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昨日重現

■apple 北上醫院回診,一時興起,舊地重遊了一些年輕時駐足過的地點,因為工作的關係,曾經在台北的公館待了6、7年,對公館有著特殊與濃厚的情感。那是我20到27歲的風華正茂時,人生才剛起飛,欲張大眼睛探索這遼闊的世界,對自己、對未來也許都還懵懂,也或許有憧憬,一切卻也不得而知。卻一路那樣無憂無慮、多姿多彩的渡過了我在公館的青春歲月。 那個年代很流行MTV,記得在公館那裡看的第一支片是黛咪摩兒主演的《第六感生死戀》,假日常泡在那家已是歷史悠久的「東南亞戲院」看電影,也曾記憶深刻,在公館住滿7年後,離開前的懷孕當下,自己一個人去看了部叫 《鐵巨人》的卡通片,後來才發現整場只有我一個人,名副其實成了VIP!愛喝心靈雞湯,常去消磨一午時光,老站到腿酸的「金石堂」書店、「校園」書坊,足以餵養我飢渴靈魂,常去挖寶,最後也關門了的「玫瑰」唱片行,沒事便騎腳踏車去台大校園椰林大道,瞧傅鐘、看杜鵑花,踩踏過一遍遍的汀州路,老在羅斯福路閒晃,然後盪回基隆路,夜晚趴在窗台吹風、看星星、賞月亮…,無聊眷養著小動物、仙人掌,卻沒本事,全都死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輕,總有用不完的時間可以隨意揮霍?都沒想到趁著年少努力、奮發向上。日子好像總過得悠哉、逍遙,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種青春特有的無知?還是一種青春專屬的任性? 很愛吃水源市場裡「祥記」的番茄蛋炒飯、海帶排骨湯,「順園」館子的小米粥、「易牙居」點心坊的糕點,還有夜市、巷弄裡的紅豆餅、水煎包、可麗餅、東山鴨頭、木瓜牛奶、珍珠奶茶……,那些平價又平民的食物,總能讓自己味蕾得到滿足與快慰。也尋找著曾經熟悉卻發現已消失竟也記不起店名的民歌餐廳,難掩失落之餘,卻瞧見那間「夢陀鈴」簡餐店,依然繼續營業著,真叫人驚喜!望著一家又一家新開的、陌生的店……,許多的角落似曾相識,卻又怯於靠近,有所距離,而所謂的距離究竟是甚麼呢?是物換星移嗎?那種違和感會是因為我已經不再屬於這裡嗎? 遠觀著一棟棟建築物依舊,剎那間卻有恍如夢一場的感覺,一切卻是真實的存在過、發生過……。因為,我曾經就是夢裡如假包換的主角。 在公館那些年也認識了一些同學、學妹,我宿舍室友、對寢、旁寢的她們,來自金門、屏東、高雄、嘉義、台中、中壢、坪林……,我們多數離鄉背井,上班外下班後,幾乎都黏、膩在一塊。總是窩在宿舍煮火鍋、弄蛋炒飯,搞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若懶便將就一起吃泡麵。始終忘不了某位同學熬的綠豆仁湯,那一直我是心目中最幸福的甜點!我曾經在隔了很久很久的數十年後才有機會告訴她,她的綠豆仁湯是我心目中最優的綠豆仁湯!她很歡喜也很驚訝我熱烈述說的青睞,還有她的手藝…… 大夥偶爾殺到師大、士林夜市買滷味,買衣服,打牙祭的日子比什都快活,穿新衣服的喜悅,就是屬於年輕人那種單純的開心。不就吆喝上貓空泡茶,再通霄打保齡球。偶爾也蠻有文化的相約看舞台劇、聽音樂會。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我們躲在宿舍等待接聽那5分鐘就會中斷,必須再重撥的熱線。總是猜測下一通電話是誰的?卻不願意衝去走廊接那通可能撲空的歡喜。