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陽春麵

■徐正雄 走在台北街頭,有時肚子忽然餓了,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就是拐進小巷,尋找路邊攤,吃碗陽春麵。 冉冉蒸氣是路邊攤明顯的特徵,滷味顏色深淺、種類多寡,通常暗示著攤位生意的好壞,但也有一些例外,偶而也會踩到地雷,幸好損失都不大!我喜歡的路邊麵攤需要有琳瑯的滷味,豬的耳、頰、肝連、頭皮、粉肝。小的大的粉的脆的腸子。豆乾海帶滷蛋是基本配備。老派點的還會有雞翅、土豆、鴨頭、米血…… 切好的滷味,淋點醬油、蔥花,配上一碗清湯陽春麵,就能讓人暫時卸下心防,忘卻城市的競爭與壓力 路邊攤是一座城市最後的純樸,不只方便隨興,還含有對經濟弱勢者的體貼。 可惜,因法規的關係,許多路邊攤退入店面,陽春麵也跟著從菜單消失,或者調高價錢,不再平易近人。滷味也不再陳列著等候客人夾取,而是早就切好冰在冷宮,上頭覆蓋保鮮膜等客人取用,小菜往往很小。為了效率和業績,這城市,一切都規格化,有些業者為了速度,甚至先將麵條與水餃先煮熟,待客人點時再回鍋熱一下,吃麵只是為了攝取熱量,少了從前的溫暖隨興,變得不再有趣。 不像南韓首爾蛋黃區,盡管聳天高樓林立,仍容得下關東煮、甜甜圈這類路邊攤,現代與傳統並立。下班尖峰時刻,各大樓吐出無數西裝筆挺的職男和OL,他們並不急著回家,而是立在蒸氣四散的路邊攤,擠在一起不顧形象大口吃著被串進指揮棒長度的魚板或辣炒年糕,冰冷的城市瞬間也充滿了人情味和溫暖。 利潤不高的陽春麵漸漸從台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加料的陽春麵,榨菜、芝麻、炸醬、餛飩、大滷……價錢也跟著兩級跳。陽春麵看似寒酸,其實,四十多年前,陽春麵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費。 那時豆漿一碗五角,包子一顆一元,一碗陽春麵就要五元左右。 彼時的陽春麵除了青菜、肉燥之外,上頭還會鋪放著一片薄薄的瘦肉,有點石成金的效果。當時我是外公唯一的男孫,每次回外婆家,寵我的外公就會帶我去吃陽春麵,羨煞眾舅舅和阿姨。 我總是小口珍惜慢慢享受湯麵,把肉片留到最後壓軸。 今年五月底父親驟逝,整理遺物時,發現五坪大的房間,幾乎藏著一整組開麵攤的工具,各種尺寸的鋁鍋,連推車、冰箱、巨大雨傘都有,這應該是父親膝蓋退化前,暗渡上來的。 幾年前,本在種菜的父親車禍,醫生意外發現父親有嚴重糖尿病,膝蓋也退化到無法使用,趁父親住院期間,偷偷報廢父親那輛野狼機車,父親為此與我冷戰多時,頑固的他,居然背著我,騎一台破舊沒有變速的單車,到二十多公里遠的半山腰務農,彷彿對我無言的抗議。幾次後,終於讓父親喪失最基本的行走能力,堅持不肯換膝蓋的他,從此,也只能以輪椅為伍。 為了控制父親的血糖,許多食物被我們從菜單刪去,父親只堅持一件事,就是三餐都要吃陽春麵。 父親這輩子,不可能再站起來了,卻一心一意想要賣陽春麵,每天坐在輪椅上看著樓下菜市,盤算著如何東山再起。 我常在心裡苦笑,父親衛生不佳,房裡資源回收垃圾都堆到天花板,老鼠和蟑螂四處亂竄,客人可能得有過人勇氣,才敢買他煮的陽春麵。家人也常調侃父親,但是為了給父親活下去的希望,我還是會配合演出,給他正面鼓勵,承諾給他金援擺攤。 五月底父親發病,誰知,送急診八小時,父親就走了,夢想金蟬脫殼,只留下遺憾。 我談笑風生的和禮儀公司洽談後事,禮儀師說他從沒見過像我如此樂觀的家屬。辦完後事,本以為一切都雲淡風輕了,原來我被自己給騙了。某天深夜,眼裡驟然烏雲密布,猛然想到父親為何想賣陽春麵。 二十六歲那年,還完家裡數百萬債務後,去了一趟希臘,回國後不知要做什麼的我,就在住家附近路邊賣陽春麵。那時沒有經驗,全靠家人支持,草草開始、匆匆結束,小賠收場。 很多同學抱怨:都還沒吃過就結束營業。