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頹廢

■apple 讀了幾頁的《沉思錄》,翻了幾遍的皇冠雜誌,沒有進度、沒有更新,堆疊未拆的信件、散落凌亂的筆、待充電的筆電、一則則未讀訊息的手機,杯緣留著難以褪盡深色漬印、那喝了一半的咖啡,全丟置在那張綴滿著粉紅色玫瑰花餐墊的桌邊角落上…… 松露巧克力的甜膩餘味在舌尖殘存,拆開調味包的胡椒鹽,和進捏碎後一小把一小把吃起的科學麵,看完《窒友梅根》影片,科幻、迷離的氛圍,讓我樂不疲憊的繼續一集追趕著一集《嗜亡村》日劇……深不可測的陰森與詭譎、懸疑與驚悚,挑動、刺激了我的敏感神經。強調特濃的午后時光重奶茶,一口口的吸允,邊享受著追劇的無比快感。來一客泡麵則成了重度萎靡身軀下飢餓的補給,也填補了看片過度耗損的腦力。而鹹酥雞、豬血糕、甜不辣、炸地瓜……更讓我晝夜不分、沙發不離的瘋狂沉溺在伊藤潤二駭人的恐怖故事加映場動漫裏,萬分期盼著能有那致命一擊的驚嚇…… 打開冰箱卻空無一物,門上那張除夕才換貼過的「山珍海味」小春聯,好似嘲笑著虛空的冰箱內體,諷刺著那遲未補貨欠缺的盈滿。調理台旁的水槽內被泡沫裹身的鍋碗瓢盆,彷彿等待著不知何時才能脫離髒污,潔淨轉身。印著「低碳生活、守護地球」字樣的粉紅色垃圾袋,盛滿的穢物2大包,總是趕不上精準的垃圾車抵達時間。浴室門口分類好的衣褲大置物籃、襪件小置物籃,只見它們翻騰滿溢的掉落在地上…… 未梳洗的長髮看來一派蓬亂、邋遢,不出門,衣服索性也不必更換,日常的臉部基礎保養也可以省略,受傷的腳成無法運動、不需運動的絕佳藉口,連言語都嫌多餘,世界遂成黑色、暗色、沒有顏色……一個人,自然的、自在的、自由的、安心的、安然的、安好的、頹成一股懶散力量,廢成一種墮落姿態。於是頹廢在滋長、頹廢在蔓延,頹廢它無孔不入、頹廢它張牙舞爪,頹廢不知明天、頹廢沒有未來。頹廢直到妳厭倦現況、憎惡自己、霎時理智、瞬間清醒,覺悟的重新奮發振作後,蓄滿電等待下一次頹廢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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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父親的拐杖

■何田玉 父親職業是軍人,著一身軍裝英姿挺拔,很帥氣。他靠微薄的軍餉維持一個家庭的開支,平日母親常是碎念入不敷出,父親選擇提早全退休,所有的水電補助、學雜費減免都跟著完全取消,但是大部分費用還是由父親負責。 父親後來到保警隊工作,我覺得還是過著類似軍人的生活。但他沒有少給母親家用。平日,家中雖無大魚大肉,逢年過節也是豐盛有雞有魚,有新衣服穿。每每學校要填家庭經濟情況,我會填寫小康。 父親無法每日下班回家,每隔三、四日才回家一次。我讀小學時,父親若休假,早上會騎腳踏車送我上學,我坐在車前橫桿上,我們迎風朝向晨曦中的學校去,晚飯後,父親會帶我在村中散步,父親的大手傳來微熱,那是我最感溫暖的支撐。國中時,我念書太晚太累,不知不覺趴在書桌睡著,次日卻在床上醒來,我知道是父親將我挪到睡床。國中畢業我開始半工半讀,與父親見面的時間更少,也不再能與他散步聊天,我漸長大,腳步走向戶外次數越來越多。我學業不理想,父親沒有多苛責,只是輕罵聲不用功,我知道他是失望的。 時間流逝是快速的,轉眼我戀愛了,但是母親反對我的婚姻,在法院公證處,只有父親到場。我創業時,父親資助我一筆資金,而當我投資失敗時,父親說,是自己家人,沒關係,不要給外面的人騙了就好,生活中難與不難時他總在我身後默默支持。 