總期待有陽光的日子,便興高采烈地搶著跑去曬棉被,貪婪著棉被吸收了太陽光後的潔淨與溫暖…… 我們在宿舍裡嘰嘰喳喳分享、交流工作上、戀愛中、生活裡的任何點點滴滴、喜怒哀樂,青春作伴的朝夕相處下友誼綿密茲長、默契倍增…那樣無暇、純真、絕無僅有,讓人歡喜…… 而數十載光陰過去,我仍記得大家窩在宿舍寢室看日劇,心情隨著高潮起伏、跌宕低迴的尖叫、吶喊的畫面,清晰記得《日本東京愛情故事》中莉香大聲喊著完治的神情,她在我記憶中永遠是那麼勇敢、活潑!完治也依舊靦腆、年輕!而《愛情白皮書》也仍然是我年輕記憶中最喜歡、最經典排行的一部日劇,一直佔著重要的位置,不曾褪色…。即便劇中「明日會」早就解散,故事結局留著殘缺、遺憾也不曾改變,我還是很喜歡當初那個對愛執著投入、奮不顧身的原田成美,以及優柔寡斷、卻樸實善良的掛居保,而那首動聽耐聽的主題曲「True love」,也常在我偶爾想跳脫現實、懷念青春歲月時響起…… 那時有人說要買莉香與完治穿的那件時尚長風衣,但最後到底是買了沒呢?而我自己卻買了一個類似原田成美劇中長戴的後背包,認真的背了好久好久……直到損壞仍不捨更換。原來我們也都曾擁有過那樣的少女心,也都一起見證過日劇最輝煌、燦爛的美好年代…… 一個下午將往昔做了片段的巡禮,猛一回頭我已中年,青春好像真的已經很遙遠了。當年在公館的朋友們,在後來、在不知不覺中,隨著時間的前進、推移,陸續也都戀愛、成家、生孩子、不生孩子、當敗犬女郎……,然後彼此也都分開在四面八方,有了各自的生活圈與不同重心。公館那些我逛過的店、吃過的東西、走過的路、做過的事,那段錦瑟年華、青蔥歲月的美好時光,也都似水流年的不再復返;卻像木匠兄妹唱的歌 ” Yesterday Once More ”,一切彷若昨日重現,在記憶裡依然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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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之外/春天

■林佳樺 大妗常拿本泛黃冊子坐在稻埕藤椅上,自誇有雙歲月的目睭,見證每戶人家喜事,我們大州村裡的人都用台語叫她:春天。 我中學時才知冊子內容關乎單身者如何結蒂展葉。長輩常與大妗商討兒女婚事,警告我們:「講大妗個壞話,著替你選一個狗雞。」 大妗甚少出門,長年坐在椅上搖把蒲扇,活動範圍僅限門前小路到埕後田渠,那冊子卻呈現跨區域的流動狀態——這家閨女嫁出、那家賢子待覓良緣、哪戶兒女自國外返鄉……我還想細看,大妗「啪的」闔上,表示天機不洩露,叮嚀我用心準備聯考。我不禁嘀咕:她就是這「天機」的幕後策劃者。 當時我們年輕一輩都主張自由戀愛,嗤笑昔日被稱為牽豬哥的媒婆一職。大學時,我不慎遇到了幾朵爛桃花,家族皆知,大妗說談感情時容易鬼遮眼,必須經由大人把關,她是讓男女兩家公司攜手的撮合人。我成了大妗冊子上「連連看」的欄目。 剛出社會那年中秋,帶父母回村裡老家走走,三合院因年輕人移居外地、空蕩冷清,晚上靛黑天中的銀晶月光引來許多鄰居的腳步,埕上擺放幾張圓桌椅凳,笑聲談話也攤在桌上。大妗列出幾個人選,紫微星座血型均詳註,不輸城裡的婚友社。她記下我的生辰八字、身材、工作、年薪,查看身分證、畢業證書,貼上生活照,說這比我們年輕人的奇摩即時通、MSN交友安全。我驚訝她竟知曉當時流行的通訊軟體,也錯覺是來工作面試。 前來委託說媒的人多為男方,除了看在大妗能言善道、三兩句便夾帶「雙雙對對、萬年富貴」之外,更由於大妗本身婚姻圓滿、子孫滿堂,大家公認這樣牽起的姻緣可以傳承到福氣。這讓我的姑姑、表嫂們羨慕不已,諧音孤、掃的她們總沒有機會替人說媒。 大妗常標榜她這份工作童叟無欺,幫我說媒時,卻要我將一米五三的身高灌水成一米六;而相親冊子上有位男性任職稅捐處,大妗在照片下方小字註明:結巴,理由是找對象不是靠嘴上功夫,要看內心,結巴男人在婚姻市場行情頗好。