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野草

■靈歌 走得很遠的你們 我只能 只能在你們的影子露宿 或許該把 被裝箱的風景 都拆封了吧 荒地耕成良田的你們 該收穫了嗎 我登高自己的小山丘 在貧瘠的邊坡上芒花 秋收鮮豔的黃紅 漸漸褐色了吧 我收集層疊落葉 縫製厚被 想寒冬呼嘯而至 蓋一床火熱的夢吧 前往春風的你們 忘了一路哆嗦追隨的 寒愴的我吧 野草燒不盡 你們又吹,又照拂 總讓我 再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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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天裡

■費城 三月,走在春深處。有故人從家鄉傳來音訊,說那少年時故園的桃林,此間花事正濃。他邀我還鄉賞桃花盛景。我滿懷欣喜,透過紙窗,驀然張望,打撈記憶裡漫天的花絮,心中感念萬千。頃刻間,我深知,在那透明的春光裡,對於故鄉所有的牽掛與思念,盡皆纏繞成心頭永不消弭的渴望和念想。 時光如流水溯遠。而我,依然眷戀那片生養的故土,如同熱愛著春天的草木和花朵。曾經,我赤足走在故鄉溫軟的沙土上,那些溫暖而厚實的感覺,始終是記憶裡清新的片段。總以為,能一直棲居在故鄉的土地上,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不必有懷鄉的哀愁,亦不會有思念的苦痛。回眸,是熟悉的風景;傾聽,是近切的鄉音,永遠不會有「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淒惻與彷徨。 走在回鄉的山道上,很容易看到一塊塊吐露新綠的田野。陽光在晨露中閃亮,穿過樹木的枯枝和落葉,隱隱透露出些微輕寒。而群山始終靜謐無言,透明的春光裡,贈我以故鄉溫暖的眷念和甜美的回憶,祈願在所有已知或未知的歲月裡,都能感受到春天的清新氣息和美妙驚喜。 春天裡,我喜歡獨自到窗前站站,看和煦的陽光在天地間自由鋪展,聽屋簷下春燕銜泥築巢清唱,倏入尋常百姓家。而臨窗的一抹桃紅,被清風描摹成季節柔美的曲線,在柔和的晨光中繽紛零落,隨一袖清風、一泓泉水流向我,于春風春雨春雷中,爛漫成一樹繁華爛漫的相思。待到春風化雨,複又濡濕了腳下鬆軟的泥土,滋長出新葉和花朵。 我時常想:這片生養的土地,這塊印下我成長足跡的一方沃土,我該以怎樣的方式來回饋呢?我,不過茫茫人世裡,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塵,此生也許只能以平淡來勾勒。而轉念一想,所謂平淡,不也是生命裡最真實的章節?那麼,在平淡裡傾盡所有種下一粒春天的種子,讓它在春風春雨的滋養下吐納新綠,於平凡中孕育出生命的奇跡,不也是一種極致的美麗嗎? 在春天,請種下一粒種子,或許它只是一滴汗珠,或許它只是一個尚未實現的願望。又或許,它只是你平凡人生裡,某個執著的堅守。當春風吹綠了山川、大地、原野,你看那些破土而出的,不正是一個個簇新的希望嗎?那些嬌豔的花朵、那些斑斕的夢想,也在靜默中嫣然綻放。 唯生平所願,所有與春天有關的心事,無需言語、亦無需書寫,只希冀春風化雨,滋長出新葉與花朵,萌動成四季的希望和夢想。 心之所念,便有了相思,從此不再彷徨;執一盞孤燈相望,便能照亮遠方家門的木紋;截取一段記憶,便能鎖住人生成長的片段。待到山花爛漫時,踏青的人們衣袂蹁躚……所有與春天有關的事物,都如故園春色、人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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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真好,走著走著就到家了

