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冬天一道美麗的風景

文/圖 楊秋生 高中的時候,母親中風住院,情況嚴重,必須長住醫院。父親除了在南二中教書,還在一中和女中兼課。哥哥和二姊在外地,大姊大學最後一年打著工,家裡常常冷冷清清的。黃昏的時候,夕陽將樹影映照到屋裡,顯得偌大的客廳十分孤寂。 一天,聽到大門開動的聲音,想是父親回來了。平日他這時回來,一定是帶著菜從市場匆匆趕回來,準備烹煮晚餐。那天父親的腳步似乎特別急促,我本能地驚坐起來。遠遠地聽到父親一路大聲喚著我們。豎起耳朵細聽,只聽到父親充滿慈愛聲音遠遠地傳進來:「快來看看,我今天給你們買了什麼來著?」 我站起來,衝到門前,父親正好進屋,左手抓著幾個重物袋,右手拎著一個袋子,舉得高高的。 「是柿子哪!」父親笑著說:「快來吃吧!」說著,打開塑膠袋。 柿子!我驚喜地接過袋子來看,真的是柿子!前些天,放學回家,發現家前面轉角那家水果店賣起柿子了,那是我在市面上第一次看到柿子。顏色鮮豔飽滿,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店家將一些柿子去皮切塊,泡過鹽水後,用較高的價錢叫賣。那切開的柿瓣,顏色更是漂亮,滋潤而華美。看到價位,心裡還想著,大概是吃不上的。 看著塑膠袋裡成熟恰到好處的柿瓣,我好感動,知道父親心疼我們幾個見不到母親的安靜而寂寞的孩子。 捧起柿子品嘗,口感既滑又脆。尤其每瓣中間一坨一坨深具彈性的特別質地更是好吃,那美好的滋味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記憶裏了。   踏上美國時,正是夏末初秋時刻。在香檳城待了一個星期,前往賓州接了妹妹夫妻,開始為期一個多星期的東岸之旅,之後便直接飛到矽谷定居。 到矽谷時,忙著安置家,待一切安頓,可以在晚飯後出來散步時,已是中秋時分。 秋葉一天天轉紅,很快地,滿山遍野染上了一層層絡黃、金黃、橙黃、橘紅、火紅,屬於秋天的顏色,交錯堆疊,美到極致。總有幾棵樹,葉片橘中帶紅,美而不艷。樹葉交疊中依稀看得到紅艷艷的果實。 「那是美國柿子。」先生告訴我說。 原來秋天柿子樹那麼美。 天,一點一點的冷了;秋葉,一天一天的落了。經過鄰里,柿子樹的葉子都快掉光了,而柿子卻結結實實地高掛枝頭上,像一個個漂亮的小燈籠。 我想起高一的國文老師,原為滿族郡主,氣質高雅,詩詞歌賦無所不能。長住北平的她,每每想家時,便會找我說話。說我舉手投足話語之中,充滿了北方人的特質。聽我說話,能一解她的鄉愁。 有一回課堂上她叫我起來,問我說:「你的父親曾經跟你講過北方人怎麼吃柿子嗎?」 我老實地回答說:「我爸爸說家鄉的柿子成熟時,好吃得不得了。只要拿一根吸管插進果實裏一吸,就只剩一層薄薄的柿子皮了。」 老師笑開了一張臉,久久不語。 根據《禮記》記載,知道柿子樹當時已經存在了,而且還會在重大的祭祀禮儀上作為供品。父親總讚美柿子樹有七絕:樹多壽、葉多蔭、無鳥巢、無蟲蠹、霜葉可玩、佳果可啖、落葉肥大,可以臨書。事實上,柿葉、柿乾還有治病的療效。 柿子樹能在惡劣的生態下生長,植根于山石之中,不畏風雨,活達百年。   看到紅艷艷的柿子,我迫不及待地到超市去買了一個又紅又大的回來。洗乾淨之後,用最誠敬的心,雙手捧著,滿懷喜悅地大口咬下去。 一股乾澀的感覺立刻席捲整個口腔,我乾澀難過到嘴巴沒法合攏,眼淚直打轉轉。原來美國尖柿子硬的時候是不能吃的! 幸好超市也賣日本柿子,滋味就跟記憶中的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美國柿子成熟了,戰戰兢兢剝開薄如蟬翼的皮,用湯匙舀來吃,真是細軟厚實綿密如泥,甜似蜂蜜,味如瓊漿,讓我欲罷不能。跑回超市,一口氣買了五十個回家。  從那個時候開始,每到秋末,我們家窗檯上排滿了紅彤彤等待成熟的柿子,美不勝收。 搬到現在的家,連種幾棵硬柿子和軟柿子樹。 秋末初冬,柿葉漸落,紅橙橙的柿子高掛枝頭,像點燃的大紅燈籠。望著美麗的柿子,想起高中那段酸甜苦辣的歲月裡,有著父親含蓄卻深沈的愛。父親的愛讓我在摘柿子時,總會留下一些柿子給鳥兒吃。 拾起畫筆,將屬於柿子的美麗記憶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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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2021年繼續努力

