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便利貼

詩/圖 陳煌 說不黏也有點黏 要說的都黏在眼裡 一覽無遺   說有點黏也不黏 不想說的就黏在心裡 撕下來 也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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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生活創意

文/攝影 黃政財 一日外出購物,途經一工地,門口空地上的裝置藝術,吸引了我的目光焦點。 一個狗熊大布偶頭戴工程帽;口叼細竹竿,象徵抽菸;手持鮮花與飲料罐;雙腳翹立,悠哉坐在椅上,宛如警衛先生於工地門口守護著。 畫面噱頭十足,有趣、逗笑,令人莞爾一笑,佇足觀賞。 工地工作粗重勞累,單調乏味,做工人仍然有藝術素養,懂得陶冶性情,來個搞笑藝術創作。 工人們每天進出,瞧見此裝置藝術,工作時則更加勤奮、快樂,忘卻一身的疲憊。 我們為了生活,竟日奔波、忙碌,工作場所或居家環境,不妨來個小創意,可增添工作效率與生活情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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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抽象

詩/攝影 吳東興 樹葉囈語取代黃鸝歌聲 森林是科幻片中的虛擬奇景 一個堂而皇之的入口 於雨霧淋漓間 瘋狂於搜尋引擎 情節過度曲張的出口 我是一個焦頭爛額的小學生望著黑板上 無法解決的數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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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慈悲的蟑螂

文/小令 插圖/國泰  時常興奮夜間的野外,發現會動的昆蟲就激動不已,卻也時常忘記;蟑螂亦是一種昆蟲。蟑螂也源於野外,或對昆蟲而言;人類的都市才是它們的野外。 夜間活潑生動的昆蟲,蟑螂總是數一數二的代表,不論是德國姬蠊、美洲蜚蠊或東方蜚蠊,明明每晚都會在家中的廚房過手;在凌晨的浴室錯身,或在午後暗燈的餐桌檯上相互驚嚇;結果場景一放到野外,就像第一次見到蟑螂一樣,竟有某種幽默的新鮮感。完全忘記牠們會如何啃食或刮取居家的食物殘渣,如何使人痛恨水果或餅乾上的咬痕,更別說以為只要見到蟑螂,就會油然而生的本能反射性殺意。 一到野外,蟑螂就成了全新的昆蟲,全新存在的意義,絕對無害的生命。只因為牠們所在之處並非自己家;與蟑螂的關係,瞬間史無前例的平等起來。 當蟑螂攀爬的是葉子,隨即被提醒了一種可親感,值得令人駐足,中性地觀察,放下歷代以來互相傷害的成見,反而去關心這隻蟑螂會如何存活在野外,如何求生繁衍。主客地位突然對調,野外明顯是蟑螂的家,闖入的人類,變成以往彷彿蟑螂般的低下地位,成了入侵種;或因入侵多了,還自以為是原生種。 當我在野外,彷彿入侵的不速之客,煞有其事地高舉電筒,仔細觀察著蟑螂在葉脈上的活動,看那似曾相識的觸鬚靈動的方式、似曾相識的爬行氣質,都在提醒我:我其實不曾正確地認識蟑螂。並不是熟練擊斃,或準確預測動向,就是認識蟑螂。野外的蟑螂對我而言,完全是全新的物種,我認真地觀察野外的蟑螂,就像家中相遇時,蟑螂或許也曾認真地觀察過我,試圖理解我可能的危害與否。 即使我自以為慈悲,會請家中的蟑螂離開,但野外的蟑螂並沒有請我離開,牠一直忙於探索,根本無暇顧及一個觀點轉換後,驚駭不已的人類。我訝異於野外的蟑螂的優雅,牠們爬動時的從容,觸鬚在探索時的好整以暇,老實講,跟其他昆蟲都一樣美。 