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遮掩

■陽羽 崇揚上車前,再次回到廁所鏡前,上下端詳是否殘存鬍渣,黑眼圈在反覆熱敷之後是否還能改善。他決定把眼白的血絲推給過敏,不只是春季的花粉,生活中有太多的過敏源充斥在各個季節,他會對父母說只是過敏,吃點藥就好。 即便這一切憔悴的源頭是生活,而非幾個藥丸可以克服。 崇揚把領子弄得更挺,噴上一些古龍水,擺弄得比面見客戶還正式,僅次於與女友聽演奏會的裝束。他提起公事包終於離開鏡前,有勇氣踏上返家的列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倒退,只是方向與他出外打拚相反,長年盤旋於他所工作之地的雲層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爽的湛藍。崇揚懷念這種湛藍,但他克制自己的興奮,因為太過興奮於久違的湛藍,只會在分別的時候更加失落,更加難以鑽回自己應當習慣的,終年陰雨的盆地生活。 父母總會笑他每次回家都穿得如此正式,既非相親又非謀職,穿得自在就好,平日綑綁倦了,返家要好好放鬆。崇揚總會搖搖頭說:不可不可。他會說要讓父母見識一下自己平日的模樣,好好驕傲於兒子的優雅生活,與鄰居談話時也能多些話題。街頭巷尾的閒談總是如此,誰家的女兒月薪多少,誰家的兒子求婚成功,看似交流生活的趣事,實則暗藏著無數的競爭、炫耀。崇揚自然不會提那些放到冰冷的雞腿便當,也不會提主管在下班後才一再冒出的要求;他會提的是這個月為女友一家人做了一桌子菜,贏得對方家長的好評。 崇揚會拿出一個厚實的紅包袋,緊緊按入母親的提袋中。對父母喃喃說著無法時時在身旁,生活開銷毋須減省,過得奢侈一些吧!   列車到站,父母依舊在車站大廳的座位靜候,相似的場景自他外出求學便一再復刻。 「不用提早來等啦!」崇揚笑說,如同每一次的提醒。 「都好嗎?」父母問著,崇揚點點頭;他也反問父母相同的問題,順道接過他們的背包揹起,一同向外走去。 「很好。」父母應聲道,而且刻意拉高音量,顯得中氣十足,如同家鄉的太陽炙熱、生機勃勃。 「幫妳撐個陽傘。」感受到家鄉陽光的灼熱,崇揚連忙往母親的背包尋覓陽傘。母親原先說好,隨後恍若想起什麼似地伸手阻攔;母親說自己來拿、來撐就好。隨著他們的拉扯,崇揚終歸從背包中抽出了陽傘,但也伴隨拿出了一大袋、沉甸甸的藥袋。 崇揚拎起藥袋,起先他想問清楚而凝望母親,然而想到這是母親所欲掩蓋的,目光便不知何處安放地投向了地面;六邊形紅磚鋪成的路,連接每一次回家與啟程,崇揚許願每一次走過都是復刻上一次相聚的美好,忘卻時間之河湯湯流過,不願多想時間何時會走到盡頭,忽視這樣的願望是有期限的。 崇揚默默放回了藥袋,不知如何反應;父親接續講起今年的農作、即將到來的選舉,試圖轉移話題,然而崇揚與母親放棄應答。驀然,母親停下了腳步。 「只是過敏,吃點藥就好。」母親輕撫著崇揚,慢慢地說。語畢,崇揚開始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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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跳蚤市場