■劉洪貞 趁著漫長的假日,難得有陽光普照的日子去爬山。山路曲折中經過幾處樸拙的傳統建築,讓我眼睛大亮歡欣不已。不管是屋前的小橋流水,或是隨著季節更迭,所閃耀著繽紛的花草,都讓人讚美和驚艷。 那天清晨因起得早,多出很多時間,所以我一改往常,不走大馬路,改走山中羊腸小徑。在彎彎曲曲,時而上坡,時而下坡的小彎路中,忽然看到不遠處有條小河,小河的對岸,有走動的人影。 由於,我從未走過那邊,很想走走看。於是懷著好奇之心,想一探彎路裡的秘境。我繞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彎路的入口。我順坡而上。右邊是窄窄深深的小河,河水很淺且清澈,陣陣小魚優游其中。左邊種著不同的蔬果。翠綠的瓜棚下,吊滿了長長短短,綠絨絨的絲瓜。菜畦上有紅菜、地瓜葉、火龍果還有高高低低的木瓜樹。不遠處還有一戶人家,那是老舊的傳統建築紅磚綠瓦,農舍兼住家。屋邊的竹籬攀附著綠藤密葉,葉子底下掛滿了圓圓的百香果。 屋前禾埕擺滿了農具,矮凳、剛從園裡摘回的茄子、秋葵還有一堆空心菜、以及剛挖好還沾滿泥土的綠竹筍。我邊走邊驚訝,我南部美濃老家的景象,怎麼會出現在台北的我眼前呢? 更驚奇的是,龍眼樹下的老夫妻,正在拗龍眼,放入竹籃裡,要去趕早市呢!當他們把兩串飽滿,還滴著露珠的龍眼送我時,還說:來者是客不用客氣。這句耳熟能詳的話,以及這些充滿人情味的動作,也是我務農的父母,經常說經常做的。他們總覺得,人與人的相遇是緣分,能分送一些自己的種作是分享,那沒甚麼呀! 真沒想到一時的好奇,會讓我意外走進,既熟悉又陌生的種田農家,讓我勾起了對家鄉和父母的無限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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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誤佳期〉

■子寧 一方困在高速公路; 一方抿酒久等不遇…… 寒夜霧重雨覆 情困高速公路 車潮蝸行若牛步 恨把許諾負 紅酒甫溫熱 離觴已催促 待他櫻紅柳綠時 細數佳期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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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唐氣象──外國詩人的參與

■朱嘉雯 唐朝,詩人的理想國,在這個被詩歌照亮的璀璨國度,每一首詩出現的霎那,都像是黑夜裡耀眼的明珠,照亮了文明的進程。而中華文明的大步向前,以及唐詩之所以能夠蓬勃興盛,其中也包含了許多外國人士的積極推動和參與。在眾多唐朝詩人中,有哪些外國人呢?首先我們來介紹從朝鮮半島新羅國來的崔承祐。 崔承祐是新羅國首都金城人。他在昭宗時期留學於唐朝。那時候的唐王國已經走到了落日餘暉的地步,因此崔承祐可以說是抓著了美好年代的最後時光。唐昭宗李曄是在唐僖宗死後,由當時權利大到隻手遮天的宦官楊復恭矯詔擁立為帝的。 李曄在為十六年期間一再試圖消滅各地擁兵自重的軍閥,結果卻因反撲勢力強大,而迫使唐昭宗三度逃出京城,很是狼狽!最後被朱溫挾持,遷都洛陽,加以殺害。而崔承祐便是在唐昭宗執政中期,到達長安參加侍郎楊涉主持的科舉考試,並且及第為官。 到了唐王朝滅國的前夕,到處都發生民變,最大的組織就是黃巢所帶領的部隊。那時社會的動盪不安,嚴重地破壞了國家的經濟,尤其是江南繁榮富饒之區,頓時變得殘破蕭條,很大程度上動搖了國本。眼看著李唐王朝日薄崦嵫,大廈將傾,崔承祐趕緊逃回朝鮮半島。不過他並未回到故鄉,而是來半島西南的另一個國度——百濟。 當時的百濟國王甄萱也是一個奇人,據說他:「體貌雄奇,志氣倜儻不凡。」