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女武神騎行至此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忘了是哪部電影裡面的影像片段:當不遠的城市籠罩在戰爭的隆隆砲聲時,位於風光明媚的酒店大廳正舉行舞會,一時燈火輝煌、鬢影衣香、笑聲盈室、杯觥交錯,紳士淑女們似乎沒有感覺命運的轉盤正在無可察覺之際悄悄轉動。 我佇立太平洋畔標高兩百二十公尺的山崙,極目眺向海面,一匹抓皺的靛色綢子鋪在眼前,正午的陽光讓綢面發出水光,沒有船隻。蔚藍的天空下沒有一朵雲,腳下的綠地生出弱小但深黑的影子,周遭的林投、椰子、棕梠和蝶豆花藤都謹守分寸,只容許在自己的根部抹上一點點陰影,像女士們搽抹的深色眼影一般。 天地在當下的剎那似乎停止運作,大海浪小自然無聲,八月仲暑風也不動,身處其中,卸下所有靈思和感動,自然連血肉也褪除殆盡。 較之剛剛飯店內午餐的BUFFET,人們來回餐檯和座位取用食物,再不設個禮儀紅綠燈就要發生交通事故,別說臨窗面海的座位早已坐滿,連邊邊角角一樣坐滿穿著T恤即著拖鞋的紳士淑女,各個都像神隱少女的父母,在湯屋裡極力滿足自己的慾望,用度假、放鬆和打發生命作為完美的藉口,潛意識裡以名和利炫耀自己的低下的生活品質和補充不了的無知。高高的窗面上有一隻漂亮的蝴蝶停駐,為了在如此的太平盛世做適當的註解一般。 反之,若果可以餐風食露,會不會又跌回世俗的窠臼? 以為蝴蝶飛過。在手機的拍攝視窗裡。藍天裡一瞬射過的飛機不過是個小黑點,之後傳到耳裡的是隆隆巨響,不是民航機。在這時候,那部電影的一小段情節突地浮現,西裝筆挺的男主角為了得到女主角,幾近猥瑣的倚著陽台欄杆擺好波士(pose)端了一隻高腳杯,瞇著色眼涎著笑臉勾引她,她風情萬種的走近他,他為她長菸桿上的煙點上火,她噴出一口菸,轉身走了。 她不是自投羅網走向他的,那口菸暗示了他的癡想如煙似霧,幾乎不存在。就在下一格的影像裡出現德軍軍機掠空而過。我手機裡拍到的是我國空軍在外來勢力囂張的侵擾下護衛國土的巡防。她不是蝴蝶,是F-16。 看著遼闊大海,深刻明瞭建立文明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她的排序是不是必得排在野蠻的破壞之後?在空曠無垠如天地出開的大寂靜哩,隱約響起華格納「女武神的騎行」中一環扣著一環的管樂和一層翻過一層打擊而出的鼓聲,征戰號角般的法國號襯托模擬女武神騎著振翅飛馬盤旋的時而和緩時而急遽俯衝的小提琴弦音。她,不是蝴蝶。她頭戴飾有鳥翼的銀盔,身穿戰袍,手上拿著發光的矛和盾,騎小巧精悍的白馬。她們是霧、是雲,而她們騎著鬃毛間能夠落下霜和露的白馬,你看!她正從鯉魚山那頭奔馳而來,她正從奇萊山那邊奔馳而來!以溫柔的武勇呵護她的子民。 影片中醉生夢死甚至戰爭時期通敵叛國的俊男美女受盡的國的折磨才知二等國民之苦,到頭來終究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而無法善終。好萊塢似的圓滿結局會出現在你我的日常嗎?

