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輻射加激情 ─美國女詩人簡‧赫絲費爾詩選譯

譯註 向明  當今美國詩壇如日中天的女詩人簡‧赫絲費爾(Jane Hirshfield)的詩,被紐約時報書評稱之為「輻射加激情」(Radiation and Excitement)交織,對人類的內心和自然世界產生微妙的互動,富於哲學宗教氣質,因而被形容為「形而上的詩人」。  她的詩集《加點糖,加點鹽》(Given Sugar,Given Salt),於2001年獲美國國家圖書獎。  2009年5月23日第二屆中國詩歌節在西安召開,簡女士為唯一被邀請的外藉詩人,受到主辦單位極高的重視和接待。台灣女詩人尹玲教授和我由於語言交流的方便,成為眾多詩人中唯一能和簡女士交談和交換心得的少數幾人。她曾翻譯古代日本女詩人小野小町及和泉式部作品《墨黑的月亮》。對我國現代詩歌是初步接觸,但她感知中國詩的博大精深和文字奧妙遠非其他文字所可能企及,她希望這次來參加中國詩歌節是她走進中文詩歌天地的一個開始。  簡女士的詩與其形容為一「形而上的詩人」,然我從她《加點糖‧加點鹽》這本詩集中所獲得的印象是,她是一個更貼近現代人生活和感受的詩人,她的詩中並沒有形而上的玄妙和高蹈,卻用人人都能共感的語言和輕巧的意象,讓我們能獲致會心一笑的人生樂趣。  下面試譯八首短詩,以享讀者: 〈啥也不久長〉(Nothing lasts)  「啥也不久長」──  思考得面面俱到多困難  「啥也不久長」──  一個應允也是一種慰安  悲傷和希望  乃手執的跳繩兩端  好難纏的一雙女兒  一個穿羊毛衣,另一個穿棉布衫 〈快樂有多難〉 (Happiness is harder)  一本詩集  從頭讀到尾  可以治癒某種憂傷    人總得作些選擇  什麼都無所謂,就是那樣  這杯咖啡,那件套裝  「這是我愛來的時光。」  「今天,我要洗玻璃窗。」  要快樂有多難  想想那些聖哲的嘉言  清醒的活著,似乎多簡單  餓了吃,倦了睡  這樣選擇完美嗎,或一點也不?  不管如何,事事似乎都在互相較量 〈合同〉(The contract)  那個送我一大捆玫瑰的女子  叮囑我  「要狠狠的加以修剪。」  枝幹們開始頑抗  刺針和芸芸的雜草  沾滿我的手套和衣裳  修剪刀下盡皆綠色的傷殘 簡直不敢相信  渺小的餘生竟被我切成碎屑  我的雙手依然快速移動  使得那些活生生的枝葉  全都認命消亡 〈香柏〉(A cedar Fragrance)  即使現在  數十年以後  我仍在澆冷水洗臉  並非什麼修養不修養  也非保留記憶 更不想以清涼來甦醒某些打擊 不過是練習 選取 從不必要變成必須 〈速度與完美〉 (Speed and perfection)  杏花的季節很快就過去了 單單只需一夜的清風 我跪倒在地,抬腿復伸腳 吃我所能吃的,趁傷痕未出現前 〈片刻〉(Moment)  自睡夢醒來時 人會片刻失智 她是誰,他又是誰? 這種事一生都在發生 一次或兩次 毫無疑問,你也遇到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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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請問芳名