天地雪茫茫一片,雖然冷寒,相信春天不遠了。 文/攝影 李燕瓊 Stay safe & healthy是我今年的賀歲辭,是的,快樂的前提是平安和健康。 今年唯一的目標:勇敢地向前。去年真的太艱難了。其實每天每年都有人任務圓滿離世,去年卻有不少熟識的朋友遠行了,同跑道的戰友、有著革命情感的報社舊同事、採訪過的菁英領袖…,雖然都不是因為染疫,還是很傷感;以前覺得理所當然的後會總有期,往往沒有後會了,原來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來日很方長。珍惜當下。 此刻,全世界共同的焦慮是深重的無力感,全球無一倖免都被病毒包圍了,沒有任何防禦能力,更沒有收場的跡象。病毒之前,生命如此脆弱、生死如此接近,有時就像翻過一張撲克牌而已,你也不知道會翻出甚麼牌;而人的生命充滿了未知,醫學路上還有太多的未知需要人類不停地探索、修正,答案卻遙遙無期。 德國最大電視一台的專題節目,和國際頂尖的《英國醫學期刊,BMI》部落格中刊登的「What we can learn from Taiwan’s response to the covid-19 epidemic(我們可以從台灣的防疫中學到什麼)?」(此文由健保署署長李伯璋、衛福部長陳時中及醫界立委等人共同執筆,部落格編輯下標)就直接指出:台灣防疫成功的最大關鍵是超前部署的資訊科技、完善的全民健保體系、系統配給口罩發揮的功用,和全民配合認真防疫的成果,成為全球抗疫的模範生,希望台灣守住這成果,繼續模範下去。 去年德國(應該也是全世界)過了一個史無前例靜悄悄的聖誕節和跨年,沒有喜氣沸騰的煙火,沒有熱鬧歡騰的聖誕市集,沒有歡笑喧譁的旋轉木馬,更沒有浪漫幸福的熱紅酒(Glühwein)、火鉗燒酒(Feuerzangen Bowle)、德國香腸堡(Bratwurst)…等傳統聖誕必吃美食(這根本是德國版的台灣夜市風景啊!想念台灣了)。 住在北德的朋友上傳聖誕照片說:只有閃亮的耶誕燈飾盡責地妝點著、守護著小城,默默為小城的居民加油打氣著,我說那是下凡到地球、帶來愛的天使的眼睛。 土耳其漫畫家Menek-e Çam畫了一張疫情漫畫: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小女孩,為了幫助自己入睡,試著去數跳過圍欄的綿羊,疫情下卻變成了病毒跳過圍欄攻擊人類。 沮喪中有溫情。義大利人在疫情封城期間,每天晚上都在陽台上吹奏樂曲或者高歌,熱情地鼓掌向醫護英雄們致敬和感謝,並高喊:Tutto andrà bene.一切都會變好的! 這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馬拉松式的超級挑戰,全世界團結起來保護和支援彼此,慶幸科學家和研究人員已經研製出疫苗,樂見疫苗對抗病毒的成效。終於熬過2020年,冬陽雖然短暫,但溫暖在心;天地雪茫茫一片,雖然冷寒,帶著「相信春天不遠了」的期待,我很稀微的願望:今年繼續努力,勇氣、希望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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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景明信片兩帖

巴克維爾老建築保留許多中國元素,木造房屋漆有「中國洪門致公堂分部」大字。 文/攝影 徐望雲 之一‧用一生來聽北美華人故事在巴克維爾 加拿大最西邊的省分──卑詩省(British Columbia),一直是華人最多也最活躍的地區,主要是清末兵荒馬亂時期,不少來自中國東南沿海省分的華人,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環境,到北美找機會,而北美離中國最近的地區,在美國就是美西三州,加拿大就是卑詩省。 辛亥革命時,孫文數度到卑詩省演講和籌款,甚至329黃花崗之役的經費主要也是來自卑詩省僑民的捐輸。 如今卑詩省的華人越來越多,但早期華人留下的足跡,卻幾乎消散殆盡。 要了解早年華人的事蹟和生活狀態,最好的去處就是溫哥華北邊750公里之遙的巴克維爾(Barkerville)。這個小鎮萌芽於19世紀50年代末,比加拿大建國的1867年還早一點點,它的誕生要歸功於淘金熱。 