Read More

〈中華副刊〉魔法手指

文/羊小絨 插圖/國泰 初冬的陽光曬得渾身麻酥酥的,頭頂熱熱的、臉蛋紅紅的,全身充滿了維生素D,髮絲在微風中輕搔脖頸,坐在公園的草皮上,像朵盛開的向日葵。 那一角的石造長椅以母親為中心圍坐成半圓,各自聚睛會神算著針數,棒針規律的一上一下,腳邊線團輕輕滾動,手下的織物漸漸成形。 母親極會打毛衣,兒時三姐弟的毛衣都是媽媽親手織的,民國50、60年代物質貧乏,想穿新衣只有等過年,而毛衣則是秋冬的基本配備。通常是穿不下了拆掉,混入其他的毛線重新織成一件新,有時拆兩件背心織成一件雞心領毛衣。 身上的毛衣花色每年都很繽紛,虎斑貓花色或是藍橘黃條紋又或是聖誕紅上身,媽媽的配色就是不配色,有啥織啥,保暖最重要,畢竟山區冬天的早晨極冷,上學時路邊的葉子摸來一層薄冰。 帽子、圍巾、手套、背心、罩衫、外套在她的手中自由變化,四根棒針及大小兩隻鉤針搞定全家人的衣事,媽媽有一個竹編籃子裝毛線團,織毛衣時籃子放在大腿中央,頭微低雙手指頭各司其職,常常盯著母親打毛線的樣子出神,後來,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幸福。 最愛窩在媽媽腿間挖耳朵,頭側一邊躺在大腿上,掏耳棒在耳道內搜尋,輕輕的、細細的刮搔,聞著她身上的味道舒服的想睡覺,媽媽的雙手好萬能。 小學一年級跟媽媽說想要一個毛線鉤的小包,她找出一團毛線拿出小號鉤針開始教我,先將底部鉤圓再往上一圈一圈成形,圓桶狀的針織包小巧玲瓏,旁邊還鉤了美麗的花邊帶子,這是我上學的零食包。有時裝過年的年糕條,有時是爸爸炒的魚鬆,有時是三顆方糖,更多的時候是當與同伴玩車掌小姐的剪票包。 下課十分鐘,操場上五顏六色的毛衣背心躲躲藏藏,像開在山中的朵朵小花,卡其制服套背心是輕巧的穿法,再冷一點制服內還得加一件毛衣才能過冬。高年級時對美開始有自己的想法,要求媽媽毛衣要有變化,辮子花邊不在胸前,要織在兩條袖子上,外套要有片水兵領,媽媽不懂什麼是水兵領,我說就是大力水手穿的衣服。 那年冬天我有了一件深藍色的毛衣外套,配上紅色的水兵領,領子上有白色的雙條紋,扣子是媽媽大衣拆下的鍍金扣子,旁邊有兩個紅色滾白邊的口袋保暖,整個冬天心愛的「小藍」始終穿在身上。 我長高袖子變短,媽媽拆了它打算重織,放學回家竹籃子裏躺著兩球藍色毛線團、一球紅色線團與白色線團,旁邊四根棒針蓄勢待發,小藍不見了,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我都沒來得及跟她好好道別。 媽媽拆毛衣時會借用我的手,雙手放在胸前與肩同寬,拆下毛衣線頭綁在大拇指上,毛衣漸漸消失而毛線纏滿雙手,媽媽再將毛線纏成一個圓滾滾的小球,如此周而復始。 常常玩到一半被媽媽喊去,比一下肩寬、量一下袖長,嘴裏唸唸有詞「還是織大一點好了,要不然明年又不能穿了。」從這團線織到那團線,毛衣拆來拆去,棒針一上一下,我們最終長成不愛穿她織的毛衣的年紀了。 後來她只能幫老爸織毛衣,「還是自己織的毛衣比較保暖啦!」她始終堅信。年輕人少有穿毛衣了,襯衫、皮衣、風衣多有時尚感,手織毛衣是阿嬤時代的產物。我們忙於前途事業,雙手無法借她,毛線只能纏在椅背上,籃子裏的線團越織越單薄,我漸漸遺忘曾經叫幸福的身影。 連孫子也嫌棄阿嬤的毛衣,說穿起來刺刺的,有嗎?以前我不覺得會刺啊!母親失落極了,她最引以為傲的手藝只剩下老爸捧場。 有一年冬天毛線團滾得可勤了,原來領養的西施犬「小毛球」成為她的最佳女主角,紅色披風小外套、藍色吊帶褲、橘色牽繩後背包讓妹醬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成為公園裏最亮眼的迷人狗兒。 陽光曬得鼻頭出汗了,我移到小葉欖仁的樹蔭之下。越南嫁過來的美鳳、阿妹手中的背心在收領口了,印尼來的莉雅要幫照顧的爺爺鉤頂保暖的帽子,大陸籍的小青挺著六個月的肚子要為寶寶織一雙鞋襪,她們都是媽媽的毛衣粉。 幸福的身影重現江湖,鼻子酸酸的。那頭傳來母親的呼喊「女兒呀,電鍋裏燉的四物排骨湯端出來,立冬讓大家補一補。」毛衣編織班還附點心,不錯呦!

