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當本狼走了以後

文/鄧光華 插圖/國泰 在這一年來,數位相交多年的中外摯友,恩人,與知己,相繼離世而去。天人永隔,令人不甚唏噓。 本狼四肢發達,心寬體不胖,且從不畏懼死亡。但逝去的好友中,也多正值壯年,身強體健。或因一病不起,或倒地即去,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一聲,就撒手人寰。每每念及此,感觸良深。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來匆匆,(沒想到)去也匆匆。榮華富貴,皆是過眼雲煙,最終一切,都將塵歸塵,土歸土。而死,卻是長長久久一輩子。這使本狼,不得不在窮極無聊時,開始半認真地思考,這人生遲早終將面臨的結局。 本狼在28年前換新駕照時,即已簽字同意,在離世後,將狼體從頭到爪全數捐出。這樣做,並不是狼心懷有慈悲大愛,而完全是以自私自利為出發點。 根據醫學報導,如果充份利用捐贈的軀體,一具狼體將可造福52位需要器官移植的人。試想,如此一來,不但本狼精神,將與親友長相左右,其肉體,也仍將在人世間常存。何樂而不為?! 再則,本狼生平雖心存厚道,與人為善,但也嫉惡如仇,難免有得罪小人之處。故絕不能讓仇家,有在本狼靈寢撒野施肥、或飲酒做樂KTV,以一解心頭之恨的歹機。且更不願意看到,螻蛄,以狼心狼肺為佳餚補品;而螞蟻,將本狼美美的頭顱,當成深閨豪宅。 至於本狼的香皮囊與狼骨架,等大解八塊火化後,就灑在山頭當肥料,或倒入大海充魚食。本狼雖不是饕餮之徒,現今也越食越清淡 (有$$$人的通病──怕死),但今生確也啖過不少珍禽異獸,生猛海鮮。這就算是對大自然的,一點回饋補償哪。同時也絲毫沒有浪費,上天及父母所賜與的身體髮膚。 至於葬禮?那就免了吧!讀完此篇,您就算是參加過本狼的追絲大會了。不過,說句狼心話,此別後,您還能偶然來本狼的非死不可 (Facebook) 逛逛,那本狼就更心滿意足,死而無憾啦! 套一句徐志摩的名言:「…你記得也好,最好你(不要把我)忘掉」,因為,無論您喜歡或不喜歡,總有一天,我們都還是會再相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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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世間行踏〉聖誕老人在家嗎?

文/攝影 王源錕 位在北極圈內的芬蘭羅凡尼米機場,是聖誕老人的「御用」機場。 「雪花隨風飄,花鹿在奔跑,聖誕老公公,駕著美麗雪橇。經過了原野,渡過了小橋,跟著和平歡喜歌聲,翩然地來到…」每年接近歲暮,聖誕氣氛總是濃得化不開,生意人忙著趁機海撈一票,孩子們則滿心期盼聖誕老公公送來禮物。有人說,小朋友不再相信有聖誕老公公時,他才真正長大了。 小時候,曾經到「耶穌廟」領過麵粉,對教會有點淺淺的印象,初中時朋友帶我去太平境教會參加少年團契,後來我雖沒有受洗,不過我會背「主禱文」、會唱「謝飯歌」,還從聖經中領受很多人生的道理。 太平境教會有座高聳的鐘樓,每年耶誕午夜會敲起十二響鐘聲,告知世人聖嬰降臨的喜訊,這敲鐘的任務落在我們幾位少年身上,我們誠惶誠恐的準時把銅鐘敲響,鐘聲在凜冽寒風中,一記挨著一記飄送到遠方。聖誕夜的主旋律是聖母、聖嬰、馬槽、伯利恆之星、東方三博士,至於小朋友喜愛的聖誕老公公,似乎只是個配角。 最初與聖誕老公公相遇,是在我們開美術社的時候。