文/攝影 許淑娟  一早到公司,桌上多了盆植物,從茶魔飲料杯裡竄出樹苗,橢圓尖形綠葉零零落落沿著樹莖垂掛。詢問周遭同事,沒有人知道它從何而來。有人忘了帶走?還是放錯位置?終究是放在我的位置,於是先把它挪移在旁。我端詳著它單薄模樣,拿起手機,打開下載的軟體「形色」照相,出現了答案。  「梔子花!它是梔子花。」我有些興奮說。  「梔子花的花很香。」同事說。  「『形色』根本不準啦!」有人說。  換給角度拍,這回答案是綠蘿。再試一次,又變回梔子花。幾次測試,可能的選項還有幸福樹、菩提、茉莉、辣椒……一個早上,心頭掛著這株可疑的植物,直到一個同事找上我。  「妳看到了嗎?」  「什麼?」  「放妳桌上啊!」  「桌上那盆是你放的。」  「上次說要給你的咖啡樹,放心啦,它很好養。」  「咖啡?所以它是『咖啡樹』。」  櫻花、木棉、風鈴木、紫藤、花旗木、石斛蘭下場,送走一季燦爛春花,那端鳳凰已燃燒,阿勃勒飄起黃金雨,荷花仙子風中搖曳,時序轉到立夏。年初起疫情肆虐全球,病毒迫使大家閉關自守,維持安全距離,鬱悶坐擁囚城。豁免於外的植物,依舊循著生命秩序,守著季節規則,時間到,就開花,使盡氣力表演色彩美學。道路、公園、城市、鄉村、大街、小巷……舉目抬頭、閃身轉角不經意就與它相遇,一池睡蓮冥想、滿樹雞蛋花微笑、繽紛九重葛弄姿……對於植物,我沒有免疫力。  千嬌百艷花朵吸睛,落葉枯枝別有意境,遠望樹形姿態,近看葉脈紋理,常常走著走著就停下腳步,勾引我的可能是掉落地上的樹果、草叢裡的芳香、牆邊倚偎的小花……遇到陌生植物,總會想認識它。以往上網搜尋「黃色的花」、「春天黃色的花」諸如此類過濾比對,試圖尋找答案。現在APP軟體,讓辨識更便利。雖然相逢何必曾相識,不知名也無損欣賞。但有了名字,可以進一步探索,了解身世來歷,與它更親近些。名字是標誌,記憶的定位,如同人,各有其脾性習氣。如果有心養植,方知如何對待。  陽台幾盆植物,我用佛系懶人養植法,平日只有澆澆水,疏於養護修剪,物競天擇,任它們自然生生死死,也不管來搶地盤的野草。這野草極富能耐,滲透力強,每個盆栽都逃不過它的魔掌,海棠、鳳仙、蘭花、左手香……連滿身刺的仙人掌,也硬是給擠了進去。一盆向日葵開完花後,它來分租,向日葵死了,它越發欣榮,鳩佔鵲巢,最後徹底淪陷。光滑透明莖上佈滿密密小葉,翠綠點綴紅暈白花,著實可愛。我佩服它開疆闢土勇猛的生命力,不忍心拔除。只是有了居所,還是不安分,常常越界,跑到別人家。  後來知道它叫小葉冷水麻,又名「透明草」。  我喜歡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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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棵櫻桃樹之死

文/攝影 李宜之  我家櫻桃樹已經三年沒有葉子了!完全枯死......  從種它,到它7年後,結第一次櫻桃,快樂了3年。雖然大部份時候,都送給鳥吃了,因為鳥兒們4點多就起床用早餐了!樹那麼高,也很難打理上面的部份。  這棵樹我是當孩子來養的,早晚澆水、加養份、時不時的還扶著樹幹冥想、唱歌給她聽,樹枝都捨不得碰一下。為了她,把周圍可能阻礙生長的樹木,都裁掉了。  到後來,被芽蟲大軍侵略、枯葉病和其他葉子病,樹幹上開始長像琥珀的東西,透亮透亮的,嚐了一下,甜甜的。  然後,有一天,突然有半邊完全枯死,另外半邊還長了兩年葉子。但是,再也沒有果子了。  最後整棵樹都光禿禿的!在滿園子的綠色裡,異常突兀。  至今有3年了。怎麼吃個櫻桃這麼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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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鹽

攝影/Hua Chun Chin 高朝明 淀海的風味 由閘口擺渡而來 井仔腳一身白衫 坐禪 修一個晶瑩通明 冠冕了舊時官商 臣服於傷身丈量的指數 不再是味蕾上的巨人 須得 再減三分 雖為小物 卻可急壞秀才學士 和 頭上冒煙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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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阿發伯的海岸

