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天台廣場

文/王景新 插圖/國泰 車過天台廣場,一樣的唏噓,開出兩樣凋萎的花。日光中,清楚可見大樓牆面交錯懸掛新建案廣告布幕,本該流麗霸氣的金色窗玻璃有難掩兼難洗的墨色污漬,說不出的違和;夜空下,三三兩兩的點點霓虹吃力撚亮重新路二段與正義南路口,何其美人遲暮感。 想當時,天台廣場風光正盛,十幾層的賣場,逐樓滿招商,三蘆區的在地大百貨,眼轉萬花筒般的目不暇給,甚至能磁吸周邊的上新莊、五股來客。白天,戲院早場伊始,從一樓售票口排隊的購票人龍,週末三四五六路的觀影人潮,帶動廣場一樓儼然小型夜市,童年我與少年繼兄總是左閃右避,才能安然擠進大門,搭新穎的手扶電梯,上五樓快活。 有時兄弟倆也先搭天台的透明電梯,大膽胡摁至16樓商旅,居高貪看眼下絡繹不絕的三重埔人車愈來愈小,一股無以名狀的快感繼之由腹部升起。再按回五樓歸隊。 我與繼兄何止親眼見證天台廣場曾是天生尤物,一樓比一樓更千嬌百媚,那兒更藏著另一度的時空入口。一進入裏頭五光十色的電動間,只消投幣,即可自由進出另一個平行世界,扮演《快打旋風》、《侍魂》,乃至年年出編年新作《格鬥天王》裡武功蓋世的角色,彼此對戰,也與現場玩家單挑;也屢屢沉溺於《雙截龍》、《吞食天地》、《戰斧》等街機,聯手打怪,樂不思蜀。遊戲裡的一分鐘,像似人間的一小時,常給暗中莫名快轉了的時間追著跑,以致每每催著家慈不辭遠程從文化北路外婆家徒步尋來,走過少說兩段長的正義北路,沿著我與繼兄的來時路徑,只為了將流連忘返的兄弟倆,一手一人地逮回來。 約莫我升小五、繼兄升國三那年,被隔一橋北市掃蕩大型電玩的颱風尾掃到,天台五樓遭斷水電,任其荒廢。 那一天,火苗就從荒蕪的天台五樓竄出,向上延燒,釀成49人輕重傷。我與繼兄就此少了可以培養革命情感的所在,加之常日裡來的爭寵心結,默契有減無增,那並肩走長路、互請還是路邊攤五燈獎小吃的舊感情,日漸泛黃沉底。   送繼兄上路那天,我吶喊:「格,火來了,快跑!」黏他臉上的口癌包紮,難堪地令大體化妝師束手,總算一併燒成乾淨白灰。   又車經天台廣場。不遠處的兄弟曾街邊共桌的五燈獎豬腳早有店面多年,而今茹素的我,卻無有重溫可能。趁等紅燈,散淡地往五樓的電動間所在位置注目禮,綠燈一亮,掉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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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降下來的擁抱

詩╲圖 猴子貓 是風箏自己回來找我 他降下來 將那條線纏在我手中   為了你眼睛裡  有夏天 一抹從影子裡映出來熱烈的微笑 倔強起來起風時 像魚鰭 大手揮動游泳的姿態 是你給了我  而我 迷失的線   你會像我一樣想念嗎 那緊貼的臂膀 赤紅的唇 透風  夠明亮 是汗水滲出在你黝黑的皮膚上 不情願離去   一如我們從未分離 隨時可以看到 浪漫追逐時  你的擁抱 依舊 你還是降了下來 而我 始終依附在你盛年的光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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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遊玉里札記

 文/圖 林明理 大年初一,車過玉里鎮卓溪鄉一個以布農族居多的中平部落(Nakahila)。在大都會到處熱鬧滾滾或閃爍的霓虹燈,在這兒都看不見;但是蒼翠的山巒、清幽的小村,蜿蜒的清溪或剛剛播種的田野,卻到處都是。 歇息片刻,便來到一個源自百年前秀姑巒阿美群的部落,它坐落在一個山谷台地之上,地勢優美,群山環繞。下車的時候,天空的顏色,是最美麗的淺藍;苓子溪橋畔一隅,有些菜圃,還有一座昔日阿美族勇士牽著牛車上坡的塑像。 風來回飛奔,一面深情地迎接我,接著又往村裡飛跑,把我的腳步也引進了部落。它告訴了我,因早期這地區長滿月桃,族人以此植物命名為苓雅仔部落(Lingacay)。這是個公認母語講得最好的阿美族部落,年祭舉行前,族人會先釀製七罈酒,做為犒賞有功的壯士或耆老。 