說不定,從頭到尾都是人類的問題,是人類的生活環境、情境,導致一起生活的牠們,呈現出來的,其實是人類不肯承認或面對的悲哀與猥瑣。 當我看蟑螂活得那麼沒有尊嚴的時候,很可能真正沒有尊嚴的,是我自己。 否則為何我還會需要到山裡?如果城市真的什麼都能給予,包含生命的泉源,我怎麼會在無法平靜入睡的深夜,需要頻繁地走到有更多土、更多樹、更多杳無人跡的森林邊緣,才停得下腳步,才能好好呼吸跟聆聽? 我怎麼會在什麼都認不得的草木物種之間,見到一隻野外的蟑螂,就泫然欲泣地感覺一種自以為是的同病相憐?連寂寞都貧瘠到要依靠熟悉又陌生的蟑螂,去提醒自己其實也有優雅活著的可能,從容生活的可能,好整以暇地感受這個世界的可能。 我善忘,家裡跟野外的蟑螂都在慈悲地提醒我:可以不要活得那麼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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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母親的教誨 ──一份永不漂泊的愛

文/照片提供 王壽來 英文語錄書《母親常說的話》 多年來,前前後後筆者寫了不少勵志性質文章,每每以野人獻曝之意,探討如何擴展人生的視野,正視生活的光明面。復因個人收藏有大量的英文語錄書,走筆行文,往往引用名人的話語,作為佐證,無形中竟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寫作風格。 日前,好友劉培兄閒談時提點道,世界名人的傳世名言,固然經得起紅塵歲月的淘洗,不過,一般人成長過程中,父母耳提面命的訓誨或告誡,多半是揉合了文化傳承、祖輩家訓,及個人生活的體驗,也很有參考價值。 有一次聊天,他跟我講到其母身為離亂時代的軍眷,是位很堅強的女性,幾多治家格言讓他受用無窮,也影響了他一生為人處世的態度。 劉母認為男孩子在外闖蕩,一定要設法多交朋友,廣結善緣,故常念叨:「一個朋友一條路,一個敵人一道牆」,或許就是受此庭訓的影響,劉兄對人熱情大方,著實教人自嘆弗如,抑或為之傻眼。譬如,中午兩人相約外出吃飯,只見他一路逢人打招呼吆喝,最後竟變成一票人聚餐,且他必搶著買單。 記憶所及,劉兄說過的其母的口頭禪,至少還有以下數則:「人要活得有志氣,不能沒有骨氣」、「樹怕爛根,人怕無志」、「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不怕事難,就怕手懶」、「不磨不鍊,不成好漢」、「大富靠天,小富靠儉」、「小的不留,大的沒有」(別輕視小錢之意)等等。 走筆至此,不禁憶起我那中年守寡、劬勞一生的老母親,過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家鄉俗話,就是:「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說實在的,我年輕時,初聽此語,也沒往心上去,後來進入社會做事,見識到人心的險惡,甚至在自身蒙受不白之冤時,才想到母親以一個婦道人家,一生走過對日抗戰、國共內戰、逃難來台等風雲激蕩的歲月,尚能勇於面對人生的跌宕及磨難,身為軍人子弟的自己,遇事又豈容退縮? 凡此常民的生活語言,看似平凡無奇,卻不知承載了多少世間寶貴的智慧,無怪乎以寫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另譯《黑奴籲天錄》)馳名於世的美國十九世紀女作家史托夫人,會講出這樣的傳世名言:「大多數做母親的,都是天生的哲學家。」 史托夫人是彼時倡導廢奴及人道主義的旗手,所寫的這部暢銷名著,對引爆美國南北戰爭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力,因而林肯總統在接見她時曾說:「原來妳就是那位引發一場大戰的小婦人 」。 筆者手邊恰有一本裝幀精美典雅、內容與眾不同的英文語錄書,書名《母親常說的話》,它所收錄的,並非一般名人的佳言睿語,而是原汁原味的記錄了一位平凡母親對女兒的諄諄教導、叮嚀或告誡,從生活細節、言談舉止,到待人接物,可說是鉅細靡遺,讀來親切有味。 