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妳若安好

文/攝影 王新偉 妳若安好,便是晴天。 雨開了一個天窗,陽光忍不住偷窺了一下人間。 晨光、晚霞,也都好奇的跟過來。 Upside down的歌聲從樹洞裡傳出來,那是春天咖啡老闆娘的私房音樂,一如她的南非花茶,有魔幻的催眠效果。 雨就這樣被催眠了,跟著樓蘭公主去了敦煌。還聽說雨迷上了邊疆民樂,下次再回來的時後,它會用「呼麥」的唱法演繹天空。 於是,名為世界的地方,有了各式各樣的想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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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愛的悖論

文/綠予 插圖/國泰 那是大學一年級上普通心理學的事了,教授不知道怎麼講的,又講到犯罪心理學,警告在座各位女同學在外獨居一定要小心,鞋櫃一定要放室內,不然容易被有心人士盯上,我想說,還好我腳很大,只能買男鞋,如果其他女同學需要,要不我的舊鞋就放她家門口,當護身符吧。 性犯罪的話題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教授開始講課了。 「情緒是怎麼產生的?你認為是先流淚,然後大腦才感受到難過,還是先感受到難過,才流淚?」 我看著書上三、四個流程圖,心裡更加困惑。 這些流程圖大致相同,只是出現的先後順序不大一樣,因A所以B,因B所以A,因為B所以A導致C,不只我,周圍的同學的臉上都露出因困惑而痛苦的表情。 果然那次期中考讓我苦不堪言,一個情緒的產生,就有三、四種不同的假說,差異甚微,根本記不住。附帶一提我看了半本原文書,都還不如我同學用猜的來得高分。 事過境遷,普通心理學的鬼魂依舊就纏著我,只是那個「先哭還是先難過」的問題演變成「是先心跳加速,還是先心動。」 現實中的複雜程度遠比心理學中設計的實驗,牽涉到性向、性別、與情緒二因論、以及我尚未企及的領域。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同性戀。 這好像是個只有花,沒有果的愛情。(花癡的花,沒有結果的果。) 我和同學討論起這件事,從他的語氣中就知道他替我感到惋惜。 「我跟他有生殖隔離,即使我們的學名都是Homo sapiens,而且性別相異。」 「因為你們性向相同啊。」同學發出苦笑,她指的是我們都喜歡男的。 「他長得很可愛,又很有禮貌,靜靜地就像是一幅畫。看著就覺得很舒服。」 「所以是『你喜歡他是同性戀』,還是『你喜歡他後,發現他是同性戀』?」 同學拋出了一個量子力學般的問題。 我想了一下,心中卻沒有一個答案。 當一棵巨樹在空無一人的森林倒塌的話,會發出巨響嗎? 這是我同學在看《飛哥與小佛》的時候看到的,如果沒有人觀測到的話,這個事實存不存在?我的大腦,可能只有上帝觀測的到。 我是先觀測到這個男子性向後,才決定喜不喜歡他嗎? 「我懷疑我是因為『反吊橋理論』才喜歡他的。」 「怎麼說?」 「第一次看到他,我正在工作,工作很煩悶無聊,心跳跟血壓都低到了極值。」 「嗯。」 「所以一看到他的時候,就被他睫毛的長度給驚豔到了。」 「……好你繼續。」 「當時瞬間升高的血壓和心跳,讓我的大腦判斷我喜歡這個人,所以我就戀愛了。」 「他的睫毛怎麼了?」 「很纖長,捲翹的角度很完美,完全不可能是接的。」 「好,從這件事情中,至少看出你喜歡睫毛長的男生。還有你可能是個異性戀。」 