這家美術社開在長榮中學附近,每天下課店裡總擠滿美工科學生,地下室更是這些孩子熬夜趕功課、畢業製作的好所在,比菜市場還熱鬧。不知從哪一年起,有位老先生在聖誕夜傍晚,就會來借我們地下室「變裝」,沒一會功夫,白鬍子、大肚腩、紅衣紅褲的聖誕老公公就出現在眼前,然後背著大袋子出門發禮物去。 我們從不曾詢問老先生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他來自何處?去向何方?就這樣年復一年迎接聖誕老公公的光臨。有一年老公公爽約了,聽說是老婆婆身體有狀況,老公公不再有分享喜悅的心情了吧? 芬蘭莎莉賽卡有座聖誕老人辦公室,看看老公公在不在? 從前過聖誕節流行互寄卡片,現在已經不時興這一套,忘不了我們曾收到一張來自非洲的聖誕卡,手寫的卡片上面還畫了一朵花。我們助養了一個肯亞小女孩,平常每月固定捐助,生日加送一筆錢給她買禮物,這份禮金曾為她添購第一個書包、第一雙鞋,還幫她的爸媽買了羊。小女孩的生日很好記,和耶穌同一天。這張來自非洲的聖誕卡,讓我們感動莫名。 駕著馴鹿雪橇送禮物的聖誕老人很受歡迎,他的來歷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芬蘭人堅信聖誕老人的家在芬蘭耳朵山。1996年,來自十八個國家的一百五十位聖誕老人,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舉行聖誕老人世界大會,想為聖誕老人「尋根」,芬蘭耳朵山聖誕老人卻拒絕出席,因為他不願跟「冒牌」聖誕老人為伍。芬蘭人以擁有「正宗」聖誕老人為傲,但因耳朵山太過偏遠,所以在跨越北極圈的城市羅凡尼米為聖誕老人建了新家。 羅凡尼米的機場是聖誕老公公的「御用」機場,他的馴鹿雪橇可以在此優先起飛降落。城裡著名的聖誕老人村有一條白線,跨越這條北緯66度32分35秒的線就進入北極圈。很多人喜歡在這條線上跳過來跳過去,一下子在北極圈內,一下子在圈外,像時空穿越真有趣。村裡餐廳提供聖誕大餐,禮品店聖誕商品應有盡有,也可以跟聖誕老公公合影留念,不過那都是「有料」(要收費)的。 聖誕老人村的郵局提供購買明信片跟郵票的服務,遊客可從聖誕老人村寄信到全球各地! 這座郵局非常忙碌,每年約有六十多萬份信件、卡片從這裡寄往全世界兩百多個國家。特別的是,聖誕老人村裡的郵筒分為兩個顏色,橘黃色當天處理,紅色則留到聖誕節前夕寄出。 回到台灣之後,我們果然如期收到來自聖誕老人村的溫馨聖誕卡。 曾經在日本北海道度過銀色聖誕,白雪紛飛中聖誕樹燦爛閃爍,心頭浮上陣陣暖意。十二月在北半球是寒冷冬季,在南半球卻是炎炎夏日,紐西蘭也很重視聖誕節的傳統,到處都有聖誕節布置,充滿濃濃歡樂氣息。基督城機場的迎賓海報中,就特別凸顯當地人穿著清涼、露營、BBQ、野餐的另類聖誕特色,對於我們生長在北半球的人來說很不可思議。我彷彿看到聖誕老公打著赤膊、踩著衝浪板,一路「呵!呵!呵!」的發送禮物去。 很多人小時候都曾問過父母:「世界上真的有聖誕老公公嗎?」懂事之後對於這個問題,慢慢就會有定見,孩子的成長不能沒有童話故事,儘管想像與實際終究會見真章,但最重要的是永遠保有懂得愛與分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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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聖誕老公公