莊喜樂古生物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坐在展區內,忙著清刷恐龍化石。 當年加拿大還沒有成立,人們從舊金山淘完了金,就一路往北,一路走一路淘。 1862年,來自英國的一個探礦者在今天的巴克維爾發現了黃金,一夕暴富,人們聞金而來,其中也包括許多想要「衣錦榮歸」的華人。 第二年(1863),來自溫哥華的「洪門」組織 在巴克維爾設立了分部,目的是幫助已經抵達並安居在那裡的華人,這也吸引了不少華人千里迢迢來到這小鎮「抱團」,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唐人街。 在1880年的時候,巴克維爾小鎮有人口5600人,其中華人佔了一半,但隨著黃金被淘完後,與其他的淘金者一樣,華人也做鳥獸散,不是回中國,就是去到其他城市,成了北美華裔第一代移民。 巴克維爾深處在卑詩省內陸加列布(Cariboo)區一個蓊鬱的山林間,南來北往都需要長程的旅行,早已沒有居民,卑詩省政府將那邊的老建築經過規劃、重新裝修後,發展成一歷史遺蹟觀光區,並向其他城市招募店家和員工,但由於秋天到隔年春天,幾乎是冰天雪地,真正能夠迎客的時節,大約在4月到9月間。 對華人來講,最感興趣的還是,那邊保留了許多中國元素,漆有「中國洪門致公堂分部」大字的木造房屋、中文學校課室裡的孔子畫像……一條沙石鋪就的老大街兩旁,仍然是中文與英文穿插的招貼,似乎在向遊人訴說中國與北美曾經交會過的故事。 其實這故事很長很長……長到……好似林徽因在新婚夜回答梁思成那句話的況味:需要一生才能聽得完。 林徽因與梁思成的新婚之夜,梁思成問林徽因:「為什麼你選擇的人是我?」 林徽因對他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有點長,我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回答。」   之二‧靈魂的古生物學課在莊喜樂 那年帶著讀小學的女兒去洛杉磯環球影城,裡面有個遊樂區叫侏儸紀公園(Jurassic Park),女兒說恐龍都很可愛;我告訴她,也許有些恐龍並不可愛,只是牠們早在6500萬年前就已滅絕。 她似懂非懂。 第二年夏天,決定帶她來一次古生物(恐龍)之旅。目標是加拿大亞伯塔省(Alberta)的莊喜樂(Drumheller)。 莊喜樂位在亞伯塔省南部大城卡加利(Calgary)東北方約150公里,是一個人口僅8千的小鎮,由於土質惡劣,離都會又遠,本來是很難發展起來的,但現在那裡有一幢世界最大的古生物博物館──Royal Tyrrell Museum of Palaeontology,讓人眼睛一亮。 1884年,地質學家Joseph Tyrrell在莊喜樂附近考察時,偶然發現了一具7,000萬年前的恐龍化石,後來又在附近的惡地下出土了多個恐龍化石,「恐龍墳場」之名不脛而走。 驅車快要到小鎮時,滿眼盡是荒寒的地貌,恍然已進入白堊紀的時光裡! 1970年代後期,小鎮鎮長見那麼多的恐龍化石出土,決定建立一座古生物學研究機構,該計畫於1985年9月25日竣工後正式開放,沒錯,就是這幢博物館。 正是因為它原本就是用做「研究」用的機構,因此,展品除了恐龍化石外,還有數百種非恐龍的古生物化石,如3.75億年前泥盆紀的珊瑚礁。特別的是,它有一間「工作室」,工作檯上堆積了大大小小的「石頭」,遊人透過玻璃窗,就能看見工作人員在工作室內忙著清刷這些「石頭」,因為上面布滿遠古動植物的生命痕跡,必須要先將骨骼紋理與石質的接縫清刷乾淨,方便下一個工作人員將化石一點一鑿地「挖」出來。 那個正在「鑿挖」化石的人員就坐在展區內,在遊人面前工作,偶然會停下來,接受詢問。在回應每個問題時,他總習慣扶扶眼鏡,像是博學的教授,從容地讓我們在古老的時光中安靜下來,傾聽他告訴我們,6500萬年前那場災厄到底怎麼回事,而這億萬年之間,地球又發生了什麼。 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就到了館方close的時間,我們走出來,北半球的夏季仍是日正當頭,我跟好似瞭解了什麼的女兒說:看哪,億萬年來,始終不變的,就是這陽光和馬上就要來臨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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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本書的意義