結論是,我可能喜歡具有陰柔氣質的男性,只是具有陰柔氣質的男性有比較高的比例性向跟我相同,除非他拋棄他原有的性向,在極小的機率會對具有陽剛氣質的我產生一些興趣。 其實,我也不是這麼確定這個男子是不是同性戀,因為缺少直接證據。 我從這位男子的臉書中一路往下滑,感受到他整體發文的氣質。 “not straight, not so straight.” 我越往下滑越絕望,他雖然沒有在交友欄上打上名字,沒有在照片上PO出可疑的男性,但是我有感覺,他可能不是直的。 「一旦將某件事認定為『不可能』,就完全脫離了信與不信的領域,不管是不是真的。」這是我從《美國眾神》上看到的,此時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告誡我自己。 性向與生俱來,即使性向相同,我想這也不妨礙我喜歡這位可愛漂亮的男孩。 我可能喜歡上一個因為性向為同性,所以不會喜歡我的人,對於這個拘泥於性向、外表、性別的世界,我覺得莫名的疲倦。 因為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們的愛情很難成立。 果然是只有花,沒有果的愛情。 我突然想起來春遊時的插曲。 「距離愛情,兩百公尺—月老教堂。」路標上寫著。 當我走上兩百公尺的陡坡後,卻發現月老教堂今天休館。 而且我實在想不清為什麼月老會在教堂裡,更想不清為什麼自己會往上走。   我同學說:「真是適合你的結局。」 我回敬他說:「這也可能是適合你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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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國泰

〈中華副刊〉青春的節點

文/古家榕 插圖/國泰 年輕的時候,我曾有個祕密基地。 那是在捷運台北車站內,紅線轉乘藍線的必經之處。亦即從淡新線搭手扶梯上來直走到底,轉入板南線月台前的那片、被我戲稱為「工蜂集散地」的T字型路沖。每天上午,許多人摩擦著即將折損的翅途經此處,或直下板南線手扶梯,或往左走M8公園路、往右走M4地下街。可無論哪個方向,人們多半專注在轉車或離站的前方,沒心思留意腳下的空地──好吧,說是空地也不準確,畢竟它在分類上更接近「路」,予人通過,而非駐足。 這是個極其魔幻的所在。分明擠得喘不過氣,卻散發曠野般的荒涼感。眾人交錯在撩亂的縫隙裡,又輕易地避開交集的可能性,即使不慎肌膚相親,體溫始終到不了心底。高中那三年,時常窩在此處,彎膝盤坐捧書掩護,展開我獵奇的田野調查,並在一次次與乘客眼神擦撞的瞬間,經驗著短暫的隱身夢──都市人的疏離冷漠,對十七歲的少女來說,是無比舒適的保護網,讓我能扔開標準化笑容,自在地當個陰暗小人物,毋須回應同儕的注視、毋須理會老師的勵志故事,更毋須成為一直期待成為的自己。 反正又沒人在乎。   漸漸地,這個尚未出站的T字路口,成為我心靈的祕密出口,一條高中時代非主流卻擲地有聲的注釋。在這樣繁忙的地方,停留本身就是逆向,自己無法在升學體制裡任性,但總算能稍稍挑戰世界的規矩。哪怕時間繼續流逝,悠遊卡感應的里程數到底是不變的,至少這一刻,我能拉住不斷奔跑的自己,拿出背包裡的mp3自行決定旋律,在一首首如歌的行板中、在路人的視若無睹下,好好喘口氣。 今年初路過此地,一時興起,腆著臉蹲下來重溫舊夢。結果沒多久,站內人員踱過來:「法律規定這裡不可以坐喔!」我看著對方,想起當年上前的警察大叔:「這裡看書傷眼睛啦,別待太久。」或許,這世界對十七歲的少女,終究是比較包容的。 