這件事,一直被我深埋記憶,不想提起。 那次創業最大的收穫就是,平日各據一方的家人,難得團結共聚。或許,這就是喜歡模仿別人創業的父親,想賣陽春麵的原因。 父親留下的遺物裡,還包含幾大袋陽春麵,那是今年三月,新冠肺炎引發物資缺乏恐慌,到大賣場搶購來的,誰知父親會走得那麼倉促?如今只得努力消化。 只是這陽春麵,如今,也不單純了,吃起來總是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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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懊悔

■黃安祖 如果有懊悔 也該結疤了 共處的時光 在記憶的微光中搖曳 懊悔 是最無用的 已消逝 不容回頭 徒留 夜長夢多的遺恨 當時一度多麼渴求 才有此選擇 花的枯萎 比一聲呢喃還快 凋落的 粉身碎骨 時光波瀾 花季已墜落 該習慣 那幽微的苦澀味 如果 人生沒有懊悔 會是如何無趣 別再 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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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修鞋記

■王映涵 長久以來習慣夏天穿涼鞋,讓腳透氣,年少時為美觀會買有跟鞋子,後來,慢慢才發現穿鞋除美觀,舒適更佔大部分,否則扭傷腳或跌倒反得不償失。 去電影街觀影時,看到一排騎樓有所謂修鞋師傅,有些覺得好穿的鞋剛好磨平或者掉了,給那些修鞋職人修理就又可以繼續穿,但是,若問值不值得很難定義,有人問師傅這樣划算嗎?他說划不划算看個人。修鞋師解釋,畢竟,有些鞋在於有紀念價值,有些在於習慣穿那雙鞋。否則一雙鞋修修補補多次下來,其實好像可以買雙新鞋或者出清。 每個人價值觀跟收費也不同,有時感覺舊鞋好像比較耐穿,現在的鞋款品牌多雜,有些又號稱環保,自己也分不清不太會挑。 看著巷弄間兼賣鞋帶鞋墊等修鞋的工匠,輪流的擺攤,零星的遊客經過,住院時吵著買的涼鞋,經過不同人修補兩三次後,這次掉的是魔鬼氈的部分,想自己試著用針線縫補發現皮革太硬,又怕穿到一半鞋帶鬆脫反而不安全,穿上另外買的新鞋,還在適應中,在修與不修中掙扎,鞋子是去還是留中反覆,也慢慢體會出修鞋師傅的話外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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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烏青的「無影腳」

■林揚 從沒想過,睡覺也可以飛來橫禍,造成左腳兩腳趾嚴重烏青,差點兒沒骨折。 是這樣的,因為天氣酷熱,客廳比較涼爽,我選擇睡在墊上涼墊的沙發加電扇,省點冷氣費。 不知怎地,前天深夜做夢進入一座古城,一分鐘不到的夢境中,在熙來攘往的城門附近看見一個登徒子正在調戲一個良家婦女,就突然正義感大爆發,義憤填膺的往背對著我的歹徒走過去。 走到適當距離,我跨出右腳做為軸心,順時針旋轉自己的左腳,欲使出黃飛鴻的「佛山無影腳」,拐倒歹徒的小腿,讓他知難而退。 現實生活中,自己既沒看過黃飛鴻電影,也沒學過一丁點武術,什麼三腳貓功夫根本都不會,大概只剩在睡夢中自不量力、好勇鬥狠的份了。 記得自己先大吼一聲壯聲勢,就在旋轉的左腳腳背快要掃到對方時,第三、四根腳趾突然像平常光著腳丫子踢到桌腳一樣的痛醒,在黑暗中露出猙獰的表情,手緊抓著腳趾,直深呼吸,怕吵醒在房間睡覺的妻子而忍著鎖在喉頭的哀嚎。 原來,我的左腳還真的隨著夢中情境使勁出力的掃腿動作,往雙腳右邊的短沙發柚木扶手狠狠踢了過去。