■黃美綺 這天閒來沒事想說去逛一下跳蚤市場好了,一直都覺得跳蚤市場很有趣,因為甚麼都有,還可以撿到便宜。發展這個活動的想法真是太好了,賣家把用不到的東西拿出來賣,買家樂得撿便宜,也是環保愛地球的一種方式,真是皆大歡喜。 東看西瞧一向是我的樂趣,喜歡看有甚麼有趣的玩意兒,東翻西找像挖寶一樣,買不買倒是其次,因為樂趣都在逛的過程裡了。 恰巧有人跟我在同一攤物色商品,買家看著賣家的包似乎很心動,賣家看出了買家的心意,趕緊就拿起來給買家好好瞧瞧。賣家說同樣款式的包她買了兩個,自己用一個,這個要送給媽媽的,可是她不喜歡,所以才拿出來便宜賣,還補充的說當初買可不是這個價錢喔!我在一旁翻箱倒櫃,所以清楚的聽到了她們之間的對話,最終買家買了,賣家開心的收款,眼前真是一樁愉快的交易。 這攤翻完了,我繼續往隔壁攤發展,東翻西瞧的時候就一直聽到對面的兩個賣家推來推去的,甚麼不要啦!幹嘛這樣,我不收你的錢之類等等的。當下真覺得有點吵,因為我都沒辦法好好問賣家商品,後來抬頭看了對面兩攤的賣家,隔壁攤的賣家塞了錢給剛剛賣出包包的賣家,同時隔壁攤的另一個賣家拿出了一個跟剛剛賣出一模一樣的包出來擺在同樣的位置,這時候我突然看明白了,原來剛才賣掉的包是帶著謊言的。我不擅於說謊,所以不能明白為什麼她剛剛可以說的這麼自然。 我在想:如果剛剛的買家再逛回程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包在同樣的位置時會是甚麼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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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執左手的辛酸史

■羽毛 自古以來,在華人社會中,崇右思想視為主流也是理所當然,崇左則視為歧異思想,也是特立獨行,而天生慣用左手的我,也許算是與眾不同的產物。 一般而言,左撇子屬於不合群的個體,放眼望去,不論是寫字、握手或是吃飯,舉手投足都顯得突兀,尤其是在餐桌上,在圓桌吃飯,坐於我左側的旁人是個夢靨的開始,夾菜、扒飯相互扞格,通常聽到是我,桌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敬謝不敏,若換成方桌還算方便,但必須以我蜷縮角落為前提。 老一輩的觀念裡,將左撇子統稱為「歹手」,我的奶奶當然也不例外,當小時候開始能夠手握筆或湯匙時,只要我揚起左手取物,隨即被奶奶不分青紅皂白地打落,當時自己不明就裡,只能勉為其難地假裝使用右手,俟離開奶奶的視線範圍後,再重回慣用的世界,順道安慰早已受驚的小手,好在母親詢問專家,科學實證此是天生不可逆,得以使我正大光明地發展所長。 不可諱言的是,從小到大生活環境對於慣用左手的人並不友善,首先,中國字並不適合左手書寫,由右向左的筆畫難以施力,唯一好處是可為字醜的人開脫;其次,廠商一樣產品造模製成過程繁瑣,也考量市場需求,因此甚少出產專供左手人使用的商品,很多時候必須參雜使用右手專屬的物品,譬如就讀警校時,射擊課程需配用槍套,但當年學校尚無提供左手槍套,只能自主訓練,提高拿槍速度以彌補落差。 長久以來,世界的文化禮俗上也存有一些不成文的規定,如阿拉伯社會裡以右為尊,將左邊視為異途,甚至把左手視為骯髒之手,若以左手跟人握手是極度不禮貌的行為,此等文化累積的「產物」,著實讓人莫名其妙。 雖然生活稍嫌不便,但慣用左手也有些好處,譬如區分左右的競技運動,常是左撇子的天下,攻擊防守形同鬼魅,讓人防不勝防,唯一例外的是跳舞,屬於左撇子的罩門,肢體不協調與左右不分是極難治癒的症狀。 很多人常說:「慣用左手的人比較聰明。」此論述其實是種迷思與誤解,事實上並不然,嚴格來說,慣用左手人腦筋靈活是被迫的,因身處在右手的世界,必須分心學習,調整思考模式,一來一往頭腦也進步不少。爰此,奉勸所有父母親一切皆應順其自然,切勿再為右腦開發而費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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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蜻蜓