他也是新羅人,但是眼看著新羅政治混亂,綱紀廢弛,百姓流離失所,國境之內盜賊四處蠭起。甄萱於是招募部眾五千多人突襲武珍州,並且稱王。不久之後,在百姓的擁護下,繼承百濟的領地,成立了「後百濟」。接著他圍攻後高句麗,原本是攻不下來的,但是後高句麗內部發生了兵變,大將王建奪權,建立了新的國家——高麗。 自此,高麗、新羅與後百濟便長期處在表面友好,檯面下卻爾虞我詐,暗潮洶湧的恐怖平衡關係中。於局勢下,崔承祐既待不得唐朝,又得在朝鮮三國的夾縫裡求生存。我們今天在史料中可以看到投靠甄萱之後,崔承祐曾經為甄萱寫下〈寄高麗王檄書〉,這是一封致高麗國王王建的書信。當時的朝鮮人是書寫漢字的,再加上崔承祐曾經留唐,因此有能力承擔國王對國王之間的外交文書往來。 比較可惜的是,目前我們所能找到崔承祐本人所寫的詩,大約只有十首,而這些僅存的詩都是在留學時期所作,其內容與形式都與唐代詩人無異,其內容多是與官場同僚的相互酬酢之詩;在內容與精神上,則體現個人懷抱以及對他人深厚情誼與關懷。整體而言,他的詩歌表現出帝國氣象與跨文化的特殊情調以及某種魅力。所以說在唐詩的世界裡,這個國際化的大文類底下,眾多外國詩人的參與,不僅豐富了詩歌的內涵,同時開拓了文學的疆域,但我們在談「大唐氣象」時,應該從這個跨國角度來理解其涵義,因此這些外國是人是我們談論唐代眾多名家及其作品時,絕不能忽略的一個重要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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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故園桃花已盛開

■費城 三月,走在春深處。忽有故人從遠方傳訊,說那少時故園的桃林,此間花事正濃。相邀一同回鄉觀賞桃林盛景。我滿懷欣喜,透過窗櫺驀然張望,打撈鉤沉記憶裡的漫天飛絮,心中感念萬千。頃刻間,我深知,在那片透明春光裡,對於故鄉的念想,盡皆纏繞成心頭永不消弭的渴望與懷念。 時光如流水溯遠。而我,依然眷念那片生養的故土,如同熱愛著春天的草木和花朵。曾經,我也曾赤足走在溫潤的泥土上,那些溫暖厚實的感覺,令人無限懷念。總以為,能一直棲居在故鄉的土地上,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不必有懷鄉的憂愁,亦不會有思念的苦痛。回眸,是熟悉的山崗;傾聽,是近切的鄉音,永遠不會有「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淒惻彷徨。 走在故鄉盤旋的山道上,很容易看到一塊塊吐露新綠的田野。陽光在晨露中閃亮,穿過樹木的枯枝和落葉,隱隱透露出些微輕寒。而群山靜謐無聲,透明的春光裡,贈我以故鄉溫暖的眷念和草木清香,祈願在所有未知的歲月,都能切身感受春天的曼妙與驚喜。 春天裡,我喜歡在窗前站站,看陽光在天地間任意鋪展,聽簷下春燕銜泥築巢清唱,條然遁入百姓家。而臨窗那一抹桃紅,被清風描摹成曲線,于晨光中繽紛零落,于春風春雨春雷中,爛漫成滿樹繁華,待到春風化雨,複又濡濕了腳下的泥土,孕育出豐碩的果實。 我時常會想:這片生養的土地,這塊印下我成長印記的一方沃土,我該以怎樣的方式來回饋呢?我,不過茫茫人世裡,一粒微不足道的輕塵,此生只能以平淡勾勒。而轉念一想,所謂平淡,不也是生命中最真實的章節?那麼,在平淡裡傾盡所有種下一粒種子,讓它在陽光雨露中吐露新綠,孕育生命的奇跡,不也是一種極致的美麗嗎? 在春天,請種下一粒種子,或許只是一滴汗珠,或許只是一個尚未實現的願望。又或許,只是平凡人生裡某個執著的堅守。當春風吹綠山川、大地和原野,你看那些破土而出的,不正是一個個簇新的希望嗎?那些含苞的花朵、那些斑斕的夢想,也在靜默中嫣然綻放。 人生,是一條漫長且曲折的道路,總有一段美麗的時光讓你駐足。累了,就坐下來,仰望夜的靜謐、聆聽風的絮語,回味感受一路行來的艱辛、迷茫,以及往昔的溫暖,激勵自己一直堅定走下去。