文/陳祖媛 插圖/國泰  他在學校小小的儲藏室裏黏上白鬍子白眉毛,捲捲的白髮。換裝完畢,戴上圓框眼鏡,上場吧! 大禮堂的一角裝飾成聖誕卡中的樣子,聖誕樹,燈飾,堆疊的禮物,一張高背沙發在正中,架好的相機燈光,一切準備就緒,等著他入座。 這是年度籌款重頭戲,學生帶著家長來張和聖誕老公公的全家福,所有參與者都是義工,所有收入捐給弱勢團體。專業程度不輸坊間的攝影工作室,尤其是那位和藹的聖誕老公公。 小大衛和媽媽挨著主角,小大衛被媽媽抱坐在老公公腿上,媽媽坐在椅子扶手上,一手環抱著聖誕老公公,卡擦!微笑,和諧,善良,完美的一張應景照。大衛媽要求多照幾張,因為錢捐的多。扮聖誕老公公的老公公沒有拒絕,抿著上揚的嘴角,瞇著笑眼,堆滿笑容的配合著,大衛媽看著這個表情似乎憶起什麼。 那天下午,有個人整理學校垃圾,滾出了顆咬了一口的蘋果,小大衛想迎上前去撿起來給他,被媽媽制止。那人就是這個笑臉,對著小大衛眨了貶眼。是的,他是個收垃圾的,她叫大衛離他遠遠的。 同樣的大肚腩,同樣的笑臉,同樣的認真工作,臉上的從容笑顏也是一樣的。相由心生,聖誕老公公真有八風吹不動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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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一些聖誕

文/攝影 湯長華 一進入十二月,上帝不知按下什麼神奇按鈕,空氣中自動瀰漫一股「佳節氣氛」,令我無法抗拒。Spotify一打開,聖誕音樂沒停過;每日點燃朋友送的肉桂蘋果香味塔香;天天逛麵包店買一個肉桂捲或聖誕小蛋糕,一邊吃一邊發呆回想每個記憶中的聖誕節。 從聽懂人話開始,我就接收到聖誕這個「概念」,雖然只明白個大概,基本上就是半夜有幾隻麋鹿會拖個紅衣老公公來給小朋友派禮物,天底下竟有那麼好的事? 上幼稚園時,聖誕夜撐著不睡直到十點十一點,爸媽八成很不耐煩,這小孩是在熬夜嗎?害他們禮物不敢拿出來。 隔天枕頭底下出現一把彩色塑膠薩克斯風,我樂死了,更加確定聖誕老人的真實性,但實在很不巧讓他給跑了,下一年一定整晚不睡會會他本人。 前夜騎車突然想到一款很腥的聖誕飲品─蛋酒(Eggnog),印象會那麼差,極可能只是當時我還不會喝酒,也不愛吃生蛋,就像也不敢喝以前流行的蛋蜜汁。第一次嘗試蛋酒那天不過是我經歷過幾十個聖誕的其中一個,不特別華麗隆重,不特別開心,甚至還有點忐忑,因為那是我獨自離家過的第一個聖誕。當年一同過節的人已失聯,西雅圖溫度極低,陽光也少露臉,暖氣開得呼呼作響,可惜沒有雪。 小學初中唸教會學校,每到年底心裡準備迎接兩件大事,寒流來襲跟學校辦的聖誕晚會。制服不夠保暖,認真冷起來我得穿刺刺的羊毛衛生衣打底。最冷的時候,外婆會特地給我們準備加煤油的白金懷爐,不管走路或是上課,每幾分鐘我就下意識摸著口袋的暖爐,感受源源不絕的熱氣。那股溫暖保護我凍僵的指頭,伴我度過冷颼颼的早晨朝會,撐過聖誕晚會節目的排練。 有些冷,白金懷爐擋得了,有些冷卻無法。 下了一整夜雪,寒氣從老房子窗縫漏進來,蓋羽絨被穿兩雙襪子也不管用,完全無法熟睡,大半夜不知垃圾車還是鏟雪車經過,聽得一清二楚。 至少有個白色聖誕吧,我一邊發抖,興奮地這麼想。 隔天與朋友出門滑雪,其實連一點點也不會滑,還趕時髦跟個青少年教練學什麼滑雪板,結果摔得全身瘀青凍得全身打顫,回家泡熱水澡搽跌打藥酒後垮在床上二十小時沒有醒過。 拜疫情所賜,今年聖誕大概沒有節目,在家追劇是最好選擇。萬聖節才剛過我就迫不及待在Netflix搜尋聖誕電影,這陣子唰一下冒出幾十部,除動畫,浪漫愛情佔大宗,劇情老土得要死,但在佳節氣氛下,我連看五部。