每當八、九月舉辦豐年祭,便由阿美族少女將盛滿酒釀的酒甕,頂在頭頂上,帶進會場,充滿了原鄉風情。而花蓮農改場研究團隊也推展有機產業在這裡落地生根,部落的農友極盡能事,曾勇奪全台優良產銷班殊榮。 我不顧天氣有點兒冷,站在橋的兩岸觀望,細流涓涓的模樣……然後跟著遐想,現在山區溪溝的小魚,稻田的青蛙,空中的燕鳥、還有蜻蜓應該都飛回來了吧。 從這一村看到另一村,每時每刻,都讓我想起故鄉新春前,家家戶戶也是這般悠閒自在的那種氣味。而鄰近的織羅部落(Ceroh),就在春日社區內,沿途還可看到阿美族勇士、客家婦女醃菜等各具特色的壁畫。 忽然,有幾個孩童正在迎春放鞭炮,有一群族人坐成一個大圓圈,在高唱卡拉OK,歡聲笑語,煞是熱鬧。附帶一提,「看見台灣」導演齊柏林曾在此部落拍攝「大腳印」時,因雨過大,攝影隊就在此地一棵老樹下祈禱,果然天就放晴了,也順利完成空拍美麗田野的紀錄片。而社區內有全台唯一的行動郵車,也是鄉野中最溫馨的一景。 這一天黃昏,終於來到下德武部落(Satefo),其祖先大多從馬太鞍拔仔社遷徙而來。而德武里稻米等農產豐饒,當地阿美族老人大多擅長用月桃葉編織籮筐或結繩綁紮物品,手藝靈巧。走進德武國小時,校園清幽,除了鳥聲,一片靜寂。比起許多鄉野來,玉里鎮的莊稼和稻田,對於喜歡遐想的我來說,這一天旅遊所遇見的景色,是純樸寧靜的。 記得夏爾‧波特萊爾在其名作《巴黎的憂鬱》裡這樣寫過:「大自然的通透力,委實無遠弗屆。」是啊,而今,在記憶中逐漸抹去的,不是玉里鄉野的身影,而是小小的思愁……忽遠,又靠近了。是啊,當我接觸大自然,心的饗宴已儘夠我流連忘返、捨不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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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雪鄉巡禮

白川鄉便在吊橋對岸 文/攝影 黃筱婷 春分節氣已過,大地萬物也逐漸復甦;時間過得飛快,再過一些時候便要進入酷熱的溽暑季節了;人是集矛盾於一身的生物體,在嚴寒時節不自覺想念起高掛的豔陽,而在炙熱的盛夏時分卻不由自主思念起北方大地的飄雪風貌。 疫情關係無法出國旅遊,零星時間翻看隨身硬碟中那封存已有些時日的旅遊照片,想著當時漫天純白的嚴寒雪天,熱到燙口的街邊小食,想著某個咖啡店醇厚順口的拿鐵咖啡,那些曾經的好與不好,旅程便是由這些點點滴滴所交疊匯聚而成的,不是嗎? 積雪甚厚的合掌屋讓人彷彿置身於童話世界 從名古屋機場進入日本中部地區,心裡尚在歡喜著日本航空的甜點竟然是難得的哈根達斯冰淇淋,且還是我最喜愛的草莓口味,唇舌間仍掛念著那酸甜的美好滋味時,機長便宣布即將降落名古屋中部機場;外頭零下十多度的低溫,預告著本次旅程將有白雪與寒冷相隨,一向畏寒的我可是毛帽、圍巾、高領毛衣、雪褲、厚襪子、雪靴、羽絨長大衣等一應俱全。 在名古屋稍作歇息,便往飛驒高山前進,然後前往位在岐阜縣深山之中的白川鄉;這裡以合掌造的木造房屋聞名全球,尤其是在冬季降雪時分,許多人都會特地來此,只為了一睹那恍如童話故事中的夢幻場景。 白川鄉的合掌屋每年一月份都會舉行點燈,若要在點燈時節造訪可是難如登天,必須要提早半年預定才可能有房間;我則是為了避開人潮而選擇在點燈結束後前往。彼時的白川鄉雖沒有照片中點燈時節的夢幻場景,但能夠在名列世界文化遺產的白川鄉體驗冬季鄉野田間的樸實生活,於我而言,已是心滿意足了。 搭乘濃飛巴士前往白川鄉的途中,兩旁的高山積雪甚厚,巴士穿梭在銀白世界裡的山間小路,就像是要把旅人載往童話書中的場景;只要穿過吊橋便可抵達白川鄉,這座吊橋好似是進入童話世界的神奇通道,我拉著略顯沉重的行李箱在厚重的雪地裡行走著,也許是心情為之激昂,一點也不覺得步伐沉重。 吊橋對岸,便是一座又一座呈現雙手合掌造型的木造房屋,屋頂傾斜是為了避免積雪,由於我抵達白川鄉的時間約莫是下午兩點鐘,遊客多到可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因此我先到下榻的民宿休息一下,這幢合掌屋民宿已經有屋齡二百年以上的歷史,屋裡的擺設相當古樸,主人引領我到客房,打開房門便可聞到讓人舒緩壓力的榻榻米香味。 