文/張薈茗 攝影/邱景崧 新冠肺炎疫情解封後,8月中旬已過秋分節氣。酷暑高溫一直往上飆,吹著熱風聞著鹹腥海味,涼感外套裹不住悶熱,一層又一層的擦著防曬油,滲出一身的汗水黏噠噠,這是夏天親近海洋需付出的代價。 彰化縣芳苑海域,如果站在防波堤高處往下看,中間較高地勢浮出來,串連蚵田間水泥道路,隨著美麗線形綿延至天邊,海牛載著遊客踏浪前進,濺起水花,復古的牛車採蚵體驗,遊客尖叫、歡樂聲、點綴其間。 已近90高齡的阿發伯在夕暮中,痀僂的身影在斜坡上步履維艱,推著破舊推車,緩慢前進。輪子咯咯作響,與海風相應緩慢前進。關於阿發伯的故事有很多傳說,他非聾啞人士,卻總是靜默不語。 長期影像追蹤他十幾年的攝影師邱景崧,與我分享阿發伯不為人知的故事。 十幾年前阿發伯約七十來歲,獨居與住在附近的姊姊相依為命,他養了一隻黑海牛為伴,每天與牠下海整理蚵田照養牡蠣無一不做。 閒時,屋前收集的母殼堆中,找尋適用準備打蚵孔,蚵殼中間打洞,繩索上間隔15公分綁一個蚵殼,母殼十個為一串,採苗、分苗、移植、除螺害、採收、洗蚵、牛車載回,手工「剝殼」、清洗後包裝,姊姊拿去街上販賣。阿發伯一條龍式獨立作業完成。 芳苑的蚵棚由於地勢平坦屬平掛式,橫掛在蚵柱上,漲潮時蚵苗就會附著在蚵殼上,橫綁著一串串的蚵殼,颱風季節蚵田經不起強風吹襲,一片狼藉的蚵田,阿發伯藉由槓桿原理,獨立將橫豎雜亂的蚵棚竹竿整片拉起,讓蚵田恢復原狀。  阿發伯雖然沈默不語,漁撈也是他的強項,全村最有名赤手抓紅蟳高手,碩大肥美的紅蟳比臉還大,引來饕客高價收購,村民投以羨慕眼光。他更懂得海象,總能算準時間於潮水再起時,帶著海牛安全回家。 邱攝影師是中藥材批發商,早期底片相機的年代,一台相機比車上的藥材還珍貴,所以相機不離身。有一天芳苑送完貨,到海邊欣賞落日,看到阿發伯在牛車旁邊,使力幫黑牛推車,減輕黑牛爬坡力道。反觀別家主人用牛藤猛抽牛身,加快牛隻使力爬坡。這個畫面讓他感動。因此:他的鏡頭追蹤阿發伯一拍十多年。 阿發伯與黑牛總是早出晚歸,潮來潮往日復一日,永遠理不完的討海人生,歲月忽悠而過,曾經的發哥變阿發伯,黑牛變老牛,腿殘無力再下海耕作,姊姊趁阿發伯不在家時,偷偷將黑牛賣掉,黑牛進了牛販手上,命運可想而知,阿發伯知情後頓失依靠,哭天搶地,多天未進米粒。 自從老牛離去後,他更加沈默不語,讓姐姐自責加深。邱先生幫他留下與老牛夕歸返家的身影,十多年來;阿發伯只跟邱先生講過一句話,「你今天又擱來喔,」邱先生知曉他與老牛二十年來的朝夕相伴,是夥伴也是家人,命繫相依的情感,豈是別人能夠理解? 若早知道老黑牛要退役,無論多少錢都願意買下,送牠到彰化溪洲老牛安養之家終養,讓阿發伯想念黑牛時,還能再見上一面,邱先生感慨的說著往事。自從老黑牛被賣掉之後,阿發伯仍然繼續他的討海人生,沒有了黑牛幫忙,沉甸甸尖銳的蚵殼,重重的扛在他身上,人當作牛拖磨,肩膀上肉體的刺痛,永遠比不上失去黑牛更痛,如果他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一定選擇跟黑牛相伴一生。 隨著年紀走入暮年,阿發伯已無力照養蚵田,從養蚵人家變成撿野生蚵專家,靠著一台破舊的推車,無論刮風下雨,僅靠單薄衣服抵擋強悍東北季風,天寒地凍中,每天隨著潮汐更迭上下工,筆者多次與他照面,關心他的保暖衣服不夠,見他蒼涼的背影,在漫天陰晦海域,嘴上叼著香菸,似是生命中唯一享受。映照在海域上行走的阿發伯,蕭索一身,孤單身影,叫人心疼不捨。 撿拾的野生蚵或漁撈賣出,足夠他溫飽。不與人互動,不願踏入老人關懷據點,享受溫熱午餐,一生依靠這片潮退後的海域,是他人生的道場。 一種生命偉岸的堅持,只要身體健康,願意從泥灘地找尋海洋資源,走出人生的活路,安頓清貧卻樂此不疲的生命。 眼前海水慢慢褪去,一大片潮間帶浮在眼前,穿著鮮豔衣服的遊客,興奮地開始體驗潮間帶帶來的驚喜,寄居蟹成群結隊探頭爭食,白鷺鷥優雅肢體,一身潔白低空掠過。 