■許淑娟 牠一動也不動。 半小時前,我拿著水管清洗陽台,水花四射,一隻停腳在盆栽上的蜻蜓,受到驚嚇,沒頭沒腦從微微開啟的門縫擠進房間來。 兩顆圓鼓鼓突出的大眼,黑棕色綴點鮮黃窈窕身軀,黑網編織成雙精緻翅膀,一隻長約七公分,色彩斑斕的蜻蜓。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觀察蜻蜓,發覺牠竟如此美麗。但牠似乎停留太久了!手上拖把,在牠前後左右來回,都沒有動靜。受傷了?還是?來測試一下,拖把慢慢靠近…… 撲!撲!撲!牠驚醒般飛起,向上盤旋幾圈,又急速落下,躲到衣櫥下面。窘迫空間擠壓牠的身軀,衣櫥外緣露出的薄翅,顯得如此脆弱。這下子,真的要受傷了!得救牠出來!我在屋內四處尋找,翻出一枝長棍,伸到衣櫥下面。棍子一伸進去,牠就往後縮,不停掙扎拍打……幾番折騰,好不容易出來了。 剛從黑暗裡脫身,昏頭轉向的牠,一下子飛到牆壁,一下子停在書桌,不停在屋內亂繞。我拿長棍驅趕,想讓牠離開房間,回到原來的天地。揮棒、閃躲、拍翅、揮棒、閃躲、拍翅……彷彿作戰,面對一隻橫衝亂撞的蜻蜓,一陣混亂……牠像直升機拉起,衝向天花板,翅膀拍拍亂響,抖落天花板上的污垢塵埃……我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我站到床上,長棍不夠長,觸不到天花板,手中長棍憑空揮了揮,粉塵又紛紛飄落,灑在枕頭、棉被、床……我憤憤收拾殘局,一邊冷冷留意牠。距離日光燈約30公分處,天花板上一支彩色的釘子。 「蜻蜓,擁有鋒利下顎,兇猛的捕食者。動作敏捷,飛行能力卓越。牠是世界上眼睛最多的昆蟲,複眼可達28000隻小眼,近360度無敵視角……」網搜資料筆筆敲進腦海,越發不敢小覷牠。 躺在床上,平視牠黃黑相間修長的腹部。 「牠也在看著我嗎?」 「幾萬隻小眼睛拼湊出的『我』是甚麼模樣?」 沒有絲毫動靜,牠好似就這樣黏住了。 夜深了,燈光好刺眼!遲遲不敢關燈。惟恐牠一個鬆手,就這樣垂直掉下來。但眼睛越來越疲累,意識越來越模糊……終於,關了燈。 陽台,門開著。 天亮,起床。一切都沒有發生,也沒有改變。牠還在。 原地維持不變姿勢,像一隻畫在天花板的蜻蜓。 趕著上班,我連忙去刷牙洗臉。洗淨出來。牠不見了。 這隻亂入的蜻蜓,過了一夜。 或許,因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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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藍,世界的心臟

■劉曉頤 據聞,有人問美國詩人阿什貝利,他的詩有何用處?他回答:「我揣測它給語言某種藍色的漂洗。」 原來,藍色不僅美麗深邃,纖細如晨煙,還類似白,有漂洗、滌淨的功能。 藍色是多詩人、藝術家族群特別喜愛的顏色之一,除了諾瓦立斯夢中藍花的典 故,最廣為人知的可能是「克萊茵藍」(International Klein Blue,IKB)——由法國藝術家伊夫.克萊因(Yves Klein)調和而出,以群青藍為基底而調製,被譽為世界上最美的藍色,而其中的群青藍,象徵謙遜與純潔。