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讀報

插圖/國泰 文/彩衣 三級警戒以來,到哪都得掃QR cord已成全民新生活運動,早上到小七買報紙成了我的工作,順便外帶一杯咖啡。 報紙對於住在窮鄉僻壤的大山裏的孩子而言,跟雜貨店裏玻璃瓶中的五彩棒棒糖一樣珍貴,兒時我看的是過期的國語日報,這還是山下開溫泉飯店的同學阿國大方送的。小學五年級舉家搬遷到鎮上,家中出現第一份當日報紙。 那天,爸爸一早推著野狼125出門準備上班,在門口剛好碰見送報紙的伯伯,兩人寒暄幾句,發現同是湖南老鄉,因著這份同鄉情誼爸爸馬上下定,隔天一早,報紙準時插在信箱裏,一個月150元。 讀報的時光伴隨孩子身高的抽長,我喜歡副刊,尤其是連載小說,總讓我等得心急、讀得愈罷不能,心想,作者都是這樣喜歡吊人胃口嗎?妹妹是影劇版的粉絲,問她明星八卦球球不漏接,堪稱是小小狗仔王;爸爸當然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時事大標與地方新聞。一份5元的報紙,青菜蘿蔔各有所好,是全家人的精神食糧,而那時,媽媽還不識字,過期的報紙她拿來包我們的便當。 當送報伯伯年紀太大退休後,爸爸決定在小七買報紙,因為一份報紙一張發票,這對以前常買愛國獎券的他而言,猶如「一票在手希望無窮」,買報紙兌發票與弄孫,是退休後的淡淡日常。 但他走後,就真的沒人買報紙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是中午休息時順便看公司的報紙。日子太無聊的媽媽奮發圖強到國小讀識字班,跟小姪女一起學ㄅㄆㄇㄈ、三橫一豎王、床前明月光。真奇,她也到小七買報紙了。閱報識字讓她讀懂了八點檔連續劇以外的人生,家庭、醫藥與旅遊版是她的心頭好,讀他千遍不厭倦。 有次在書中讀到親人走後大約5年,生活中你將不再提到他的名字,但我不想忘了他,想以文字留下他巨大的身影,於是開始在腦中爬梳他的一生。傷心的、快樂的、有趣的、痛苦的、溫馨的……一個又一個的方塊字,編織成家族的回憶魔毯,串起那些經歲月淘洗有如金子般的閃亮日子,乘著它我們自在遨遊穿梭過往。 八十歲的母親最大的興趣是戴著老花眼鏡讀她女兒見報的文章,為了讓她的快樂極大化,我得用力寫,因為稿費就是買報錢,通通歸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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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在自己的房間借住一晚

文/翁淑慧 插圖/國泰 在網路上搜尋到這間位於臺北市區的文教會館,在我經常坐公車經過的新生南路上。我常在凝滯的車水馬龍裡,隔著車窗眺望這棟建築,從不知道原來它還能收容旅客。 我拉著裝滿書本的二十吋行李箱,推開單人房大門,室內空間一覽無遺,幾乎佔滿整片牆的窗框鑲嵌在房間最內側,窗邊安置一張原木色簡約書桌,寬闊的桌面足夠我擺放筆記型電腦、兩大疊書籍與講義了。 我把窗簾唰一聲打開,對面是圍牆圈起來的獨棟別墅,望出去正是頂樓房間的窗戶,為了避免我在敲打鍵盤時出現四目交接的尷尬,我將揭開的窗簾再度掩上。 出發前,我從圖書館搬移回家的一落落書冊揀選出會用到的資料。坐在客廳沙發的先生看著我打包,默然無言。 我對先生提出想外宿寫研究所的期末報告時,先生臉上的表情線條像繃緊的弦。我明白投宿所居城市的逆旅是件荒謬的事,更何況家裡還有兩位稚女,但我需要獨立熬夜的空間。 「想再念個碩士。」鼓起勇氣告訴先生這件事時,得到的冰冷回應和預期差不多,就像噗通一聲掉入深海的石頭,聽不見著陸的聲響。 先生起初以為我只是一時興起,直到收到錄取通知,他仍然抱持我會放棄入學的希望。估量我有正職,孩子年紀尚小,斷無時間與心力再多個身分。只是我找不到說服自己考上了不讀的理由,依然無視先生反對,重拾學生身分,實際上比較是半工半讀的狀態。 原本以七天為單位循環的日子,在平日的中間地帶,戰場從職場轉換成學院,戰備是每周大量閱讀的文本。在唇槍舌戰之中,有人以學識得到敬重,有人則在炮火隆隆中學會噤聲。一開始不大習慣這樣的交流方式,彷彿課堂的表述目的,只是為了將他人往下踩,居下位者愈多,愈能提升自我的存在價值。但幾堂課過後,我竟也對這樣的直球對決習以為常了。 廝殺最激烈的課堂上有個年輕的聰慧女孩,她在第一堂課的自我介紹告訴大家:「我想寫出很了不起的碩論!」