或許,我的秘密基地,終究不能跟我一起長大了。   可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這片地帶,是個青春的節點,它乘載了我無處可去的迷茫,慷慨贈予了我躲藏的餘裕,陪伴我反覆拾起破碎內在,一次次拼貼完整後重新出發。是它,讓當時的我,持有一張特許狀般的錯覺,去驗證自身的獨特性、去允許自己放肆呼吸,去相信人間依舊值得走下去──但,它終歸是個不可逆的節點──於是,三十二歲的女人,望了最後一眼,便起身離開那片旅人的中繼地。 望了,也就忘了。   畢竟此刻的我,已有下一站等待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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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俗豔

文/攝影 久彌 真是陽春三月,風軟軟的,陽光熙熙柔柔的。粉櫻花在枝頭歡欣跳躍。 我在樹下仰望,那繽紛的嫩紅,散漫妝點著一天純淨的藍,一種春天獨有的純美,使我想起小時候在鄉下,春天,村裡穿藍底紅花薄棉襖的小姑娘、大姐姐們。我覺得她們真好看,她們的輕笑像鳥一樣清脆好聽,她們就好像是春天。 可是那時也好像聽到,有大人背後說那棉襖花色俗氣。我不知道俗氣是甚麼意思,但直覺那是不好的。可是我仍覺得,她們就像那四望,開得滿眼的桃花一樣,使我高興快樂得像擺脫了冬天縮手縮腳的綑綁。 長大明白了俗的貶意後,又學得俗豔一詞,俗豔雖不如雅豔的高雅,但似也少了些貶意,因為我覺得這俗是通俗的意思,它是指更鄉土化,接地氣的一種豔麗,藍底紅花薄棉襖大概就是俗豔吧,我很高興有了俗豔這詞,庶民大眾的美也有了另一種認可。 如今再也不見那村裡穿藍底紅花薄棉襖的小姑娘、大姐姐們,但我在這藍天櫻花的覆映下,仍不勝懷想她們帶來的俗豔,和天真自然的春天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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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外婆的澎湖灣

文/圖片提供 洪金鳳 澎湖的外婆已在前年以百歲高齡辭世,現在回澎湖,雖然外婆居住的房子還在,但外婆的身影早已化成一縷輕煙,隨風而去,只留下從前相處時光濃郁情感記憶的相片,讓我們望著相片憶從前。 所以我每次回澎湖,都會到知名歌手潘安邦的篤行十村故居走走看看,因為那裡有外婆的雕像可看,雖然那不是我外婆,但看到這個雕像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外婆一樣,親切又溫暖,可解對外婆的思念。 每回自己去或帶朋友去,我都會在外婆的身影旁留影,看到照片就好像看到澎湖灣的外婆一樣,深感溫馨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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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尋找自己的海