未曾注意,父親會老,血壓高了,心臟不太好,白髮日增耳力退步,記憶也是逐步退化,他腳步漸漸遲緩,不知何時起,家中有一支木製枴杖,但過了一些日子就不見了。那些年父親出門大多是帶把雨傘,他應該是不喜歡拐杖,帶傘出門,臨時下雨可用又可兼做拐杖,十分方便。父親在家的時間越來越長,除了剪髮,去銀行,或是到商店買些零食,幾乎不太出門。 父親過世後,整理他的遺物,赫然出現那支拐杖,我才注意到,把手是刻了一個龍頭,母親說把枴杖留下來。他們感情一直不睦,我想不透母親為何要留下拐杖。 有一日,我在上班途中,被機車撞倒地,無法起身,被送到醫院急救檢查,醫師說需要臥床休息一個月,如果起身如廁行走,必須綁護腰夾,還需要人來幫忙攙扶,才能慢步行走,但是上班日,家中無人在,於是我跟母親借那把枴杖。那漫長的三十幾日,我靠那木製枴杖慢慢行走復健,我想像父親仍在我身邊靜靜地鼓勵我。後來,母親又跟我要回去。這些年母親腳力不好,也不見她使用那把枴杖,至今我回娘家時,總會看見那支拐杖悄然立在牆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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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過路人

■暮云 猶俯伏廣翼垂天雲腳下 繁華的城市馱負起人類腳步 憂忡冷視著 貪婪的火把燃起飛躍的光熠 穿過樓房與黃昏 穿過流行與街衢 人們的呼吸在加速 歲月因而載沉載浮 延續一條失調的河川 來來往往盡是雲煙 雲煙裡盡是病毒的淨淙 淨淙著2022年充滿猙獰的 槍淋彈雨與血紅的故事 文雅的野獸如何在桃窟 一聲呵氣翻出一片野原 還有久已模塑的碑石 仍有冰塊煽情地飄飛著殘骸 倘或推轉時間的磨坊 讓時空從未來回來 城市竟蕭條蒼白地躺在 層層浪來浪去的黑海上 心跳漲紅如無持護照的偷渡客 直欲投奔21世紀的沙岸 而我們竟在微弱光亮中 讓頸項環成森冷的花園 走進青塚的宅第 漫漫漫長夜裏 直至孤寂幽隱指示牌的路口 眸光才失去了火慾的繁殖 像這樣窗外的風景 每夜都有招魂的記憶 落籍在一個個垂頭的門號上 甚至每夜都有新銳的聲音 蒸餾出幾滴抽咽的露珠 滴落在千瘡百孔的街角邊 我想21世紀的城市 定有張蠟製的笑臉 日以繼夜 迎接著往來不息的過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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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歲月

■楊熾麟 日子持續,天光夜幕輪流遞換,走過隴畝,絲瓜在棚架上攀爬、茭白筍在水流潺潺中日夜茂長。蔓延而上的白花、藍花在竹架上綻放,纖巧妍美,心內溶漾絲絲喜悅。夏日烈焰高懸,縱然步履徐緩,肩背仍蘊含些許躁熱。一草一木欣欣向榮的樣態,總會令人感覺生命的美好。鬱悶的窗口,在自然鄉野景致中得以抒發,敏感的神經末梢,探查出生命的律動和燦放。在小千世界中靜觀絲毫的蛻變,總能激盪出漣漪層層。心靈的轉折悸動,恆常基於視野的轉換,一部電影,一首樂音,一本書冊,一幅圖畫,一張相片,殘留視覺上的影像,會在腦海中激盪迴響成層湧不絕的餘韻。剔除繁蕪,萃煉成文字的敘說,凝結成美感的印記,於是,日子、虛空、嘈雜變得可以忍受。因為這些元素,經過貯存發酵提煉出涓滴醉人的芳醇甘露,讓奔走在旱魃躁熱下的人們,有了期望的想像空間,讓無意義冗長的等待,濃縮成精緻的累累果實,在同樣敏感的心內蘊育出朵朵芬芳的奼紫嫣紅。 