書中數百則的語錄,無一不是生活淬煉出來的心得。例如:有關物色男友,她對女兒說,「海中的魚,不可勝數」。有關衣著,她說好女孩「不佩戴會發出聲響的手飾」、「不去穿黑色的內衣」。有關與人交談,她說:「如果妳對某人講不出入耳的話,就乾脆一言不發」;有關容顏的變化,她說「那不是皺紋,而是笑紋」;有關教養下一代,她說:「妳必須給孩子兩樣東西,那就是:給他們根,也給他們翅膀。」 翻閱此書,固可感受到東西文化的某些差異,然則,那種普世皆同的親情,那種永不漂泊的母愛,讓人真正感悟,母親的身影及教誨,將是你此生最珍貴的生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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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訂製服

文/徐禎苓 插圖/國泰  祖母走後第六天,我們回到她的房間,逐一盤點、整理物件。 女性晚輩們立在雕鑿了典雅花痕的樟木衣櫃前,第一次,祖母的默許,或者祖母的魂也正與我們同在,準備開箱。此前無人能近衣櫥,有回父親要幫臥榻的祖母取圍巾,手才剛扣上門板,原本神色昏沉的她,倏忽瞪大雙眼,緊盯父親,用盡殘餘力氣拔高音量嚇阻。我們充滿不解,也不過是條圍巾,反應未免激烈。但私下盡皆揣測,那個衣櫥必定藏了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鄭重揭開沉重的門板,頂上橫桿勾掛大衣、旗袍、長裙,底下是一落一落摺成豆腐乾的衣衫;沿徑往深處摸索,竟出現父親年輕時的獎狀,還有幾個用紅紙包裹的金飾、玉鐲與手錶。再探,冒出存摺、印章、現金、房屋地契……越挖越以為打開的其實是保險箱。過去祖母那些匪夷所思的舉措,現在全都豁然開朗。 大人正在討論如何處理衣櫃物產。我注意到不起眼的邊角,祖母存了一疊布。祖母生於日治,當時沒什麼成衣,衣服大都自己買布,請裁縫、或自己製作。台灣紡織業興盛的時候,祖母說服姑姑去三峽的姨婆家學製衣服。數個月後,技藝學成,姑姑折返新竹老家,開始接單訂製服。姑姑手腳俐落手藝佳,接單量越來越大,協助祖父扛起家計。 年節送禮,體面一點,送布。祖母攢了錢,跑去委託行買進口布送親戚,自己省吃儉用買廉價棉布。姑姑為其量身、打版,一件一件,因款式年輕,讓人遺忘原是檔次不高的布。後來姑姑遠嫁日本,祖母只得另覓裁縫,聽長輩說幫祖母製衣的老裁縫曾經代表台灣出國比賽,凱旋賦歸,在東門市場外開了間小店。 東門市場一帶,過去是富豪人家的住宅區,對衣服極挑剔,能經得起考驗的,多半手藝精巧。這位老裁縫做工極細極活,名聲響遍全新竹,接單接不完,等一件衣服起碼得兩個月以上。那時代時尚仍然悠悠緩緩如一葉小船,不像現在,時尚如滾滾洪流,一流行什麼,大家一窩蜂群起效尤,才一季,原本流行的已急流湧退。 那時代的時尚很個人,訂製衣服都可以與裁縫討論,領邊多個盤扣,裙襬鑲段蕾絲,多的是自己的巧思,時尚不全然屬於集體。因為訂製,我們很快從衣服寬緊辨認出那是祖母哪個時期訂做的,幾乎能畫出祖母這半生的胖瘦曲線圖。衣服留有樟木香混著祖母身上的體味,眼睛一閉,祖母就在面前,我們仍然靠得很近,衣服比照片更具體保存某一時刻人活著的樣態。我忽然嚮往那個時代,自己創造時尚,衣服與生命緊緊相連的時代。怯聲問長輩們能不能把祖母遺下的布帶走,料想是這些布絕無衣櫥其他更貴重的東西來得頭疼,既然有人接受,便一口答應。 我捧著布,腦筋一片空白,到底要做什麼好呢?祖母以前怎麼思考衣服式樣的?幸好有網路,設定幾款式樣後,詢問長輩幫祖母製衣的裁縫店位址,我循址而去,鐵門緊掩。那麼巧,遇上對方休息。過幾日再訪,依然如故。不死心,我上網查到裁縫的電話,撥了過去。對方很快接起,聽我詢問營業時間,答:「我已經休息了。」我以為是疫情,短期歇息,傻呼呼反問何時再營業。對方忍不住笑出聲來,說:「我已經不做了。對不起。」