當春風輕輕吹過,我應當隨風片片墜落,落在閃著金光的河面,落在柔軟翠綠的草皮,落在談笑風生的笑語間,櫻當墜落,落在某人心上。 文/圖 余致毅 陽光再度露臉,溜池山王有些工地正在施工,街上有幾家韓式料理店,轉個彎爬上小坡,有一間小小的久國神社,正午的太陽將潮濕的土地晒的暖烘烘。一隻花斑貓優雅緩慢的散步,從石子地這頭的長椅慢慢的走到對面遮蔭處休息,風吹過神社,旗幟飄動,一旁的木屋爬滿了藤蔓,葉片舒展筋骨,花斑貓又緩緩的起身踅到神社後頭的花圃,隱身在陽光正好的午后。來了一位西裝筆挺的先生,拾階而上,走到神社前參拜,在這無人幽靜的午后,好像遠離了一切。 經過了泉公園,許多西裝筆挺的上班族男女乘著手扶梯上上下下,忙碌了一個上午,大家坐在戶外傘座下用餐聊天。從六本木一丁目乘坐南北線在白金高輪換車,前往目黑。電車上坐在對面的女子,穿著質地柔軟的和服,搭配黑色披肩,精緻的手提包擺放在大腿上,穿著夾腳木屐,聽著耳機,與身旁穿著西裝打電腦打手機的乘客形成強烈的對比。 走了一段路,經過一家汽車練習場,對面有間兩層樓小巧的傳統店家,並沒有營業,讓人湧起很奇妙的懷古情緒。從附近的石子路走去,目黑公園有兩三位媽媽鋪著墊子坐在櫻花樹下聊天,也有幾位中午出來休息的上班族,坐在櫻花樹下一邊吃午餐一邊談心。陣陣吹過的風將飄落的櫻花瓣吹攏在原地打轉,小孩們則跑到土堆裡挖挖土,有兩個長髮精力旺盛的小女孩,不停的跑來跑去,爬上溜滑梯再溜下來,再跑到另一端沿著繩索滑行過來,兩位拼命的喊叫,彷彿裝上了超強力電池般,一點都不耗電。也許要返回童年才能這樣精力旺盛,毫不畏怯且對世界充滿無限的熱情與活力吧! 列車一站一站的前進,帶著我爬行縱橫交錯的東京土地。抵達赤羽岩淵,看看地圖上的綠地,便沿著馬路前進。遠離市中心,有種閒散的氣氛,一旁一棟奇特的建築上大下小,很特殊的設計。堤防的這頭蓋了幾座球場,許多年輕人正揮汗如雨的揮打著球拍,寬大的橋面許多車輛行駛,十分繁忙。走到對岸,可以見到琦玉縣的指標,遊走在邊境,彷彿又是一次次的越界。 清水谷公園一隅 沿著河岸的赤羽櫻堤綠地,已經迫不及待的綻放櫻花迎接春天,櫻花樹整整齊齊的佔滿了整個堤岸,遠望像一幅春天的畫,走到櫻花樹下,彷彿被粉紅色的祝福包圍。接連著幾天,已被東京各個角落盛開的櫻花震撼,原來櫻花饗宴是如此壯觀又細緻的美麗,難怪每年吸引成千上萬賞櫻民眾。堤岸上有一些坐在墊鋪的民眾,開心的吃喝,暢快的聊天,享受坐擁櫻花群樹和落櫻繽紛的美麗時光。大家都很懂得享受人生的美好,人就應該將自己舒坦的張開在春天櫻花風吹過的和煦陽光草地上,和親朋戚友分享那一吋吋消移的時光。 找了一棵櫻花樹下坐著,感受一下那樣的閒情逸致,呼吸春天的氛圍。應該吃點小菜,應該喝杯啤酒,應該擁抱,應該小睡片刻,應該春天一下。腳邊兩隻肥嘟嘟的鴿子,咕噥咕噥的嬉戲追逐,果然是春天到了吧,鴿子跳上另一隻鴿子身上,可愛的鴿子戀情在櫻花片片的堤岸發生。在櫻花樹影間,河岸的金光粼粼閃耀著,那是屬於櫻花的星光,一層層的記憶一波波的時光順流而下。彷彿整個人都開滿了粉嫩的櫻花,當春風輕輕吹過,我應當隨風片片墜落,落在閃著金光的河面,落在柔軟翠綠的草皮,落在談笑風生的笑語間,櫻當墜落,落在某人心上。 暢快的呼吸春天,當離開時走在橋面,望著波光依舊的河面和整片茂盛如畫的櫻堤,不自覺的笑了。當下,便想起你。你和廣海經歷了一個美好豐富的夏天,準備離開海邊,下了車,各自轉向不同方向離開時,兩人因為共同經歷的種種趣事,而在不同時空不自覺的蕩漾微笑,大概就是這樣的微笑這樣的氛圍這樣的感覺。回程的腳步變得輕鬆甚至有些雀躍,沒有預定的目的地,全然依憑著某種任性和直覺,老天會帶領我前進,帶我遇見這不可預期的盛宴和美麗,我是不是也同樣奢侈的花著我大把的時間?我依靠著什麼去尋找屬於我的海呢?我能在離開後發現什麼獲得什麼了解領悟什麼?那些不可預期的美麗與驚喜總會在人生旅途上不經意的相遇。 等到回過神,已經身處在摩肩接踵的後樂園,好不容易走出戶外,東京巨蛋已經熱鬧滾滾的亮起燈來,穿著阪神和巨人隊球衣的球迷都費盡心思的打扮。