每個存活的生命,均是一扇多姿的美麗風景,人生紅塵行過走過,在曲折的路徑中,碎石的顛簸間,在山巒嵐氣的變化中,在隴畝稻穗的翻搖中,品嘗出歲月的充盈和美好。寂寞的空間,足以栽種名花異卉,美醜與否,各具價值,醜中見美,美中見醜,旁人置喙,只覺多餘。昂然挺立,穿透時空的淘洗,終會蔚為時尚和風潮。品味獨特,風格殊異,無須懼於褒貶,也無須懸念掌聲的寥落。踽踽獨行,少了攀比哄抬,一些矯飾做作總覺多餘。純真的抒發,涓涓細流終成眾溪匯聚大海,在時間的長河中奔騰滾滾而去。 思慮指引方向,多歧的目標,總會回歸本我的初心。歷經風華,質樸天然才是圭臬的依循。屢試不中落第的士子,苦心孤詣,戛戛獨造,終成名震四方的文學宗師。時尚短暫,典型永恆,那些在角落孜孜矻矻的創作者,那些掌聲寥落的孤寂者,莫再吁嗟,莫再幽怨,君不見逖謹遜,埋骨荒塚,百年後,精緻詩篇,終成一座花團錦簇的美麗庭園,足供後世瞻仰憑弔。文學中的剎那感動和共鳴是理性思維無法參透析縷的,震撼頓悟也不是邏輯思辯預期的結論。恆常地仆伏靜觀感受穎悟,讓天光雲影,水波迴映,能夠盤桓心際,悠悠緩緩地流逸出一首首跌宕婉轉的樂音,撫慰焦躁的人心,充盈虛空盲動的內裡,在時光的無窮波動中,蛻變成盞盞恆久的明燈,照亮黝暗無明長夜漫漫的旅程。 日子持續在夏日煎炙的高溫中行進,桌上累疊的書冊,堆砌成年輪般疏淡濃密的歲月。本本書冊,述說不同的生命樂章,在不同的河流中載沉載浮,親炙水草溫柔的撫觸,在淅淅雨落中,感知攀爬臉頰上水滴的滑潤和沁涼。江上萬般舟楫,帆桅盪漾,船影輝映,微風掀搖,迴映成眼簾上扇扇不同的人生風景。微寐思索,睜眼乍見光影相互追逐,裁剪成幕幕驚詫艷麗的流光剪影。揭開記憶的帷幕,重現舊日逝去的時光,一片無法倒帶的膠卷,湮沒在晦暗的角落,蜷伏在心內的底層,在奔忙的罅隙中,在乍醒的眠睡間,一些鮮明如昨的影像,倏忽前來,提醒看似漫漫無際的歲月,實如電光石火,意欲重臨,總如鏡花水月邈不可及。耽溺水波月影間,終歸枉然,因為真實的景物和時光,正分分秒秒地在身旁閃逝無蹤。就這樣,日子在真假實幻間更迭流轉,存活在當下,彷彿又覺日子似曾相識,畏懼來日無多的渺茫,只有親臨才能令人深刻體驗,迴轉在三度空間的無奈和徬徨。 宛似廣角的搜尋鏡頭,我在行進的路途中,在城鎮在鄉野,在靜寂的斗室內,在喧嘩的 街頭,在恍惚渾噩中,總會突然驚覺,必須認真存活,盡力攫取匆忙視野中暫留的影像:顫搖在街道旁婀娜的花朵,咿呀純真的童言童語,緩步顛搖的孱弱背影,天際啁啾凌空飛掠的群雁,以及在騎樓下忙碌來回餵食的家燕。 惦記著青春殘夢,嘀咕著初老將臨,憂慮擺盪的家國,憤懣貧富日漸擴大的鴻溝。夏日的清晨,總宜穿梭巷弄,流連早市壅塞的攤販中,平凡百姓,尋常家居,危危顫顫地在日日必臨的柴米油鹽中走過,走過熙熙攘攘的街頭,走過高聳層樓和古舊屋舍,走在光潔的石板路上,氛圍悠閒,廟宇和斑駁圍牆分立兩側。一條蜿蜒的歷史巷弄,常在樟樹綠蔭蔽天涼暗的樹下,在菜販竹簍堆疊中,在服飾菜香蔬果的瀏覽中,感覺平凡歲月的美好。一堵青苔掩覆的磚牆,一陣童稚喧響的笑聲,一輛悠閒晃蕩的單車,一堆堆人群圍攏的攤販,常是駐足好奇觀賞的場景。燕尾樹影,掩映廟前,現代遠古,交相疊映。我四下躑躕,左顧右盼,凝眸聆聽,熟稔的生命律動在幽深的巷弄中靜靜流淌。歲月靜好,平凡家居,可以安步當車的小巷,寧寂的心境,可以忘卻嘈雜,在歲月飛逝的流梭中,細細密密,絲絲縷縷地編織成一幅幅璀璨鮮亮的織錦,在街頭閃躍的風景中,停格成一張張灰黑幕空下令人驚艷感動的生活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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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忘年之約

