沉、日光把船邊的水色照出碧波點點浮盪的景色,明燦的午后河海交會地帶,闊廣的雲天、輕盪的小舟、蒼勁荒僻的曲折小徑、拍浪的濤聲、偶而掠過的雀鳥音聲,成為盪在心板上的美麗圖騰。  下了防坡堤,沿坡堤路徑一路往南,更美的秘境就在前方等待。  沿路的左側是一排茂密連綿的木麻黃,這林子的樹木長得濃密繁盛,褐黃、凡戴克棕、墨綠色調交織,林相極為悠美。這裡面還有台灣特有種的暗蟬和凶狠圓軸蟹,是生態極有特色的領地。走至最南端木麻黃的色調變得翠綠起來,仔細一看原來非木麻黃而是紅樹林。  紅樹林油亮帶反光感的翠綠葉叢,圍掩在一個湖泊邊,水岸邊有一廢棄的水泥柱屋和小船,還有許多高低錯落的木樁,形成一個好看又幽靜的湖景。有些區域被樹影和坡堤的高度遮住了光線,背光的光影下,湖水顯影幽藍深邃,在光線照耀的區域則水波光點輕盪漫動,水色在幽藍裡帶進紅樹林葉叢的綠色倒影,藍綠交融的水色悠悠冉冉,當地人都稱這裡為夢幻湖,可以想像,清晨或夕光時分一定更美;據說這裡也是許多畫友喜愛的作畫秘境,我先拍下好多角度的構圖,待回家作為繪圖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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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飲酒醉 最為醜

 文/攝影 揚歌  宋陶穀所撰《清異錄》裡有段記載:「閩士劉乙嘗乘醉與人爭妓女,既醒慚悔,集書籍凡因飲酒致失賈禍者編以自警,題曰《百悔經》。自後不飲,至於終身。」  我一輩子與酒絕緣,滴酒不沾,則是因為童少以來,幾乎天天目睹父親為酒所困,深刻明白父親常以「酒是穿腸毒藥」來警惕自己,卻始終擺脫不了酒癮終生纏身的痛苦和無奈。  那天,看日本台節目,日本女星到有「西伯利亞明珠」之稱的貝加爾湖(Lake Baikal)附近的伊爾庫茨克(Irkutsk)尋人,進超市準備買啤酒解渴時,遭店員拒絕。細問之下才明白,原來當地政府規定,超過晚上十一點就不能賣酒給顧客,商店也都能嚴格遵守這樣的規定。  對照之下,台灣可以說是個飲酒的天堂,便利商店二十四小時營業,隨時可以購酒。所以曾經看過,在便利商店外提供顧客簡食方便或喝咖啡雅興的餐桌椅,被客人當成熱炒攤,大肆划拳吆喝,豪邁喝起酒來。  高檔一些的夜店和酒店則可以開到三更過後,讓人紙醉金迷,夜夜笙歌。還有人喝到戶外來,醉臥街頭,醜態百出,甚且引發「被撿屍」等一些治安疑慮。我對這些酒客常寄以無限的同情。  最近,甚至連台北門面的火車站大廳也曾淪陷,在某個假日變成外籍人士野餐的聖地,公然在地板上擺滿各式食物,還有整箱啤酒,圍繞一起歡樂聚餐,讓人傻眼,匪夷所思。  酒精對人的危害眾所皆知,酗酒也常給社會帶來不安,因此許多歐美國家都嚴禁在戶外或公共區域喝酒,否則罰以鉅款。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Belfast)街區,就見交通號誌桿上貼有禁酒標誌(如圖),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在公共區域(這個地區)飲酒是違法的,最高處以500英鎊罰款。」而且真會嚴格執行,並非掛著唬人而已。  想到父親,真希望我們社會也能訂有飲酒的規範和罰則,或者能提供無法自拔的癮者戒斷的協助。對於認定「唯有杜康以解憂」而飲酒過量的人而言,我這個品酒白痴只想以《弟子規》裡「年方少,勿飲酒;飲酒醉,最為醜」的字句來跟他們互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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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再見 幸福