到底應該真實呈現雙方優缺點或是藏拙,也許沒個定論。大妗常說媒人是男女之間的傳聲筒,不僅僅只是替兩家公司宣傳商品,也是要附上保固年份,這顛覆了印象中以為媒人只是求績效而誇大其辭、「整張嘴胡累累」的形象。 大妗牽成了多對佳偶,村人因此傳誦「來揣(找)春天,春天著欲來。」鄰村有位叔叔是蔥農,參加坊間婚友社,抱怨那是肥羊剝削所,入會費及年費上萬,徵婚訂單卻無下文,只好退社來此求助。 大妗長年綑個鮑魚髻,著深藍長衫黑寬褲,趿雙木屐,樸實的她談起婚姻大事自成一門絕學:事先請人合對蔥農叔叔與女方的命盤八字,家庭學歷,同屬土象星座,訂出配對積分。我好奇這項積分有無客觀依據?大妗只是神祕笑笑,重提「天機」。後來安排見面,蔥農叔叔與女方恰巧就讀同所小學隔壁班,個性均內向。那次相親聽說是促成了歡樂的同學會。 然而有對夫妻是帶著彌月禮來答謝。男方不到一米七,經營上將梨,粗壯身形,方正黝黑臉看來有點嚴肅;我以為女方是空姐,與男方齊高,鵝蛋臉極為清秀。聽說兩人初次見面沒譜,許久之後登山場合碰頭,才漸漸並著肩走。喜事前天,大妗準備一對雌雄活雞,以紅繩綁住雞腳,請女方在結婚當天將這對帶路雞送到婆家,可以讓夫妻「好起家」,彷彿是辦理自家大喜。 大妗也曾在我母親拜託下、試圖撮合我的姻緣,指著冊子上的名單詢問我或者對方意願。想起大學畢業舞會,身心都準備好了,但遲遲沒有人上前牽起自己的手。後來村裡年輕人口不是外流、便是沒有結婚意願,那本冊子裡的名單便極少流入活水。 但大妗仍然對牽人姻緣抱持樂觀,認為是功德、累積福報,彷彿促成兩家公司合作,她自豪體內裝置姻緣雷達,常能敏銳嗅出哪對男女適合一起開婚姻公司。村裡幾戶因炒地皮致富的鄰居卻懷著「門戶之見」,嫌大妗出身農家,希望託請的媒人出身富貴,說起親事才面上有光。 前幾年大妗學起了電腦,請我幫冊子裡的資料建檔,打趣要變春天2.0版。我翻開老舊冊子,上頭紅筆圈叉,又用訂書機增補,名字旁繪有街道,註記電話、行業、遷出移入,誰家配哪戶,均以紅筆連線,不禁懷疑大妗是否曾任職戶口普查員,這幾乎是完繕的戶籍謄本。冊子內夾兩個紅包袋,分別寫上「喜袋」、「氣袋」,後者是調解男女雙方時要承受的氣,但大妗樂觀地說,「『氣喜』著是『七喜』,啉落去,袂喙焦。」 近來,年近八旬的大妗聽到族中兒孫輩靠FB、IG網戀,以五官決定三觀,才通訊幾天便在網路上註明「穩交」,不到數月又公開回復單身,她以滑鼠點閱相親檔案,勸道,「網路親像詐騙集團,照片都是照騙,我個資料庫裡底介紹個人絕對穩篤篤。」發亮的眼神與熱心口吻,活脫脫是拂面而過的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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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新年:亞洲的一切和一切

■王崢 看到一個騎行新疆的博主回到了江南,然後這麼看著,我喝下了今晚最後的泡麵。從尼泊爾回到新加坡,年味依然很濃,但和自己關係不大。尼泊爾是幸福的,但這種幸福不可持續。看著遠處如蜃樓般的山脈(喜馬拉雅山脈),過年不過年,對於這些神佛,這些冰川來說,區別不大。藏緬語族的許多部落仍慶祝農曆新年,無法躲開便加入他們。旅行作家布魯斯查特文說:「我多麼愛阿根廷,可是總歸要回到蒼蠅肆虐的倫敦。」新加坡沒有蒼蠅,甚至蚊子也少,但總歸不情願。 除我之外,父母回桂林過年,連表妹也回去了,發來一些照片,零零散散。西南的山水,就是在冬天,也是綠色,只是冷些。