■山鷹 「阿公,我們來約會吧!」 當小帥哥再度向我提起約會一事時,嚇了我一大跳,我以為他早就忘了。 兩年前當他國小畢業時,我曾提出和他祖孫單獨約會的提議。 彼時台灣新冠疫情尚稱和緩,國人仍可放心出遊。後因疫情轉趨嚴峻,染疫病亡訊息此起彼落,一時風聲鶴唳,民心戒慎恐懼惶恐不安,我和小帥哥的約會因此耽擱了。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小帥哥尚在襁褓時,由我和他阿嬤一手帶大至國小入學為止。我們兩個人整天混在一起,吃喝拉撒、遊戲玩耍;民謠教唱、詩歌背誦……完全不假他人之手,我們倆的關係,可用如膠似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來形容。 他的名字是我取的,為此我寫過〈一生的跟隨〉發表在報章副刊上。我期勉他「姓是祖先給的,無法丟棄,名字則是一輩子的跟隨,是我們對你一生一世的期許和盼望」的話。我甚至還說:「哪一天我走了,希望你能大聲告訴我:『阿公,我真喜歡你的命名,也無損於你的期待。』」 我曾形容他是一株小向日葵,因為他的小腦袋瓜一直動來動去,左扭右擺努力尋找光的方向。我教他唱:「我是向日葵/永遠朝向太陽的方向/我喜歡光明/也喜歡溫暖。」我期許他將來能夠「我是向日葵/也是一顆小太陽/帶給你希望/送給你陽光。」 他喜歡人家抱他,為此我曾向他阿嬤抱怨「兩隻手好像要斷了」。 他喜歡笑,想笑就笑、愛笑就笑,無來由的笑,赤子般的天使之笑。他的笑曾誘使我寫過「雖然你是哭著出生的,我希望你能一路笑著長大……人生很長,你一定要笑口長開,讓笑做你人生最好的伴侶。」的話。 他還說過許多令我深有感觸,沉吟不已的話,例如他教會我何謂「故鄉」…… 晚上與孫子一起讀李白的五言絕句〈靜夜思〉,讀到「低頭思故鄉」時,孫子問我:「阿公,故鄉是什麼?」 「故鄉就是你出生的地方。」 「哦。」他的眼睛一亮,我以為他懂了。 「那你知道你的故鄉在哪裡嗎?」我直覺以為,孫子會回答台北或台灣。 誰知他竟回答:「媽媽的肚子裡」。 「什麼?你的故鄉在『媽媽的肚子裡』」? 我本來想說「錯了。錯了。」但回頭再細想一下,孫子的回答又妙又正確,普天之下,有誰敢說,故鄉,不是在「媽媽的肚子裡」呢?   他還教會我念書前要先禱告…… 有一次我對他說:「來看故事書吧,阿公唸給你聽。」我順手拿起《一百層樓的家》準備開始唸。 沒想到孫子拉住我的手說:「要先禱告。」 「什麼?怎麼禱告?」 「像這樣。」話才說完,孫子馬上閉眼合掌,口中唸唸有詞禱告起來,至於內容說些什麼,我根本聽不懂。 這是第一次我學到,唸書前要先禱告。 難道,他已經知道,書中有「顏如玉」和「黃金屋」嗎? 等他長大些可以跟著趴趴走時,我帶著他坐捷運、乘火車、搭高鐵,四處認認北台灣。他很聰明,坐過捷運後,站名能歷歷從第一站背到最終站;搭過高鐵後,知道北台灣從基隆到新竹有哪些大小都市;乘台鐵去宜蘭,沿途鄉鎮的站名牢牢記住。他的記憶力和理解力,完全勝過阿公我。事後我才發現,他所以願意和我走跑各處地方小鎮,有一個很大的因素是,可以吃到各地的名產和零嘴。每次他吃到碗底朝天後,馬上抹抹嘴拉著我的手說:「阿公,我們回家吧。」他是個道地的美食者。 升國一由兒童轉為青少年時,我請求我的兒童文學朋友們,寫幾句祝福的話當做他的生日禮物。 黃秋芳說:「大部分的童年行跡,都不太可能記得。但希望你永遠記得,長大是一件很棒的事!無論失敗或成功,你就是個勇敢、獨立的大孩子,世界很大,值得我們興高采烈去賞玩……」 林茵校長說:「氣宇軒昂的翰,恭喜你邁入青少年時代,往人生更高遠的階段邁進。