民宿主人特別和我說,等到下午四點鐘時,觀光客便會陸續搭乘遊覽車離開,那時候的白川鄉瞬間會歸於平靜,悄無聲息;我在民宿內逗弄著可愛的柴犬,不一會兒牆上掛鐘的短針便指到四的位置,我帶著簡單背包往外走去;此時的白川鄉果真如民宿主人所說,只有零星幾位遊客,還有幾家販賣飛驒牛肉串的商家營業著;我沿著白川鄉的主幹道行走,緩慢的享受這雪國的寂靜,此時夜幕已逐漸降臨,天空突然飄下點點細雪,想到陶淵明在《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所書「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我與陶淵明一樣,用心側耳傾聽,雖沒有聽到白雪落下的聲息,地面上卻已是雪白一片。 回到民宿後,等待我的是桌面上豐盛的鄉村晚餐,在白川鄉一定要享用的便是「朴葉味增」,小火爐上擺放著數片朴葉,再加入中部特有的赤味增與飛驒牛肉一起燒烤,赤味增與牛肉充分融合,並且還吸收了朴葉的香味,超級鹹香下飯;另外還有烤岩魚,這種川魚料理做法簡單但異常美味,民宿主人將岩魚洗淨後抹上少許鹽巴,串上竹籤後再立在火爐旁烘烤,岩魚的油脂瀰漫在整個民宿食堂裡,旅客無不垂涎三尺。 用過晚膳後,想消化消化飽脹的胃部,我拎著一把透明小傘,準備看看夜裡的白川鄉風貌;此刻商家多數已門窗緊閉,偌大的白川鄉萬籟俱寂,只有光芒不怎麼明亮的路燈與我為伴,點點白雪撲簌簌的落下,我就這麼一人走在夜晚的鄉村裡,在微雪的夜中感受著這得來不易的漫步。 回到民宿後,主人早已幫我把棉被鋪好在榻榻米上,梳洗過後的我換上睡衣,關了燈後趕忙躲在棉被裡取暖,偏頭向外即可看見微黃色燈光下方的白雪,那白雪已經由點狀變成絲線狀了,想必明天早上起來一定積雪甚厚吧! 在榻榻米上總是睡得特別香甜,一早起床我便迫不及待推開窗戶,厚厚的積雪讓白川鄉更加像是童話裡的國度了,街道上的鏟雪車也已經就位準備進行剷雪工作;我則是慢條斯理的吃著早膳,不知名的野菜別有一番風味,再搭配上清淡的炸物,我十分確定這頓早膳營養滿分。 再度拖著行李踏上吊橋時,熙來攘往的遊客已經讓白川鄉逐漸人聲鼎沸;等待巴士到來之際,再度回眸望向這處山中雪國,慶幸自己有緣一睹此地的寂靜夜晚,「淡月疏星共寂寥」是我在白川鄉無聲勝有聲的最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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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龜背芋

詩/林瑞麟 插圖/國泰 陽光虛擲 穿透那些闊葉的下午 忽然在時間之外找到自己 裸身的羊   夏天洩漏古老的密語 在最近的遠方 植入親吻前的專注以及其他 爬梳脈絡與分岐   潛越羽裂的間隙 我探玩雨林色系的自由 沿著根莖吸氣,吐出 一次野生的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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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2022退休日記(四月)

一身古裝的北門置身車流湧動中,是湧動中的那個靜默。 文/圖 蔡莉莉 2022/4/1(五) 退休的樣貌無從預想,像跨過時間的門檻,需稍停一下看清轉折,讓過去過去,讓開始開始。   退休三個月,徘徊之感逐漸淡去,彷彿一直放著長長的,長長的暑假,忘了自己已退休。或許因為無澤可漁,無山可樵,無有啟動另一種全新的生活。   不用去那裡,不用做什麼,感覺有什麼正在跨越,有什麼被生活出來。浮現的是蕭蕭的詩:「雨落在江裡、落在湖裡/誰也不記得誰胖誰細」   2022/4/2(六) 台北的四月,是一個液態的季節。烏來泡湯,裹著熱氣躺長椅敷臉。朋友Line來:「下雨沒出門,整天穿睡衣。先生說,這不是莉莉的退休願望嗎?」幾乎忘了以前說過退休想「整天穿睡衣在家裡走來走去」。 泡湯後,胃袋斟滿酒香澎湃的麻油雞,是溫暖中的溫暖。沿博愛路走到mountain kids喝咖啡。窗外的北門在雨的浸潤下,一層霧似一層,如水墨暈染的筆觸。繞行城門的車燈,有幾下閃得特別耀眼,像畫裡的金箔。一身古裝的北門置身車流湧動中,是湧動中的那個靜默,靜默地守著台北守著雨。   2022/4/3(日) 喬治提議到故宮看展,電機系帶美術系看故宮?