一句話電擊我心,麻了半晌,忘記一切有時而盡。 假期結束,我把布攜回台北,打算拿到永樂市場。我對永樂市場陌生,在網路上猛爬文,卻只找到訊息零星。憑著小眾的網路評價,冒險給幾位裁縫製衣。裁縫問得專業,譬如格紋要正格還斜格,斜格要斜幾度角?問得我這門外漢冒冷汗。又譬如棉布泡水恐有染色問題,若要棉布拼接,最好別全部棉布,我帶去一黑一白的棉布只能拆開各做各的。若祖母在,這些至少有人能請教吧,但這話好像不對,祖母在,我就不會拿這些布,學她去訂製衣服。假設與現實,有時真是一場悖論。 裁縫阿姨仗著五十餘年的資深經驗,說話直接,有些我以為不錯的款式,她直接打槍:「這很醜!我做的都比他好!」幾天後,她傳來完成品的照片,確實好看。光顧第二次,遇上疫情,裁縫阿姨特意打電話來,說衣服已經提早做好,原本約妥隔日店取,殊料遇上三級警戒,只好作罷。七月下旬,再次接到裁縫阿姨來電,她語氣低沉,告訴我:「我生病了,做到這個月底。」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掛上電話,我打開衣櫃,摸著阿姨製的襯衫,細看車縫,細緻、合身。想起祖母、祖母的裁縫,提醒著:離去不會等於失去,我還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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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百年滄桑盡在老道外

文/攝影 黃筱婷 位在靖宇街的老道外中華巴洛克街區。 哈爾濱是黑龍江省的省會,也是東北的第二大城,這座城市有著許多別稱,如:「冰雪之城」、「東方莫斯科」、「東方小巴黎」等,這些別稱訴說著這座城市的歐式氛圍。 許多人特別喜歡在夏季前往哈爾濱避暑,使這裡成為人氣居高不下的避暑聖地。我認為哈爾濱的冬季雖然嚴寒,動輒便是零下二十度,但其實也是頗有一番情趣。 走在哈爾濱的街道上,舉目所及幾乎都是歐式、俄式、拜占庭式等異國情調的建築,每一幢建築都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值得放慢腳步悉心品味,哈爾濱就是這麼一個風情萬種的城市。 哈爾濱友人告訴我這樣一句話:「老道外是哈爾濱的根。」若是想要體驗最地道的哈市風情,非「老道外」莫屬。擁擠的過道、人聲鼎沸的菜市、深不見底的巷弄、木製四方的圈樓,這些平凡之處就是哈爾濱最為古老的市井氣息。 其實哈爾濱原是松花江畔一處沒沒無聞的小漁村,直到中東鐵路修建後,才一躍成為東北的交通樞紐。許多外國移民接踵而至,各國也陸續設立領事館,打開了哈爾濱國際化的大門。 約莫百年前的哈爾濱只有東西兩個區塊,中東鐵路西側多為洋人居住,東邊的道外區則因為被劃入沙俄範圍,所以最早吸引來自山東的兄弟檔傅寶山、傅寶善到此經商,老道外當時即被稱為「傅家店」或「傅家甸」。 緊接著從山東與河北兩省的一波波移民也紛紛「闖關東」到此闖蕩,老道外晉升成為哈爾濱最為繁忙的貿易要地。往來經商的人潮絡繹不絕,每日異常繁忙的老道外碼頭更是東北地區最大的內河運輸港口,這就是老道外最早的故事。 老道外的商人們藉由經商而逐漸富有,他們尋思打量已久,希望能夠打造出媲美中東鐵路西側那些瑰麗無比的外國建築。於是擁有精緻門樓、優雅花窗、羅馬圓柱的百貨商行一家接著一家設立,就此保留了最大規模的「中華巴洛克建築群」。 「中華」與「巴洛克」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原來在華美高聳的立面後方,是以木板堆砌而成的中式矩形院落,當地人稱這樣的建築形式為「圈樓」。 我沿著窄小陰暗的過道進入圈樓內,赫然看見小雞小鴨們正搖頭晃腦,在被融化雪水所注滿的小洞喝水。拾級而上,木製的樓梯嘎嘎作響並隱約搖晃,只聽到二樓的大嬸親切說著:「別慌張!沒事兒!你自個兒慢慢看唄!」接著那位身著棉襖的大嬸便從裡屋拿出看似塵封已久的被褥,就這麼大喇喇曬在前方的木頭欄杆上了。 