看到你的相片,覺得格外歡喜,得知你的名字,好感度倍增,再加上洋溢的才華,更覺老天如此鍾愛於你。」 林世仁說:「祝福你能在課業中找到自己的興趣,在生活中經歷更多的經驗。青少年的麻煩比童年多,麻煩也是一種成長,也是豐富人生的養分。」 謝鴻文說:「你承著天恩而來,又承受著父母與家人朋友的祝福呵護,得以讓才華越來越出眾;然後你也長得越來俊俏帥氣,這是你的福氣,請好好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所以啦,他完全記得我對他的好,想趁著開學前來約會我,重新回味一下當年的甜蜜記億。 「去那兒好呢?」我開了三個目的地讓他選,他選擇去淡水。 「好。我們先坐淡水捷運到竹圍,沿淡水河岸走到紅樹林的水筆仔木棧道,再轉搭輕軌至漁人碼頭。吃完中飯後,沿熱帶風情的淡水椰子樹大道,慢慢走回淡水搭捷運回家,可以嗎?」 「沒問題。」他爽朗一口答應。 就這樣,我們祖孫倆依計畫約會了一天。 途中他和我談及想等大學畢業後再交女朋友,這點讓我很驚訝。目前他是班草無疑,國二生已身高一七三,相貌堂堂,一頭時髦烏黑卷髮。功課好,能跳、能跑、能歌、能拉琴。參加比賽或各種考試,得獎不斷羨煞多少同學,說他是校草也不為過。他還問我若是能同時申請到劍橋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該怎麼選擇?途中我們不知為何討論到蘇東坡的<觀潮>七言詩,深及「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的人生三境界,證明他不僅還是當年那個喜愛詩親近詩的小孩,純真的心靈猶在;也是位開始思索生命中的酸甜苦辣,人生真實況味的青少年。(我總覺得,他太成熟了。) 秋芳老師說:「大部分的童年行跡,都不太可能記得。」她錯了,小帥哥記得很多童年足跡,尤其是他和阿公阿嬤相處的,那串響著叮叮噹噹的日子。 我真的很高興這趟白頭與黑髮的約會能夠成行,明年他就要上高中了,還願意與我單獨同行,竊竊私語不停,講講他弟弟,說說他妹妹,談談年輕人的想法,討論老師和父母的各種管教適當否?讓我這隻白頭翁不致因離群索居變得思想頑固,脫離現代文明太遠。 謝謝你啊!小帥哥。暑假時我們再來約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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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說的變體與連作

■詹明儒 時空恆在。歷史卻是對立而斷裂的,只好以書寫進行焊接 世代綿延。記憶卻是分立而凌亂的,只好以小說進行梳理   一、《大島記:渾沌台灣》的情節概意   這是一部連我自己,都會書寫到長出翅膀,兀自天馬行空的另類作品。 一名三峽作家,因為長期從事文史踏查、生態觀察等工作,無形中罹患了多重身分、多層衝突的身分錯亂症,時常遭受價值觀分裂之苦。 某日,他逃出恩主公醫院精神科問診室,茫茫自我尋找解脫之道,半途巧遇了一組,在地歷史連續劇的拍製團隊。於是,不覺跳進他們的劇本裡,儼然成為一系列參與者與見證者;再次重現了一次,台北盆地天災人禍的滄海桑田,重演了一回,北台灣原住民、唐山漢人、日本人、中國人,族群交逼的矛盾角色。 戲內,劇終人散,拍製團隊在商言商,隱入幕後,核算利益盈虧;戲外,演員們洗清鉛華,恢復原相,以便觀眾們選擇自己的生命對應,尋找自己的世途扮演。天際,神鬼們卻高坐雲端,盤點史道因果,構思下一齣人間劇本。 鳶山下,另一場現代社會連續劇,則仍自如荼如火的同台上演。 這名三峽作家,試圖跳出沉重的歷史老劇本,進行自救計畫。