紅通通的大火球,天邊泛起瑰麗的火燒雲彩,慢慢滑落台灣西部海岸地平線。暮色昏暗中遊客散去,對面六輕398煙囪閃爍著霓虹光影,海天呈現藍調的蒼茫,大地恢復了平靜。 有機植的河水帶來豐富的礦物質,滋養綿延彰化六十公里的潮間帶,這片泥灘地是村民的提款機,我看到泥灘地的另一種價值,如同阿發伯靠水生物維生,讓弱勢兒女都可以獲得溫飽,撫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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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午后的白雲

 ■黃明安  午后,太陽照在小城上,夏日的炎熱達到一種峰值狀態。工作了一個上午的人們進入了休整,夏時制規定三點上班,午餐用好后,約有兩個鐘頭時間。我坐在辦公室裡望著窗外:白雲在藍天下飄浮,它們把影子投在山脈上。小城有三座山:北邊九華山,南邊凰凰山,中間正對我的山名叫天馬,我看著它的形狀,揣測當年給它命名的人,是如何被那座山的形象所打動?造物具象,是給了人豐富的聯想,但人也只做人想罷了。  山脈蜿蜒起伏,一條曲線連著一條曲線,為天幕畫上不可知的音符。  此刻我看著白雲,一垛一垛,一層一層,棉絮一般飄逸,高山一般聳立,動物一般生動。我只能做這類彆腳的比喻。白雲無邊無際,實際上不可能被比喻。  如果非要比喻,我寧願把它看作是上天的某種意緒。我猜想宇宙就是一個大腦,雲朵飄來飄去,上帝在想什麼,可能以雲具象。我喜歡白雲的潔淨,嚮往它的純粹。白雲寂然不動,懸掛在天空下,白雲籠罩在群山之上,此刻在我看來洋溢著精神氣質。  蟬在窗外的荔枝林里不停地叫著,聲音帶著一種疲倦的韻味。  按照日常生活節奏,這時候我應該打開壁樻,放下那張床,讓自己的身體平躺下來,我可以睡上一個多鐘頭午覺。可是我沒有那樣做。我依然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今天是個例外,我被一個人困住了。  我安靜地坐著,把手放在膝蓋上。不做事,也不看手机。唯一的動作就是看著窗外。我曾聽過一位瑜珈師的視頻,他說休息並不等於睡覺,人放鬆了──身心都放鬆下來,就是最好的休息。  我在學習這種休息,可我能像白雲一樣地放鬆嗎?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我就被自己嚇著了。在夏日的午后,我在辨公室裡,一個人孤獨地想著心事,望著窗外的白雲,一分鐘又一分鐘地溜過去。我覺得這種狀態很好:有感知,而無思考;有邊界,而無局限。我暫時像一朵白雲一樣,懸浮在半空。我也像天空一樣,處於一種凝神狀態。  午后街道上的車仿佛也少了,整幢樓安靜極了。我靠在沙發上,靜靜地望著窗外。在午后的這個時刻,它們一動不動。我看見太陽光照在雲層上並穿透雲層呈現出的那種層次感。這些白雲多麼潔白無瑕,它們吸聚了光並使自己更加清晰明亮。 風在午后也睡去了,它們藏身在雲層里面。儘管無風,白雲實際上也不是都不動。它們往南方悄然移動,慢慢地漂移變化著,如果不是以窗戶作視覺的參照物,這個現象真是很難被觀察到。大約過了半小時,天空中的白雲仿佛變淡了,看上去有了陰影——這些微妙的變化,提醒我世界正在運轉,時光正在流逝。我在大背景下,又是個什麼呢!  我被一個人困住了──這種境況有點像天上的星星,雖然彼此還能看到,但我已經發現了一種參數:這顆星星正在往外太空漂移,慢慢地終有一天它會消失在我的視野之外。我不知道產生這種變化的是哪一股引力,這顆星星正在脫離原定軌道,不斷地往另一個時空飛去。這不是猜測,而已經成為一種事實。  我無法說清楚具體事項,也表達不了此刻的感覺,但我知道自己受到了傷害。這種傷害又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它是一種關係的疏迼或挫敗感,它破壞了美好的開端,使一切都充滿了低極的錯誤,它侵犯了我的潔癖而我又必須加以克制,我望著天空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睡著了嗎?