結果,還沒動到夢中登徒子的一根寒毛,自己先損傷了兩根腳趾而痛醒過來! 握著刺痛的腳趾,感覺到它們還好端端的連接在腳上,雙眼含著被刺痛逼出的淚水,我在漆黑中等待痛楚慢慢緩和,再繼續入睡。 天亮後檢視自己的左腳,發現那兩根小趾整個烏青發麻,輕輕扭動後,還好沒有骨折。等妻子醒來,我迫不急待跟她報告自己在夢中的英勇行徑和事實中遭遇的下場,沒得到她任何讚賞或同情,還惹來一頓哈哈大笑。 「活該,誰叫你人老不服老,為了美媚強出頭。」妻子認為這是我夢中單憑花拳繡腿就想「英雄救美」的必然報應。 我識趣的趕緊拐彎說:「為了以防萬一,今天晚上我換個方向睡好了。」 妻子趕緊勸阻我:「千萬不要,到時候如果你又夢到類似情境,不知輕重的施展起『少林羅漢鐵頭功』,死命抱著歹徒的頭撞,實際上卻往柚木扶手猛敲,頭破血流事小,萬一撞傻了,那可不妙。」 也是。   好吧,就期望炎炎夏日趕快過去,自己可以回房睡安穩的彈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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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對坐

■吳立華 謹慎斟酌話題 連微笑的角度都經過計算 不變的身形讓一切竟毫無違和感 彷彿昨日 時間的冰河封住了記憶 原來還可以保鮮 在平靜的表象上舉步維艱 就怕被心跳出賣 震裂冰層瞬間 思緒泛濫成災 望穿秋水卻望不回孑然一身 斷捨離終究斷不了一紙羈絆 索盡枯腸欲言又止 你好嗎?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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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落葉VI

■紀小樣 過完整個夏天 晴朗並沒有多一些 這裡已經是秋聲的邊境 惟鏦鏦錚錚,星光時起交鳴 萬事百憂──再沒有人 跟我搶遠方的那條地平線 夕陽──冷冷地看我 看我往風中再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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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撥開繁茂的春花夏草

■陳銘磻 斑馬若是悶悶不樂,為此感到厭煩的獅子也會覺得無趣,離牠遠去。 〈月影下,人生足別離〉 不懂珍惜自己的人,早該被蒼天當作生物鏈的瑕疵品丟棄。 人能獲取的生命經驗,無論多寡,都是實踐覺悟之道,也是成就這一生最光耀的勛章。對人生一知半解,就不該有活受罪的疑惑,因為生命不完美,所以才需要活著去完成。 櫻花代謝如常,人命亦復如是。月影下,花開花落,愈能見著生命的喜悅光芒。人應當在領受櫻花綻放的美好深處,下意識珍視生命,然後還必須在茫茫世間的短暫生存,感悟有緣遇見生與死的必然。 屬於京都比叡山延曆寺下屬寺院的伊崎寺,是座千年寺院,位於琵琶湖東岸,流傳僧人從高七公尺的一塊木頭跳板,雙手合十,縱身躍入琵琶湖,祈求人類和平,隨後,再由停泊湖面的船隻接應上岸;這是天台宗僧人修煉卒業的傳統儀式,已有一千一百多年歷史。 跳水儀式的正式名稱「棹飛」,「棹」為「人生」之喻,屬於捨身的修煉,是為了報恩、救助他人、犧牲己身,一心向佛的修行,以跳入水中為象徵,完成輪迴含義的重生儀式,日本佛教界視為終極的覺悟之道。 竭盡心力修煉是尊貴的,要是受不了修煉之苦,中途放棄,最是麻煩了。 明白自己的能力限度,做不到就放棄,若是別人不允許你放棄,那是對方會錯意,不自量力而勉強行事,是自己錯謬。