大嬸一邊忙活著一邊和我東南西北的聊著老道外的故事,她嘆了口氣,提到圈樓裡邊有天橋、天井和迴廊,鄰居們平時守望相助,日子也就這麼湊和著過了,只是許多圈樓都將被陸續拆遷了,實在可惜。語罷大嬸還建議我可以去看看老道外的有名建築,從大嬸的話語中,我感受到一位老道外居民的驕傲與心酸。 如果說中央大街是哈爾濱絢爛華麗的一道閃光束,那我想老道外那滄桑的優雅便是至今仍在旋舞的華爾茲。那裡的街區是市井老百姓生活的痕跡,人生百態接連上演,那裡的建築就像是一位遲暮之年的老者,飽含智者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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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寶石

 文/翁淑慧 插圖/國泰 靜巷轉角的巧克力專賣店,婚前來過。她推開落地玻璃門,迎賓鈴鐺刺激嗅覺,迎來苦甜芬芳。 她用微笑婉拒了店員的禮貌招呼,店員旋即轉向甫進門的年輕情侶,女孩隔著玻璃櫃指選巧克力,每次點擊就像觸碰到聲控開關,店員立刻展開流利介紹。 兩種聽久了都會厭煩的甜膩聲音在她耳邊起落,不論店員多麼仔細解說,女孩顯然和她一樣都有選擇障礙,反覆多種排列組合,難以決定九宮格禮盒的紅心主角,而男孩始終在旁溫柔陪伴,耐心等候她的答案。 店員小心取出女孩最後選定的紅寶石巧克力,並貼心展示給年輕情侶鑑賞,倆人同時發出拉長的驚呼。那幅景象讓她有種錯覺,好像躺在托盤上的不是甜點,而是一枚嵌有閃耀光澤寶石的戒指,而她恰好見證了這對小情侶的重要時刻。 初次造訪這間店,是她和他為了尋覓未來新家的邂逅,那時她也和女孩一樣杵在玻璃櫃前,面對琳琅滿目的造型、口味與名稱,在要和不要間拉扯,是果斷的他一一幫她做出決定,就如他總是在她陷入各種猶豫狀況時,堅定幫她交付出答案,讓她不用再為掙扎所苦。 婚前她喜歡他幫她做決定時的明快,還有那種被照顧得很好的感覺,婚後她依然被他這樣照顧著。 裝潢新家時,她還在揣想不同色系壁紙帶給家的感覺,粉的溫馨、藍的愜意、白的素雅,他早已下訂黃色壁紙,她來不及告訴他因為一篇同名小說,黃色是她痛惡的選項;添購家電時,她蒐集了各家廠牌廣告單比價,心底盤算好兩人平日都要工作,大容量對開冰箱才能解決假日一次採買的需求,生鮮也才好分類貯藏,殊料未經討論,他直接圈選了雙門冰箱;就連怕冷的她念茲在茲的暖氣設備,連置喙的餘地都沒有,直接被迅速否決。 爾後,每當她提出想為這個家點綴日常的想法,崇尚簡約的他便會推出一貫結論。被沒收的不僅是那些點子,還有勾勒好家的圖景,隨著他益發獨斷的決策日漸褪色、模糊。 倘若試圖挑戰,就得做好點燃引信的準備,煙硝四起,家因此坑坑疤疤,還得花時間填補傷口,卻不能帶來改變。她終於明白,所有戰鬥都是徒勞。 婚前,再多爭吵難以打破他的原則,持久冷戰她永遠是輸家,就連嬌嗔央他陪她品嚐他不嗜吃的甜食也被斷然拒絕,這些徵象她早該警覺。 那次她充滿期待打開典雅紙盒,用八倍慢速咬開巧克力脆片外殼,獨特的三層水果內餡在她嘴裡化開,交纏出多重層次的濃郁口感,她不自覺露出幸福又滿足的笑容。她熱情邀他賞味繽紛香甜的珍珠,他卻寧可選擇不含糖分的純黑巧克力塊。 此刻,她望著玻璃櫃內的展示禮盒,各式巧克力被穩妥置放在狹小方格裡,就像他幫她決定好的一切物事,構築成不容變更的版圖。她彷彿這些巧克力,一直活在被訂製好的安排之中。 她決定這次要慢慢挑選喜歡的巧克力,就算難以俐落取捨,但在反覆推翻、重選的過程裡,她會更加清楚自己傾心的模樣,還有她其實不需要的過度包裝。 拿掉制約,她的決定變得自由,彷彿看見一個開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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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美好的古老世界 恐將消失?!