不禁懷疑耳朵。原來,他們研發的裸眼3D電腦正在故宮產學合作特展,伸手抓取螢幕的多寶格寶物於掌中把玩,一秒變帝王。續至故宮晶華,品嚐盛裝於白磁毛公鼎的牛肉麵,佐以肉形石、翠玉白菜模樣的多寶格御點,一天下來,開口差點自稱本宮。   2022/4/4(一) 北一女段考採用我的新書《浮生畫記》裡一篇八百字文章當考題。看完ABCD長長的選項,突然明白中村好文寫〈令人冒汗的國文考題〉的心情。神戶一間有名的中學以中村好文的散文為考題,考卷傳來,沒想到意外難解,他便惡作劇動用員工們做題目,最後發現大家都考不上這所學校。   2022/4/5(二) 連日陰雨遠去,換了人間。家門口,幾株細葉欖仁說好似的冒芽,細碎的葉片閃熠成透明的綠光,忍不住指給喬治看。途中又見一街細葉欖仁,一層覆一層,撐高如傘,像倒懸的大海綠波,不由得再次讚嘆。喬治終於發話了:「妳是長頸鹿嗎?」什麼?「一副很想吃嫩葉的樣子。」   2022/4/6(三) 華副刊出作家王岫寫的〈文學與藝術暈染而成的《浮生畫記》 〉。五年前,他在福華沙龍看過我的畫展,寫了《京都畫記》書評,因此認識。 他寫:「多數發表在她的故鄉—台南的中華日報副刊,想來亦有懷舊和回饋之味。」完全說出我的心情。文中提及,他曾問我:「妳畫一幅百號繡球花的畫作,就幾乎是我10年的稿費所得,何以仍然這麼努力耕耘散文?」寫作和畫畫是不同的創作方式,有著不同的快樂。我只是想寫,很少刷存摺,就算刷了也常錯看一個零。   2022/4/7(四) 規定自己退休後做臉、按摩、泡湯不能省,這是每月身心靈的大掃除。在滿室精油香中躺著蒸臉敷臉,按摩時放鬆得睡著了。喝著附送的下午茶,閒適之際,微微生出一股幸福的心情,覺得人生值得。 以前上班,假日難約,做臉券曾經七年沒用,按摩券也剩下許多。難怪小咪說:「我媽的錢都寄放在不同店家。」幸好這些店屹立不搖,撐到我退休。   2022/4/8(五) 日本作家佐野洋子在《無用的日子》寫她養病時一頭栽進韓劇,方知此生錯過了什麼:「那一年真快樂。我一整年都在床上靠左側躺著,把絢麗燦爛的生命寄託在裴帥、李秉憲和柳時元身上,結果下巴脫臼了。」我也有過下巴脫臼的經驗,不是追劇,而是嚼了變硬的法棍麵包。牙醫教我二隻食指尖一起按壓左右耳垂後方,同時嘴巴大開,多做幾次就歸位了。 退休後成了時間富翁,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啟動追劇模式。不同於日劇的散淡拘謹,韓劇節奏快速:《蝴蝶翩翩》圓芭蕾夢的失智爺爺,散發昇華自人生風雨的優雅;《舉重妖精》女子舉重、《二十五,二十一》女子擊劍,意外拓展我運動視窗的邊界;《請回答1988》有我童年故鄉的縮影,把同學鄰居的家人都看成自己的家人,映現出那個時代才有的純真感情;《機智醫生生活》使人直想焊接時光,讓同學好友不要走著走著就散了;《那年,我們的夏天》彷彿看到相信明天會更好的自己,從青春那頭走來;近期的《社內相親》有一股輕易將人帶進某個世界的力量,不是逃避現實,而是想起就會微笑的那種會見朋友的快樂。   2022/4/11(一) 大畫布前搏鬥一整天,力氣耗盡。這樣的時刻,腦中總浮現海明威《老人與海》的畫面。傍晚,淘米下鍋,趁魚蝦解凍空檔到河濱跑3公里。村上春樹每天晨跑,我習慣早起畫畫,黃昏跑步。一面跑,一面看樹影斜灑在草地上,漸漸沉的夕陽,沉,沉下去,將河水泛成一溪金燦,遠遠的,作畫疲累隨之消散。   2022/4/12(二) 《浮生畫記》今天上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簽書,最近有種被罰寫名字一百遍的心情。 以色列作家艾加.凱磊在《我絕非虛構的美好七年》提到小時候買書:「有時候作者會坐在那裡,在你買的書上簽字,我姊很愛,我卻有點不爽。就算書是他寫的,也不表示他就有權在我這一本上亂畫呀。更討厭的是有些作者字很醜,像藥劑師寫的,又硬要用那種很難的字。……」不免心生反省,我的簽名是否也弄髒了別人的書?   2022/4/14(四) 從剛返台時參展的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到這兩年的台中藝博,形形種種的藝博不時熱鬧登場。下午,到Art Solo 2022藝術博覽會。有別以往,今天是為了新書到藝術家出版社的展區。不期然見到二十年前的學生,簽書合照,感覺幸福、懷念。   