寫遠方的親人寫一封家書,用舊時的方式,投入路邊的驛站,「從前車馬慢」,需要用一生光陰等待。 心之所念,便有了相思,從此不再彷徨;掌一盞孤燈於村口相望,便能照亮回家的路;截取一段記憶的片段,靜待山崗草木馥鬱,踏青的人們衣袂飄香……唯生平所願,待到春風化雨,所有與春天有關的美好事物,如同故園桃花,競相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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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褪青〉衣虎紋

■蕭宇翔 「也許我的臉上記錄著魔法,也許我自己就是我尋找的目標。我正苦苦思索時,忽然想到美洲豹就是神的特點之一。」──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神的文字〉 ● 與波赫士不同,他與豹隔著牢籠遙遙相對,而我的豹就在我的身體髮膚之上。 那是三月,掃墓時節,艷陽天,爺爺剛燒完一箱金紙,烈焰灼灼不休,他翻身到隔壁人家的墳塚上坐著小憩,墓碑剛好可以遮蔭。 「可以這樣坐嗎?」弟弟側身到我耳邊問。 「哪有什麼不行,人都死了,坐一下不會怎樣。」我回以正常音量。 回來後就起了疹子,以我的鼠蹊為中心,向外發散、拓幅,如拉丁美洲一隻豹的花紋,如帝國的擴張、膨脹,新大陸隨之淪陷。我塗抹過各種膏藥,但有一半的時候總是更癢;也上網研究,到中藥行購買藿香散,至今仍只吃過一匙;母親見狀說是免疫力過於低下,買了D群和C群整罐,要我日服一粒。諸如此類,全都沒用。 ● 波赫士與豹隔牢相對,而我的豹就在我的身體上肆虐。其實,這兩者悉無不同。蘇格拉底就曾認為「身體乃牢籠」,禁錮著靈魂,而活著無非是一場難癒的大病。於是他囑咐子弟,在自己死後勿忘給醫神祭祀一隻公雞,因為神明慈悲,終於以死亡癒合了他殤敗的靈魂,脫離身體的囚禁。有鑒於此,有身體作為牢籠,我的靈魂與豹何嘗不也隔著一組欄杆。 而按照蘇格拉底,這豹定然是來救我的,如果這死亡的意象全然通往療癒,它是怎樣的神諭? 該如何解讀—— ● 「我用了漫長的年月研究花紋的次序和形狀。我一點一點地記住了黃色毛皮上黑色花紋的形狀。也許它們代表同一個語音或同一個詞。」波赫士如是做。但我未來得及展開這龐雜的工程,疹子就消失了。 那是八月,陽光冷落,我與R在多風的鹿野高臺上分手。或者說,只有我單獨來到。往復之際,盡是訊息。 往後幾個月,正當我受腹瀉、頭暈、心悸、失眠之病痛,殃苦不已,突然發現我的疹子好了,只留下依稀的疤。惟禍根不斷,我的種種病症經醫生的判斷以及精密儀器的測量,機臺卷卷吐出一紙報告。 告訴我祢想說什麼,神啊。 ● 「盤踞我心頭的具體謎題逐漸失去了它的神秘,更困擾我的是:神寫的一句話的共性之謎。我自問,一個絕對的心理會寫出什麼樣的句子呢?」 波赫士如是問,但這謎題並不難。如今,由現代醫療機臺代勞,神將寫下句子。 必然你也遭遇過,當你在三十歲逐漸失明,當你在文字中失落——你困惑詩的意義,你絕望離開阿根廷,你在夢中造花園、建迷宮、養虎為患——你反覆在文字裡涉險,這何嘗不是對於命運的不滿,一種替代性的補償? 我們認定自己足然是個體意志的展現,無比自由、零羈絆、透明、無所不曉如有神。卻有神,神的手指向我們,寫著始終的字在印證:疹子不可遏止、惡豹花紋繁複;你胸中幽微的虎魄、我的鼠蹊慾念暴猛;當然你瞎了的眼,還有我失調的神經。 ● 拒絕了藥與諮商,我只願意相信自己的智力,雖然這充其量是危險的嘗試,雖然,「相信自己的智力」這句話的背景與涵義不過是傲慢、孤獨的鏡射而已。 但我在日落時分從床上爬起,傾全力──不耽溺,覺察心中情緒,並脫離那加速度的渦輪,轉向冥想,調節呼吸,調度思想,順著脈輪自腳底,抽直脊椎向顱頂,將意識寫進身體,寫一本節制的聖經──傾全力。在我體內或有待發的光,汩汩血脈中有轉瞬的神性。 