什麼聖誕晚會之灰姑娘、美國大兵與國會助理之熱帶聖誕、桃莉芭頓大唱鄉村聖誕之歌舞劇,看了罵聲連連不斷快轉還是一部看過一部,因為平常日子沒藉口做這樣的蠢事。不過值得保留在觀看清單裡,不管何時觀看都很療癒的是三部「壁爐片」。柴火在老派磚砌壁爐裡熊熊燃燒,什麼雜音都沒有,只有木柴劈啪作響,螢幕幾乎要飄出溫暖的木質香氣。 有一年,總之我處在一個還沒法決定要住這裡還是那裡的尷尬境地,一個人在借住的老房子裡,結結實實用「實體天線」通宵收看小電視播出的「聖誕夜壁爐秀」。冰天雪地的,人人都回家團圓,市立洋人電視台才懶得理你有沒有娛樂節目,有得看火光搖曳就要偷笑。隔天清晨醒來,螢幕裡燒了一晚的柴火亦已化為灰燼,算是極有誠意。 本以為會因為孤單過節而整夜自怨自艾,沒料到心情還挺平靜的,想必是電視壁爐帶來的安心感。 聖誕對我而言,已形成一種美好制約。 在同樣的時節,以同樣的儀式和甜膩的節慶音樂,給人們營造出一種期待,期待一年完美地結束,也展望新的開始。人世永遠不太平,但至少在十二月,不曉得是因為聖誕燈飾還是連路人都會跟你說聲Happy Holidays的氛圍,所有的人好像通通都變成好人。 剛領到駕照那年的聖誕,跟朋友在洛杉磯市中心迷路,那是白人警察毆打Rodney King事件之後沒多久的年代,必須承認對於「Downtown」心裡還是有點刻板印象。我們轉進一條橫街,突然背脊發涼,氣氛倏地改變,眼前滿街遊民穿著單薄,目光無神,四處遊蕩。洛城雖不下雪,冬天也是有低溫,我們親眼目睹以為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取暖汽油桶,火光照亮圍成一圈,人生失意的社會底層。 可是當時我們太年輕,顧不得什麼同理心,只顧著在車內尖叫害怕搖上車窗,趕緊找路離開。 隨著時間不斷流過,寒風中那群遊魂多次在不同聖誕夜浮現腦海。 有次碰巧聊起那段回憶,弟弟說後來也成為菜鳥留學生的他,聖誕夜沒節目,在房間翻來覆去許久,決定抄起存錢筒,同樣也開到市中心。停在路邊掃描街上那麼多不幸運的人後,他下車朝一個瘦老頭快步走去。 老頭見莫名有人接近,滿臉驚恐,舉起手來護著頭,卑微地叫著:「別打我!」 弟弟把所有零錢倒到他面前:「Merry Christmas!」,隨即轉身離去。 沒意外的話,我們一輩子會過很多次節日,有時可能我們特別忘不了某年某個低潮,有時我們回想與某些人分外開心的相聚時刻,正因人生境遇並不隨著節慶的到來而自動漲停板,才讓過節如此療癒人心。 回顧這兩年,或許有些人過得不怎麼樣,當然還有更多人不但有能力給,也願意給,尤其值此歲末寒冬。 最近不斷想起購物中心前,救世軍(Salvation Army)扮成聖誕老人在大雪中搖鈴募款的背影,這幾天回家路上經過瑞復,校門口亮起彩色聖誕燈,原來乾草與馬槽已悄悄佈置完畢。我每年都期待見到昏黃小燈泡下的小耶穌,想像他默默在黑暗中祝福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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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花的香氣