Read More

〈中華副刊〉曾經

詩/曾湘綾 攝影/陳建華 時光推開窗 微風拂動,宛如 彈奏一架鋼琴 湖底的球藻綠了幾吋   曾經從兩岸,往湖心 結成了櫻花 水上的粉色天空 那時沿途魚影繽紛 如爪痕,穿過記憶 最深的地方   是否落日的眼淚 曾經佈滿湖面的花瓣 熊熊燃起 千萬叢充滿香氣的火焰

Read More

〈中華副刊〉鳥痴情緣

鳥痴科夫手捧愛鳥「E7」模型 文/攝影 阿爽 中國古代北宋時期有位深居簡出的詩人林逋(字和靖),一直隱居于杭州西湖孤山下,只以植梅、養鶴為樂;又據說他終生未曾娶妻生子,故被後人形容為「梅妻鶴子」詩人。 在我現居的紐西蘭,也有一位名叫科夫沃利的鳥痴,他住在漢美頓市泰晤士河附近的米蘭達中心。 鳥痴大半輩子專注于研究鳥類事業,年近花甲仍無心成家。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眠外,其他時間都全心全意投注于鳥類身上;寫鳥書、繪鳥畫、設計以鳥(特別是斑尾塍鷸)為主題的紀念品。 那個他深愛的鳥類中心內盡是他的心血結晶,除了嘔心瀝血撰寫的圖文並茂候鳥書外,還有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花鳥類圖案桌布、杯子、T恤衫、毛衣、帽子、明信片、圍巾、別針等等… 2002年夏天,我曾與一班支持環保人士到過米蘭達中心參觀,首次與科夫見面。當時的他是個滿臉鬍鬚,不修邊幅的中年高瘦漢子;2020年十月中一個周末,我們故地重游再遇鳥痴。沒想到,十八年後的他依然故我,頭髮與鬍鬚蓄得更長;還多了個啤酒肚,皆因他平時除了專心研究鳥類外,還酷愛喝啤酒。 我們在中心用過自備午餐後,科夫開始介紹,斑尾塍鷸是產於阿拉斯加州的涉禽類候鳥,每年9月當美國進入初秋後,它們便成群結隊飛往溫暖地帶避寒,直到翌年3月再飛回原居地。由於紐西蘭地處南半球,每年9至11月是春季,12月到翌年2月是夏季,因此大半年內這裡便成了斑尾塍鷸的避寒勝地。 2007年2月6日那天,共有十六隻斑尾塍鷸被植入衛星追蹤發射器,通常雌鳥因體形較大而被植入腹腔;其中八隻在紐西蘭泰晤士河的米蘭達中心植入,另外八隻在紐西蘭南島西北端黃金灣的Farewell Spit鳥類集中營植入。 當天晚上,米蘭達中心的圖書館暫時權充試驗室,心思細密的獸醫正小心翼翼地把衛星追蹤發射器植入一隻雌性斑尾塍鷸(編號「E7」)體內,若干鳥類專家包括科夫看著「E7」被痲醉後躺在手術台上接受手術,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科夫說當看到被剖腹後奄奄一息的愛鳥時,自己竟也眼眶含淚… 沒想到,翌日清晨,「E7」居然又若無其事的活躍起來,如常飛到濕地覓食去…科夫說到這,眉飛色舞起來!我與在場數十聽眾也受他的開心感染而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E7」開始為遠行而努力積蓄體能,她得蓄滿與自己體重雙倍重的能源(食物)才能應付往後數月的長途飛行。