由於美得具代表性,「克萊茵藍」取得專利,伊夫.克萊因更展開了一段專以藍色作畫的「藍色時期」。 有段時期,塞尚也關注藍色,某次他談到自己描繪一位男性的臉,說,「如果我畫出所有小小的藍色和所有小小的棕色,就能捕捉和傳達他的眼神。」不知是不是因為無論東西方,騷人墨客太愛藍色,有一則不可思議的傳說記載:在清少納言的《枕草子》開卷後不久,描述大家在欣賞白馬節會,而禁中馬廄居然牽出二十一匹藍色駿馬,在天皇面前遊行。二十一匹藍色駿馬,多不可思議!如屬事實,必然是藍色屬於天縱,屬於奇蹟。若非事實,這則傳聞正反映了藍色之受人喜愛。 藍,是一種性靈的顏色,因此我為它取了一個形容詞彙,「神藍色」。然而,神性是人性的昇華,昇華之前必有靈魂搏動的掙扎甚至苦痛。美國作家瑪吉‧尼爾森(Maggie Nelson)在她的《藍》(Bluets)這本著作中提到,她有位朋友的雙腳,由於長期不用而顯得藍而光滑,「脫脂奶一般的藍,嬰兒一般的光華」,除了嬰兒眼睛,居然有如此白到泛藍的顏色,而這麼美的顯現來自當事者的殘疾創痛。 或許,最美的總來自人性內在的搏動,因此我國詩人零雨與美國詩人艾蜜莉‧迪金遜(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零雨詩作深受艾蜜莉.迪金遜影響,而她們都說過,喜歡受苦的臉。那是一份深摯的同理心,是對於生命千瘡百孔的憐愛,更是敬意。 《藍》中還到一群彷彿被上主遺棄的「藍色人」——圖阿雷格人,屬於沙漠的遊牧部落,不肯皈依伊斯蘭教而出名倔降——總是身著飄逸長袍,染成濃郁的藍色,不僅風沙凌剮,染料滲入他們的肌膚,甚而將他們的身體也染成藍色。他們,就如此在撒哈拉沙漠中央,趕駱駝,暗夜行路。 關於夜,關於天空和宇宙,許多人尚不知,天空的藍來自背後無垠空虛的黑暗,襯托著空虛的漆黑,映照著星辰,因此任何行星大氣圈的顏色都會是藍色,瑪吉.尼爾森因此說: 「藍色是空虛與火焰交匯而成的一場癡迷的意外。」 「世界的心臟是藍色。」 心臟是會跳動的,在感受上,是會像胃一般糾結成一團的,心痛時如歷刀剮之痛,是脆弱的——最脆弱卻也最堅強。美國作家妮可‧克勞斯 (Nicole Krauss )在其小說著作《愛的歷史》中,寫出三個漸進的人類歷史時代,依序為石頭時代,玻璃時代,沉默時代,其中,玻璃時代「為人類關係注入一股新浮現的軟弱,而培養出同理心。」 脆弱,是現代所被拒斥的,然而,猶如最美的藍來自空虛的漆黑,脆弱使人懂得愛,懂得同理。黑暗會襯出驚人之藍,而純潔的白色到了極致,泛出那絲乾淨出塵的顏色,也是淡淡嬰兒藍。人就這麼從出生無知到歷經滄桑,會愛、會傷痛,也會更加堅韌。 學會了堅強之後,還是保留一小塊脆弱的內在吧。 我認同,世界的心臟是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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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送行

■李中翔 火葬場上空 灰燼被思念的眼睛,雕成掛飾 釘在那垂釣暮色的背影裡 拒絕變換姿勢。祂 仍舊翹著二郎腿 微彎的背部抵擋城市的光害 抽著最後一根的香菸 玻璃窗把歲月稀釋成隱約的啜泣 火猶然在秋風揮動的剪刀裡 奮力 托起祂的側臉 以及短白的鬢髮和格子襯衫 還有,幾曲 怎樣也唱不膩的山歌,唱給 疲倦的飛鳥聆聽 我們站在荒原般的大廳 所有儀式都是挨著種植的草木 繞行一周 又全部拔除 帶祂遠行,車輛駛過高速公路 祂說要去天庭的後花園種菜 留給我 幾粒碰水就腐敗的種子 裝入罐子,收在 詩行第五頁第三排的底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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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熱蘭遮憶往