接近退休的父親終於可以在母親的家鄉多待幾天,甚至到元宵,也毋須動身。而父親在北方的家鄉,此刻天鵝和大雪一起落下。他已經放棄了讓我回國的計劃,我對他的公司和行業,仍然一無所知。但我第一次看見父親流淚,是在前年冬天。奶奶去世了,好像是在年後,但我並不難過,直到新一年的來臨,看到了一張過期的年畫,上面盡是塗鴉,不是別人,是她患病(奧茨海默)時的消遣。我和她並不親密,比起外祖父母;這些事總是隱痛,就像我和父親的關係。 此時的外婆呢?終於從新冠病房回家,和所有人一起圍在火爐的周圍。火爐是溫柔的,外面風大,還有一串即將下鍋的牛肉。我是如此思念她,但我總想不到合適的時機,用電話打斷一場平靜溫暖的晚餐,初五的晚餐。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如果用瑤語,該怎樣和她敘述,讓一旁偷聽的母親怎樣思忖?用母語,離開了漢語,我怎樣敘述最近的疾病和痛苦?最好別說了。 或是週末,週末時訪客不多,外婆都在客廳,耐心坐著。但這週末要去海邊,熱帶的冬天啊,又會讓我忘了一件事:十五之前都是年。是啊,那無盡的假期,被燻黑的手指,冒著煙味的口袋,還有淅淅瀝瀝的鞭炮,都曾在童年的夢中響起。我很少夢見美國;卻總夢見桂林。桂林米粉啊桂林米粉,這味道和白先生記憶出入不大。 更荒謬是食物之外的世界。最近偶然遇到童年的發小,他們說話的方式都變得很像:很快拜年,寒暄幾句,就開始兜售保險。我不知如何作答。有人告訴我,我該小心今年的人身意外。比起這些,我更擔心外婆的身體和母親的精神狀況。她說:她回桂林就會好轉。但是桂林變得像武漢,甚至北平,也許很快,也許慢—灕江水是不等人的。 我只能想像:父親在抽菸,母親陪著外婆,看了一下午電視,那永不結束的抗日劇,然後在躺椅上睡去,直到晚上的年飯,被敲門聲叫醒。瑤族人是愛吃肉的,但第二天也會膩,於是就結群去門口喝一碗油茶。外婆說:「年紀大了,油茶不好喝了。」我只能在電話裡說:「想想上次,倒覺得挺好喝的。」其實沒說完:「要等我回來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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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球場解封日

■徐夢陽 十月底前的週休二日,終於迎來我們殷殷期盼的戶外球場解封日,終於可以脫下口罩,順著呼吸在球場馳騁,打一場不受任何影響的球賽。這對打球的人真的是件福音,畢竟大家戴口罩打球,打到一半都幾乎快喘不過氣,還得面對仍是悶熱的天氣與烈陽,原本可以從早上六點多打到八點收工的我們,七點多就已經耗盡所有體力,這確實也跟戴口罩有點關係,但至少前陣子宣布可以開放戶外球場的時候,大家都很開心,即使只能戴口罩、實名制打球,還是不減大家打球的熱情。 而疫情剛爆發的時候,幾乎戶外球場都被拉起黃色警戒線,或是直接把籃框拔掉,並且宣布不開放戶外活動設施。那些原本平日晚上、假日整天都會聚集人潮的地方,在疫情期間幾乎是冷冷清清,但大家終究是只能等待,等待疫情過後,可以重返球場的時間。每天都在球友群組貼上最新的疫情動態,關注各地解封的消息,例如有哪個縣市可以開放公園打球,所在的地方仍是限制之類的,另外,還有美國職籃或其他籃球的消息,反正無法打球,看看籃球影片過過乾癮也好。大家心中的願望,就是可以穿起那雙許久未穿的球鞋,那件整套的籃球衣褲,以及投著那顆新買的籃球。只不過疫情爆發剛開始,還是令人擔憂與害怕的,畢竟人數攀升,以及疫苗施打率未普遍之下,即使解封要我們出門,也感到風聲鶴唳。 