2007年3月17日上午8點左右,「E7」離開紐西蘭的米蘭達中心,直奔北朝鮮與中國邊界的自然保護區鴨綠江;她一直以平均速度56.5公里/小時的速度飛行了10,219公里;連續七天半(共181個小時)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直到3月24日,終於平安抵達中國的鴨綠江。 遠在紐西蘭的科夫通過發射器得知這喜訊後,再次喜極而泣! 據當時發射器記錄所得:在2007年3月24日至5月1日之間,「E7」大部分時間都在鴨綠江附近約45公里的海岸覓食,大概是想補充更多能源,以備再飛往阿拉斯加。她在5月1日離開鴨綠江,並沿一條直線向東飛越朝鮮半島和日本北海道島。兩周後的5月15日,她再次成功飛抵原居地──阿拉斯加育空河三角洲海德港西北610公里處。 神奇的「E7」從米蘭達中心出發到抵達原居地,總共飛行了17,456公里,約14.5天(350小時);精疲力竭的她便停在阿拉斯加築巢,預備生育雛鳥。 故事還未結束,鳥類專家在阿拉斯加和俄羅斯遠東地區成功追蹤到「E7」生產後又繼續向紐西蘭進發:2007年8月29日,她向南飛,越過阿拉斯加半島,經過太平洋,飛向夏威夷。2007年9月1日,在夏威夷考艾島以北600多公里處,她又轉飛西南部,六天後(7日晚上)成功抵達米蘭達河口。 她在204個小時內連續飛行了11,570公里,平均速度為56.7公里/小時;遷移路線共計29,181公里。隨後數月,她便留在紐西蘭享受春、夏兩季的陽光與海灘,順便為下一趟遷徙的長途飛行儲備能源。 鳥類專家還在同一路線上跟踪到另外兩隻斑尾塍鷸,編號「E5」的在新喀里多尼亞,另一隻編號「Z0」的則在巴布亞新幾內亞停留過數周,直到發射器失聯而中斷。於是一夜間,斑尾塍鷸「E7」成了舉世震驚的長途飛行冠軍,打破所有飛機的紀錄;而科夫也因著她的神奇壯舉而成了中外聞名的研究候鳥專家。 不幸的是,「E7」在一次飛行中意外弄傷了一隻腳,從此無法再作遠程飛行;不久還失去蹤跡。科夫每天在米蘭達痴痴苦候,可惜總叫他失望;他也只能忍痛接受與「E7」緣盡今生的事實。 時隔十三年,環保人士對于鳥痴科夫與候鳥「E7」間的一段情緣,至今仍津津樂道!

Read More

〈中華副刊〉燈塔

文/攝影 蔡碧航 對於燈塔,我彷彿懷抱著莫名的情愫,像仰望巨人,有著一種崇仰依戀的情懷。 燈塔,常是屹立在海岸危巖上,孤獨、寂寞,遙遠不可親近,卻又光明、溫暖,彷彿母親張開雙臂,迎接迷途的孩子投入她的懷抱。 或許是內心一種不切實際的浪漫想法,總覺得燈塔和航行、和流浪有關。 遊子遠行,揮別熟悉的港口,志在遠方。 等到有一天,江湖行遍,累了、倦了,但覺一身寒涼伶仃,心心念念的只是故鄉故里故人故情。紅塵多風雨,燈塔,便是指引的一盞明燈了。 聽過許多感動人心的故事,想著守燈塔人的孤寂和堅忍,燈塔更添神祕的色彩。因之旅行時每到一個港口、海灣,我便會特意去尋找燈塔,懷著崇仰的心情仰望她,心中常是澎湃激動的。有時也努力的攀爬到頂,隱隱的彷彿想要解開某個塵封的密碼。   也常想起一個熱愛燈塔,已經遠行的故人。