2022/4/15(五) 打開衣櫃,差點被鬆脫的玻璃門砸到!用了18年,修不如換。清空衣櫃,不禁想,一個身體怎會需要一座小山似的衣服?爬高清理櫃頂,意外出土30年前的結婚照,正如吉本芭娜娜說的:「乍看之下很麻煩而想避開的事物中,多半藏著寶物。」   2022/4/21(四) 換新衣櫃,有點退休後重新開始的感覺了。復又訂做一牆書櫃,空間色調才有整體感,畫畫的人很難不被養成一雙挑剔的眼。書本上架完成,躺在床上望著書牆,有一種住在書店的感覺,不禁想起台南艸祭民宿那個書香的夜。   2022/4/26(二) 新書出版前即答應幾場講座,演講令人緊張,但為了不要變成洞穴裡慵懶過日的貓,趁邀約出門走走也好。第一場,與新北市的高中美術班學生談〈繪畫創作與文學〉。江湖,久不見,世間人世間事,依舊。彷彿從時間狹道穿過,路不見遠方,只是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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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人間值得

文∕賴研 插圖∕國泰 那一天他聽著聽著突然就把手上的事停了下來,心中一陣驚惶,極像是火車上一路沉睡的旅客,聽到列車長的到站廣播,自己已經過站了。 其實只是一首年輕時聽的西洋老歌,那時他才十七歲,有了一個好不容易買來的黑膠唱盤和第一張唱片。時光用它自己的速度往前奔馳,他張開眼睛看到的是秋天最後的一片金黃。 冬天即將來臨,春天與他無緣無涉。進入人生最後一季的他,還不知道生命的寒冬是什麼味道,輕裝簡騎,無邊落木蕭蕭,策馬入林。 獨處斗室,夜涼如水,他想起了那個難忘的冬天。   # 大三時他跟土博士,老道,老鄧三人住在鳳凰花城小東路的一個眷村宿舍裏,房東據說是退休的砲校副校長,孩子都在國外,對他們還算親切。後院種了不少芒果樹,由於不會有野孩子偷摘,果實纍纍,對幾個窮學生自然有莫名的吸引力。可是他們還是挺有自制力的,只撿掉在地上的來吃,跟螞蟻爭食固然有點不妥,估計螞蟻也無可奈何。 宿舍一落四間,可能是以前房東的警衛跟伙房之類的宿舍,他跟土博士的房間還是相通的,中間只用半截破布掛著,算是有個裡外區分。土博士是他這輩子遇見的神人之一,完全沒有物質欲望,唯一有興趣的是物理,其他的科目跟他一樣得過且過。老道每天進進出出,不知道忙些什麼?都是同系同班的,各自有選修的課和未來的打算,老道和他同一個高中,一樣的命運,第一次聯考不順利,重考才進了這所南部算是知名的大學,對父母算是有了交代。老鄧是天才,幾乎不上課,找他就到彈子房容易些,體格壯碩,那時晚上在舞廳兼差當保鏢,騎著一匹野狼呼嘯來去。 他和土博士突發奇想,覺得學校老師教得也不怎麼樣,自己讀也差不多,雖然好歹也是畢業自明星高中,卻也不想誤人子弟去當和稀泥的家教。兩個人先是在「台南安平工業區」做焊接的計時工,後來找到一個更好的工作是鋸木頭,累一些可是工資好一點,當然距離也遠一些。 常常兩人課也不上,兩輛鐵馬從東北角穿過整個鳳凰花城到西南角的「灣裡」,如果要抄近路,中間還經過一座座墳墓,也許是心理因素總覺得陣陣涼意。迎著晨光出門,回來時讓月光追著。記得是十二月的冬天,兩人回來時經過「育樂街」果菜市場,實在太餓了,偷了一顆大白菜。回到宿舍,在簡陋的廚房把白菜洗乾淨,菜葉子一片片摘下,煮了一鍋清水白菜,正覺得滋味淡了些,老鄧回來說他還有兩包泡麵,把泡麵加了,唏哩呼嚕就是一頓宵夜。 幾個電機系大三的學生,在神奇的安排下住到了一塊兒,一個學期下來,大家各忙各的,在學校也難得相遇,期末成績四個人加起來當了九科,兩個人二一,差點被退學。 四個人後來兩個出國,老道消失在江湖,音訊時斷時續。土博士變成洋博士,舞廳保鏢最後去了台積電。還有一個人靠著被當的那一科「控制工程」,爬進了中科院苟延殘喘消磨青春。記得那天主考官還稱讚他讀書頗能融會貫通,他心想「是啊,都讀了三遍了。」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想起來竟是甜蜜多於辛酸,感謝現實在沖刷人生時沒有把他們無情的捲入大海,每個人最終濕淋淋的爬回岸邊,狼狽固然狼狽,人間畢竟值得。最後一片樹葉只要還沒掉下來,樹應該就還能繼續活著,跟當年一樣,只要相信明年會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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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有鹿的日子