李昆霖作品〈期待〉 詩/侯思平 圖/李昆霖 我能想像自己青春的樣子 墊高的枕頭簡單計算 成雙成對的羊角尖上幾則風平浪靜 生命如注,虯髯板塊的黃金比例 夾帶一切激昂搖搖晃晃 那時,走了很多的路 有花的情思與風的微軟 而傷心是酒泉 靈犀是,漂浮水面的粼光頓失依靠 如果你要問我譯註的幸福與詩 螺旋動態的昨是今非 盡數在書頁迴旋 溜溜瞅瞅一本初衷書的意義 以飄零作宿,荊草為冠 山林作裘,雲雨為樂 嚴斟厲酌幾個字形筆劃 誰來傾斜與其寸步難行的一切 而我永恆的憂鬱啊 彷彿,還愛著些什麼 蝕骨的寒愴都已逐步溶解 渴求艷遇的春天霎時電光石火 時間並不匆匆 它在怠速的風景頁面重傷 風,在爆漿的石榴裙下 一落一落酸進心窩 存在,而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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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討小海

文/攝影 李展平 在海邊過日子是艱難的,立秋後第一輪滿月升起時,蒼白月影拖過沙灘。趁「死流」期間,潮水退到海平線上,退到渺遠海口,瞬間一片奇突的沼澤地從地表延展,六十初頭的阿春嫂捲起褲管,靜脈瘤如水蛇爬滿小腿,她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往海域走去,海也可以這樣耕耘嗎? 文明也要走過生命的蒙昧和不幸,如同福廣先民勇渡黑水溝來台,千百人去無人回的凶險。下海之前慢慢涉入水中,這裡是最低漥水溝處,阿春不聽勸,與一位穿著國旗裝的男人下水,二人在遼闊海域漂盪。個子矮小阿春身上器具載浮載沉,水已淹到頸部,她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陷入海裡。 那些藏著迴流,海洋之奧的貝類,催人眠夢的沙灘,不管是時空上的故鄉,或是物質上的歸依,總是面臨過巨的危險性。忍不住叫,阿春,水深危險快回來啊,再等等吧。阿春決絕說:「我要走到幾公里的外海挖西施舌,來回需要花三小時,不能再等了。」 只見她往另一頭方向獨自前進,一個人的大海,這裡沒有禱告沒有福音,生活無法挑選,有什麼吃什麼,生命只是走一趟簡單儀式,一生被海水磨得服貼,只要這片海域維繫乾淨,海洋不會讓我們失業或放無薪假。當各種工業污染海岸,阿桑常常做白工,她憤憤不平地說:「六輕還沒設廠前,家裡缺錢跳進來這裡挖掘幾小時,再挑回去就可以換很多現金。」 台西鄉婦女不用去工廠上班,只要懂得潮汐起落,大海就是他們提款機。沒錢來這裡彎下腰,用手腳攪動沙灘,就有撿拾不盡的貝類。如今西施舌藏在幾公里外的外海,來回需走三個小時,收成越來越少,可是人總得活著。 導演柯金源在公視「我們的島」剖析,雲林海岸居民經常向西遠眺,海洋地平線已被一根根高聳巨大煙囪取代,空氣中原夾帶微鹹海風,泥淖氣味,如今已變味酸化、辛辣、嗆鼻,鄉民必須在優質環境與石化廠間做出選擇,嚴謹的說應是霸凌式的強迫接受。忽然間有股莫名的辛酸,我們家園棲地不管是空間或景觀改變,種電綠能將來恐滅漁滅村,無疑是光怪陸離的結局。 阿桑有時還得騎摩托車遠赴芳苑、大城、漢寶尋找西施舌蹤影,她越講越生氣,一臉的風霜比實際年齡還滄桑,還要皺紋。台西鄉受南北風夾擊最嚴重,沒有任何補助,一個月兩百元的電費補助,她對公害污染海灘有刻骨之痛。相較於麥寮鄉民,每人年補助7200元,老人營養午餐每天100元,萬般無奈只能發發牢騷。幾百支煙囪汙染日夜喧騰,已遍及鄰近鄉鎮無法控制,無法不越界。 隨著海水退潮時間,六輕環北路潔淨的沙洲已慢慢浮現,人潮越來越多,看他們一身打扮和工具裝備,即知是專職人或是客串演出。第二批,四位女性姐妹組成一小隊,手臂相互纏繞涉入沒走幾步,水深又往回走。再過幾分鐘,第三批姐妹由一位男性夥伴護送下強渡海域成功入海,岸上的人一直交頭接耳議論,何時下海較安全?又怕錯失良機,人潮越聚越多,有丈夫背著妻子涉海,兄弟手臂勾著手臂婆媳相互扶持,駝背的老姐妹挽著手,背影痀僂步步驚心,每個鏡頭下,如唐山過台灣險度黑水溝,有著強烈故事畫面,海的子民無懼惡劣環境。 多年未曾出現的白玉文蛤,去年在六輕附近的北堤海岸湧現,據村民說:「白玉文蛤生命脆弱不堪污染,能在此繁衍,表示六輕的水質處理可受公評。」六輕抓住此機會大肆宣傳,村民風聞人潮不斷,退潮之際引來幾百人下海挖掘。