進到百貨店裡,還是可以感受到戶外雲霄飛車傳來的陣陣尖叫聲以及球迷的各種吶喊叫聲,隱隱騷動著每條神經。買了一個小地球的項鍊,希望世界就在我的腳底下,讓我能一探究竟。又在書店裡發現了美麗的星座卡片,上頭寫著「Fly to the far reaches of the world to experience the brilliant moments.」 繁星都墜落了,敲響銀座的冗長甬道,彷彿在溫暖的小窩裡,一扇小窗戶似乎也折射著遙遠的海浪波光,在寂靜的夜裡伴著海潮聲沉沉入睡。我也能遇到這樣的一群人,也能拋開舊往勇敢的發現,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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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揹著風笭飛行的粉鳥

文/攝影 王羅蜜多  「紅腳,紅腳,腳紅紅,欲飛轉去揣主人……」每聽到這段台語童謠,便心生漂鳥千里返鄉的感動。 在台灣西海岸的八掌溪以南,急水溪以北,四月初即開始一年一度的「鴿笭季」。南鴿笭、北蜂炮,一直是這地區膾炙人口的活動。 一般人對鴿子的認知:天生具有雷達導航系統,馬拉松飛行高手,能從幾百公里的異域,準確地飛返鴿舍。而此地揹笭的鴿子選手,體型比前者大很多,不適合長飛,卻是負重飛行的高手。 鴿子在學甲一帶叫紅腳,鹽水新營地區則稱粉鳥,揹著鴿笭競賽的粉鳥又名菜鳥。主人在選種、飼育和訓練都費很大功夫,但「菜鳥」這名稱實在有點悲情,因若表現不佳,可能將飛上餐桌落入老饕之口。 四月間,我們一行七人,參與粉鳥藝術家李立中的鴿笭進鄉團,到學甲頂洲地區參觀放鴿笭活動。這場頂洲與鹽水羊稠厝的對抗賽,雙方計派出七十幾隻粉鳥應戰。 剛下車,已有一大群人圍在起飛處。幾個鴿主騎機車用鴿籠帶選手前來,把鴿笭套在尾部,小心翼翼楔入插梢。在一旁穿梭的村民,身著印上鴿子的T恤,招呼遊客吃頂洲西瓜。他們顏面發光,興高采烈地回答遊客提問,還自動補充一些紅腳的神奇故事。我和幾個攜長鏡頭攝影機的擠在駁坎下,等待拍攝凌空飛起的一剎那。我注意到駁坎上的雞屎藤中有一隻紅肩美姬緣樁象,美洲熱帶地區入侵種,牠也昂首等待這古老神聖飛行的開始。 競賽是採掀籠起飛法,而非擲空飛翔式。罩籠一開,紅腳瞬間直衝蒼穹,嗡嗡向上的聲音有如天籟,揹著鴿笭凌風舞樂的英姿蔚為奇觀。大紅的鴿笭,嗡嗡聲有時低沈有時激昂,竟令我彷彿聽到靈歌,並看到神聖的天使。 有位中年大叔帶著小孩參觀。他說每年返鄉,一打開車門聽到嗡嗡聲,便告訴孩子:故鄉到了!這是原鄉的呼喚呀!一年一度的放紅腳笭,不僅是拚氣魄搏感情,更是古老文化的傳承,村民的榮光。 粉鳥藝術家又帶我們參觀各種型號的鴿笭,聽鴿笭會的先生講解製作過程。一種宛如挖空木頭心思,並削出極敏感耳膜的細緻手工,雖非鬼斧神工,也堪稱神乎其技。在這地區,鴿笭會幹部、參賽鴿主、共襄盛舉的村民,每人心中都有一部粉鳥經,一開口便滔滔不絕。而粉鳥藝術家,多年來以粉鳥置入歷史想像,已完成多件具有文學性與藝術性的優秀創作。 鴿笭進鄉團活動結束好幾天了,那嗡嗡的靈歌仍在我的腦海縈迴不去。從庄頭文化上推至古早年代,這種歷久不衰的傳承總是令人肅然起敬,而因粉鳥引領,更讓我靈性飛揚,創造力雲湧。「紅腳,紅腳,腳紅紅……」的童謠不禁又在耳際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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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萬物生長