Read More

〈中華副刊〉牠的保護色

文/攝影 洪金鳳 那天回澎湖,東北季風雖強,但強不過我想要造訪風櫃海岸線的心,所以一早,我就和先生一起在風櫃海岸悠哉行走。 由於潮水不大,我得以在海岸上觀察海中生物的狀況,才一抬頭就看見這隻跟岩石顏色雷同的海鳥,正在海中覓食。 我拿起相機即時拍下身著保護色的牠,也為澎湖有這麼好的環境讓牠們無憂生存而開心。

Read More

〈中華副刊〉消失的四十年

秋光中的花朵,絢爛熾熱不復,只留下韶光靜定。   蔡莉莉 秋光油畫 60X50公分 2017 文/圖 蔡莉莉 在生命的春天裡認識的同學,在變幻無常的秋天,偶然相遇。 我們在相同的時空,錯身,出發,浮雲流水,各自走了四十年。這堆疊了四十年的人生故事,用一句話來形容,該怎麼說? 我想起一些以為早已遺忘的事,我的心回到那個身高竄長的國中時期。騎著腳踏車,風擦過臉,沿途樹上的芒果像是裝飾音,譜出我的上學路,陪我唱著校園民歌初初響起的〈秋蟬〉。 彷彿又在那個蟬聲包覆的校園,在靠窗的座位,釘下。那段被考試填滿的日子,我們總能擠出一些輕巧的逃脫,在上課傳紙條,在老師寫黑板的時候轉身說說話。 午後,陽光篩過葉隙,帶著一種透明,將臉抹亮。那時,青春多到溢出來,男孩和女孩被賦予等量的煩惱,隱隱在心裡想著,自己的未來會降落在何方? 在課業的夾縫中,文學成為我青澀年少的知己。讀著自己喜歡的書,讓閱讀解答我對世界的提問,在筆尖釋放關於青春的想像,那是我書寫的起點。一直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當年用文字擁抱小小的自己,沒有徒勞。 夜深人靜,在參考書和考卷堆裡,打開中廣「今夜星辰」,彷彿瞬間啟動浩瀚星河的連結,自己的房間於是有了桃李春風和一畝夢田。每當,鄧妙華悠悠唱起〈牽引〉,聽著聽著,好像心裡也真有那麼一些惘然的什麼,對感情的形狀有了一份縹緲的想像。 突然,國中同學會群組中轉述一位同學的病訊:說是颱風天上班查看水塔,失足跌落,昏迷,成了植物人,已經十多年。我以為我們都還在,只是鬆了腫了或者生些小病,我們的續集故事才剛翻到序文,怎麼就出現一頁空白? 像是一種提醒,生活從來就不容易。跟生命比起來,職場的磕碰,現實的磨難,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小傷。 中年回望,漸漸明白,每個人有自己包裹人生的方法,每個人有自己走過人間的路徑。正面襲擊,繞路旁觀,都是一種選擇,一種解讀,無關得失。 青春如火,如煙,誰的年少不輕狂,誰的年少沒有曲折心事。生命長河裡淘洗四十年,風景淡了,夢想遠了,再華美的少年時節,都成了青春無法整除的餘數。 即使到了人生下半場,半鏽的軀幹爬滿歲月的藤,行過的橋數過的星看過的雲,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光陰的琥珀。即使驀然發現已經有一種老去的心情,我依然攜帶著少年的自己,依然不忘做個溫柔的人。面對人生的風景,把時光釀成一首如詩的歌,像是遠方,傳來想念的回聲,在風,在耳,在心。