從夏至開始三個月內都是盛產期,以假日人數計算,1000人下海,每人以30斤收穫計算,一天近3噸的產量,持續三個月盛產期,平日約四百人左右下海,市場一斤賣價50元,夫妻檔一天入帳超過萬元,疫情衝擊不景氣的時局中,這片海域豐富的貝類,護養家庭的生活難以用數字估算。 穿國旗裝的男人,醒目國旗裝隨著他的背影不安轉移,國旗在海上載浮載沉,如此戲劇性展演,象徵國旗的遷徙流亡。國府自一九四九年撤退台灣,頻遭對岸國際性打壓,青天白日旗已經奄奄一息,加上有政權迴避認同,出現台灣西部海峽也是突兀。 承受最難堪的困厄與屈辱,也許他們知道茫茫遠處有生機,討海人會發牢騷、吐真言,但大抵不會抗爭。這一片泥灘地,曾充斥螻蛄蝦、台灣招潮蟹、和尚蟹大軍屯居,平緩灘地提供漁民牡蠣、文蛤養殖場,恆古潮溝是季節性撈捕、挖掘魚蝦貝類場域。 我坐在堤岸上與啃著飯糰的歐巴桑閒聊,她說原本是工業區作業員,因工廠外移後找不到工作,只有回到泥灘地撿野生蚵、挖赤嘴、西施舌、白玉文蛤,討小海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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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像極了愛情的這杯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把一條街都走白了,正午的太陽於是老花,看著街道旁的路樹怎都生出了短短但是深色的陰影。互相丟擲了一個早上的話語,現實如今還是一個講東南一個講西北,老排不順東西南北的順序。 兩人走入一家咖啡屋,招牌寫的看著似法文,reserve(註)。餐後送來咖啡,老闆操著異國人特有尾音,拉得又高又輕的腔調得意的講說豆子是維也納的,最頂層的是台灣道地的綠甘蔗汁,是異國聯姻。櫃台後看似老闆娘的扇墜子型女生聽了喜孜孜地笑了。哪叫做綠甘蔗呢,應該是白甘蔗吧,白甘蔗生吃性寒,蔗汁加熱便轉為熱性,作為熱咖啡的調劑勉強還行。 眼下這杯卻是冰咖啡。老闆娘樂個什麼勁兒啊? 不約而同點了同樣的咖啡,兩人不冷不熱的喝著,一時無話,其中若誰想開個話頭,一抬眼看到對方迷惘的眼色又把探向深潭的足尖收了回來,一根縮在口腔裡的舌頭白無聊賴的舔著紙吸管。舔著舔著,眼眶裡蓄滿委屈的淚水有如夏季落在水庫的雨水,紙吸管濕了,也吸不到杯子裡甜的糖苦的咖啡,不甜不苦的,像極了愛情。 如果到國外求學是早早計畫好的事,幹嘛帶去見來高醫開會的父親,看過就看了為何要求登門作客,一板一眼地做著客人該做的事就該回家,幹嘛留宿?獨自守著漫漫長夜的滋味,不甜不苦,只是喉管裡一直翻騰晚餐滿桌盛餚的酸甜苦辣。 變成外國人的你,喜歡的還是故鄉的東西,和人。 出了咖啡屋時我撕了無法證明什麼的帳單發票,像那年撕了你裸胸站在潭邊燦笑紙背寫了字的照片一樣。   註:reserve,法語,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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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城市與閱讀〉2020奇譚(下)

文/攝影 王悅嶶 春天封城也就算了,轉眼間,城裡的梧桐都紅了、植物園的銀杏黃了,鄉間,葡萄採收了,森林裡快樂的野菇都探出頭來,上千萬老百姓卻被關在家裡。聽說有民眾到無人的秋日森林採個野菇,被警察開了罰單;而獵人去森林打獵,居然可以,這樣的國家,也講自由跟人權麼?無怪乎,有人信了陰謀論。這項流傳歐美的奇論,始作俑者大概科幻片看多了,指稱國際財團的老闆壟斷全球新聞媒體,無中生有,憑空造出了一場假疫情,目的是製造恐懼,剝奪自由,準備建立一個像歐威爾的小說「1984」所描寫那樣的新世界、一個全球而終極的數位極權統治政權。 大家別笑,我身邊活生生就有信這個的朋友,且是高級知識份子,死也不肯戴口罩,專往人多處擠,拿自己的小命,想證明根本沒有什麼疫情。 這裡不是武漢,而是講究人權自由的歐洲。可人家武漢的封城有效,這裡的一切卻都反覆不定、慢半拍,都像半調子,沒效。 為什麼沒效,法國人不懂,我這來自亞洲小島的人,倒可能比他們更看得明白一點。 身在歐盟,實質的邊境早已不存在,義大利堵不住法國人、法國堵不住比利時人,比利時又堵不住波蘭人。台灣老百姓都知道入境旅客要隔離,我們用防疫計程車把你送到酒店、贈送防疫包感謝你為防疫的奉獻,天天有專人噓寒問暖,像貴賓一樣的,但是,歐洲人聽到這個,大驚失色,以為是集權國家要把人關到集中營了。