她是應屆的畢業生,年紀和我相差一輪,我在第一次攻讀碩士時,也曾許過和她一樣的宏願,三年後,我完成一本口試完就想扔進垃圾桶的碩士論文。 我和女孩差不多年紀時和她有著相同的病,雖然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一種病。我們總是害怕不被瞭解,不甘成為毫無想法的平庸之人,於是拚了命想證明自己,越是努力,從我們嘴巴吐出的話語越會像被開玩笑似的,被調成明淡不一且毛邊化的字串,既飄忽不定又無能為力的顫抖音頻,將我們的緊張赤裸裸呈顯。 企望的言之有物被斷續節奏切割成失效的發言,更糟的是明明是自己讓教室陷入僵局,大家卻仍善良且佯裝無事的專心傾聽,不忘小心翼翼壓低視線,唯恐眼神交會那一刻,會讓臉上掛著尷尬笑容卻賣力發表的人感到受傷。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後果,最終只是像把自己棄置在巨大冰寒的冷凍庫罷了,非得有人來同你說說話,說些什麼都好,你才能重新恢復適切的體溫。 為什麼非得如此固執呢?寧可解構自己,也要結構出脈絡化與系統性的語言。事實上,如果沒有繼續待在學術圈,誰管你課堂上發表過什麼?論文開創些什麼?大學倚賴工讀度日的我,直覺能念研究所已經是再奢侈不過的事,繼續攻讀博士的念頭,就像煙花倏忽、絕美,雖然嚮往,卻從未產生激情到忘卻現實的力量。   在職進修生活啟動後,原本以為擠壓到的只有日常時間,待期末報告進入三十天倒數,每日的睡眠時數也像自由落體般,快速向下墜落。下班後,眼皮早已被地心引力死命拉垂,妄想坐在書桌前趕工,論文撰寫不到百字,耳畔便傳來女兒「媽媽、媽媽」的呼喊聲,只能立刻停下手邊工作,一晚重複如此情況數遍。 每每再回到書桌前,方才好不容易像打圍巾織好的花紋,就像在慌亂中不小心扯到線頭,如骨牌一片片連環傾倒,原本凹凸起伏的紋理瞬間潰不成形,思緒又得重頭運作。 先生幾次半夜偶然轉醒,見我不顧他反對執意在書桌前耗損身體,便是一陣謾罵,失格母親的指控重壓在我身上,我彷彿被唐三藏念了緊箍咒的孫悟空,只想奮力掙脫這額頭上的枷鎖。 於是期末論文繳交大限到來之際,我選擇遁逃至此。自下午三點到翌日十二點,這個房間完全屬於我,我把自己禁錮在此,不求一夜好眠,只求順利完工。 狹仄斗室內只有我孤身一人,與鍵盤敲打的聲音相伴作戰。我翻閱相關理論,用彩色標籤紙標記出會引用到的段落,這個月來每日睡不到四小時的沉重身軀早已無法挺直,肩頸僵硬到失去肌肉彈性,精神困乏到隨時可能昏眠。 我感覺相當疲憊,不禁納悶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因窮極疲憊而帶來的類似痛苦似乎不久前才經歷過,彷彿只是以另一種形式還魂而來。霸王級寒流席捲全球那年冬天,臉書被一片皚皚白雪覆蓋,像病毒傳播般遍地染白,大家憑著打卡資料追索雪景。那時小女兒出生月餘,夜間仍頻繁討奶,我只好與先生和大女兒分房而睡。 家中沒有暖氣空調,只有一個不成氣候的陶瓷電暖爐,幫小女兒換尿布還有夜半哺乳時,才會打開。那陣子,睡眠總是細瑣斷裂,時間被切分成兩三小時為單位,好不容易進入深層睡眠,又會被討奶的哭聲催醒。育兒書上說,必須讓嬰兒知道日夜差別,才能拉長睡眠,因此半夜起身時,我也只開一盞小夜燈。 房間很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楚,或許是剛剛醒來,意識仍像隔著一層黃膽色的膜,眼前景觀怎麼看都像失焦相片。方便親餵的家居穿著,為了不讓對門鄰居看見,三坪大的房間總是窗簾緊掩,窗戶只開一指,才能將十度以下的低溫隔絕在外。 一晚,我抱著小女兒坐在擱淺於和室地板的床墊上,夜異常靜謐,只剩下電暖爐發出的嗚嗚低鳴,我就著微弱光線,掃視房間裡的一切,朦朧之中,有種恍惚的既視感。 空蕩蕩的嬰兒床,被喜歡黏著母親的嬰兒拋棄了,床上吊掛的旋轉音樂鈴,用五彩繽紛的可愛造型動物傳達幸福的氛圍,在每個新生兒頭上哼唱著美妙人生的旋律。只不過,房間角落的成箱尿布,提醒我生活終究是由吃喝拉撒睡組成,到頭來,我們都會變成只剩下那些的人不是嗎? 但我們總不願意臣服於這樣的人生真相,唯恐低了頭,意志就頹了,生命也就提早凋謝了。   華燈初上,我離開這個逼迫思想瘠土開花結果的房間,順便輸送些新鮮氧氣給腦部。新生南路對岸,是台灣第一學府體育館,再往裡面走,會路過各種球場,更遠遊,便是不同學科的知識殿堂,矗立在首善之都要價不斐的蛋黃區上。 那裡曾經是高中時夢寐以求的第一志願,只可惜我的數學老是考不好,當時獨力撫養三女的母親極為勉強攢出補習費,讓我可以被淹沒在填充幾百具軀殼的教室裡,聆聽台上名喚「高分」的數學老師口沫橫飛。 