Read More

〈中華副刊〉頹圮以後 山海依舊美麗

詩/攝影 簡玲 昨夜疼痛的背脊 一半是山一半是海 囫圇吞棗的日子 過境馬不停蹄的稜線 不是所有的路說停就停 讓我流浪吧 窸窣的風,穿山眺海 露出背鰭的鯨孤懸 火山島野百合奶汁甜美一地 岬角的繁星釀造日昨愛憎的汪洋 日出的俳句自三根煙囪升起微光 港灣的腹語,一樣溫柔如詩 不許全身而退 回首 每條路都會是康莊大道

Read More

〈中華副刊〉〈林邊手記〉空地、筆記與雨傘

文∕攝影 翁少非 之一 空地 偶然,在空地放牧眼神,竟能如此的歡愉。 那天,你騎車路過又折回來,佇立在圍籬的缺口,盡情地往裡頭瞧。 這原是重劃區的荒地,兵營遷走後只剩大榕樹,叢生的雜草幾番枯榮在這座城市角落,經年來都靜寂無聲的,你經常路過,從不曾是你的風景。 鐵絲網的缺口最近被打開的,由馬路上的履帶痕看得出挖土機的進出,半人高的雜草全被它剷除,於是就釋出這片金燦燦的土地。 你感覺得到陽光在土地上的嘻笑跳躍,憶起曾路過一塊被收割的土地,在童年鄉居的收稻季節,興起難以言喻的美感,而寫下這首詩〈割稻記事〉「清晨/割稻機沙沙的/吐出,一片片渴飲藍天的土地;黃昏/鐵牛車轟轟的/吞進,一紮紮拾獲黃金的稻穗;那夜/吾鄉,孩子們就也一絲絲的/吐出,汽水的嘩笑;那夜/吾鄉,老爹們就也一團團的/吞進,菸圈的芳香。」 這首詩取自平凡生活的題材,名作家張騰蛟評曰:文學的作品是要根植於生活的泥土,只有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作品才有價值。詩意則源於割稻後土地的樸拙,懷有純真的童稚才能夠心生同情,道出土地好久未曾看見藍天白雲的渴望。換個向度言:你感謝這原貌的土地,甕住你那逐漸被淡去的童趣。而,能保有童趣,是幸福的人。因為它不單是樂趣情緒,還富含真摯無邪、無限想像的知性與靈性能力。 聽說,過不久這塊地即將建造大樓,難怪另一頭已鋪水泥路。當土地被埋在混凝土之下,往後就難以再一窺其貌,成為不曾存在過的傳說了。為此,你慶幸分享到土地顯露本色的喜悅,並適時拍下照片見證這份美麗。 為何騎過又折回,想張望什麼?是大樹還是後方的大廈? 等你弄清楚後才知道,想看的是這片土地,好久沒見的金黃土地,或說自己塵封已久的童趣。 之二 筆記 年,夠長,但回溯起來,似乎只能留住丁點的往事記憶。 眨眼間,世界活力被囚在肺炎疫情裡的2020年將過,你想起這則與年有關的新聞:諾貝爾基金會展示一百二十年前瑪麗·居禮的筆記本,並說附在其上的輻射線還很強烈,可能會延續一千五百年之久。 一千五百年有多長?人類若以三十年為一代,得要歷經五十代,輻射線才可能完全消除。這本筆記的傳承生命夠長,直到西元3520年還有這個話題可追蹤:輻射線到底消失了沒? 如果你是記者,除了提到這本瑪麗從瀝青鈾礦析離出鐳,寫得密密麻麻的研究筆記之外,還想藉機介紹她二十八歲和居禮婚後,租居在巴黎拉歇爾街時學做菜的筆記。 瑪麗做菜前會先熟閱烹飪書籍,做菜時詳載過程,也會探討失敗的原因,比如:某月某日,奶油沒有充分加熱,所以煎好的蛋捲缺乏彈性;某月某日,蛋捲煎得太焦,要將平底鍋裡的蛋攪均勻才行,還有烹飪書上所加的鹽分太多,一個蛋若有六十克的話,加這些分量的鹽就比較恰當。 