同樣一件事,態度的不同,真有天壤之別。他們真能理解亞洲社會文明的互助共利精神嗎? 很難。 據聞法國正在討論立法,要對確診病例實施確實的隔離,輿論指出這將是一項「艱難的決定」,但是,一而再的封城,全民無差別關禁閉,則認為可以接受。難不成,這又是共和國「平等」精神的實現?當我家隔壁確診的鄰居太太,還可以自由出入超市買菜,也就不奇怪,六千萬老百姓關在家,不准你賞秋光,這樣勞師動眾的犧牲,也換不來理想的防疫效果。 就在二次封城的前夕,我鄰居三口子,兩大一小,全家確診了新冠。 怎麼中的?鄰居左思右想,八成是小朋友從學校帶回來的。 九月,開學的時候,規定了十一歲以上的初中生要戴口罩上學,以下的小學生則不用戴(法國學制,小學到十一歲),因據法國專家表示,病毒不會傳染十一歲以下的小朋友。 病毒的傳染力還跟咱們學制正好相合呢,法國家長信,亞洲家長可不信。很多人到處奔波努力,為讓自己孩子能准許戴口罩上學。有的小學校方不希望少數學生戴口罩,覺得造成其他學生的恐慌跟距離感,而六歲以下的幼稚園,根本明文規定不准戴。為什麼?因為法國幼兒是自由的孩子,無法終日配戴口罩?還是因為幼兒口罩這東西,這兒沒有,少數人若戴了,其他人沒有,那不公平啊? 平等很重要,這是我親耳聽見,很法式的思維。 然而病毒的公平,比人的平等更為一致,可不管你的歲數、國籍,貴賤,膚色黑與白,說哪種語言。 好在,開學兩個月後,總算宣布了新規定:六歲以上的小學生,現在也要戴口罩上學囉! 這算遲來的智慧嗎?可憐了這期間一大票病倒的家長,還有那些說不定因此一命嗚呼的阿公與阿嬤。 有人說,這場席捲2020的疫情,恰像一張照妖鏡,把世界上一個個平日滿口大道的先進國家,紛紛照出了實相:脆弱不堪的醫療體系、亂七八糟的危機處理,失落鬆散的公民意識……生命的本性,往往在危機跟意外裡最能顯露,不只是個體生命,一個國族、文化與社會的本性跟能耐也是一樣。這個問題很大,小市民如我,還是填好外出單,趁著天光好,先去賣場走一下吧。 秋天時金黃的葡萄園,在冷冽的冬風裡已轉成鐵鏽般美麗的暗紅,關閉的商店門前躺著捲起的落葉,舉頭,冬日的陽光像一抹曖昧的微笑,欲言又止,像在偷偷取笑我們這大地上一幕幕荒誕不經的戲劇。 幸好,我想買的東西沒被封禁。 一盒粉彩蠟筆、幾塊水彩,跟一些美麗的筆記本。 年與年的交替時分,是走入內心的最好時分,過去的這一年,與往年如此不同,眼看光耀的歐陸文明,像一張正被巨浪掏空的海床,搖搖欲墜,如今只好望眼欲穿著疫苗的問世,像信徒們仰望救世主的重臨,身在這急浪翻湧的波動中心,此際更宜靜靜內觀。此刻,我格外想畫些小畫兒、就是身邊簡單的景物,比方窗前的綠藤和向晚的天空;想抄幾行喜歡的書中文句,都是一讀再讀的,像是百年前,史賓格勒用充滿詩意的邏輯娓娓道出的「西方的沒落」。 且靜靜等待,讓該來的來,該去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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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茶是儉德

文/蕭蕭 插圖/國泰 茶聖陸羽(733-804)在他的《茶經》,開宗明義說了什麼,我們不一定記得,但我記下了這一句話:「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 唐朝的時候,咖啡應該還沒普及到中原,但茶聖的這句話好像將茶與咖啡並舉,對照性的思考,點出了茶在飲品中的特質,話語中儼然有一種熱鬧的飲品站在茶的對立面。 關於茶與咖啡,一般人都會說:喝咖啡的人,樂觀、外向、善於交談;喜歡飲茶的,定靜、內斂、耽於沉思。真是這樣判然二分嗎?養貓的,神秘、敏感、不守常規;愛狗的,熱誠、關注、絕對忠誠。貓人,喜歡獨處;狗人,樂於分享。不知道這樣的標籤你會喜歡貼在自己的左胸口嗎? 是我,會貼這一句:「茶,精行儉德之人。」 感覺上,精行儉德的人,不會太胖。 「儉」這個字,一般人會往減省、不浪費,「與奢相對」這個方向去思考,但我認為「減省、不浪費」的最初源頭,應該是謙和、知所節制的儉德。試看「儉」的堂兄弟:「撿」,有撿拾、揀選之意,那是審慎的觀察和選擇。「檢」是約束、檢點,不就是在心源隱微處默默洗滌、默默反思嗎? 人字旁的「儉」,可以剪除粗梗,削薄浮片和累贅,有著去油去膩去浮誇的質地──那是茶和愛茶的人都會有的修持。這是茶聖對茶的神髓的掌握,對茶與茶人的境界的期許。 