一路同時,先後經由六人公祠、宰樞廟、祖師廟、媽祖廟,基督教堂、噶陀寺、仙公廟的神鬼洗禮;最後,這才隨著土地公、土地婆,走入鳶山後花園的「流螢小徑」、「桐花步道」,總算從一世四蛻變的火金姑、一年一燦綻的山桐花身上,學到了所謂「沉澱」、「澄清」與「輕盈」的自救之道。   二、這部小說的書寫緣起   高山起伏到一個程度,世人便會橫看成嶺,側看成峰。 長河蜿蜒到一個程度,地勢便會左迤右邐,助闖出口。 小說書寫到一個程度,作者便會很想跳脫舊有模式,另尋創作途徑,另求創作意趣。我也不能例外,尤其面對前輩如山,後輩如林的台灣文壇;某種另起爐灶,獨樹一格的衝動或想法,便會油然而生。 回顧自己的寫作生涯,我在1984年以前住過彰化、雲林、屏東,也短暫住過台東,曾經運用當時還是十分有限的手邊資料,藉由以地寫人、以情述事的方式,完成了一些相關作品。其後,長期羈旅新北市(台北縣)以來,蒙受台灣政治逐漸開放、資訊快速發達之賜,各種歷史禁忌可說已經完全解除,各種寫作資料更可說已經唾手可得。 落腳三峽初期,我首先流連於老街的思古幽情,驚艷於清水祖師廟的莊嚴典麗。中期,在一群文史同好的介紹下,逐漸瞭解原來諸多古蹟,都是各有精彩故事的;於是起心動念,開始蒐集資料,浸染情緒,發誓非寫下這些故事不可。 2003年八月,我從國小教職退休,面對一堆龐雜資料與一團蕪雜情緒,著手進行最後的整理與統合。此時,我碰到了一個不是難題的難題,那就是以文學形式與文學內涵而言,我到底應該把這些故事,寫成新詩、散文、小說或報導文學?把這些情緒,體現為類似仿歐洲「巴洛克式」樣貌的老街,還是中國傳統「道教廟宇」格制的祖師廟呢? 說這不是個難題的原因是,其實身為一名書寫者,但憑先天創作直覺與後天文學素養,大可放手下筆便是,何必多所猶豫? 說這是個難題的原因有二。之一是,一系列的三峽文史,實在非常沉重,新詩、散文、小說,一定難以承載;三部曲的長篇小說,或可支應,但篇幅浩繁耗時、情節矛盾悲心,我沒被篇幅困住餘生,也會被情節衝撞到靈肉俱裂,變成一介三峽瘋子。之二是,就算我願意以長篇小說作繭自縛,同時暫且拋開急起直追的如林後輩,但仰觀銅牆鐵壁的如山前輩當前,區區禿筆早已無法超越,我又如何才能在台灣文學史中,鑽爬出一條自己的可行之路呢?除非,連同台灣先民開島伊始的洪荒之力,也一起借來用上吧? 為了善用難得借來的先民洪荒之力,我將整部草案切割為「大島記:渾沌台灣」、「鳶山誌:半透明哀愁的旅鎮」、「鳶山誌:藍色三角湧」,分別存入延伸磁區;前者存為「打算書寫」的卷宗,後二者存為「正在書寫」的檔案。初切前者時,我內心一陣難過,再切後二者時,我更是一陣軀體兩分之痛。 因為,他們三者本該是同聲共氣的。尤其後二者,更本該是同身共命的。 初切前者的原因是,前述我的不想作繭自縛;再切後二者的原因是,我果然被情節衝撞到靈肉俱裂,幾乎變成三峽瘋子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雖然前者尚未寫成,所以不知形貌如何;已經收刀拆線的後二者,竟是內外都被切割得「天衣無縫」,肉身脫胎換骨,靈魂煥然一新,宛然就是一對活生生的變體姊妹。 當然,既是來自同一座鳶山,她們在眉目上是有某些神似,在意旨上是有某些雷同的。如此兩部作品,大家或許會說,這是長篇小說常有的「二部曲」;作者倒是汗顏,而自認為這是長篇小說「雙連作」的新實驗,比較來得妥當。 美術有「雙連作」的對映美感,小說應該也有「雙連作」的相映意趣吧? 同一座鳶山,經由不同角度,輻射出不同的向量能力;同一群子民,透過不同手法,型塑成不同的時空價值。這就是我進行這項「雙連作」實驗的動機,至於值不值得或成不成功呢?