詩/范榳 圖/露璠 妳像天使一樣來到我身邊 像透出顏色的夢境 生長未成形飄散花的香氣 柔軟的影子,依偎想念 微風拂過的妳的指尖 複雜的言語凝成一句 凝結成霜的眼眸 成了一艘小船 划進我眼睛裡的海洋   夢裡的妳頭髮長了 後走廊的窗和好幾張桌椅 腳踝、手上、肩膀、神情 都和妳一起花開綻放 飄落在我的衣角 呼了氣讓它落下 散了一地,這動作反覆 在海一端,海的那一端 對著花瓣說 在教室裡,望向妳那一頭 之後轉開視線 花瓣還落在地面 落著夢的細節   也許我該躺下 將耳朵貼在更深處的地面 潮水從身上流過 擷取妳唇邊綻放的那一朵花 妳的聲音掉進我的耳朵裡 以及妳的呼吸 隨著影子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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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金針花朝聖 花蓮六十石山仰望

詩/圖 李展平 拈花當歸依? 爬上八百公尺海岸 宛若漁火點點擁浪 金燦的忘憂草浮上 故鄉丘陵地華山 曾是內山農民餵靠 斜披竹編細縫   花兒競相綻放 紛蝶覓芳腳蹤 竹籃競逐金萱綠葉 摘取未開金針 開花只能自食 汗水品嚐唇角耳邊   永恆矗立心版 朵朵金針花容 未失色 未隨春花秋月離去 猶如港邊漁火點亮 終於明白:原初最美 天空一半是蔚藍 另一半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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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忘機

  文/賴研 插圖/國泰 長效藥的藥效是三個小時,他在聚會快要結束時拿出藥盒子,倒出兩顆藥,轉開隨身的水瓶,喝了口水把藥吞下。我看著看著,不覺淚就湧上來了。 同學已經不是當年寡言的少年,幾十年的小兒科執業生涯已經把他淬煉成侃侃而談的醫師。然而帕金森氏症並不會因為你是不是醫師而閃躲,同學在描述他的病情時清楚冷靜,好像說的是他的病人。 他說:「怎麼樣都有比你不幸的人,這個病有三分之一的人失智,三分之一會得憂鬱症,我一個都沒有,算是幸運的。時間應該運用在把你還有的功能發揮到極致,而不是感嘆我本來可以怎麼樣。到最後你會發覺,你已經完成比正常人多好幾倍的事情。」 「我學鋼琴除了自己喜歡之外,也可以讓自己腦袋比較不容易癡呆,另外,期待一年之內可以跟神經醫學會去辦個小型音樂會,希望可以鼓勵有慢性疾病的人尤其是行動不便的人。」 幾個老男人討論這個病症,好像在討論高中時那個我們叫他「大蕃薯」的討厭教官。數著已經離我們而去的同學,好像他們幾位只是請了病假沒有來上課。 必須承認現實生活總是打得你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這幾年陸陸續續有同學發生意外或病故,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唏噓之外,也更感到人生無常的迅猛。 最近幾個讓人難過的消息,都跟高中同學有關。四十年重聚時,有的老同學真的成為了新朋友,但是也沒有機會認識那麼多老同學。有些同學來不及打招呼,只留下了名字,還有當時的沙漠仙人掌傳奇。 以前說的是江湖路險,各自珍重,現在更想說的是餘生未晚,且歌且行莫遲疑。 有同學感嘆著如果倒下來的是自己不知道會如何?他說出了我們共同的恐懼和不想探究的答案。 約好了下一次要造訪同學在新竹的農莊,誰都不可以缺席,我們是這麼想的。至於老天怎麼安排,就像當年的數學高一期末考計分,據說最後是加一百分除以二,因此只要考二十分就會及格,隨他去吧! 我真的不記得有這回事,可見痛苦也會找到它該走的路。就這樣也很好。有一種戰爭註定要單槍匹馬上陣,即使是彈盡援絕,過去是,現在也是,未來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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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巖上無心雲相逐