 伊琳娜‧瓦耶荷/作 范湲/譯 我出生在一個書本輕易就能取得的國家和時代。在我家裡,處處都有書籍現蹤。在我密集從事研究工作的階段,當我為了做研究而從各家圖書館借回數十本書籍時,通常就把它們像一座高塔似的疊放在椅子上或地板上。有些張著大嘴的書籍則俯趴在地,彷如尋找棲身處的人字形屋頂。如今,為了避免我那兩歲的兒子抓皺書頁,我把一疊疊書本放在沙發的頭枕上,當我坐下來休息時,立刻可以感受到頸後正碰觸著書籍邊角。若將這些書籍所占的空間以我現居城市的房租價格來計算,我的藏書還真是一群很嬌貴的房客。但我總認為,所有書籍,從大部頭的攝影集,到彷彿貝殼似的總是自動闔上的古老袖珍本,它們能讓家裡變得更舒適。 那個為了填滿亞歷山卓圖書館書架的故事,他們為此付出了努力,為此經歷的旅程和苦難,迷人的程度不亞於其異國情調。那些奇特的事件和歷險,就像前往西印度群島尋找香料的神奇航行。 此時此地,書籍如此尋常,絲毫不見任何科技創新的光環,倒是經常被唱衰即將消失。每隔一段時間,我總要滿懷沮喪地讀著報上預言書籍即將消失的文章,他們認為書籍終將被電子產品取代,而面對眾多娛樂選項,書籍根本毫無招架之力。深信此一趨勢的人認為,我們正置身一個時代終結的懸崖邊,我們面臨的是書店關閉,以及圖書館空蕩無人的真實啟示錄。他們意有所指地暗示著,不久的將來,書籍將在民族學博物館史前文物旁的玻璃櫃中展出。腦中帶著這些想像的畫面,我瀏覽了家中數不清的書堆和一排排黑膠唱片,我不禁自忖,一個美好的古老世界恐將消失。 真的是這樣嗎? 書籍通過了時間的考驗,並展現了長跑健將的實力。每當我們從革命或人類災難的夢魘中清醒過來時,書籍依然伴隨著我們。如同符號學家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所言:書籍和湯匙、榔頭、車輪或剪刀是相同的等級。一旦被創造出來之後,再也無法使之更好。 確實,科技的表現非常亮眼,並有足夠的力量擊潰舊勢力。不過,所有的人都想念已經失去的東西──照片、檔案、舊作、回憶──正迅速老化,許多產品很快就過時了。首先是卡帶裡的歌曲,接著是VHS錄製的電影。我們拚命收集的東西,卻被高科技打入過季時尚的冷宮。當DVD出現時,大家都說我們終於解決了保存檔案的老問題,沒想到,我們後來還是得購入尺寸更小的新光碟,當然也需要添購新設備。弔詭之處在於,我們依然能夠閱讀超過十個世紀前留下來的手稿,卻無法觀看才幾年前錄製的影片或光碟,除非我們在自家儲藏室裡保存過往的所有電腦和錄製設備,就像一座過期物品博物館。 我們千萬不能忘了,許多個世紀以來,在歷史手冊並未登錄的一場戰爭中,書籍一直是我們的盟友。那是我們為了保護各種珍貴發明的奮戰:文字,幾乎就像一陣清風,倏忽即過;小說,我們為了理解混亂並倖存其中而有的發明;知識,無論是真實、錯誤或暫時的,都是我們從無知這塊堅硬岩石慢慢刮下來的。 因此,我決定投入這項研究。計畫開始之初,各種問題不斷湧現:書籍是何時出現的?製書或滅書的努力背後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這一路發展的過程中,我們失去了什麼?又拯救了什麼?為什麼有些作品變成了經典?歲月的利齒、烈火的尖舌和洪水的劇毒製造了多少損害?哪些書籍已遭怒火吞噬?哪些書籍被人滿懷熱情地抄寫下來?都是同樣的那些書嗎? 這個故事是為了延續那些尋書獵人的歷險而做的努力。我想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他們不可能的旅伴,我想窺伺那些已流失的手稿、不為人知的歷史,以及近乎被淹沒的聲音。