我在台下認真聽講、抄寫算式,自以為理解與進步了,可惜補習並沒有為我帶來高分,學期結束,高中唯一的補習時光也結束了,而依然少得可憐的數學分數預示所謂的理想終究只是夢想。 二十年後,我身在一個擁有各種可能但又經常感覺自己什麼都不是的城市。 快速流失的膠原蛋白,逼得我得浸泡在那些載浮載沉失落回憶的福馬林裡。人們就算能終止腐朽,但早已錯過黃金期,即便再盡力精彩也不免感覺勉強,就像恆不凋謝的永生花,看起來永遠是最虛假的鮮花。 我越過新生南路,用悠遊卡感應了一台ubike,原本想去覓食,忽然想起有本重要的書尚未借,只好騎著ubike先至圖書館一趟。手機捎來友人關懷的訊息,大概是我在訊息裡喊苦討拍,讓我在半小時後得到一杯探班咖啡。 我站在圖書館外啜飲那股暖流,在感到有點迷茫的夜裡,意識到自己不是一無所有。想起大學時代,可以不須任何提神物,一路敲打鍵盤到天光,但這個月,我只能不斷用咖啡撐持自己,如果不這樣做,我可能什麼都完成不了。 我買了晚餐,回到房間繼續未完的路,看到電腦螢幕的統計字數只有四千多字,驚覺原來連旅途中點都還沒抵達。我看看手錶,還有十三個小時,這個時候,兩個女兒都熟睡了,而外宿在同一個城市的媽媽,想必是整夜無法闔眼了。 腦中突然浮現前幾天課堂教授對我說的話:「我覺得你應該直接去念博士班。」時空錯置的記憶迢遞而來,十二年前碩論口考會場,一個口試教授邊啜飲咖啡邊問我:「還會繼續念博士班嗎?」會、嗎?嘴巴不自覺用氣音送出這兩個字,但空洞的音節很快像氣泡啵的一聲破掉了,不禁讓我懷疑那是不是我疲累至極產生的幻覺。 我將論文研究電影《一一》的重要對白一個字一個字鍵入,原本蒼白的電腦螢幕瞬間跳出男主角的領悟:「本來以為我再活一次的話,也許會有什麼不一樣。結果還是差不多,沒什麼不同。」我和主角一樣,相信人生不過如此,但至少對於自己無法重來卻又不甘循環複製的人生,我曾打破既定的規律,執拗地在自己借住一晚的房間,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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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小旅行隨筆

文/攝影 陳祖媛 我也來了趟說走就走的小旅行,飛到一個土不親人親的地方,探望遠嫁的大女兒和唸大學的小女兒。來到陌生的環境,感官像雷達一樣不自覺的張開,分外靈敏,接收著新的體驗,聯結著舊的認知,鋪陳了我的小旅行隨筆…。   ‧都市叢林 多倫多市中心高樓林立,一棟比一棟高,人行道上沒什麼綠樹,有的是匆忙的行人,就是座都市叢林。新建的摩天大樓多是玻璃圍幕,臨近安大略湖野鳥多,不少野鳥應該常撞到反射出藍天白雲的玻璃窗而受傷。我在道路中看見映在大樓的藍天是如此寬廣,抬頭只是一線天。 漫步街頭看見幾間年代久遠有特色的古老建築物被保留下來,再細看是外牆的部分,作為大樓入口處,其後連著直聳雲霄的高樓。有種在森林中倒下的樹長出新樹的感覺,只是拔地而起的是鋼筋水泥,只是拔地而起的是鋼筋水泥。新舊建物共存沒有違和感,留下雅緻的雕樑畫棟,述說曾經的繁華,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海 站在一望無際的岸邊,問身邊的孩子這是什麼海?孩子笑了,這是湖,安大略湖。 我也覺得自己好笑,之前早就從地圖上知道多倫多的地理位置,沒有親身經歷過很難和事實連結。頭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湖,不見對岸,遠遠處是海天一線,但這不是海。 學海無涯,和小女兒逛了多大校園,和女婿逛了醫院大道,從學校的古典建築看得出歷史的悠久,可惜因為疫情無法入內參觀,連圖書館也不行。進入這個學府似學海,只能看著你們的背影,努力游向我看不見的彼岸。   ‧逛動物園 這是個沒孩子在身旁,沒想到要踏入的地方,我的小旅行的意外景點。本想這景點了無新意,大女兒既然安排了,我也就不好言語什麼,配合著走走看看唄! 沒什麼人,動物似乎活動力特別強都走了出來,和動物的距離近到只有一網之隔,清楚的看見野牛角上的花紋,是頂撞或打架時刮花的,有著不規則紋路的美,這美有種歷盡滄桑的感覺。牠的大眼珠子像只玻璃彈珠,瞳孔中映出了我的身型,眨也不眨只是反射著光,透著無助,步伐沈重慢慢的移動。