  文/攝影 陳玉姑 「風靜花猶落,鳥鳴山更幽」該是桶盤最佳寫照,四十人一上岸即弄縐一波波的春水。   循著一條縫夾冒出小草的碎石路彎曲而上,一片有限的草原豁然開展在眼前,再過去是險峻逼仄的岩,草原的淺翠和崖下海水的深藍相映層次。一節節、一塊塊、灰黑的玄武岩毗連環生,似巖石、若峭壁、更像一道黑色的舞臺,隔開海的急泣與草的呢喃,那孤挺、桀傲、睥睨的神情又是如何觸目驚心的巍峨壯闊。如果石頭也有生命,眼前這不凋的巖可是青埂峰下的靈石?無視裙裾下的駭浪與驚濤,永遠是一個自命的姿勢。我幾乎要為之動容膜拜,此刻的我,像一隻巖上振翅欲飛的鷹,而快門呢?永遠淬取不了它懾人的精魄。 回程,阿ㄍㄚ遞給我一枚紫紅的仙人掌果實,我小心的撥開,舔嚐著,多肉的紅色汁液流了出來,紅了撥果的指與舔吮的兩片唇,像極偷塗媽媽口紅的小女孩,吮著、吮著,男孩的唇上也有了色彩,忍不住互嘲著,我們都笑了,原來紅唇的美不只是女孩的專利。   有人說,了解一個人以後,喜歡他並不難。   而吉貝,一個孤伶躺在澎湖北方的丁點小嶼,細緻如晶的無堤金黃沙灘,一線交會涯際藍得勻透的天,喔!這是只要那麼輕輕一瞥就好,就會叫人情牽繫念,不記得「遺忘」為何物的地方。   原來,無聲的袒裸可以如此的驚心動魄。   沙灘上一口口的凹陷是女孩們尋撿貝殼的心路足跡,撿了又扔、扔了再撿,哪一顆幸運石會是女孩手中最終的一個,就不得而知了,把它交給因緣與際遇吧! 男孩們登時化成24條矯健的蛟龍,在水中竄溜,每條龍的翻騰躍姿與去路都不同,正如他們舉翅欲去的人生藍圖,縱有交會,也只不過是一段有人陪著的寂寞。誰說的,每個人的內心都像一座孤島,別人進不去的世界。 一陣破浪的騷動笑語衝天,回首眸視,原來,蛟龍在淺灘疊金字塔,各個動作迅速敏捷,我背著NIKON踏浪而來,渾然忘卻吉貝炙人一身的烈日,一味的跟著笑,此刻,脹滿心中的羨慕化成更大的衝動是想攀躍上塔,成為塔上的一員。快樂是要加以維護的東西,生活是經不起仔細分析的,如果不主動想法子找快樂,快樂絕不會憑空降到頭上來,狂歡的鐘擺不會為誰而停留,我所能抓住的只有現在。   「喀嚓」一聲,通紅的臉上浪花一迸攝入永恆的曾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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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赫爾辛基 我又來了

  赫爾辛基大教堂 文/圖 余致毅 走到郵輪的八樓,先將行李寄物後,找到一個窗邊的位置坐下。拿出吐司和永熙給的柳丁,還有大蒜餅乾權充午餐,看著窗外搖晃的蔚藍海面,Slija郵輪逐漸掉頭駛離塔林港灣,此刻感覺有些頭暈。 搭乘Slija號郵輪從塔林出發前往芬蘭赫爾辛基,想起了上回從瑞典斯德哥爾摩搭夜船前往赫爾辛基的情景。當時的我在九彎十八拐的客艙走道中尋找自己的客房,小小的客房裡將上舖的床板拉平就分出了上下鋪床位,四人一室的房間裡,東西幾乎一應俱全。附有洗手台與蓮蓬頭的浴室僅容旋身,客房裡還有吹風機和梳妝台等,功能齊全。室內僅有一個對外的小窗,幸好是靠窗的房間,還可以看到窗外晃動的海平面,一整晚就在搖搖晃晃中嘗試入睡。清晨醒來,窗外的晨光照射進來,郵輪已進入芬蘭的領域,在某個芬蘭島嶼停靠,有些客人陸續下船。