文/攝影 淑蘭 我向來早起,全家人還在被窩裡時,我就梳洗完畢,在廚房裡準備父子三人的早點和午餐盒。做完之後,就是我個人時間,端杯咖啡,坐在廚房高椅上,看著窗外的景色,享受全家人起床前的片刻寧靜。 丈夫和孩子們加入我晨間個人時間,是在十多年前的十二月清晨,有大中小三隻鹿徐徐從側門走在後院被大雪覆蓋的草地上,淡藍色的天空,閃著晶光的雪地,左右兩側的大樹也落掉所有葉子,正後方是一排遮掩著另一人家的六棵松樹。大地一片靜謐,咖啡杯的熱度溫暖我雙手,我的眼睛循著三隻鹿行走的方向慢慢移動著。 「牠們走到最後面,坐下來了。」 我一轉頭,看到不知何時已下樓的丈夫在我身旁輕輕地說著。 我笑著看看他,不言不語。那時刻彷彿有種年輕時心心相映的微妙情懷在我兩之間飄盪著。 「嘿,是鹿耶,還三隻!這還是第一次有鹿出現在我們家!」兩個孩子陸續下樓來,興奮的說。   那幾日,我的耳旁總是迴繞著鹿兒們的話題,為什麼來我們家?牠們應該是一家「人」吧,因為一隻有角,應該是爸爸,一隻沒有,是媽媽,身形最小的那隻應該是牠們的孩子。為什麼兩隻大的身上沒有斑點,那最小隻的有斑點?牠們什麼時候走的?還會不會再來?還是三隻嗎? 從那時起,我的晨間寧靜突然被敲破了,每天早上都有人問同樣的話。我其實也不知道牠們會不會再來。奇妙的是,從那次開始,我家後院、前院不時會看到有鹿走過,有時一隻,有時兩隻,有時三、四隻,我總是以一種喜悅的心情看著、望著,想像著當這裡還沒有蓋起一棟一棟的房子時,此地該是群鹿奔馳之地。現在,四處是房子、人與車輛,想要如同以前自由的奔馳,大約是不可能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的早起幸福時刻,陪伴我送丈夫上班,送兩個孩子上學。孩子們陸續外出讀大學、工作。與遠地的孩子們電話或視訊時,總是提起那些出現的鹿。夫妻倆之間也多了鹿兒的話題,每有鹿兒出現,熱愛攝影的丈夫總是第一時間捕捉身影,傳送給在台灣的爸媽看,他們甚為驚訝在城市裡居然會有鹿!是啊,我們這不僅有鹿,也有松鼠和兔子,更有無數種我叫不出名字,羽毛斑斕的群鳥。冬天褪盡,春日初臨時,滿天皆映照著樹芽的粉綠色,鳥兒飛來飛去,從這株樹飛至那株樹,聽不到其他的雜音。爸媽說我是個幸運兒,能在這繁忙的社會裡還能有高山深林的清幽,與大自然相伴。 爸媽的有感而發其來有自,在台灣住在公寓,窗戶都被鐵欄杆圍得實實的,問爸媽為什麼要安鐵窗?回答永遠是防小偷,但是爸爸是公務員,媽媽做的是護理工作,溫飽足夠,家中無多餘長物能被偷兒青睞。有時候放學回家,遠遠的站在公寓大門向上望,那一框接一框的景觀真夠怵目驚心,是怎樣的懼怕,能讓每一戶人家都關在鐵窗之內。我不懂,也懂不了。到了美國後,發現沒有一戶住家窗戶是安鐵窗的!推窗可望藍天,可看綠地,可看到路上行人往來,車輛,那種被桎梏的氛圍自然的消失殆盡。 爸爸久病臥床,媽媽要照顧他,沒能來到美國,只能從我的話語和所寄的照片中領略山林風光。當有鹿出現的日子,我熱情的與他們分享,分享鹿群在院子裡的大自然景致,分享獨生女兒的我在美國的生活,分享彼此思念的愛。   春天時院子裡的花開得茂盛燦爛。夏天時周圍的大樹枝葉繁茂綠色蔥蔥。秋天時橘黃紅紫的葉子紛紛落下,尤其當風吹起時,那種壯烈的奔赴,實在令人倉然肅穆。二十多歲時喜歡春天,三十時擁抱夏天,四十餘時終於懂得欣賞秋天。踏入五十時卻彷彿可以稍微體悟冬天的沉默。 孩子在其他城市工作,每年在聖誕節時全家才有相聚時刻。這個房子剩下我和丈夫兩人,他一如往常規律的上班、下班,我也一如往常,仍然享受早起那片刻寧靜。丈夫上班後的整天時光惟我專有,與朋友外出或是獨自一人做自己喜歡的事,直到丈夫下班回家,用完簡單的晚餐後,各自回房,他坐在電視和電腦前看他喜歡的節目,我則在書房讀書或是守著電腦追劇。周末時才有夫妻兩人共同行動的時光,一起去湖邊散步、植物園賞花或是清理庭院,似乎一星期也就那麼兩天才有點夫妻的樣子。但是,當鹿兒們的身影出現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鹿兒們在一次造訪之後,年年皆來。