終於盼到了死亡、境外、本土人數降低的情況,疫情也從三級警戒降至二級,戶外球場把黃色警戒線拉掉,也裝回原本的籃框,而疫情降溫的情況,以及同齡的大家幾乎都施打第一劑疫苗拿到小黃卡的情況,球友社群也開始恢復邀約。還記得解封第一次的那天,幾乎所有人都到球場,這是除了過年期間之外很難見到的情況,或許是大家在家裡悶太久沒出來,也或許真的很久沒打球很想打球,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早到球場,練球,然後開始鬥牛,重新適應這塊球場上的熱血。 當然,這樣的情況也不只出現在我們身上,難得一見兩個籃球全場滿滿都是人,然後大家都在鬥牛,即使戴著口罩,還是要前來打球,當中不乏父子檔、兄弟檔,甚至也有父女檔之類的。爾後我們就開始恢復周休二日到球場打球的慣例,有空的人就來,沒空的人就等有空再來,我覺得再不解封可以打球,真的會悶壞了,身上的汗與壓力也無從宣洩,幸好疫情總算降溫了,戴著口罩,也要到球場報到。 而隨著疫苗施打率更普遍,然後國內的疫情確實達到一定的控制率,戶外球場等其他地方也終於迎來了不用戴口罩的曙光,這對我們來說,真的是一大福音,畢竟戴著口罩打球,就像多穿一件外衣在身上,你的汗沾濕了口罩,口罩在臉上變得沉重,然後也考驗大家的心肺功能,實在是很不容易。而我們終於迎來最棒的結果,就像疫情一樣,看起來會漸漸過去的,人們即使被疫情衝擊改變了許多生活模式,而許多我們還能堅持的,還想著恢復正常的生活,終究會回到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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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李榮春文學館

■鄧榮坤 很多人路過宜蘭時,會刻意繞到頭城鎮開蘭舊路四號,聆賞李榮春文學館的古樸建築,探索終生寫作不輟的文學家李榮春的故事。 李榮春一九一四年出生於宜蘭頭城,雖然默默潛隱在頭城鎮巷弄間創作,寫作歲月橫跨半個世紀,只有極少數的作品得到發表,過世後,手稿整理集結成書,讓後人對他用生命創作的心路歷程,也為頭城點燃一束曙光。 李榮春作品洋溢濃厚的自傳色彩,創作皆從他的生命、頭城出發,平時除了修理腳踏車和寫作外,喜歡穿上短褲,打赤膊在沙灘上慢跑,而常被喚為「蘭陽文壇獨孤俠」。二○○九年九月,宜蘭縣政府將「頭城國小校長宿舍」日式建築,規劃設計成為李榮春文學館,館內分為六個展覽主題,包括認識李榮春、生命之歌、生命樂章、土地謳歌、家族史詩、李榮春大事紀,除展示李榮春生前手稿文物與出版作品,也將他生活軌跡與創作歷程細膩完整呈現。 李榮春文學館位於頭城開蘭東路四號,館內展示李榮春的手稿及文學全集外,也展示頭城鎮文史資料。踏進文學館,在門口會遇見一台充滿古早味的腳踏車,彰顯李榮春在頭城蟹居時,靠修理腳踏車維生的堅持,也從來不會因為經濟的窘迫或知識分子的自尊而有所迴避,勇於面對與樂於接納的生活,十足顯示出他坦然的性格。 文學館後方空地,展示在地名書法家劉和明所寫下的李榮春經典名句,希望透過不同的文體的呈現,讓每一位路過的人能感受文學的魅力,藉由李榮春樸實、誠懇的文字,重新了解頭城的歲月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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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稻草人