同虎紋共振,同神的語言互文,明白靈魂是無比複雜的織體,有些地方雖糾結、破碎,必須從細膩之處重新編造、修補。 ● 「我看到眾神背後那個沒有面目的神。我看到形成幸福的無限過程。一切都明白之后,我也明白了虎紋文字的含義。」根據失明的波赫士。 我看到的則是一首一百一十八年前的詩,我服膺於它的召喚。 如果有人問我到底甚麼是詩,甚或甚麼是人類,甚麼是愛、是死,如果愛欲和死亡終究連續、共時,譬如基因裡的雙股螺旋,纏繞不休,如果。如果有人問我,甚麼是虎紋? 告訴他。 ● 牠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鐵欄 纏得這般疲倦,什麼也不能收留。 牠好像只有千條的鐵欄杆, 千條的鐵欄後便沒有宇宙。 強韌的腳步邁著柔軟的步容, 步容在這極小的圈中旋轉, 仿佛力之舞圍繞著一個中心, 在中心一個偉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時眼帘無聲地撩起。∣∣ 於是有一幅圖像浸入, 通過四肢緊張的靜寂∣∣在心中化為烏有。 ──〈豹〉◎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 馮至 譯 (本專欄作家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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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花非花〉過目

■簡玲 一片落葉在風中暗目低垂,作想浮世安頓。蜜蜂過目,起伏的吻帶著揶揄,飛蛾過目,紛擾的翅膀隨即撲向遠焰。 白日裡的新月溫柔目送,鳥目空而過,蟬聲目聽,霧露的目極淌滿水氤,小樹草草過目,水鏡略略過目,黃葉的體線落入大地,坐如死灰。 光陰舉目,綠葉在光燦與晦密的間隙成蔭,如沐春風令人愉悅,不忘。槁木向低沉的天空舉目,即將結束的一生,物我兩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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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唐詩那蛋

■吳守鋼 雞生雞蛋,唐出詩。 和所有動植物一樣,雞生蛋為延續後代。與雞生存在同一空間的人類為延續生命把雞蛋拿到自己的餐桌上來了。有廚師,就有雞蛋的用處。廚師不同,吃客不同,雞蛋也會有不同的味道。煮蛋、煎蛋、炒蛋、蛋湯,蛋捲……絕不止這些,應該還有更多。 唐詩為唐朝詩人所作,猶如雞蛋是雞所生。唐詩不僅唐朝人讀,也為後來的子孫們鍾愛。於是,便有各種讀法、讀本:《全唐詩》、《唐詩三百首》、《唐詩選》、《三體詩》…… 依我看,《全唐詩》似煮雞蛋,旨在大全、原汁原味,所以一詩不掛,便也味同嚼蠟。由「詩三百……思無邪」而來的《唐詩三百首》,桂皮、八角多了一點,味道重了一點,屬醬油茶葉蛋。 《唐詩選》(明朝李攀龍編)可稱煎蛋,愛這一口的,早餐桌上必有一碟。 我呢,最愛番茄炒雞蛋般的《三體詩》,蛋不在多,番茄也不少。紅與黃的搭配,酸和鹹的中和,色香味才是妙處。 《三體詩》並非那《三體》的詩有化,也是唐詩選本。由南宋選手周弼將七絕、七律和五律中選出近五百首,起名三體。 僅三體也唐詩?看官禁不住會問,對,更有甚者,選本里居然不見李白,殘缺杜甫。這不叛逆至極了?小朋友韋禮安是怎麼唱的來著? 「沒有了你的世界,依舊轉動」,當然,地球很任性。但是,沒了李杜,何以言唐詩? 生於烹調大國的俺有一次去參加島國人在一流賓館舉行的宴席。事先俺估計魚翅海參不見得上桌,但至少烤鴨、東坡肉會有吧,因為並非燕尾服上陣,卻個個筆挺的西裝。此後入席、上菜:麻婆豆腐來了,一片掌聲,青椒肉絲,全場歡呼…最後一道大菜:半是炒麵、半為炒飯,人人拍手。