這讓我想起幾年前在黃石公園自駕遊時看到的一群野牛,體型一樣碩大,高傲神氣的蹄步踢答,我們的車緩跟在後顯得緲小,遇到他們有種中獎的快慰。 今天在動物園的,雖然安逸的活著,關久了像是失了魂,看著牠的眼神,是我讀懂了還是我的自以為是。哪天籠門打開,飛不出衝不出,倦著不願離開的大概只有人類這種動物吧!   ‧地標餐廳 360度餐廳在多倫多地標高塔上,電梯以每小時20公里的速度爬升,塔高500m。在電梯玻璃窗前,看著街道上的車子在眼皮底下很快變小,小得像螞蟻,行駛的速度也像,才感受到電梯的快速。 進入餐廳跨過壓在地毯上的兩條交會的銀邊鋁條就跨入了旋轉的空間。藍色的地毯把天空請了進來,印著大大小小灰白的圓圈,有著騰雲駕霧的意思,小圓圈很明顯圓了又錯開,錯開了又有另一個半圓慢慢接近,低頭確定這個餐廳在移動之際,不禁想到這不就是我正在經驗的人生週期,和孩子的離多聚少。餐廳人不多,得以靠窗而座,擁有鳥的視角。極高的視覺享受,又讓我想起「天地一沙鷗」的那隻強納森,高飛的視野也許孤獨,絕對值得。 完全感覺不出窗外的景緻移動,透過凝視著窗櫺,那只標竿慢慢遊移在窗外的畫布上,越過捲雲和高樓。緩下心來,才得以覺察出定靜中的轉動,也許是接近雲端,真善美的禪味油然而生。 而味蕾也沒閒著,料理是意外的美味,和觀光區餐廳經營理念截然不同,物超所值。再次造訪,我還是會來。   ‧說中文的老外 步出360度餐廳,來到觀景台,一位工作人員向我們寒暄。得知我們說中文,竟然切換音頻以中文和我們聊起天。我有些驚訝,這位來自英國的老外,他的中文說得比許多華裔還好。 對於觀光客而言,在異國景點能聽到以母語介紹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當然,最高興的還是那句字正腔圓的…「妳很漂亮!」   ‧玩自拍的女人 尼加拉瓜瀑布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多是來自八方的遊客。各色人種,國情各異。 女兒牽著狗狗被波濤洶湧、氣勢滂沱的瀑布吸引著,駐足觀賞。一位打扮入時的淑女,靠近狗狗直接和牠玩起自拍,不亦樂乎。 狗狗的頭晃來晃去不肯配合,她操著異國的語言,嘰哩咕嚕的和狗狗說話,我猜大概是叫牠乖乖看鏡頭之類。聽她的連珠炮覺得好笑,女兒的狗狗不會雙語啊!   ‧買醉 酒,是聚會少不了的伴,就像過年的爆竹味兒,那個聞著讓人愉快的味道。沒了它少了那份嗨,也許有了它也只是藉口,可以…可以達到目的。 考完試的小女兒可以好好陪陪我了,今晚去蹭她,擠她那張小床過夜。晚餐後挽著她在走回公寓的路上,繞道賣酒的店家。小女兒看著我說她滿19歲了,可以自行買酒,不需要帶上媽咪。 今晚來場老媽與女兒的派對!這個不經意的動念,她覺得好笑,母女一塊兒醉,其實是我刻意的策劃。 吃飽沒?冷不冷?累不累?好不好?這類制式的對話不是我想要的,因為答案我已經預知。 小女兒長大了,初戀,正在進行式。當然是想分享她的喜悅,不免還是要再次叼叼念念,在愉快放鬆的氣氛下把母親的耳提面命摻和進去,我也了解我這是說給自己心安的。 她選了喜歡的粉紅氣泡酒,意外發現有日本梅酒,我的最愛。回到小公寓,開酒,聽音樂,開電腦,瀏覽網業,滑手機…進入了年輕人的情境。半杯之後話匣子漸開,說說身邊同學的好笑瘋狂之事,再斟上些,自然將話題帶到我想的,兩人的讀書狀況,大致的家庭情形,之間的喜怒哀樂,甜蜜吵鬧的小花邊,好好八卦一下。   看著附近大樓通透的萬家燈火,漸漸一點一點熄滅,只有遠方的多倫多高塔頂燈有序的閃著。 我們一直聊到半夜三點,這醉,買的值得。   ‧看日初 凌晨7點的鬧鐘,有些惱人,睡夢正酣。挨著我睡的小女兒推推我,叫我坐起來看日初啊!原來是她特意撥好的鬧鐘時間。   淡藍的天邊透著一條淺淺的粉,我的視野望去被林立的大樓阻斷,這粉帶在樓的後方延伸著像標點符號或長或短的點點點從我的左邊到右邊。淡粉漸漸微亮,而橘紅而金黃,初初冒了圓圓的小弧頂,忽而躍出閃亮耀眼的全貌,只幾分鐘就萬丈光芒讓人不敢直視。金光映在湖大似海的粼粼波浪上,撒在大樓的玻璃外牆上,遠處開始傳來微弱的車水馬龍聲。朝陽,無聲卻有力的喚醒了沈睡的一晚。   坐在床上看日初的庸懶,也是沒有過的體驗。半夢半醒之間,撐著眼皮,捨不得錯過瞬息萬變的日初,須臾之間我那不願睜開的雙眼就被征服了。 戴上老花眼鏡,或拍照或文字記錄此刻。美麗的不僅僅是日初,還有被女兒刻意叫醒的那份心意…   ‧媽咪的秀 我的個人秀沒有觀眾,只有四口跳動的爐火。沸騰的撲撲聲此起彼落,我可是忙了一上午,成就感十足。   女兒學校有課,我們各自忙碌。待在她的小公寓,開始了今天的大戲,煮她想吃的媽媽味,滷肉飯,炒米粉,蕃茄豆腐蛋花湯。