這已經不在我的評估範圍,身為作者從起意到完稿,可提出分享的是,我已經充分經歷過創作的「沉重」與「輕盈」了。 因為都涉及人間兒女與世代傳承,當寫下《鳶山誌:半透明哀愁的旅鎮》最後一首佛偈,我真想偕同書中諸多摯情兒女,齊奔鳶山頂,如下暢飲千杯酒:   一佛一燈一舍利,一天一地一代人 一僧一唄一滅度,一草一花一次春 怒放吧,紫牽牛∣∣ 怒放吧,紅地荳∣∣ 怒放吧,白百合∣∣ 怒放吧,金忍冬∣∣ 善哉,阿彌陀佛∣∣   也因為都關及人間禍福與生命信仰,當寫下《鳶山誌:藍色三角湧》最後一個句點時,我真想請出書中諸多情義先靈,一起跪向雲端,如下大哭三句話:   哀哀鳶山子民,袞袞三峽先靈∣∣ 不此人神同燼,何來浴火重生∣∣ 不此浴火重生,何有百年典範∣∣   三、關於創作構想   馬關條約(1895)後,台灣改朝換代,清朝退出台灣。日本統治初期,懷抱濃厚唐山意識的漢族,抵抗最激烈,死傷也最慘重;平埔族裔受到池魚之殃,自是可以想像,而看似與事無關的泰雅族,其實也沒有幸災樂禍的餘地。以三峽而言,日本覬覦山林資源,既已平定平地反抗活動,於是開始徵組漢族、平埔族裔的隘勇與墾民,入山掠奪泰雅族的樟腦及土地;泰雅族家破社毀,只好躲進更偏遠的桃園山區,尋求最後生機。 日本統治中期,抗日義士戰死的戰死,逃亡的逃亡,歸順的歸順;三峽人逐漸被收編完成,消極者忍辱偷生,積極者當上街庄頭人,努力收拾善後。這個階段至日本統治後期,對岸中國先是陷入對內革命,後是對日抗戰的泥淖中;台灣社會相對穩定,三峽子弟對於日本,則已經產生國屬感。不意,日、中戰爭捲入世界二戰,日本敗於同盟國退出台灣;日本退出台灣,卻引來了自己另再陷入內戰,最後被共產黨逐出中國的國民黨,一路逃過台灣海峽,順勢接管了台灣。 自此,台灣進入中國第二次殖民初期,重新面臨再度變天的血腥亂局,重新面對認同新朝的矛盾撕扯。三峽人基於先前抗日諸役的慘痛教訓,並未實際參與這個階段,「二二八事件」的抗暴行動,及其嗣後的「白色恐怖」迫害;但退而求其次,在1995年二二八受難者家屬獲得國家道歉次年,當眾拆毀罪魁禍首的蔣介石「銅像」,率先打破「國在政在」的朝代鐵則,大膽創下「政在碑亡」的歷史首例。 其中情節,依史寫人、依人寫事,依事述情、依情演義,脈絡清楚,恩怨分明,並不難寫。倒是書寫時,手如懸鉛,筆如執錐,心如扎刺,只能以「沉重」與「悲痛」自況。 這種歷史性質的「沉重」與「悲痛」,我會另在該書序文中吐露,在此略過。   四、自我創作檢視   動用台灣洪荒之力,使出渾身解數寫完這部作品,我走起路來不禁有一種穿越幾重史域,洗淨幾層世塵的虛浮感。而長眺遠景,眼前卻隨即轉為一片清明,腳下也隨即轉為一片輕盈。 付梓成書前,三度開檔修潤時,我第一次以作者身分檢視之,發覺這是一部「歷史小說」沒錯;第二次以讀者立場檢視之,發覺書中主角並不明顯,或主角們都被「時空化」,行誼都被「詩韻化」,似乎很像一首「世代史詩」。第三次再以作者及讀者的雙重角度檢視之,發現竟然可以分章閱讀,不同的主角及主題則各章都有,而且筆調「行旅化」、筆觸「方史化」,倒是更像二十五篇串連一體,諸多主角及主題貫通一氣的「方史遊記」;加上敘述「散文化」,內容「報導化」,說這是一本「超級散文」或「另類報導文學」,應該也行。 無論如何,姑且不說,歷史小說、世代史詩的「舉重若輕」,方史遊記、超級散文或另類報導文學的「舉輕若重」;一旦辛苦成書,總算是熬過台灣哀怨書寫的「出疹」過程,身心已經擁有悲苦命運的「免疫力」。往後,相關的創作之路,諒必腳下可以更自在,筆下可以更自如,內心可以更自信吧? 總言之,不管寫得成功與否,但願這項實驗能夠拋磚引玉,引出台灣文學更自在、更自如,台灣世代更自信的各類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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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東風第一枝〉早櫻獨覽