俺沒吭聲,想:還有沒有檯面? 沒了李杜的選本是否也是這類「盛宴」? 不見得。 《三體詩》避開了一個英雄、聖賢蜂擁,咄咄逼人的盛唐時代,多挑接近於世俗平民,富於人性、人情的中晚唐以接近生活,感受煙火氣。所以,與其盛唐大詩人的高亢,不如品嚐纖細優艷、優雅或閒寂之味是其特色。一句話,表現崇高壯大之美的不多。 比如,《三體詩》裡有,《三百首》和《唐詩選》均未收入的杜牧《江南春》,相信你我小時候都暗誦過。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風平浪靜的二十八字,卻處處是景,字字顯實,老農也識,小孩能言,但是,若隱若現的是一幅佛陀的面影映在江南的春色中。 比如,與劉禹錫的〈烏衣巷〉意境相似的〈寒食〉同時入選於三個選本。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 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不過《三體詩》另選了韓偓的《尤溪道中》,卻未見於其他兩本。尤溪,朱熹的故鄉,有梯田,是豐饒茶鄉。而詩人路過時竟顯荒涼一片,令擅寫艷情的他不忍目睹:   水自潺湲日自斜,盡無雞犬有鳴鴉 千村萬落如寒食,不見人煙空見花   短短一首七絕,卻重複用了動詞「自」、「見」,也用「有」與「無」對照,將不是寒食,勝似寒食的一幅戰亂之景躍然紙上。 之外《三體詩》裡還有司空曙《江村即事‧釣罷歸來不繫舟》,錢起《歸雁·不勝清怨卻飛來》等…… 據稱,江戶時代的學者賴山陽在讀了入選的雍陶《城西訪友人別墅》,不覺手癢癢地也抄襲了的佳話。 當然,唐朝留下了四萬餘首詩,可任挑剔,隨你烹調,在選什麼都隨意中呈現出各自不同的風姿。我覺得,《唐詩三百首》擺的是一副聖人說教的架子,以慷慨激昂的史詩式為重,故稱作詩的世界裡的《論語》,甚至《聖經》也無妨。 《唐詩選》是抬轎人,「文是秦漢詩盛唐」唯盛唐是唐,僅杜甫、李白等的詩為詩,轎上坐著的就是英雄,故偏於雄渾高聳。 相比之下,《三體詩》不再英雄,卻怡情養性,纖細平凡之外,更用「實接」「虛接」「前實後虛」等表現法將詩歸類,探究詩的技巧造型。 七百年前,有個去中原留學的禪僧中岩圓月居然也喜讀這本選詩集,學成歸國的畢業證書裡順手夾了一本。那個時代的島國,與南宋在地理、氛圍、口味上都很接近,所以,許多在本土並不起眼的南宋瓷器、繪畫、文人卻在這裡生根開花並結果。同樣禪僧帶回的《三體詩》在南北朝、五山文學時一下冒出了十多種刻印本。近代森鷗外、夏目漱石等都是其忠實粉絲。 近年《三體詩》式微。最後的版本由吉川幸太郎(京都大學)監修、村上哲見(東北大學)譯註,朝日新聞社作為古典選於1978年問世後,不再有後續。 唐王朝的詩人們寫詩表現人生,不,吐露自己,吐露活著的不易、快樂和幽怨,於是,發聲,寫實,昇華。後來的世世代代的子孫也讀,並讀出一個更繽紛的唐王朝。 「詩者,吟詠情性也」,《滄浪詩話》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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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胡同俳句

鏡前為母梳華髮 白露 鹽分地帶的黑瘦青年 虱目魚池 闇夜的篝火餘燼 豐年祭 懷舊商店的老電車海報 花露水 十字架縱橫的墓園 瑪格麗特 撥動城隍廟古算盤 鬼月 勾勒臉譜的戲伶 拭汗 閉門修行的僧眾 一池睡蓮 護龍裡的碩大陶甕 柿餅 大殿揮舞錫杖的老僧 風鈴動 鋪滿行軍床的閣樓 中秋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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