■許永河 眾鳥歸林,遠方是有了倦意的天色。原本遊人如織的巷弄,此刻歸還給了靜謐。附近宮廟串掛起的燈籠,彷彿朵朵光亮的紅蓮,在迷濛中漂浮著,為即將到來的黑夜指引著方向。未幾,月光如天河流水,澆熄了白日的燠熱,身後的時間逐漸墜入濃黑,記憶幻化成點點繁星,織成一面難以抹煞的夜空。我默默仰視,想從漫天星斗中辨識那往昔的熱蘭遮。 悠久的古城,凝聚著代代的熱血與回憶,撥開層層面紗,彷彿看見歷史如萬花筒般的絢爛多彩。荷蘭人為了拓展貿易的版圖,於鯤鯓島上築磚城結營寨,熱蘭遮之名始於此。遠方的潮水翻湧著往昔的記憶,歷史浸滿了雨漬淚痕,外來政權統治著葛天氏之民,槍砲優於弓矢,西拉雅子民失了鹿場,也迷失了信仰。阿立祖無力阻止,蔗田萬頃碧萋萋,甜蜜的氣息飄散,農耕取代了漁獵。 嗟嘆的歷史,攪拌成老牆上的冷色塊,彷彿聽見凝在灰泥裡的深沉感嘆。天遙地遠,萬水千山,懷揣經緯之才,抱存復國之志,延平王大軍歷經九月圍城,城主易人,漢文化於焉開展。豈料如諸葛武侯出師未捷身先死,延平王滿腔激越劍吼西風,無奈卻英雄淚,灑滿襟。舊城人去今蕭索,復明大夢覆臺江。滄桑舊事彷若不腐流水,為悲劇尋找昇華的空間。即便斑駁的牆皮在歲月裡剝裂,浩然正氣依舊長存後人心底。 古城已積澱歷史的遺跡,也承載了無數過客的故事。流光容易把人拋,英雄故事到了盡頭,不過是場黃粱夢,終會醒,也終將走入歷史的洪流。撥開嬉鬧的人群,信步拾級而上,園區內的老榕氣根如虯髯客般,美哉泱泱!盛開的緬梔花香氣如絲緞般溫柔的包覆著古城,滌盡喧囂紛擾。空靜之境,時空宏闊,五感俱足,適合吟哦懷古,也能品出些歷史的況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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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意想不到之大同部落之行

■陳枝勝 期待已久的花蓮大同大禮部落之旅,終於在去年11月23日實現。一早自太魯閣遊客中心起登,走了一段路遇到一群下山的原住民,寒暄後得知預訂的民宿老闆,突然發病住院不營業,熱心的為我們推薦叫彩虹屋的一家,所幸尚有床位,雖近客滿也只能接受。近午時分又遇到一群已走完大禮部落唱著歌要前往大同部落的師生,很巧和我們住同一家民宿,心想這下子恐怕不用睡覺了! 為體驗沒電沒網路的原始生活,特別籌劃這遙遠的行程,豈料被迫轉到那幾乎客滿,客人多為小孩的民宿,原來他們是來自花蓮水源國小五、六年級師生,說每年他們都舉辦兩天一夜的部落登山巡禮,看到他們活潑快樂的神采,一點也不像走了十幾公里爬升一千公尺的樣子,心中的擔憂反而化成莫名的興奮與好奇。晚餐時間老師一聲令下,學生乖巧排隊入座,對他們盛一碗接一碗的白飯感到好奇,剛好一位姓蔡老師,和善的在身旁坐了下來,說不好意思孩子太多吵到我們,可他們難得離家外宿,享受豐盛的晚餐飯量變大,又說學生都是原住民,隔代教養、單親家庭比比皆是,身為老師要面對的問題太多,但回想自己不到十歲,就面對母親自殺、父親酗酒身亡的悲慘歲月,決定要在這個學校盡力為學生們服務,幾天前還帶了三十幾套衣服回家洗呢!聽完心裡為她難過也被感動,不久前台傳來美妙的彈唱音樂,原來老闆弟弟曾是昔日五燈獎歌手,為了慰勞小朋友特別前來獻唱,我們也獲得同樂。