因此,遇上有人「好言相勸」,不要後背對方,還摀蓋耳朵,那是一種羞辱行為。 為了修身養性而煩惱有什麼用,只要付諸行動不就好了,敷衍、搪塞什麼的,別無意義。想到要安心,就去靜一靜;想要雲遊,就去走一走,不需藉口,更不要把自己搞得像無知懦夫。面對煩憂,最好的方法是挖空、閉鎖它,絕情拋棄它。你有很多時間追尋,哪來閒空心煩,遇上每件事都要真誠以對,像僧人跳水修煉,面臨麻煩,就去靜心;沒有希望,就去創造。胸無大志混日子,是不可能成為像樣的大人。 〈沾了一身落花殘葉〉 人生好比鞦韆,在痛苦和歡樂間來回擺盪,時高時沉、忽急忽緩;而人必須以能承受的氣力走過由歡樂和痛苦、喜悅或悲戚鋪設的路。 被歲月牽著走,唯有秉持智慧和虔誠的出離心,人生路行來才會舒坦。電影《小丑》有句歌詞:「笑比淚更沉重」。生死尋常,何須以殘酷手段終活?苦惱紛亂,鬱悶穿心,能活到七、八十歲,不就該對沉重生命付諸一笑? 不快樂並非表示不要快樂,但不快樂會使人喪失動能,失去理解音樂之美,感受戲劇奧義,或捧讀文學名作,接受心靈震盪,為之落淚的感動元素。 斑馬若是悶悶不樂,為此感到厭煩的獅子也會覺得無趣,離牠遠去。 人的一生終究需要演繹簡單生活,即使浪跡天涯,奇蹟或精采也不會時常發生在同個人身上。 經書說:「欲知過去因,見其現在果;欲知未來果,見其現在因。」如若悟出過去、未來因果,便不該悲歎。日本戰記文學,描述平安王朝平家與源氏兩個家族,為爭奪政權而掀起一場災禍戰事的《平家物語》,有句話:「岸邊櫻已落,池上花盛開。」撥開繁茂的春花夏草,五蘊世間,所見景物俱感新鮮! 活著就會老,腦袋可不是為了戴帽而存在,若生活遭遇煙塵包圍,要用心找尋能為自己照亮行路的明燈。人生好似走在吊橋,時刻搖搖欲墜,面對揣揣不安,要有樂在其中的非凡氣魄。因為有悲歡離合,有危機四伏的不安,才顯露歲月奈何。記著,就算全世界都在下雨,你的笑容一樣可以是陽光。 缺乏纖細思維的人,會對纖細過敏。我的一生,過度敏感,總是比想像中嚴重,惟恐憑空造作,為自己一生碌碌無為而感到愧疚不已。 上蒼曾如此誠心庇佑人們的所有作為嗎?庇佑人們行為的並不是上天,那也不是天的份內事,是人心中的信心庇佑自己,是人的善念拯救自己,信心和善念才是生存在苦海人間的護身符。 〈厭世者以秋色向黃昏道別〉 人不是「總有一天會死」,而是「隨時會死」,既然生而為人,就該面對死亡。人生不過是一場空無,要什麼?急什麼? 日本寺院流傳不少生死名言,稱「禪那」,要人頓悟死亡之前人人平等;親人會離開,自己也會死去;時間不等人,因此「你也會死」;活著時,身心時常受創、遭人背叛,比其死亡,這種傷害算是小事,所以,除了死亡,其餘都是擦傷。 旅行日本,常見「禪那」,領受人的生存,必須跟社會往來,與人接觸要懂得感恩,常說感謝,所以說「你覺得『謝謝』的相反是什麼?」以及感覺日子過得不好,那是因為不認識自己,只懂欣賞看得見的優點,不肯承認未見的缺失,因而要勉勵自己「這樣很好,辛苦你了。」 還有,人喜歡計較獲得多少?失去多少?經常灰心,認為自己一無所有,這時要告訴自己「活著,已是賺到了。」生活遇障礙,障礙如高牆,有人當它阻隔、難過的關卡,所以「翻過的高牆,會成為人生盾牌。」 身體很衰弱,特別是遇上失去重要的人、被失敗擊潰,彼時,周遭不管什麼,都想牢牢抓住,不讓自己倒下去,這時候,需要骨骼協助撐起一片天。支撐自己的骨骼越多,就會形成支撐起快要倒下去的人,強壯的力量。 活著,會貼近生死,所以要學習領悟。 當心情低落,靈魂疲憊,厭世感相繼而來,內心苦悶,有人會捧起書冊,陪坐夏日樹蔭;要不閱讀,要不散步,身體、靈魂總有一個在行動,只能這樣,不必勉強去做不情願的事,如學藝之人,技藝未達精熟,要暗自苦練,深藏不露,一旦學成,才現身眾人,這實在是令人豔羨的作為! 身體存在,就是不能承受遭病魔俘虜之辱,人的肉身做不回原來的自己,好比最初會來到天地世間,是因不得不來;最終離去冷暖人間,也是因不得不走。 老而厭世,能從身體回流的東西會變少許多。 