對一位忙於工作與研究,還得兼顧家庭的學者來說,這種學做菜的方式未免太繁瑣,但是透過假設、實驗、觀察與修正,控制每一個細節的變化,並鉅細無遺的紀錄,大大的提升學習效率。 坦白說,誰都想學,只不過難以養成習慣。 倘若,總編問:為何要多報這本筆記?你會回答:新聞的價值就在能激起人類的省思,從中獲得正向與積極的啟示,輻射線有多久不是重點,瑪麗暴露在其中工作的專注與犧牲才是;而這本生活化的做菜筆記,很容易讓孩子親近瑪麗的治學方法和態度,並從中得到啟示與樂趣。 你是景仰瑪麗的,不僅是她得過兩次諾貝爾獎,她的淡泊名利還被愛因斯坦讚譽為那年代「最不被名利腐蝕的人」。少年時,你讀二十世紀偉人傳記套書,她的傳記故事看了又看,不忍釋手。當然,這報導價值論只是你的假設。 不是你多慮,前些時候你聽到有一個小孩在問孫中山是誰,有一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人則說:國父呀,人造的神話。近代,世界多元化發展,評價事情各有取向和標準,原先的普世價值被裂解中。 那時候的記者可能什麼也不會提起。一千五百年的時光裡會產出許多大人物,瑪麗到底會繼續被認定,或湮沒在歷史古河裡呢?啊,3520年,你已經不在了,還為此煩惱呀! 之三 雨傘 今天,C君在臉書po懷念父親的文章,真情流露,好感人。 他引紀伯倫的話「從來,愛都不知道自己的深度,直到離別來臨之時」,而,離別總是來得比預期的早,回想曾經讓他很揪心的一句:「下雨天撐傘,肩膀都是乾的,因為你不在了…」用來描摹往昔在馬來西亞家鄉和父親的互動,那份有溫度有濕度的親情。 前幾天看綜藝節目,視障歌者蕭煌奇回憶曾跟一群盲友,從台中搭機到台北,想不到礙於規定只能兩個人上飛機,他們只好掃興的改搭客運,為何會這樣,他至今還不明白。主持人白冰冰安慰他,感嘆的說「做人,要跟做傘的人學。」 做傘,供人遮風避雨,寓意人間有愛。海倫凱勒的名言「請你把燈提高一點,以便照亮後面的人」,史懷哲在非洲看到船上的人把錢丟在有鯊魚的河裡,觀賞黑人跳入水中撿拾來作樂,對此感到憤怒,這都是惻隱之心、同理之情的映現。 人,一出生就不平等,有生為貴族的,有生為奴隸的,社會公義的問題早就被先哲所論述。你最有感的是,古希臘有位哲學家的自問「雅典城何日方獲正義?」自答「只有那些沒有被虧待的人,為了那些受虧待的人,比他們更感到忿忿不平之時」。 怎的?窗外飄起毛毛細雨。看來,整天你都得想著雨傘的故事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一天,又一天

詩/攝影 陳兵 光踩破黑暗騎士的盾牌 對決他的刀尖 鋒刃早有斑斑血漬於地 蒼蠅發了一則臉書寫著: 木槿花開了,有紅有白。   泥土不痛 塵埃招聚塵埃的小說世界中 一隻漫不經心的蝴蝶飛來問楓葉: 道上野草是不是被下毒了?   痛不痛? 露水為柳永的雨霖鈴心碎了一夜 對著按時跳躍而去的浪貓說: 白天與黑夜有何不同?   我們整日沐浴在太陽的清輝下 仰望電纜如五線譜橫空做曲 天上人間 多少人唱過奇異恩典?   神,痛不痛? 萬年前神呼了一口氣 那是生命?還是嘆息?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