再平凡不過的家常菜原來是她的思念,分裝了好幾盒凍起來慢慢吃。我倒杯梅酒,想著爾後她吃飽的模樣。   女兒開門回來的第一句話「好香喔!」我癡癡地笑是酒精還是她的話,醉了。   ‧玻璃刮刮樂 夜裏溫度驟降,清晨車窗上結了一層厚冰霜。女兒溫車,我坐進車裏,玻璃上一片霧茫茫,看著她用雪鏟刮玻璃,來來回回好幾次才慢慢露出她認真的神情,在車內的我用手機捕捉到這刻,我們倆相視而笑。 內心有種玩刮刮樂的感覺,當刮出的數字對我笑時,我想是中大獎了。   天空飄著薄薄的雪花,我們還是去林間小徑溜狗,兩週前滿眼的金黃落葉很快變成深棕,轉眼成泥,成就來年春天的好風光,也是美。   ‧機場的老人 老人講著電話,神情有些默然。   候機室裹沒什麼人,座椅已貼上標籤間隔著座,人與人之間要保持距離因為疫情,但講電話的聲音還是傳送得清晰。 坐在我對面的老先生告訴另一頭登機手續都完成了,隨身行李因為放了罐友人送的楓糖,他忘記不可以隨身攜帶超過100毫升的液體,只好在海關站付費託運,因為是第二件行李託運費更貴。 我心中的算盤動了起來,這運費可以買二罐綽綽有餘。   難怪海關人員和電話那頭都建議他丟掉,他一直重複著,「不,不…不想丟掉!」他何嘗不知得多花錢,看得出是位節儉的人。他的這罐楓糖多了疫情打不散的情義,和貨架上的不一樣。 老人家的心情我懂,他要的只是支持,我是這樣想的。   兒啊!以後老媽做這種看似愚蠢的事,別勸我,支持就好,因為我老了…   思緒還停留在機場的緊緊擁抱,離情依依。回到我的位置,守著空巢,遙望放飛的寶貝,期待下次團聚。 滑落的淚水劃過我上揚的嘴角,那是甜在心頭的快樂淚珠,嚐起來像帶鹽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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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穿透風聲的流蘇

攝影/林尚毅 詩/何絮風 孤月下空寂一片 楔入心窩的,是 劃過驚蟄的節氣 不絕眼前,那縷縷澄湛的輕煙   在告別的渡口 扶起泅渡已久的誓言 晾曬起雌雄莫辨的足印 佐證此生沒有白來   邊塞垛口的雪櫻 藏進風的身影 游向斑斕的星空,沈默不語 牽掛著那時冬霜的溫度   荊棘和蒺藜的刺尖 雕琢貼地的金身 已化作穿透風聲的流蘇,捍衛 走過的曾經,來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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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039號白鳥

在雪梨偶遇這隻被人類追蹤的白鳥 文、攝影∕翁少非 年歲漸增,感覺有某些小事經常會被你拿出來咀嚼,例如,五年前在雪梨皇家植物園拍到掛有編號039牌子的白這件就是。 澳洲白,當地人俗稱「垃圾鳥」,喜歡翻找垃圾桶覓食,公園裡若有人坐著吃東西,牠們就在附近徘徊等候剩食。能拍到牠,沒什麼稀奇,但是,因為牠掛有牌子,心頭漾起陣陣漣漪,讓棲息在心底的烏喙嗶仔也飛了出來。 原本,你懷著羅曼蒂克的心情,擠在遊客如織的人潮中,伺機搶拍麥奎里夫人座椅(Mrs Macquarie’s Chair),這張座椅是手工雕鑿岩石而成的,有兩層踏梯,七八人並肩同坐寬,加上椅背的紀念文,可謂氣勢恢弘,用來襯托或象徵麥奎里總督夫妻的鶼鰈情深都很貼切。 雪梨歌劇院的建築令人嘆為觀止,若從公園這個岬角遙望,她揚帆於海波的倩影又是另種驚艷。不過,麥奎里夫人並非為此而來,那時歌劇院還沒建造,而是來眺望港灣,翹首等待夫婿回英國述職後船隻的安返,這種等待是漫長的,甜蜜中混雜孤獨、憂慮的,因為當時一趟船行得花上好幾個月,每次的遠渡重洋都像在和生命搏鬥。 好不容易等到石椅沒有遊客上上下下的空檔,正想按下快門,這隻鳥突然不識趣的走入畫面裡,自顧自地在地板縫中找食。牠白羽黑嘴、皺皮長脖,既沒有白鷺鷥的高,也沒有牠的輕盈潔淨,與你想要捕捉的浪漫主題顯得格格不入。 正覺掃興,牠來個轉身,露出翅膀上的黃色掛牌,以及右腳上的腳環。呀,是一隻被人類追蹤的鳥,這個發現就像打彈子推桿開球,立即撞擊出心床許多思緒。 先是,「望安一號」綠蠵龜,一九九四年這隻洄游到望安產卵的母龜被安裝發報器,追蹤到牠穿越東海陸棚、日本九州外海後就斷訊了,想不到三年後,藉著腳環編號,證實牠又安返望安,並在長瀨沙灘產卵,讓研究人員大為振奮,也開啟你對望安及其綠蠵龜的想望。 