〈我們都是硝煙歷史的一粒塵埃〉 飛鳥低空掠過,意圖俯瞰水影,頗為困難,只因兩眼專精注視前方,無暇顧及其他。翱翔天際的大鷹,能嗅覺地面的腐肉,卻無法看清為捕捉牠而設下的陷阱;人也一樣,可以憑恃才智規劃未來,但對就近身旁等候他的災難,如眼盲一般,看不清楚。 生死如浮雲,災難從不選擇人準備好的時刻降臨;離開的人是不會理解被留下來的人的心情,偶而試穿艱困的人沉重的舊鞋,便知艱難的步伐有多麼辛苦。 英國西敏寺大教堂地下堂的墓碑林,有一塊名揚四海,鮮少有遊客不去參謁,沒有姓氏,沒有生卒年月的墓碑,上面刻了一段發人深省的文字: 當我年輕時,我的想像力從沒受到限制,我夢想改變這個世界。當我成熟以後,發現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我將目光縮短,決定只改變我的國家。 進入暮年,發現我不能改變我的國家,最後願望僅是改變一下我的家庭。但是,這也不可能。 當我躺在床上,行將就木,突然意識:如果一開始我僅改變自己,然後作為一個榜樣,我可能改變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幫助和鼓勵,我可能為國家做一些事。然後誰知道,我甚至可能改變這個世界。 閱讀碑文,深刻體悟,露水短暫命,隻影無援,取捨應有時。只有活著,就不會輸,只要左右腦袋仍在,很快又能燦爛。然,有人就算撕裂了嘴,也不願面對事實。 活著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從出生那刻,早已面臨不知幾時到來的死亡。人為何而生?為何而活?人的一生都在為尋找幸福的答案才苟活,過去,只是存在的證明。 生命匿伏的慾望,包括富貴、權勢,只要稍微放把火就燃燒殆盡。而人類大半是為滿足慾望才興起與他人之間的爭戰,只要鬥爭一起,就會製造仇恨,仇恨又生仇恨,然後繼續戰鬥。幾千年了,人類就是用你爭我奪的形式存活下來,你我一樣,都是這段硝煙歷史的一粒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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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四季

▉王崢 秋天已經很近了 我還在三月的小路上 徘徊成一朵雲 催促著,等待 那些遲到的積雪 終於落入了田野, 枯井和後院 最後落入了九月 湧動成一股潮,向我 親自道歉,一句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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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知名的鵲鴝

■愚庵 我住的木屋,在海拔300公尺山區,我形容這裡是文明和荒野的交會,山屋被高大的桃花心木森林包圍,樹葉成冠,壟罩木屋,仰頭只有方寸的藍天,如果你只是路過,恐怕還很難發現森林中有屋。 這地方也是慾望的增加和減少的起點,很多人選擇山居,為了實踐減少過日子的哲學觀,學習如何把昔日擁有的東西拋棄,首先要拋棄網路和電視,這兩樣是所有物質的誘惑來源,也是現代文明的象徵。 當你減掉這兩樣寶貝,生活的時間變多了,生命也漫長起來了同古人所說;山中歲月長。 森林中有一處窪地,已經被我打造成小小野潭,大雨後的潭水宛若梭羅隱居的華爾騰湖,這個說法其實只是誇大了內在的想像,華爾騰湖面積至少是這處野潭的百倍,夠你散步一整天。 山居可以降低外來物質誘惑,如果你想增加慾望,就向山下的城鎮行走,你想降低欲望,那麼就向更深的森林處邁進,每天一壺水,一點乾糧,就已經足夠,通常,我大約一周一次,離開木屋,走進最近的山城小鎮,從當地原住民商店裡,採買最少量生活必需品,順道路過當地的圖書館,借了一些圖書,有時候,我的左手提著書,右手提著糧食,才發現精神食糧比起物質更加沉重,這也是為甚麼現代人逐漸捨棄精神的原因。 