我休息了嗎?我的神識由於長久凝望天空顯得有點恍恍惚惚。我用雙手搓了兩下臉,最後再看一下藍天下的白雲。  此刻已經兩點半了,下午還有一場會議,我只有二十多分鐘時間。我突然發現天空中的雲,這時候有了一種表情,她仿佛對我神秘地微笑著,她仿佛向我暗示,無論發生什麼,無論那個人如何讓我失望傷心,我都必須像下午三點後的天空那樣,像雲那樣,使自己振作起來並保持一種超然的狀態。  午后的白雲,窗外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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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321巷

 ■栩玖 我家剛搬進一個文青,自此 燈照的牆上遊走著貓聲與樹聲 他用手心的溫度,暖化了我眼角的濕潤 來訪時, 請勿踏響木作的人生 那是我濃濃的鄉音 作者註:台南321巷藝術聚落,為日式宿舍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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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割捨不斷的情誼

 ■林揚  最近一次「斷捨離」行動,我和妻子整理了三箱物品,親自開車送到新竹一家慈善機構,但書架上一只微笑陶瓷公雞造型盆器卻依然不在「斷捨離」名單之列。  那公雞造型盆器設計來調製雞尾酒用,附有一根大湯匙,是我大學時代家教學生家長精心挑選,以台語「起雞」音同「起家」的吉祥寓意,來祝賀我和妻子成家的禮物,被我們珍藏了近四十年之久。  民國六十四年選擇上師大讀書,本就為了減輕家裡負擔。所以開學前一、兩個月跟家裡要了一點生活費補學校所發公費之不足後,越來越難再伸手要錢,找家教就成了賺取生活費的唯一途徑。  很幸運,我的第二個家教是連續多年沒有間斷,和女友接力教完的三個兄、妹和弟弟,因這特別緣分,學生家長成了我和妻子到現在都還有聯絡的忘年之交,一直以來如兄長般關照,讓人銘記在心。  當時,像我們一樣的窮學生,能準時拿到家教鐘點費,買個烤雞翅膀打打牙祭,已是讓人雀躍不已的小確幸。難忘的是,林太太還常在上完課後,留我下來吃一頓可口豐盛的客家佳餚,林先生也常開車送我回宿舍,或週末上完課後藉故說要到基隆玩,「順便」載我回家去。  最讓人感恩的是,畢業實習一年後入伍那天,他們夫妻倆專程請假,堅持載我和女友南下,送我到屏東龍泉海軍陸戰隊訓練基地,再幫我把女友載回台北,讓我能立即放下心來,泰然面對兩年軍旅生涯。想想,如非自己孩子或親人,那麼遙遠的相送是多麼漫長的一段距離!  當兵期間,女友代我繼續去教最小的弟弟,退伍後孩子課業已經結束,但我們結婚時,他們全家一起前來參加婚禮。兩年後搬了新家,他們依舊盛情的贈送我們這只陶瓷雞當作「起家」禮物,祝福我們家運興旺,生活順遂。  年紀越大,我和妻子是越能夠接受斷捨離的觀念,一陣子就整理、捐出一些東西,但這只如新的陶瓷公雞跟著搬了三次家,陪著我們見證了這段延續四十多年,讓人無法忘懷的情誼,目前要我們斷然拋棄,哈哈,還真有點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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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神秘果