想想,為何十多年前,會去二級離島望安,連續好幾年在那兒帶領兒少活動?為何課後總喜歡散步到長瀨沙灘,試圖張望望安一號的蹤影?想必,當年讀到這則新聞,看似小事,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已成為反芻的食物! 這隻白繫著編碼,目的也許是為了研究,就像有人藉彈脫式衛星標識器,研究台灣鬼頭刀在海域的族群動態,了解牠們的生態習性;但也有可能是牠受傷或生病了,編碼標示是為了繼續追蹤治療。 想到受傷的鳥,不由得想起那隻被你打傷的烏喙嗶仔。 小四那年,父親把家搬到總爺糖廠宿舍,住在最外圍的那排日式房子,馬路樹籬後面是嘉南大圳,水圳架設一座簡易鐵橋,對岸就是你轉讀的文正國小,之前你已轉過兩次學,表面上增加很多新臉孔同學,事實上都因為太新,來不及認識就離別,能談心的朋友幾乎沒有。 簡單說,你的童年既孤獨又蒼白,偶而能泛點血色,就是上下學這段路的風景,可以瀏覽田野風光、諦聽水圳流水聲,最樂的是呆看烏喙嗶仔們的嬉玩。 烏喙嗶仔長相跟麻雀類似,但體態較嬌小,啼聲較細氣,生性像你一樣較敏感害羞,遇有風吹草動就群飛而起,像是在五線譜間起伏飛舞,煞是好看。不過,你總是安靜躲遠窺視,不想嚇飛牠們。 宿舍旁有塊野風和野草撒野的荒地,也是烏喙嗶仔展現特技的舞台,你經常在那兒欣賞牠們表演攀在細軟草莖上啄食種籽的技巧,也觀察到牠們會在高處、遠處放哨,風大時就派鳥把草莖壓下壓住,方便其他鳥兒進食,這團隊合作總讓你讚嘆。 只是,有一天不知怎的,看到精采處竟然隨手抓起一顆石頭,連同歡呼聲奮力擲向牠們,你以為這是表達喝采方式,殊不知鳥兒急忙驚恐竄逃,還有一隻鳥摔在地上掙扎,顯然是受了傷,所幸,沒多久,牠吃力的鼓動翅膀悲啼遠去,拋下錯愕的你。之後,你常自言自語式的想:我喜歡烏喙嗶仔,為什麼要用石頭丟牠們?更何況牠們還陪我度過一段寂寞的童年。 生活中,常有某些事物不經意的闖入你的視線,有時候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有時候你會留意注視,因而連結到過往的某些小事,這些小事看似事過境遷,其實情緒尚未煙消霧散,讓你得以重新審視、整理自我。 在雪梨偶遇編號039的白鳥,這隻被人類追蹤的鳥,就是這樣在你的心頭漾起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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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硓古石屋裡的成長記憶

 文/洪金鳳 插圖/國泰 爸爸走了,所有在我們硓古石百年舊家裡傳承的先祖故事,就在爸爸不能發聲的同時終止了,留給我許多問題想問,卻無人可問,想找的答案也無處可找。 我們在澎湖的硓古石舊家,歷史年資已累積至一百四十年左右,從我有記憶開始,它看起來就是老老的、舊舊的,是老舊到鼠輩都會鑽洞進來覓食的那種,我在這間老房子裡成長,有許多甘苦酸甜的事,都是在這房子裡發生。 其實那時候,我對於居住這樣的老房子是厭惡的,是自卑的。開始上學後,同學們會描述自家樓房的狀態,但我從來不敢聊我家,更不會主動要帶同學到家裡來玩,因為我自慚形穢,覺得家徒四壁,帶人來玩,會自曝其短。 我期待有一天,能住在有別於這種硓古石屋的樓房,有屬於自己的房間,環境清爽,沒有破舊感,不受鼠輩的干擾與驚嚇,那是我期待的幸福美好生活藍圖。 「有時候你經常想著想著,老天爺就會聽到你的心聲,幫你一起達成願望,讓你心想事成,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這些心裡想的、腦裡期盼的、夢想的願景,就在我上國中時,一一實現,讓我乾枯的心田,不斷湧現甘泉,對未來充滿希望。 日子在我的期待中過去,爸媽在硓古石舊家旁蓋了一間二樓三的樓房,工期好幾年,一直到我國中畢業,我們的新居才落成。喬遷之後,我們還是經常在隔一條巷道的硓古石舊家活動,這樣的生活型態維持到我結婚嫁人,移居他地為止。 現今,老屋新房依舊在,但爸媽卻已去不知名的遠方,我只能端坐硓古石舊家,將記憶翻回多年前,和爸媽一起奮鬥努力的艱苦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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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龍崗情緣