即使是擁有整個國家資源的皇帝,宋徽宗(1082-1135)見識過抹香鯨的龍涎、雄麝腹部香囊的麝香,但他在《大觀茶論》說的是:「茶有真香,非龍麝可擬。」怎麼讓茶釀出真香,以皇帝之尊,他卻談到工藝之巧:「要須蒸及熟而壓之,及乾而研,研細而造,則和美具足,入盞則馨香四達,秋爽灑然。」這裡說的茶的真香,好像要經過四個階段:蒸及熟而壓,壓及乾而研,研及細而造,最重要的一個單字是「及」──最適切的那個位置,最恰恰好的那個潤澤點。千萬不要因為同音而想到那個「極」!雖然宋徽宗趙佶用的是「及」字,但背後的精神,未始不是儉德的「儉」。 精行儉德之人,就書法體勢來說,你想到的應該是「瘦金體」! 我也是,宋徽宗的大觀應該也做如是觀。 貴為帝王,卻能重視藝匠的做工,而且將藝匠做工的精微處,還原為「如玉在璞」,回歸到不事雕琢的渾然天成,何嘗不是精行儉德的另一種光景。 《大觀茶論》是這樣說的:「製造精微,運度得宜,則表裡昭澈,如玉之在璞,他無與倫也。」 他無與倫也,其他的,無法精行儉德的,如何能跟真正的行茶人站在同一個水平,如何能企及他們的下顎! 當然,或許會有人想到稍早於宋徽宗的蔡襄(1012-1067),他們兩人都是書家、茶學家,有書法、也都有茶書行於世。只是賞讀蔡襄的〈澄心堂帖〉顯然要比徽宗的瘦金體圓潤多了!提舉蔡襄的《茶錄》來對照:「善別茶者,正如相工之視人氣色也,隱然察之於內,以肉理實潤者為上。」你看,蔡襄說的是「肉理實潤」,肉理要實、要潤啊!如果,根據這些話,就認為襄以實潤者為上,不屬於精行儉德之人,那就錯了,因為「精行儉德」是一種「人」的行事態度,「肉理實潤」卻是「茶」的葉肉的觀察,要能隱然察之於內,才能辨識葉片的內在質地,就像面相要審視眼睛是否含神而不露、眉毛高揚還是疏朗、鼻形如懸膽或是如截筒,這一「隱然察之於內」,正是茶人蔡襄一生謹小慎微、精行儉德的寫照啊! 這一「隱然察之於內」還真不容易,我們都知道:看得到、摸得著尺寸的叫胸膛,而胸懷是看不到、摸不著的。金錢計算得出的叫價格,但,「價值」如何計算?儀器測量得出數字的叫水文,「人文」又該如何丈量?嘴巴上說得出的是內容、是知識,內涵、智慧又該如何心領神會?所以,「台茶之父」之所以被尊稱為台茶之父,不完全因為他是茶業改良場三十七年的場長,努力育種、配種,更因為他倡導茶藝,倡導品茶、評茶的制度,吳振鐸(1918-2000)提升著台灣人的飲茶文化,他在〈中華茶藝雜誌創刊詞〉上就說了:「茶藝並非空洞的玄學概念,而是生活內涵改善的實質表現。」甚至於在〈近一二十年全球茶葉產銷之回顧及展望〉,他仍然強調:「我國固有的、優越的茶藝文化,是人類和平共存之健身養性、益智求真與敬業樂群的人生哲學基礎。」 吳振鐸務農的父親,讓他學會採茶、萎凋、渥堆、發酵;吳振鐸福安地區茶專業的母校、三十七年台灣茶業改良場的職務,讓他懂得土壤分析、風雲識讀,熟稔育苗、配對、扦插;但吳振鐸發自內心,精行儉德的素養與胸懷,從茶中領會,又回饋到茶的價質與品味,回饋到茶界的人文與智慧,卻更值得我們信賴:精行儉德之人,宜茶。 (2020.12.9大雪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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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佇立一千多年的樂山大佛

文/攝影 林熹 全家人一致通過此生必去世界十大景點之一──樂山大佛! 樂山大佛要自然風光,有三江匯流、山林鬱鬱;要藝術,有修建長達90年的超大型藝術品,全天下僅此一處有,而且還是當代全世界最大的一尊坐佛,婆婆媽媽到此處,看看他們瘋狂拍照的模樣,就知道心裡有多歡喜。樂山大佛,世界最高的石刻坐佛! 距成都160公里之外,有一尊千年大佛,地球人都稱祂為:樂山大佛。蘇軾比較有詩情,信手拈來,寫了詩句讚譽此處:「寺門高開洞庭野,蒼崖半入雲濤堆。」可見其景之雄偉壯觀,氣勢逼人。 大佛沿山壁而建,於是有「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的說法,西元1996年,正式被歸為《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名錄》,從此名聲響遍全地球,連金庸武俠片也忍不住到這裡取景,驚豔世人! 樂山大佛位於樂山坡上,面對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一線目光,俯視三江,靜靜看著人來人往。