■子寧 尋芳單騎 戀花入迷 沈浮櫻堤十里 跌宕不羈衲衣 沖泥蹋雨晨曦 斂聲屏息 難得這畫中有詩 思來處 巢林一枝 何必噥噥唧唧 春未了 寸陰是惜 紅欲墜 顧盼多姿 往事如夢瞬息 不如癲癲痴痴 孤芳獨怡 莫笑我 放浪不羈 恐來年 櫻雨依依 更有何人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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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生一粒豆,卡贏死後一個豬頭

■石鵬來義 「在生一粒豆,卡贏死後一個豬頭」,母親生前,我總常常如此的回應於她,因為,母親總屢屢告訴回老家探視獨居的她時的我,「轉來就好,勿倘擱買東買西」。 個把月回老家帶母親出去晃逛行旅時,除卻飲食物品的備辦攜回之外,我更總會把生活日用品,衛生紙,洗碗精,洗衣粉……等等什物給補齊的載回老家方便母親的生活之用,花費不了多少錢,卻能讓老母親便利獨居生活之用,在當時已八旬體衰力弱的老母親那「欣慰」的笑語慈顏中,我,常常「害怕」的想著,這「返家景況」,這「母女情緣」的共聚時日,只會「愈來愈短」,因為,終究是,「緣分有時盡」! 一早在巷道間漫步,見著那里巷坊鄰敞開家門的在一樓神主牌位前「拜飯」的祭拜著她那剛剛喪辦禮成的往生婆婆,霎時間,真真讓人深深的喟嘆於「在生一粒豆,卡贏死後一個豬頭」這古老俗諺,因為,老人家生前並未受此經總齜牙咧嘴著對待她的媳婦的餐飲照料,而今晨那缽滿碟溢盤豐的供食,該然當因由於,只是習俗中有著「初一,十五,早晚為往生者拜飯」的儀式慣例吧! 「人,活著時,好好善待才是好的,人死了,還吃得到嗎?還是,這祭拜,只是安活人的心呢?」我,很是感傷的喟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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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值年

■向明 兔子都有年了! 一隻老烏龜問老貓咪 捉老鼠動作那麼快 為啥有鼠年和兔年 偏沒有你們貓年 這算那門子公平正義? 老貓咪嘆了口氣 懶懶的回答道: 龜兔競跑百米時 你不還贏過小白兔嗎? 老烏龜超快伸頭回答 其實沒有什么了不起 大唐時 曾經有個大音樂家 名字就叫李龜年 我們大概都是他的後裔 只不過都倒了嗓 也就沒有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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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藝文訊息

2022年優秀青年詩人獎名單: 謝銘、林荷修、鄭田靖、張元、吳宣瑩(栩栩)、李昀墨、陳冠良、郭瀅瀅、李中翔、扈嘉仁、周婉晴、蔡維哲(旋木)、陳思婷、林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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