校舍如艦艇泊岸 文/攝影 蔡碧航 從一個餐會出來,驟降的氣溫讓我拉緊了衣領縮了脖子。寒夜風冷,但心頭卻是滾燙溫暖的。 這是個很特別的餐會,漁村小學百年校慶,席開66桌,幾乎整個社區的人都來了,扶老攜幼像參加嘉年華會。畢業多年的校友相約包桌歡聚,一見面又摟又抱驚呼連連,昔日拖著鼻涕的小搗蛋都已是帥哥美女,或娶或嫁,有的則已是拄杖的阿公阿婆。 這情景很令人感動。我想是這個小學校走過百年從未有過的盛況吧? 最特別的一桌是中年初渡的大叔大嬸,他們是當年成大、一中、女中的童軍團,也是間接促成這次世代大團圓的推手。 這一桌好歡樂! 那年,在成大建築系熬夜燒腦趕設計圖的C君,竟然還有餘力熱情澎湃的號召南一中南女中的童軍團,每個周末相約騎了腳踏車遠征市郊的小學,去支援幼童軍團集會,而且包辦畢業大露營。在羅浮元老C君的帶領下,他們挖空心思設計課程,繩結、旗語、急救、野外求生,甚至星夜追蹤……就像個魔宮寶盒藏著許多祕密和驚喜,深深吸引著孩子們。 畢業露營更掀起一年一度的最高潮,建築系羅浮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鋼索拉上三層樓高,一隻火鳥翔空而降點燃營火,引得全場驚聲尖叫。營火興旺,照亮了每個青春璀燦或童稚純真的歡顏。 一中女中的老狼帶領可愛的小狼們 青春和熱血都是可以揮灑的,這些年輕的大孩子把熱情投注在漁村小童身上,整整五年,老狼帶領著小狼小青蛙們,奔跑翻滾在校園青青草坪和遼闊的鯤鯓海岸沙灘上。 有個大男孩,蹺掉了高三的模擬考,慣性的跨上單車趕赴小狼的約會,沒想到物理老師在身後悄悄跟隨,當場被逮個正著。也有人蹺掉補考被當,硬是留級一年。 青春無悔,經歷了這些,生命就不可能是蒼白的。 鯤鯓,或許你很陌生。 台灣西部海岸,從安平古聚落一鯤鯓到茄萣白沙崙七鯤鯓,一路羅列的七個沙洲,像大海翁的背脊在浪潮裡忽隱忽現。潮汐翻湧海洋變遷地名更迭,到今日唯有四鯤鯓保留了「鯤鯓」這個地名,亦即今日府城南區的鯤鯓社區。 四鯤鯓開發的時間很早,明末鄭氏時期,更有大批漁民逐魚汛耕海移居,漸漸形成聚落,這也是府城極難得的典型小漁村。現今的鯤鯓里幾百戶人家,不足二千的人口,信仰中心是供奉清水祖師爺的龍山寺。 學區龍崗國小迷你而美麗,創校歷史悠久,卻是市區裡的偏鄉學校,與幾條馬路之隔的市區小學有著明顯的城鄉差距。學區的社經文化不可諱言是比較貧窮低下的,頗多新住民和隔代教養的家庭。 學校就在海邊,走幾步路就可以到沙灘玩沙戲水,這在大都會台南是多麼稀奇的事。有位女老師說,她最害怕下課時間,害怕有人突然來報: 龍崗國小美麗校景 「報告老師,王小明掉到海裡去了!」 離海這麼近! 孩子這麼野! 幸好這樣的憾事從未發生。 有時,我們渾然未覺光陰在暗裡偷換,不知不覺無意中撒下的麥籽竟悄悄發了芽。 三十年過去。 羅浮C成了開業建築師,並且拿到龍崗國小校舍重建的標案,他心中一陣狂喜,基於某種特殊的情感,他加倍用心規畫。為了這個濱海學校,他先去叩拜了清水祖師爺,幾度走訪社區踏勘地理環境,用盡巧思汲取大量的海洋意象。藍白色調的校舍遠看真如艦艇泊岸,圓窗舷梯、迴廊護欄,曲折有致的廊簷如白浪翻湧,走過通廊則有如在巨鯨的肚腹裡遊走。開放型的多用途空間,更讓每一個角落都有著獨特的美麗和意涵。 這樣的建築深深撞擊了我,六千萬元未必能買下一座豪宅,卻能蓋出如此功能齊全格局十分大器的校舍。羅浮C笑呵呵的說,他抓住機會把這個學校再惡搞了一次,這次更徹底把校舍整個拆了,天翻地覆打掉重練,為當年的青春幻影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記。 孩子們深愛這個美麗的學校,網紅來打卡,家長與有榮焉,地方人士也覺得臉上有光。每個人的情感彷彿有了出口,找到可以寄託的地方。 這種愛校愛鄉的情懷我在餐會上深有體會。恰似嘉年華會的歡樂氣氛,老校友跳上台宣布送給與會七百名鄉親每人一個額溫槍,要大家在嚴峻的疫癘下保護好自己。某前任會長慨允每年提供25萬元做為獎學之用……。 花若盛開,蜂蝶自來。 隱約的蝴蝶效應正像漣漪一般,餘波蕩漾徐徐擴散。 夜風裡,感恩如此美好善緣,不禁眼睫欲濕,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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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種馬鈴薯