大佛右手邊,有一傍山而建的「九曲棧道」,共有250多個台階,沿著山壁一路向下,可以從各種角度一覽大佛雄偉。如果時間不緊迫,建議一定要上棧道走走,才能完整把大佛看遍。 大佛從唐玄宗開始興建,直到唐德宗才全部完工,中間歷時長達90年,此一浩大工程的發起人,不是政府,而是一名兩袖清風的海通和尚。 海通和尚,是唐代高僧之一,某年夏天,他來到四川,聽說凌雲山下三江交會,波濤洶湧,時常有船隻翻覆,發生嚴重傷亡,更有不少人因此喪生,便發下宏願,要開鑿一尊大佛來鎮住江水,以「佛力」鎮住「水力」,以防有人再於此地喪失寶貴性命。為了順利開鑿,和尚四處化緣,四周百姓聽聞他的事,紛紛慷慨解囊相助,歷經二十多年,募得一筆款項。漸漸的,這事兒一傳十,十傳百,傳進一貪婪的嘉州刺史耳中。 刺史帶了一批人,登上凌雲山,找上海通和尚,不過,不是為了捐錢,而是打算勒索和尚化來的資金,以保護費為由頭,逼他交出錢來。博學多聞的海通和尚,知道這幫人想幹什麼,頓時憤怒滿懷,對這幫小人說:「佛財不易得,我寧願自挖雙眼,也不會把錢交給你們。」刺使一聽,開始耍無賴,對和尚說:「好啊,你把眼睛挖下來給我看看!」 海通和尚二話不說,將雙手插入雙眼之中,用力深挖,兩顆眼珠子掉入盤中。失去眼睛的海通,端著盤子,要這幫惡徒把眼睛拿去。刺史一看,個個嚇得雙腿發軟,沒命似的逃下山。 失去雙眼的海通和尚,繼續未完的工作,直到西元803年完工。為了紀念海通,百姓把他當年住過的山洞,取名為「海師洞」。 沒有海通和尚的堅持,沒有當時人們的樂捐,我們今天看不到如此宏偉莊嚴的石雕佛像。有時候忍不住會想,前人留給我們這麼多,等我們這一輩人消失,又會給世界留下什麼? 樂山大佛至今已佇立一千多年,不管朝代如何更替,祂始終靜靜待在那,看著江水滾滾流動,人事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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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思念的味道

 文/常桂人 插圖/國泰 大學聯考失利,我考上三專,帶著簡便行囊隨著爸爸搭上國光客運,一路朝北。學校提供一年級新生可登記宿舍,但名額有限需抽籤,我又失利了,手氣實在很背連宿舍都抽不到。 父女倆往山下走,從背影一看就知是新生找宿舍,一位面貌和善開口台灣國語的中年婦女攔住我們,「沒抽到宿舍齁,我家有空房,要不要來看看,環境很清幽,都是租妳們學校的學生。」人生地不熟的,我跟爸爸往她說的清幽之地走去。 彎曲小徑的盡頭矗立一幢磚造水泥平房,拾階而上紅色大門旁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枝繁葉茂,桂花香在九月微涼的空氣中隱隱飄散著,踩著滿地落花父女相視而笑「就是它了」。因著門前那棵老桂花,我安心住下,12個女學生共用一套衛浴也甘之如飴。 18歲第一次離家的孩子想家得緊,喜歡坐在桂花樹下發呆、讀書、想家人,陽光穿透枝椏篩出一束一束的光陰,鄉愁伴著花開花落沁得鼻頭發酸。 老家院子也有棵高大的桂花樹,那是爸爸年輕時親手種下的,兒時常在樹梢間爬上爬下,坐在樹上看天空白白的雲,一下是可愛的小兔子、一會兒又變成好吃的棉花糖,桂花樹是做白日夢的城堡,我是塔裏等待王子的公主。 秋風起,桂花香,我開始用小小的手摘著城堡裏的小花,一朵朵小心收在竹籃,等到籃子裏堆成了一朵雲,我也薰染一身桂香。 王子爸爸將桂花撿去雜葉攤在竹篩上走水陰乾,玻璃罐中一層桂花一層冰糖層層堆疊,細細密封住瓶口,置放於牆角陰涼處,靜待時間緩緩浸潤,歲月鎖住了香氣催化成難以言喻的好滋味。 熟成的桂花釀飄出優雅的桂花香與潤口的蜜甜味,這是父親為女兒做的小甜蜜,桂花蜜紅棗甜而不膩,桂花湯圓軟Q迷人,桂花酒釀雞蛋滋補養顏,桂花梅子茶凍酸甜爽口,再來杯溫熱的桂花茶,空氣中瀰漫著淡淡桂花獨有的甜香,這是秋收冬藏的味道。 921大地震老家倒了,桂花樹難逃死劫,公主不再做夢也無花可採,老王子住到天上白雲的家,不再為女兒熬製桂花釀。 秋風又起,桂花兀自飄香,藍藍天空中鬆軟白雲漾成一朵慈愛的微笑,我的眼睛漸漸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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