■劉金雄 阡陌中,獨立於 風的前緣,呵護土地剛換新的嫩綠 主人要我日夜如尖兵睜眼看 雀鳥翅膀彎取的弧度、航線與 月光裸身的隱晦 與秧苗骨骼抽長的痠痛對話 水田倒映出一副模糊的五官 或許是風雨的緣故 也或許是眼睛太小,至少 我有遮天的蓑衣與斗笠 季節熟成,千頃金黃稻浪簇擁 陽光下耀眼的波光 絢爛多彩的絲帶 舞台下舞著波浪的聽眾 我是平原上驕傲的歌者 收割與歡呼過後 水田乾涸,黃土皸裂 麻雀的翅膀不再搔弄我乾枯的髮 千頃碧空下,我是 唯一的襤縷 以單腳 站出一條長長的地平線 而後,偶有孩童們跟我對話 風聲代我回答天真 他們抽拔我身上的稻草 我的骨肉重新解構成 幾隻調皮的草蜢在田埂間 跳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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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鄭如絜俳句

插上玉釵的髮髻 觀音媽生   捲著菸草的老人 水牛   廟埕吹噓的郎中 孕鹿   處暑 黑泥田親子笑聲   秋桂 禪門一盞燈   行道樹篩下的光影 秋老虎   掩頭急奔的學童 烏鶖   輕吟懷舊老曲 秋日墜   拭擦長鬍鬚的老爺爺 米粉芋   鬼門開 打開黑傘的孕婦   迷路的採訪記者 菅芒花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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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雨水

蘇家立 起跑線後那排曲線有霧的人影,曾經在我眼瞳裡下雨:其中一名始終不忘撐起緋紅的小傘,傘緣垂著一顆顆晶瑩的音符,陸陸續續跌碎,化為一灘又一灘拼命攬入藍天的薄鏡,沒有一面能搆著終點被分為兩半的瞬間,我們努力擦拭每一處斷裂。 不怎麼冷但也不怎樣暖。掌心孵育的每條單軌,正準時駛出寧靜的車廂。車廂裡座無虛席,大多互相熟稔,有位紳士西裝筆挺,背部卻一片空白。他期待終站有人替他撐傘,指頭散逸泥土的芬芳,蓋過悄悄彎曲的命運,為無法再延長的夢鋪上一層春曉。 陽光沒多久就要吹哨。預備流淚的雲袖慢慢讓自己變灰、變黑,想在妳回憶起我時輕披這場朦朧,無畏地衝刺與無盡的墜落都指向紅傘張開的彼端,小巷底有一幀相片飄出,邊隅黏著幾顆種子,種子發芽後像無限循環的賽道,挺拔的人影稀稀疏疏,其中一縷雙手合攏,盛滿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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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眾裡尋他千百度

吳守鋼 漸離漸遠的二十世紀,要論不可或缺而又神秘不測的人物大概非王國維(1877-1927)這位大學問家莫屬了吧。 以那本至今都覺得水靈靈的《人間詞話》為始,把近代式的思想、史學、考古、美學等豐碑式的財產留在了身後,自覺爬進頤和園裡的昆明湖投水時,剛50歲,不,還差一點點。成了當年的熱炒話題。之外,世人對他的為人、為事知之甚少。 不過,在異鄉仰慕他的學者始終未斷。比如京都大學的學者青木正兒就是一個,契機是元曲的研究。這樣說搖滾樂看客一定不服氣了,就這麼簡單?我是崔健的大粉絲,想打他的手機怎麼比登青天還難? 是的。青木好運,竟然有過多次拜訪王國維的機會,當然最初是由恩師、敦煌學學者狩野君山作的中介。   