文/攝影 默子 時序已過霜降,南台灣的氣溫早晚微涼,田裡有農作的幾乎是稻米玉米大豆蕃薯,難得的還有空田,原來是要種馬鈴薯,幾個農婦好身段,個個彎身取一塊馬鈴薯種進土壤裡,手裡忙著嘴裡不忘話家常,順便叮嚀拍照的歐巴桑:「幫我們拍好看一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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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山

詩/李黎茗 圖/黃蕊〈富士山行吟〉 我執念西位,隱喻的不是孤獨 一條齊腰的粉色碎花裙 我發現。她 爆破了半山倉促   三月暮鼓,晨鐘向晚座成 寥寥。可數的白髮 隆起的腹語 梳落出情緒千千   蒼穹打一欠借條 向白雲借塊畫布。我想 蓋去空山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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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天的信箋 邀你

文/圖 陳亞南 因為要請你北上來看紫藤。 這清明假日的早上我特別在老屋前為紫藤拍照。 一道紫瀑橫過整個屋簷,開得鳳舞騰飛,姿態曼妙。喜出望外,春風眷顧真是不棄啊! 位於風口的紫藤,寒冬季節被寒流吹得一葉不掛,全剩老枯藤;聽說藤蔓愈修愈如騰龍,於是豪邁又不懂門道的一番修剪後,我,常常一面澆水施肥,一面祈禱發出幾枝新藤吧? 哪知春雨一降,新藤夾嫩青點點粘得櫛比鱗次,仲春後更是跳躍似的綻開得蓬蓬勃勃如紫紗帳幕,鄰居說修剪得對,大捨離才有大美麗。 流光太快速了,算不出這紫藤已種下多少年。說來有趣,一年散步的路上,我在山溝裡看到一根約莫有拐杖高的樹幹,先生說是紫藤,於是撿回來栽種。三年、四年都沒有動靜,藤蔓倒是張芽不少。第五年開了一小串。哇!我驚呼像是得著昂貴的紫鑽。「年年加花肥,加得花時過。」一點不誇張。 然而有趣的不僅在開花。一天,對門的先生來說,那紫藤是他丟掉的。 「山溝裡?」 「是啊!」 「你早晨上山散步隨手丟的歐?」 「反正就丟到山溝。我嫌它長得慢又落葉子。」 「我喜出望外,就從山溝裡撿了回來。多好!喂,喂,你不會是要跟我討回這紫藤了吧?你家前院全加蓋滿了。」我很是緊張又有些不捨,幸好對門先生說他沒心栽種,誰撿到的就屬於誰。 紫藤名正言順地屬於我的了。我叫老公爬上架子栓綁攀繩,因為我們認定紫藤「老不喜歡」開花是因為缺乏舞台和天空。為了這紫藤,我們移開了幾盆桂花。不是獨厚紫藤,只是覺得天地萬物都得給它們更好的更寬闊的立命之地! 終於開了一串,有一就有二、有三……此後年年都有紫藤可賞可掃。鄰居說一打開窗就看到紫花一片,感覺好浪漫。更有鄰居說:紫藤開了,小而舊的公寓也豪華了。我則自誇的說屋不在舊,有花則豪,還說春天舞曲藝術季,清明的魔法、蝴蝶彩衣姍姍公演,……我看到很多的風景,應該這樣說吧:我看到紫藤花下隨風飄來的早安聲,以及開門驚訝的一張笑臉。 對紫藤的認識,是從南海路植物園觀看到的,最後竟在北投山溝裡撿回了被人遺棄的樹苗。因為這緣分,又去植物園抄下紫藤樹下那首李白的紫藤詩:「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春風流美人。」花繁蔓密的束束紫藤,掛在高昂雲天的大樹上,啾啾鳥鳴,陣陣香風,觀賞的人也多了些飄逸灑脫。 不得不再多佩服李白一點,會歌牡丹,也擅紫藤,說對了花下流美人。我的鄰居就開心的穿上新買的衣服,打卡上傳給她的朋友、孩子…… 想著紫藤詩,拍著紫藤美姿,離離散紅開了一架,雖然三月中一場寒流,半月寒雨。凍雨中紫藤竟然格外剔透! 最開心的應該還是我吧!不僅有層層紫蝶蛺飛,也有穿藤的山風和月夜。我畫不出那東一揚西一拐的神氣和瀟灑,也留不下那一枚枚嫩綠破空、吐紫抹粉的美顏,但是一瓣瓣的春箋卻能夠誠意的邀請朋友來花下喝咖啡聊家常。四月的臺北雖然有濕雨、有寒流,但是老屋不遠處的熱滾野泉,朋友促膝話舊的情長……都是可以期待的溫暖。那麼我就發出一封春天的信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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