天空霧雨飄灑,大夥早早上床,學生通鋪有老師坐鎮異常安靜,我們一覺天亮,之前的擔憂是多餘的。 因為不一樣的登頂安排,用完早餐即與師生們告別。我們自立霧山頭回到平緩的大道,追上自觀景平台下山幾位小朋友與那位演唱者,演唱者說他有急事先走,轉由我們來陪伴,原來是有人腳扭傷走得慢,最胖的那位反而沒事,只歷經濕滑山路,摔到褲子破得比開襠褲還大,手持的竹桿杖也破裂不堪,原來民宿邊一堆竹桿,是老闆就地取材給學生當枴杖用的,可一邊鋸平一邊削尖隱藏危險,看他疲憊的身軀,幫他揹背包走在前頭想加快腳步,不久聽到「阿公背包還我」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我那來這麼大的孫子!原來他害羞想換穿背包裡的睡褲。不久趕上大隊,把脫隊的學生轉交,也建議學校購買登山杖,在道謝的聲中說再見。想到幾年前在寒冷的挪威山上,遇到一大群小一到小六的學生,途中見不到家長或老師,詢問下才了解這是冒險的一種訓練,看來這巡禮還稍有那樣的味道。 下山雖比預計的時間晚,心中不免期待那群師生們天黑前回到車上。懷著快樂的心情驅車北返,太太說真想再度來花蓮,去拜訪那位老師,順便買給學生畢業禮物。當下我感到特別開心,回到新店將這趟旅程點滴與九十高齡的岳母分享,沒想到她同意和我們前往,只是必須當天往返,並說買禮物算她一份。心動就儘快行動,過了一個月,一早6點自新店出發,除了在清水斷崖稍作停留,我們一路順暢驅車到水源國小,把我們原想購買禮物的錢,轉由蔡老師處理購買登山杖,很高興她能接受,相信未來的同學不必再用竹子當手杖,感謝她帶我們參觀那小而美的原住民學校與推薦一些景點,想到短短兩個月,台南北上到花蓮來回兩趟,算是我人生的頭一遭,車上載著90高齡的老母,則是完成一項不太可能的任務,這真是大同部落之旅所沒料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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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沒過髮際的迴音

■李黎茗 初夏,三更時分 暴衝的雨把街燈打得垂頭 一路喪氣的羊蹄踩碎 有夢之夜 我隨手關上玻璃窗 忽遠忽近的線條 扯出忽近忽遠的黃梅調聲 淒訴趣味人生 老榕下,方椅將清風坐瘦 一節一節的時光養長了 一截一截風箏竹骨 從你手上松脫 組裝 粘合 放飛我最甜的天空 枯秋退閒日子,你依舊以風雪 敲出沉甸甸的碎銀 老繭貼滿一面墻 哦 外公 你如碼頭盞燈照亮鐵匠部的 港口 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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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冬晨

■久彌 遠山樹的葉子落後,繁茂的空枝密密交織,看起來倒也毛絨絨似的,朝陽下黃黃褐褐,山就成了一隊,環繞我小屋,跪臥著的駱駝,在那裡靜靜反芻著時間。 小溪鱗光閃閃,如一條銀蛇在林間,輕吟蜿蜒,風語柔和如伴。 窗前,幾片落葉悠揚過眼,我心無罣礙,看一天雲彩,如蝶衣初展,細細描摹這冬晨,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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