或許,那些探險隊只是為狂妄癡迷附身的國王們服務的僕從。或許,他們並不了解自身任務的重要性,這個看似荒謬的工作,有時必須餐風露宿,當火爐裡的炭火熄滅時,他們咬牙忍受酷寒,實在受夠了為了一個瘋子的任性夢想如此賣命。他們一定情願被派任更有升遷前景的任務,例如:在努比亞沙漠平息騷亂,或在尼羅河的駁船上檢查貨物。但我猜想,當他們像是尋找失散寶藏似地搜尋所有書籍時,不知不覺中,他們已奠定了今日世界的基礎。 (本文摘自圓神文化機構究竟出版社新書《書頁中的永恆:書籍的歷史與流轉之路》之作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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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無頭雞夜間漫步

山白朝子/著 王華懋/譯 1   祖母家在山腳下的村子裡,非常鄉下,周圍除了大片旱田和雜木林以外,什麼都沒有。也許是因為從都市搬來的時候是冬季,印象中只留下枯木、寒霜,以及天空鳥雲密布、一派荒涼的景色。 當時十二歲的我,戴著手套,圍著圍巾,走在從祖母家到小學的漫長道路上。鄉間的冬季寒冷異常,風寒刺骨。如果沒有戴手套,指頭就會凍成紅色的,最後陣陣發麻。 剛轉學進來沒多久的我,無法融入同學之間,總是獨來獨往。除了我以外,班上還有另一個孤立的同學,那就是水野風子。 風子的頭髮暗淡枯黃,臉頰凹陷。她總是穿著同一件淡粉紅色的毛衣,但處處綻線破洞。她應該只有那件冬衣可穿吧。襪子也開了好幾個洞,同學們拿這件事取笑她,她便羞慚地低下頭,扭捏不已。 我是和她要好之後,才知道她家裡的狀況的。聽說在我搬過去的幾年前,她都還過著普通的生活。但父母在交通意外喪生後,她的人生便整個天翻地覆了。她的阿姨滿代跑來,收養了唯一留下的她。滿代是個肥女人,也不工作,整天欺負風子。她不給風子像樣的東西吃,風子的氣色愈來愈差,也失去了笑容。因為風子愈來愈陰沉,同學們和她拉開了距離。 起初我不知道這些內情,把同樣從班上孤立的風子當成自己的戰友。我是在某個小雪紛飛的傍晚,第一次和水野風子說話。 當時已經放學,我揹著書包,在烏雲密布的陰暗天空下,走回祖母家。凍結的石子路,表面變得像銼刀一樣。走到雜木林旁邊時,我聽到那聲音。 「京太郎!你跑去哪裡了?京太郎!」 枯木交錯的另一頭,有條乾瘦的人影。 「京太郎!吃飯了!京太郎!」 是水野風子。她只穿了一件淡粉紅色的毛衣,顯得非常寒冷的樣子。她好像在找人,紛飛的雪珠掠過風子的嘴唇邊。透過雜木林看見的那張側臉,讓我一陣驚豔。之前我只看過她低頭垂首的樣子,因此都沒發現她居然長得這麼美。我忍不住走近雜木林,卻不小心踩到小樹枝,腳下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京太郎?」 隔著密集的枯木隙縫,我倆四目相接。又有幾顆雪珠掠過。水野風子發現我,露出害怕的表情。她的左右手各別提著裝了水的杯子和一只破爛的小鍋子,杯子不知為何插著吸管。風子戴著工作手套禦寒。她沒有一般的手套,總是戴著工作手套上學,這也成了眾人戲弄的對象。 「呃……我聽到聲音。」 我有些尷尬地說,她後退了一步。就像在教室裡那樣,低下頭,駝起背,擺出躲避視線的姿勢。她的臉藏入陰影中,遮住了顫動的長睫毛和形狀漂亮的眼睛。 「京太郎是誰?」 風子沒有回應,好像在等我閉嘴離開。我總覺得抱歉起來。 「我要走了,不好意思打擾妳了。」 我說,準備跨步離去。這時,腳邊突然傳出聲響,是鳥類拍動翅膀的聲音。風子驚覺抬頭: 「京太郎!」 