山屋沒有網路,我特別從圖書館借了「台灣植物誌」和「台灣野鳥圖鑑」,因為,行走散步時,經常被不知名的植物或鳥類困惑,證明了長期居住城市的人,自稱是文明的繼承者,其實是荒野的陌生人。 昨晚,聽到一陣悅耳的鳥鳴聲,當下就感覺這種鳥鳴高低音上下起伏,充滿節奏感,心頭上很快掠過;難道是夜鶯?可惜暗黑的森林無從驗證,只好把好奇心壓抑下來,一整夜輾轉聽到悅耳的聲音,反而無法成眠,這種鳥鳴是我第一次聽到,或許因為過於興奮所致,還等不及天亮,在清晨的薄霧中,我帶著望眼鏡,順著鳥鳴的聲音,終於在一棵桃花心木找到發音的源頭,在望眼鏡下面,唱歌的歌者不是一隻,而是兩隻,兩隻鳥的體型不大,但是尾巴卻拖著紅色的尾翼,我在樹下用素描方法,把小鳥夫妻的樣態畫了下來,準備回去時和鳥類圖鑑對照,才發現這一對鳥,是南方低海拔山區罕見的鵲鴝,又稱為長尾鵲鴝。 長尾鵲鴝的聲音相當特殊,所以也被稱為「東方夜鶯」,其實,真正歐洲的夜鶯,原生於中亞新疆一帶,又稱為「新疆歌鴝」,或稱「歌鴝鳥」,屬於雀目形,和麻雀屬於同一個族群,外型也和麻雀一樣,但是,中國南方的鷦鷯,體型比麻雀較小,聲音也和鵲鴝不相上下,這種鳥類也被稱為東方夜鶯,莊子〈逍遙篇〉曾經形容過這種鳥類;「鷦鷯築巢不過一枝,腹鼠飲河不過滿腹」,意思就是很多動物生活很簡單,不像人類貪求太多,慾望永遠無法添滿,反而製造了太多的空虛。 聽說英國詩人雪萊有一次在夏夜裡散步,聽到森林裡夜鶯的歌唱,聽得入神,很快著迷了,雪萊認為這是鳥類中最好聽的天籟,雪萊把他的感動用詩歌寫了下來;名為〈致雲雀〉;興高彩烈的精靈啊/你啊/似乎從來就不是鳥兒/你來自天堂或天堂附近/你滿懷天真/慷慨盡情傾訴。 有人以為夜鶯歌聲如此美妙,外表也應該亮麗,其實並不然,如果你不曾聽到他大展歌喉,還以為只是麻雀。 不知名的鵲鴝,在大雨的夜裡,偶然來到木屋森林作客,第二天,臨走之前,用歌聲道謝,如今森林裡不曾再發現這對夫妻的蹤跡,才開始起了一些思念,對於獨居的人,思念也是一種貪求,實在不符合減少的生活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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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筆墨人生

▉石永貴 中國讀書人,離不開筆墨,乃有「筆墨人生」,現代人隨處可寫,隨時可寫,方便至之。 但是很遺憾的,現代讀書人,有些並不能享受「隨處可寫」、「隨時可記」的方便,視「寫作」為畏途,進入社會後,寫一個便條,抓不住重點,更不要說,奉命起一個公文草稿,不知如何下筆,落筆如千斤重,汗水直流,哪有升職升官前途? 台北市火車站旁大樓林立,有各式各樣的補習班,名師教學,人滿為患,但沒有傳授如何寫好公文的巧門,真是怪哉。 古代帝王學,留下的,不只是「帝範帝學」,更有各式各類的尺牘大觀,蔚為觀止。 可見為官之道,自有巧門。 奉勸不能下筆為文者,趕快拿起筆或用打字機敲敲你的寫作功力,你會發現沒有想像的無能。 台灣各類社會,都有寫作高手,如前副總統陳誠先生的幕僚陣營中,有汪銘楨先生;台灣以口才與寫作俱佳的才子張繼高先生,也有隨處手記的習慣。張先生生前曾告訴筆者:他床頭就有便條紙,夢中所想所出現的事情,醒來就隨手記下,否則分秒之間,就不翼而飛。 筆重筆輕全在心中,你不妨拿起筆與紙,試試幾次,就會發現筆並沒有那樣重。 這不是魔術,而是真的。 這是寫作的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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