第一次,京都初遇 那年,辛亥革命,王國維陪同羅常培匆匆來京都避難,此後一住便是五年。剛從北京考古回來的老師告訴了年輕的青木這一消息。 屁顛屁顛的青木按著門牌號找上了門。隨後,一個拖著辮子,睡眼惺忪、說話口音很重的鄉巴佬從樓上走下來是第一眼的印象。辮子!那時代在中原很平常,但在島國卻新奇。辮子讓客人進了靠門邊的那間有六貼大小的會客室。室內除了線裝本以外,還有幾本英文書,以為都與戲曲有關,其實是沉悶的哲學書。 初遇的倆人一個寡言,一個言寡,之間的對話如打太極拳,這裡不去那裡不來。 問,讀過莎士比亞嗎?精於戲曲的辮子說,沒有。問及看戲,答不愛看。又問音樂,同樣搖頭。但推薦清朝學者吳穎芳的《吹豳錄》裡有對音樂的精湛論述,值得一讀。 大學剛畢業、正是班門弄斧年齡的青木挑出辮子所著《曲錄》裡把《西廂記》歸檔在傳奇里是否不太得當?辮子自覺有誤,當場點頭稱是,上樓取下一本《曲錄》和《戲曲考原》合刊贈送給青木以示嘉獎。 擅長厚實考證學的辮子,可以活在任何時代,就是不在現在。初遇後,青木對他無視藝術之韻微覺失望。 沒幾天,辮子不意來訪。從邊門進屋後,不住眺望庭院讚揚說:島國的住居蔥蔥綠綠都是樹,實在不錯。又見辮子的目光落在了和樂「淨琉璃」的書上,便馬上想邀請他去聽此中的流派「義太夫」的樂曲,沒反應,作罷。又請教元曲種種,辮子的回答如打電報,或短,或不見下文,枯坐。面對眼前的這位大學問家,青木在元曲上有很多問題想舉手請教卻不知從何問起。 也難怪,辮子來京都是為協助丈人羅常培的金石古史研究而來。作為與戲曲緣分的清算,他的鼎力之作《宋元戲曲史》在京都居住時成書出版,以後轉向史學。 那是1912年,青木25歲,辮子35歲,風華正茂的年齡。   第二次,上海再逢 已是大清走進民國十一個年頭的1923年。任風雲怎麼變換,辮子還是辮子,拖辮子等於親大清。而旁觀者的想法卻在變化。 第一次見面時,時代還像個晃蕩著的鐘擺,一會兒是大清,一會兒是民國,迷茫中看辮子,辮子不過辮子。而再次看到吊在腦後勺的辮子就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了,青木說,又大又粗毫無顧忌地在眼前晃動著。 那次造訪是在他上海的書房裡。兩人正談著時,有人來喚他。辮子暫時離席正朝外走去,青木的視線也搖機跟隨,驟然覺得那腰間似乎晃動著一條豬尾巴。那天,辮子穿著一身灰色長袍,纏著腰帶,活像一個剛剛從古畫上走出來的蒙古人。   第三次 西山探幽 青木在北京留學。有一次逛完西山的歸途,順便去清華大學校舍拜訪辮子。 辮子依然,晃蕩依舊。 知道青木去西山遊玩後感慨,至今還不知西山在哪。自在這裡住下來以後,一次也沒去過北京城裡,辮子加了一句。大概是一切王朝興廢之際的古賢之風吧,青木如此解讀後感嘆,既有尊敬之念又有惻隱之情。不過,多少古往今來的聖賢一再告誡後生:讀萬卷,行萬里,辮子您連所住的四周都懶得走動為的是啥。 來北京後在修什麼?辮子打破沉默,問。 答:想看活生生的戲劇表演。還有,是在拾些先生的殘羹剩飯。因為元朝以前的戲曲史,先生的大作裡已經齊備,所以想作點明朝以後的作業。 辮子聽後說,我的著述當然毫無趣味,而明朝以後的戲曲也沒有意思。元曲活著,而那以後的戲曲都已經死了,辮子冷冷地說。 這回青木有些不服了。元曲是活文學,其地位巍如泰山。但不一定能推論出明清的戲曲就是一泓死水。要是僅僅論及詞曲,明清的確只因襲套路欠缺生氣,難以與天籟般的元曲相提並論。然而從一齣整體的戲來看,不一定比元曲欠缺色彩。 青木於內心發誓:要用新體系和方法去開拓新領域,讓先生您看看。此後青木於1930年問世的力作《中原近世戲曲史》補全了辮子《宋元戲曲史》之闕,理清了明清戲曲的路程。 而那時,辮子投水已經三年,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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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媽的拿手菜