今年亦如是,五月旬的一個下午,因疫情仍然在家遠距上班的丈夫,聲聲呼喚我,原來有一隻顯得疲累的母鹿,和一隻雙腳瘦徇的小鹿正在後院。母鹿原是蹲在草地上,好似正在調整體力。當兩隻鹿慢慢的走向窗邊,走向側門將要離去時,我壓著聲音說:「這母鹿應該剛生產沒多久!」 「妳怎麼知道?」丈夫的聲音裡充滿著懷疑。 「你看,這母鹿真的像你說的,看起來很累,而這小鹿呢,雙腳瘦得比竹竿還細,走路的時候還發抖,應該就是剛生沒多久,體力還不是很充足。」其實我也不知是否剛生產,但我依著自己當年生產的狀態猜測。「你說,這些年來到我們家的鹿,有沒有當年也是在我們家後院生產的,然後長大,然後再回來這裡生育牠們下一代的?」 丈夫摸摸我的頭,不吭一聲,聽不出贊成還是訕笑我的憶想。 用手機照下幾張照片,上傳到LINE裡娘家的群組,讓媽媽也和我們一起看看鹿兒們。想必在西方極樂世界的爸爸,一定也即時收到我發送的照片,也陪著我們看著、笑著、談著有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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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夜夢江南

文/照片提供 安老師 瘟疫期間,閒來無事,有空整理舊相簿,翻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那是大學二年級校慶晚會,班上表演節目時的劇照。看見這張老照片,我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到年輕時的從前。 1967年,我二十歲,台北中正理工學院二年級。那年校慶,政戰部規劃慶祝活動,白天是體育比賽,晚上是校慶晚會。晚會每系每年級出一個節目,節目要體會反共精神,氣氛要歡樂,重點是少花錢,因為那時台灣在克難時期。 我們電機系的節目是歌曲「夜夜夢江南」改編的三幕歌舞劇。第一幕描述江南風景的秀麗。第二幕,共匪來了,江南水鄉成人間煉獄。第三幕呼籲大家奮起,消滅共匪。三幕歌舞劇完整的表達了一個故事,從優美的歌聲開始,故事的起承轉合,符合當時政治氛圍。 劇本寫好了,找演員,從班上四十幾位同學中找。正派腳色好找,大家搶著幹。何同學個子小,頭包花巾扮村姑。許同學長相斯文,像讀書人,演她爸。林同學相貌堂堂,演國軍軍官。反派腳色都不願當,幾經曉以大義,終於找到盧同學演匪幹,他體型粗曠,畫上黑鬍子、張飛眉,再歪戴一頂紅星八角帽,叼根菸,扮得像。林同學、樊同學臉上畫個刀疤,持長槍演匪兵。共匪長什麼樣?沒人見過,反正怎麼難看怎麼畫。正派、反派腳色都齊了,反覆排練幾遍,等待正式上場。 那晚的校慶晚會在學校大飯堂,全校師生同學把會場擠得滿滿的。各系精彩節目一個接一個,沒多久,輪到我們班的節目上場。 第一幕在歌曲「夜夜夢江南」第一段的歌聲中開場: 昨夜我夢江南,滿地花如雪。 小樓上的人影,正遙望點點歸帆, 叢林裡的歌聲,飄拂著傍晚晴天~~ 如詩般的歌詞,優美的旋律,唱出江南水鄉的風光秀麗。扮村姑的何同學,配合著歌聲,踏著輕快舞步,從幕後舞出台上。接著扮她爸的許同學登場,老爸和女兒一起合跳雙人舞。 第二幕調子轉變成憤慨和哀傷,歌詞的情境也跟著驟然轉變: 今夜我夢江南,白骨盈荒野。 山在崩陷,地在沸騰。 人在乎吼,馬在悲鳴。 共匪的鐵蹄,捲起了滿天的煙塵滾滾! 歌聲中,舞台上,演匪幹的盧同學,腰繫手槍,一臉蠻橫相。林同學和樊同學扮演的小匪兵跟在後面,從左側衝上舞台,強搶村姑何同學。她爸許同學奮不顧身向前攔阻,匪幹掏出腰間手槍,「碰!」的一聲,後台點了個炮竹,爆炸的音響效果十足,她爸應聲倒下,村姑落入共匪手中。 第三幕歌聲轉為慷慨激昂: 去吧!去吧!你受難的孩子們呀。 我們要把復仇的種子,播放在祖國的地下。 在今天發芽,在明天開花,開花~~ 這時,身材高大的林同學扮演的國軍軍官,帶著幾位國軍衝上舞台,三下兩下把匪幹盧同學打趴地上,兩個匪兵跪地求饒。村姑何同學雙手合十,鞠躬相謝。歌聲緩緩結束,舞台燈光逐漸開亮。演得太好了,感受到劇情的氛圍,落幕時,台下爆出如雷掌聲。 這張保存超過五十年的老照片,是當時演到第二幕,刁著菸的匪幹正拔出槍,強搶村姑時照的。我們那時都才二十歲,沒想到都有演戲天分,雖化妝有點粗糙,每位同學都演的表情逼真,恰如其分。 退休後旅居美東,曾回台灣參加過幾次同學會。這張照片裡當年活蹦亂跳的年輕同學,如今都已視茫茫、髮蒼蒼、齒牙動搖,已過古稀之年。同學聚會,談起當年校慶粉墨登場的往事,大家卻都神采飛揚,心境又回到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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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陽光曬不到的地方