 文/攝影 賴琬蓉  訂到某名廚餐廳的位子,共四位,計畫與外子前往,至於另兩個名額我詢問姊姊意願。她是新手媽媽,全職育嬰數月,昔日美麗裝扮不復見之外,還時常處於睡眠不足與疲倦狀態,並且少了自己支配所得購物的樂趣。我想,她值得好好放鬆一下。不過餐費不便宜,須立即付款,且兩周內取消將不退費。她說,要問問姊夫再回覆,一分鐘後,她便來電說可以。  用餐當日,雖將外甥託付親人,但姐姐仍因處理副食品而遲到。我於餐廳門口張望來人身影,看見他們從遠方手牽手快步走來。入內就座,服務員提議可點一套五杯的餐酒,我因價格不斐而猶豫,但姊姊笑著點頭說她要。  不愧是摘星餐廳,除了講解每道菜的設計理念、烹調方式、餐具與酒水搭配等細節,還有一份酸度測試問卷,上頭羅列十種水果,依個人懼怕程度,寫上最酸的前五強。原以為是製作下季菜單的參考,沒想到甜點之後,送來了一顆紅色果實,它與之前寫的單子共同被置放於玻璃罩內。我們被叮囑以嘴分離果肉與果核,含著肉,吐掉核,且杯裡先留存一口酒。正當摸不著頭緒,一盆碎冰擺放眼前,上頭鋪蓋著自己所排序,酸度排行榜前四名的水果。服務生解釋方才的紅果叫做「神秘果」,也稱為「變味果」,先食用它,便能將酸味轉變為甜感,消解原本的懼怕,此時再喝留下的那口酒,便呈現另番風味。  餐畢,有人認為食材量多比構思橋段還重要,然而行程轉至幾站捷運外的香氛店,在陪姊姊選購護膚油時, 我看見佇立一旁的姊夫,思及他請我從日本購買姐姐喜歡的手表,以及懂得以美食慰勞她育兒的辛苦,並且平日下班雖然疲累,對於整理家務與照顧小孩卻從不推託。而姐姐領受著這份愛,才會自信從容的點昂貴餐酒,買進口保養品。  姊夫就是姐姐的神秘果,富智慧地將酸苦日常轉化為甜蜜。而外子是我的開心果,或許我同樣是某些人的紅色果實。所謂生命,也許就是在各種情感間轉換與平衡吧。  而一間美好餐廳不僅讓人享用富有台灣風味的一餐,更進而領略了深層的人生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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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怪美的「偶」

 ■陳慧文  擔任導師的國中班級教室內,原本應該整齊清潔、最好是空無一物的窗台上,出現了十幾個東倒西歪的鮮奶塑膠瓶,上面還七零八落地黏貼著撕碎揉爛的衛生紙、宣紙、報紙等等。  看起來簡直是該拿去分類回收,一問之下,原來是這學期視覺藝術課的作業「偶頭」。也就是說,這一個個的空瓶都將被賦予面目,成為一尊尊布袋戲偶的靈魂,在舞台上展現生命、演繹故事。  由於尚待風乾、不便移動,且學生們的抽屜和置物櫃也未必塞得下這頗「佔位」的創作,權衡之下,只好冒著整潔競賽被扣分的風險,讓這些偉大藝術的半成品繼續在教室窗台製造混亂了!  學生們對這項作業,雖嘴裡念叨著奇怪、麻煩,又笑罵著真醜,卻顯然興致盎然,經常見他們在下課時間調配各色顏料、嘗試各種媒材、拼貼各樣造型。他們的視覺藝術老師也很鮮,竟然說這項作品就是要醜,「越醜越高分」!  兩個禮拜後,偶頭逐漸成形,只見他們有的眉毛超長,有的嘴唇特癟,有的雙眼暴凸,有的鼻頭扭曲,有的左右不對稱,有的配色突兀詭異。再仔細閱讀他們的表情,有的神祕詭譎,魍魎窺人猛虎嘯;有的眉宇哀怨,似訴平生不得志;有的慷慨激昂,力拔山兮氣蓋世;有的樸拙呆萌,從來大智特閒閒。  想想如果以一般的審美標準來製造,那只會是一張張精緻對稱、複製貼上的臉孔,說著千篇一律的語言,或許甜美,卻難免板滯,又怎會像這些醜得可愛的臉孔,讓人感觸萬端、浮想聯翩呢!  更有趣的是,學生們幾乎難以逆料成品的效果。比如本想表現英氣颯爽,卻顯得憤世嫉俗,試圖扭轉的結果,成了令原創者無言的憨呆,卻意外地頗受好評……  生命不正也是如此,充滿了無限的可能,讓我們適情適性地且行且走,只要認真於過程,必能展現獨特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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