蘇佳欣 心中一直想著念著,要寫一篇文章來紀念媽媽,內容將會是關於拿手菜的故事。這樣擱著放著,轉眼間過了幾十年,媽的音容樣貌就跟媽煮的菜一樣,越來越模糊,不僅失去記憶的味道,也逐漸失去味道的記憶。 老實說,媽的廚藝並無什麼特殊之處,難怪我實在想不起來,且她不食人間煙火多年,如今只能在另一個世界變出新花樣。若要勉強算起來,好吃不過家常菜,要不然我吃什麼長大。如今也當媽的我,不敢自稱傳承什麼好手藝,然而秉持著某種信念與堅持,自認為隨時可以端出多道「拿手菜」,比如說水煮蛋或皮蛋豆腐之類的,味道應該不會太差。 當職業婦女的她最常煮青椒炒蛋和紅蘿蔔炒蛋,有時候稍微變化一下,再配點蔥薑蒜也不錯。看似普通的家常菜,容易取得又價格便宜,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但卻有其用心堅持與素樸滋味。我對凝固蛋液的最初愛戀,青椒和紅蘿蔔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若要講究細節的話,青椒可切塊切絲,紅蘿蔔先切片再切絲,這樣處理起來才會好吃,斷生而不過老的翻炒起來。關鍵在於油要多放一些,青椒仍要維持爽脆、紅蘿蔔炒到近乎軟爛,顏色有點變深才行,而蛋液凝固前再稍微推炒一下即可,火侯控制的精準拿捏,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 我廚藝不精,不太拿鐵鍋,只習慣使用不沾鍋來炒而已,自己當然是吃得出來其中的差異,可惜的是無法完全複製那種最想念的口感。聽說有人從小就不敢吃青椒或紅蘿蔔,而我對各種蔬果向來不挑,可能與從小的訓練有關。我猜想會不會是因為媽煮的特別清甜好吃,所以我才喜歡吃呢?如今我的小孩也喜歡吃,只是他們從來不知道,其實鐵鍋炒起來會更好吃。 依稀還記得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關於瓜果的切法,媽媽曾說過一個笑話,我早就懷疑是她自己亂編的,大概是由於我懶得幫忙備菜,故意說給我聽的吧!她說從前有個傻媳婦笨手笨腳的,婆婆給她大黃瓜要煮湯,媳婦不知道要先削皮,就直接連皮一起煮下去。後來婆婆給她苦瓜要煮湯,媳婦覺得苦瓜顆粒那麼粗,當然要先削一削皮再煮,表面平平的苦瓜煮成苦瓜湯,吃起來自然就苦頭苦臉了。當時我還小,聽她這麼一說,便慶幸好在我才沒有那麼傻,以後要嫁人應該沒問題。 這幾年網路笑話傳來傳去,我聽說婆媳倆又有了新進展,婆婆吩咐媳婦說:「紅蘿蔔要切丁」。媳婦自言自語的用心切:「幸好切『丁』就好,要切成『絲』的話,我就沒辦法了。」每次看到這種笑話分享,我都會想起聽媽話菜的日子,真是用說的比做的還好吃。 不過,最近流行帶皮吃比較健康養生,每次煮地瓜或南瓜前,我都得考慮好久,這皮是要削還是不削好?要吃還是不吃好?甚至還要上網查查,才能比較放心。要是我媽還活著,被她知道的話那還得了,肯定會嫌我太傻,枉費教我那麼多,還學不會「變化」,這麼簡單的小事,就不需要花時間想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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