■歐北 就像候鳥擁有屬於牠的棲地,而每個人的祕密也都有所屬的歸放之處,在那個沒有被掀開的隱密空間裡,或許置放著許多不願為人知的祕密。 人們內心本能地渴望被理解,但有些無以名狀的困擾和傷心終究是說不出口的,或者更精闢一些,有些感受本來就是難以透過文字去描摹的。像冬日午間行經在路上觀察到的,有些房子的角度和位置終究是曬不到陽光的,有些騎樓位在背光的地方,想像那裡有股揮之不去的徹骨寒意,就算陽光普照也無濟於事。陽光它是真實存在的,卻沒能溫暖所有空間,怎麼樣也照不到某些地方,所以還是透著陰寒的氣流,而我們的內心也有,有一些曬不到陽光的區塊,常年飽受淚的潮濕。 感受這種抽象的本體本就難以透過文字闡述,所表達出來的與心裡想的落差讓我們常把到了嘴邊的文字又配著眼淚吞嚥,因為人是群體動物,我們總是容易受周圍環境因素限制,說出來也許難以被理解或接受,反而助長了傷痛,所以選擇壓抑感受。後來我們都聰明地學會自己在心裡騰出一個空間,置放這些失語的痛楚。 因為在一次又一次試著求救的溺水過程裡,發現越是張大嘴巴發出求救聲音,就越會喝進更多苦水,然後肺裡沉積的都是比原本困擾更苦的東西。 想來也是難過,生活裡擁有許多支持自己的角色,有人能同理卻沒有人能完全體會心底的那一道道刻骨的傷心。其實並不是世界不夠溫柔,而是落差的經歷與認知造就了無法完全一致的感受,所以人們才說有些痛只有自己能懂,痛起來的感受也只有自己經歷過,而也只有自己能夠全然照料好自己的傷口了。變得成熟的一個訊號是,在面對自己內心不勝枚舉的議題時,我們已經學會不張揚外放,不倚靠外界來撫平自己的缺口,最嚮往的,莫過於心裡那塊空地,讓傷心安心地置放進去。 我曾在情感受重傷的時候試圖強迫自己快速復原,後來才逐漸認知到,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受傷是不需要復原時間的。人心沒辦法經歷物理變化,所有的受傷就是一場破壞式無法回歸原型的化學變化。像所有生理上的傷一樣,需要敷藥也需要服用藥物,心理的傷也是。還有某些傷,其實是一輩子的事,就像小時候打球受了傷的腳踝,至今還是脆弱得要命,總是會在季節流動時,風濕特別有感。 這樣的際遇讓我開始不再使用時間長短或疼痛程度來衡量自己感受到的痛楚,也不再用他人的三言兩語評估自己痊癒的程度,有些陽光曬不到的地方社會大眾是看不見的,不奢求視野被遮蔽,只選擇見到光亮之處的人能理解,痛與不痛、痊癒與否不是建立在他人嘴上的,只要你感到不舒服,就是真的不舒服,那就得要慢下腳步悉心照顧自己。 在療傷的時候,你要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傷痛復原不會是明天就發生的事。 也可能傷害初期是急性的,後來演化成慢性,更長的療傷期可想而知。你得盡力站在自己這邊,脫下世界給你的社會化濾鏡,別再用他人的視角關注自己,否則「這樣一點小事也這麼難過」「你想太多了」這些並不具備同理心的胡言亂語,也常造成混亂的自我懷疑與痛苦加劇。 你的傷心一定有合理的解釋,那些解釋是自己曾經感受重要的依據,並不是他人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定義的,心底早就賦予事件或關係某種深刻意義,所以才會在受傷時更感撕心裂肺。 生活的過程裡難免遇到不如意,有時候輕如瘀青刮傷;有時候重如失足跌跤。你就是懂自己受傷、懂自己痛的護理師,做自己的陽光曬自己曬不到陽光的地方,好好療自己的傷吧。 (本文摘自究竟出版社新書《灰日記:生命縱有摺痕,也要活出你的高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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