可以看見島上的工作人員正在陽光中升起白底藍十字的芬蘭國旗,迎接光燦的一日,看著旗幟搖曳,內心感到十分振奮。 這次從塔林到赫爾辛基只有短短兩個小時左右的船程,在一種昏沉沉的睡意當中聽見了廣播,趕緊起身拿著行李牌等著領取行李,某位好心的先生幫我將沉重的行李揹上肩。想起赫爾辛基種種,滿心愉悅的踏出船板,站在芬蘭的土地上,迎向北歐盛開的陽光。候車室的售票機無法兌換錢幣,幸好還可以在公車上購票,連忙向司機買了一日券。坐了兩站後,從15號公車下車,換搭有軌電車。候車期間看見藍天中有白雲飄動,我揹著大行李站在熟悉的電車站下,感覺到空氣流動的熟悉感與溫和,多麼自在的空氣。坐上8號有軌電車,接著又換乘3T有軌電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走進熟悉的小路,寬敞的體育場旁,綠油油的草皮上正在舉行足球比賽。 回到熟悉的旅館心情很好,第一次來這間青年旅館時,繞了好大一圈才找到旅館的位置,位在體育場裡的旅館,常有許多運動選手入住。那時剛好碰上歐洲盃的啦啦隊比賽,所以有好幾個來自不同國家的代表隊,擠滿了櫃檯前的空間,我只能窩在沙發邊休息等待。過了幾小時,櫃檯負責的金髮小姐滿臉歉意的告訴我,因為比賽的緣故,我之前預約的床位已滿了,前兩天的住宿要先去別的地方。我忐忑不安的揹起行李跟著金髮小姐走出青年旅館,她帶我到旁邊另一個較隱密的大門,刷了感應卡進到二樓。進了房門,著實嚇了一跳,這是一間兩層樓的小公寓。第一層是廁所、起居間、客廳與擁有整套廚具設備的廚房,爬了幾層小階梯,樓上則是有三張單人床的房間,牆邊擺著一個大液晶電視,豐沛的北歐陽光不吝嗇的照射進來,潔白的床鋪搭配床頭美麗的花朵掛圖,十分簡潔大方。很幸運的,自己能在赫爾辛基短暫的擁有屬於自己的兩層獨立公寓,是多麼奢侈又幸運的幸福!旅途中,往往順應世事的變化,也許看似波折或是繞遠路,卻總能意外的獲得更多美好的體驗。 烏斯本斯基大教堂 這一次順利的辦完入住手續,可惜沒能再入住小公寓,稍微休息一下後,便搭乘有軌電車前往火車站。赫爾辛基中央車站前的四個由花岡岩雕成的提燈籠巨人石像依舊矗立大門兩側,進到車站內,找到購票區,先預購了前往羅凡涅米的車票。然後坐著5號有軌電車前往卡伊沃公園(kaivopuisto),在附近的SIWA買了漢堡和布丁,天朗氣清,兩旁是廣闊的草皮緩丘,只有三兩行人,也有年輕人輕鬆自在地躺在草皮上談天,小山坡頂上建有一座烏爾薩觀測台,這座古老的公園總是吸引居民前來曬太陽、野餐。走在熟悉的土地上,過去在赫爾辛基遊蕩的痕跡,就像浪潮一樣又翻捲而來,站在北歐土地上揣想與臺灣之間的距離,為著能幸運的再度踏上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土地充滿感謝。往芬蘭灣方向走去,巨大的岩岸上有整群的海鷗停歇,大家縮著身體打盹,平靜的海平面上停著幾艘貨船,看著和煦的夕陽金光收束落入海中,眺望遠方感到內心的平靜與自在。 漫步在寧靜的街道上,眼前可見一輪特大號的清白明月掛在淡藍色的天空。前方就是赫爾辛基大教堂,潔白的教堂與綠色的圓頂守護著這座純淨的城市。經過農夫市集廣場和市政廳,想起許多在這裡曬太陽望海的時光,此時的市集都已經收攤,遊客盡散。特別貪戀赫爾辛基的白夜,已經接近晚上二十三點了,仍是一片清藍光亮的天色,散步閒走在路上,若非附近的店家都關門了,還很難相信居然已經到了午夜。在senaatintori站等待3T有軌電車,準備回青年旅館。下車後經過球場,繞了一圈回到了旅館,遇到了一位目前在挪威工作的迦納籍朋友,他親切的主動打招呼聊天。