 ■王盛弘 公車往山上開去,小鎮被拋在身後。 一進入郊區,幾張寫著種苗場的看板陸續自草色中突圍而出,我急拉繩鳴鈴,下車後就近走進其中一家。正中午,一片清寂,我探頭探腦,好一會兒後才有人現身。 是個中年人,四十開外吧,他看著有些疑惑,以眼神詢問來意。我像走錯了房間,怯生生發問: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在找學徒?中年人語氣溫和,但直接:沒有。 我解釋,我想轉行當花農,所以從台北過來看看。他打量我,臉上的疑惑彷彿暮色漸濃,搖了搖頭,遲疑地說,我看,你可能做不來。嗯,我沉吟,點頭,也許我同意了他的判斷。露天電影院,我在銀幕背面而他站在正面,他看得比我更清楚。但我還是作出請求:可以參觀一下嗎? 遠遠地有個老人投來目光,我朝他頷首微笑,他也對我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回裡屋。中年人領我走進一座網室,兩隻毛色黝黑油亮的瘦狗尾隨在後。眼前是一畦畦翠綠的種苗,什麼草花或什麼菜蔬。 如果從學徒做起,大概多久可以自立門戶?動身得有點倉卒,我沒有深究過,問的便也都是很表面的問題:學徒要做些什麼?工時多長,有支薪嗎?之類的。然而,雖然對方一開始就表明了不找人,還是一一答覆。像要斷了我的念頭似的,送客時他說:「做這行,你可能養不活自己。」我不怕粗活,卻怕養不活自己。 野草參差蔓延,需要一把鋒利的鐮刀。有時候我們去做某件事,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能,而是為了證明自己不能,苗圃主人的開導,便是將我冒出地表的念頭野草刈去。然而根柢埋伏深處,伺機萌芽。 該何去何從呢接下來?拜訪苗圃是我這趟行程唯一的任務,現在,我沒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了。 極目遠眺,四圍皆山,我讓群山哄得有點雀躍。站定馬路旁,朝車道伸長手臂,很快地一輛銀色轎跑車停我身旁。車窗搖下,坐副駕駛座的年輕女孩問,要去哪裡?我說,我想上山。女孩回我,可是我們只到觀音瀑布。好啊,那就載我到觀音瀑布吧。 轎跑車往山上開去。駕駛是個爽朗的青年,閒聊幾句,發現我們自同一所高中畢業,他便學長學長地叫著。學長,你做什麼的?青年發問。我在報社工作。追問:所以學長是記者囉?我回:不是,我是編輯。編輯是做什麼的?收稿、改稿、下題、發稿、編版、降版。我不因他不懂編輯流程就敷衍了事。他哇地一聲驚嘆:哇,學長還可以改記者的作文啊。 四月,天氣一日一日熱起來了,我蹲身掬一捧溪水,滌臉、漱口,水質冷冽、清甜,半日奔波得到了緩解。大自然是母親,比我知道我需要些什麼。   再度於馬路邊站定,這回停到身前的,是輛麵包車,駕駛也是個年輕男人,一旁初老婦人像爐上一把即將沸騰的水壺。 上了車,男人才問,要去哪裡?我沒告訴他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也沒打算去哪裡。我只是回問,你們要去哪裡?他說,奧萬大。緊接著我鸚鵡學舌,我也要去奧萬大。婦人嘀嘀咕咕地,先是埋怨男人為什麼要停車,又對我發起牢騷。男人沒有搭話,我囁囁嚅嚅似乎表示了歉意,其實什麼話都沒說出口,只任婦人像埋臉一口大甕,反響的是自己的迴聲。 說著說著,婦人往後座遞給我半顆橘子,嘴裡叨念著,幾歲的人了,連自己要去哪裡都不知道。 其實,我一直以為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大學讀的是大傳系廣電組,修許多新聞組的課,為的就是進報社。