有東西在我的腳邊,一團白色的東西。那東西朝我的鼻頭高高地一跳,嘩啦啦拍打翅膀。我嚇得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幾根白色的翅膀像雪花般飄落下來。 好像是一隻雞。風子在找的京太郎,一定就是這東西。風子丟下手中的杯子和小鍋子,衝了過來。 「不是!不是的!」 風子喊著,像要從我手中保護牠似地緊緊地抱住了那隻雞,哭了起來。我的目光無法從風子懷裡的那東西身上移開,那詭異的模樣令人駭懼。但我之所以能夠克制住尖叫,是因為我在書上讀到過,知道有這種狀態的雞。 沒錯,過去曾經有這樣的雞,也留下了學術紀錄。但日本居然也有,教人驚訝。被稱為京太郎的雞拍打翅膀,踢動著兩隻腳,撒出白色的羽毛。然而卻看不到應該要有的東西。雞冠、鳥喙、眼睛,也就是脖子以上應該要有的東西,全部沒有。 我曾在蒐集全世界神秘事件的書上看到過「無頭雞麥克」。 一九四五年九月十日,美國科羅拉多州的農家,有一隻雞被砍頭了。然而原本預定成為晚餐盤中飧的那隻雞,卻在失去頭部的狀態下不停地繼續行走,一點都沒有要斷氣的樣子。由於過了一晚牠還活著,農家決定留牠一命,以滴管從斬首後的洞口餵食水和飼料。兩天、三天過去,雞依然沒有死,被取名為麥克,送到大學去接受研究。科學家檢查之後,推測可能是頸動脈被凝固的血液堵塞,而避免了失血。同時,由於留下了腦幹及一邊大半的耳朵,因此可以在無頭的狀態下四處走動。 以無頭的狀態活下來的雞,立刻引發了轟動,還登上《生活》及《時代》等雜誌及報紙。我讀的那本書,也刊登了麥克的幾張黑白照。被白色羽毛覆蓋的身體上,有兩條帶爪的腳,略微渾圓的胸部,上面是泛黑的肉的斷面。連用滴管將水滴入斷面洞口的照片都有。結果麥克以無頭的狀態活了十八個月。聽說最後是因為被飼料噎住喉嚨,造成窒息死亡。   聽說水野風子取名為京太郎的雞以前也是有頭的,但是被阿姨滿代給砍掉了。 「她會做出我絕對不願意的事,她都會把我珍惜的東西搶走。因為我很疼京太郎,所以有一天阿姨在我面前按住京太郎,用斧頭砍下了牠的頭。」 然而,在淚流滿面的風子面前,失去腦袋的京太郎卻依然活蹦亂跳。 「阿姨以為京太郎死掉了。因為她馬上就抓起砍下來的頭,不知道去哪裡了。」 風子躲起來飼養無頭雞。萬一被阿姨發現,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好不容易維繫下來的京太郎的生命,這次或許真的會被斧頭徹底根絕。風子非常害怕這樣。 小雪紛飛的那天,被我發現秘密時,風子之所以哭泣,也是這個緣故。她一定是認為我會把無頭雞的事到處宣傳。 我等她收住眼淚,對她說: 「我會保密的,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雖然花了一點時間,但是冬天還沒有過去,我們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們把自己的過去告訴彼此,說出無法向別人傾吐的煩惱。不久後,我開始把無頭雞和風子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了。頭被砍掉,只剩下身體的存在。風子努力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看,僅僅只是活著。   (本文摘自皇冠文化新書《如果我的腦袋正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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