我到廚房泡了一杯粥,帶著筆電到餐廳交誼區找了窗邊的位置坐下來,想到過去在這間旅館的小日子,許多美好回憶湧現,與騎自行車而來的漫遊者一起享用二十三點的晚餐;與一群法國足球隊小男孩們圍坐電視機前,一起為西班牙拿下世界盃足球賽冠軍吶喊。赫爾辛基,我又來了,在感受這漫長寧靜湛藍夜空的長夜時,也想起二十三點晚餐時你的笑容,那些短暫匆匆而又美麗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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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一花一壺一個人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如果不是因為失智或癡傻,連在自己居停的城市都會迷路,朋友難免見笑。 抗疫期間,自主封城的時程一次比一次加長,除了進出都需格外小心,何況,平日本就喜歡也習慣窩在家,朋友又不多,既然沒出門拜訪,自家寒舍當然也無車馬喧。有一次甚至聽到僅隔著花牆的隔壁鄰居跟她來訪的友人說,「你說隔壁啊?經常黑燈瞎火的,也搞不清楚他們是在家或外出甚至是不是出國了?」 佛龕裡畫著觀世音菩薩和眾神的中堂,除了觀世音菩薩一襲白衣外,紅通通的兩側:「紫竹林中觀世音,白蓮座上彌陀佛」,和眾神穿得花紅柳綠,加上朱紅的供燈總是亮著紅彤彤的光,整個佛龕是光看著都覺喜氣的一個安心。朝晨日光進不來,得要等到日偏西,客廳才會映著黃菊色的天光,因為這樣,一整日,客廳都籠罩在曖昧的明暗哩,這些明明暗暗都濛上佛龕泛出的光,就愛的這個光度,所以極少開燈,難怪鄰人說是黑燈瞎火;在這樣光度的空間,似乎要讓音聲悄悄,靜悄悄得猶如雪國冬日的日常,無聲的羽雪是唯一的聲響,電視機的聲音自然不宜過大,彼此的交談自然呢呢噥噥,偶爾拌個嘴,到像屋頂上的積雪耐不住寂靜的重量而滑落一般。 習慣在午時洗過餐碗後,坐在後院樹葡萄的葉影裡。不必移步小院,那葉影自然會走進廚房餐室的一面白壁上。在餐桌上磨豆子,也不是頂好的豆子,是一支適合自己脾胃習性的豆子,水打多了就一大匙一小匙的豆,打少了,小匙就夠了,軋軋軋的磨了,被禁錮在有形豆體的香氣,這時獲得靈魂的自由,像一抹似有似無的靈感,如不及時把握便如昨夜春夢,霎時消失無蹤。因此快快舉起手沖壺,順時鐘也好逆時鐘也罷的澆淋,看那細如一線的開水緩緩沒入粉末,好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靜靜的泌如泥地,滋養了夏秋冬。原本要讓自己疏懶散漫的個性加一點理性的科學,想買一把有溫度計的手沖壺,雖然一把索價千多塊台幣,可也算是合理的便宜,但居家度日凡常得很,這一把日式風格的便宜小壺便得了。 葉影更濃時,便可以隱約聞到因為大地回溫催開並成熟了的花香,有時是前庭的玉蘭花,有時是公寓那邊飄過來的七里香和夜來香。混著濃醇咖啡香,今天怎又多了一股清甜香氣呢?原來是老妻在餐桌上擺了一朵白花,不知芳名,說是早上去菜市場回來時在前街路旁,她看著她可憐想到一句朝花夕拾,便給撿了回來。 《徒然草》那麼細的字在天光退去的這個時候,已然難辨橫豎,在闔上書頁時好像漫出黑色煙霧似的暗影,吉田兼好說酒雖可厭,也有難捨之時,譬如月夜、雪朝和花下,若能悠然舉杯也足添情趣。而我,一花一壺一個人啜著一小杯咖啡,不也把極其凡常的日子過得興興頭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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