出社會兩年,偶爾發表文章的版面循線找上門,順流而上,也就如願。職場的傾軋從沒少過,委屈也不只有一點點,但是,對人對事,(如今看來是)那麼的熱情那麼的天真。 進報社時將滿二十八歲,同事在這份工作上的資歷,多的是比我年紀還要長的。越一年,二十九歲生日剛過,眼看著就要邁向三十大關了。這一分鐘和那一分鐘,這一年和那一年,都只是時間的刻度,能有什麼不同?但以十為名的關卡卻暗示明示地,讓我思索、讓我沉重,彷彿思索與沉重,我就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了。 我想看看自己還有什麼可能。   (本文摘自馬可孛羅文化即將出版新書《雪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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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疫中迎春

 文/攝影 任安蓀 今晨,忽然飄起飛絮春雪。 已冒新綠的窗前樹,倏地添灑粉白,雪花,款款掠過枝幹,飄下了草地。 從落地窗往外張看,枝葉、草地,點點春雪托映嫩嫩春意,蘋果樹枝上,忽然飛來一隻紅雀鳥,東瞧西望,小小的鳥頭——紅冠黑臉黃尖嘴,因昂然轉動而抖擻,輕巧直如生動的小音符;左邊稍高、藏身枝幹後,另有一隻羽灰褐、腹土黃的友伴,飛上飛下,遙相呼應。 兩鳥身姿靈俏,宛如向世間昭示:北美五大湖區,年年挺過凜冬肆虐,見證了低谷總能被跨走過,一如持續兩年多的疫情蔓延,最終也將被掌控的挺過。 即使仍在雪花輕飄、持續的春寒中,雀鳥無怯於料峭冷冽,展現無比輕盈的活力,彷彿因應天地萬物的循照時序,迎迓不曾止息的底蘊生機。眼見春光、新生和希望,都將姍姍輪轉來到,一顆蟄居許久的凡心,因著春天的雀鳥,以及北美疫情的確診住院數字明顯下降,不免蠢蠢欲動起來。 雖然當前打得難歇難寧的俄烏戰事,足以讓世人引憂,媒體新聞畫面更是看得揪心、悲痛,而渺微如我,又能如何?但是與時俱進的病毒,衍生出Omicron變種二代,甚至一與二代的混種,傳播力更快,所幸病徵比較輕微,持續防疫習慣加追打疫苗,也仍然能與病毒共存不讓,並不失為可以直接「掌控在我」的有力良方! 「一年之計在於春」,憋藏經年的探親計畫,在疫苗、專藥先後相繼問世,北美生活朝向逐步回歸常態之際,實現的機會大增,不再因疫情而疲乏的迎春心情,也和春天同步滋長著禱祝世界和平的祈望。(寄自密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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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南國登山小法詩

詩/圖 林益彰 拜請眾神來保佑,敬天奉地來爬山 白河嘉義大凍山,關仔嶺咧雞籠山 虎頭埤咧虎頭山,碧雲火泉枕頭山 曾文水庫崁頭山,南化烏山金光山 新化林場西拉雅,桃花心木向天果 關廟龍崎虎形山,南國爬山來作伴 攀路爬山若人生,腳踏實地步步行 千戶萬家來爬山,身體康健免驚惶 拜請眾神來保佑,青翠開脾求恩賜 散步健行專拜請,山神賜福降臨來 神兵火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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