 文/陸荃 插圖/國泰  他最後一次回家去搬走餘物,舊書房的一些老檔案及書籍。  這次近兩個月沒來,一則他搬到較遠鄰城,二則經過兩年女兒跟太太慢慢不再不管大小事,動不動就打電話找他。  把紙箱都放進車內後,他回屋喊道:「我走了噢!」  沒回應,他走到樓梯底再喊,片刻女兒衝至梯頂,急促一句「爸爸再見,開車安全!」話猶未完人已不見。    他隱約聽見樓上母女倆嘰嘰喳喳的興奮討論聲。  佇望數刻他才無奈轉身離去,卻發現老狗幸福不知何時又來到腳邊。  他蹲下搔頸和她親熱一番,當年婚後老婆說要領養狗寶寶先實習當母親,兩人鄭重命名Happy。十幾年後狗寶已瞎一眼、重聽又行動困難。整天躺在廚房的老窩,怠食懶動,但這次他一回家她還是嗅出氣息,跑出來親熱地搖尾不迭。  「我走了,妳回窩去躺著,下次再來看妳,好好守護她們倆,知道嗎?」他起身離去。  但她堅持拖著沉重步履送至門口,他又蹲下親熱一番才關門離去。  坐在車內他環視曾經住了十多年的熟悉街坊,景物依舊卻人事變遷,不少像他們家這樣缺了或換了男主人、女主人。  他轉頭看一眼樓上燈亮窗戶,裡面女兒和太太正興奮地熱衷某事,熱衷到沒時間送他。  兩年前這曾是他的希望。  那時女兒整天哭鬧不准爸爸搬走,而太太不是不理她,就是怒怨以對。  「讓我慢慢地一步一步抽離,直到她們習慣沒有我的日常生活,這是至少我能做、也該做的。」他跟自己發誓。是他對不起她們,不但出軌偷情,還假戲真做愛上對方。  現在如願地她們已經習慣沒有他了,而他竟感到...悵然若失?  發動車子後他又臨別一瞥,驀地瞧見客廳窗戶一角布簾掀起──幸福趴在窗檯上看著他。  許多年他下班回家,一出車子便會看見幸福早迫不及待地趴在窗台朝他熱絡搖尾歡迎。  「不知道她是怎麼聽得出我車子引擎聲的?」他總是驕傲地跟人說。直到前幾年因為年老關節炎,她無法再立起趴到窗台。  他揮手道別,「進去躺下吧,別站痛了!」  驅車前行,忍不住又回顧一眼,窗口已影象模糊,但窗簾依舊微掀。雖然他前往處有著年輕美麗的新伴,有著兩人計畫的甜蜜新家庭與未來。  但此刻從過去開往未來,他胸中卻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生之淒涼。  兩週後一早,太太──即將的前妻──來電告訴他幸福昨夜死了。  他沉默地闔上眼,「再見了,幸福!」模糊地意識到,逝去的不僅是多年好友,還有他生命最最珍貴、無法替代的一段。雖然他與新伴真心相愛,也相信兩人快樂美好的未來,但年未半百,他開始有了中年的滄桑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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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童年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了

 文/圖 劉惠芳  生命本來沒有主色,也找不到名字,但童年就像人人靈魂那個永恒的「巢」。彩墨畫一直是我的興緻,即使油墨香味散盡了畫面仍空白,也從不削減我興緻。最近找諸多河南老三合院資料,甚至土坯房時代的老宅,幾度認真,就想畫好向陽老友在新鄭的童年。  人人的童年像是時間的富翁,如何揮霍也使用不盡。好友老家在河南新鄭,我的老家在台灣新竹,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兩人當念及自己的童年,總一瀉萬里。向陽在舅舅家長大,我便聆聽昊天舅舅與獻華大姐許多老記憶,甚至牽強附會就是他們的遠房親戚。  舅舅、大姐及向陽仨年齡相加逾二百歲,聽他們訴說三合院,訴說院裡那棵歪斜大棗樹,訴說那棟歷時二三百年的兩層主房,訴說東廂房與西廂房...每次每人都天真得像孩子,不經意留露念想三合院時光。舅舅頻頻嘆息:「可惜老城現今狀態讓人失落,頹牆斷壁觸目皆是,舊三合院早就被夷成平地變大馬路。」  人生有些日子就算想要設法留住,可惜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童年了,備稿多天,我的油墨散盡時畫面仍空白。  「惠芳啊,今天我拍這個老房子照片是新鄭現存的啊,可能也是新鄭僅有古厝,這個房子還有點兒像我們的老宅,基本上當年就是這樣的正屋堂屋啊。」舅舅認真地找更多老宅資料,龐雜也艱辛,就為了讓我下筆正確。  物本無情,物也有情,人生的苦能用文藝解讀就能化開,完全可以,這也是舅舅的態度。  老舅幾次提及老建築物上無數的六獸、荷花雕刻,語重心長:「你生活在台灣,自然不知道大陸的情況,我們當年的文物像磚雕石刻,鏤花樑柱,許多都毀掉啦,特別是在農村沒人保護。先被拆得七零八落,後來都毀掉了,可惜啊。」始終溫和且寧靜的老人家,這時語氣高亢不捨並懷念,那似乎也是對文化大革命的無奈。舅舅再:「你知道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和宋代歐陽修?古代他們也在這裡,歐陽修陵園離我們只有一華里路。」  三合院幾次聆聽描述,與其說是為人作畫,毋寧說也是訪幽探勝,饒有趣味。說它幽,是因為那三合院連著院中人、院中事,已傾頹,已杳遠,已逐漸隱然於如煙的過往;說它勝,是因為那房那人那事,是刻在臉上的歲月,是留在心底的眷戀,是一個家族的記憶,是一位遊子心中不息的離火;時光對人就像生命的過程,看得出他們緬懷三合院,就像最後的一點文化剩餘。  大姐補充:「主房外牆是磚牆,不是土坯。東廂房是土坯房,西廂房是瓦房。」  舅舅年近耄耋,滾了幾十個春秋的老人談人生易如反掌,依舊瀟灑、自由、多情,老三合院命運,口口聲聲牽掛、念想...寫作人心情百感交集,我總是眸子閃閃發亮,每次聆聽怦然心動,如何畫主樓、東廂房與西廂房?老人更畫一平面簡圖讓我依據,有虛有實,舅舅也是鄉儒,也是學者。  終於,畫意來了,終於,看見大老樹上一粒粒紅棗了,終於,向陽六歲時打棗的三合院故園有完整圖畫了。好多天的時光就消磨在三合院裡,人間萬物,大千萬象,進入繪畫皆轉為怡然自得,想想全是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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