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迷離

文/陳珮珊 插圖/國泰 「眼壓過高,以後得好好控制。」醫師說。 年歲到底是把我打造成青光眼候選人了,此後每三個月,就得在行事曆註記眼科回診與斷層掃描日。 很不喜歡回診。就診起手式有「散瞳」這事,護理師總要求我採「仰望上蒼」姿勢,讓藥水好落眼,放大瞳孔方便檢查。彼時,不管有無祈求救贖,視界都會慢慢渙散,如同生活裡無可奈何的崩壞。 首次至斷層掃描室,在門口呆立許久,微霧雙眼再睜大,也讀不懂張貼的檢查程序,我一度懷疑自己的中文解讀力。「算了,不是每件事都得堅持自己弄懂,該求人時要呼救,問問一旁老病號吧。」歲月,早磨損我的執拗。 處理好,落座。一對老夫婦又重複我方才猶豫軌跡,坐一旁的我,順利升級為他們眼中老病號,最終也換得千謝萬謝。「不同診間的規矩,像天書,需要悟性。」我啞然失笑。 想起報到處的一場爭執。一位初診病患持健保卡問:「卡插哪?」卻被忙碌的櫃台人員粗聲回:「插啥卡,在講甚麼?」雙方上了火氣,衝突一觸即發。我趕忙走過去,低聲告訴患者︰「這醫院沒電腦插卡報到系統,只能人工報到,所以他們沒弄懂你問什麼。」瞬間弭平他的情緒。或許,鎮日忙於盤旋自己領空,易以為世界只運轉一種軌道。於是,已達遊走各大醫院年紀的患者如我,反倒有機會明白那場衝突本質的荒謬。 候診迴廊有大片落地窗,灑入的陽光暖人也緩下緊繃,直到一名女子從眼前快步通過,喃喃自語:「單上明明寫照號碼檢查,怎麼跳號叫我?散瞳還未完全啊。」一聽,我的情緒又七上八下,怕面臨同樣處境,趕緊閉眼轉動眼珠。有時覺得,醫院裡有些縫隙是被散過瞳了,不然,為何叫人看不明白。   終於進了檢查室,面對斷層掃瞄機。 很不喜歡。生活裡低眼迴避他人眼神及被迴避的藝術,是經淬鍊才稍能拿捏得宜。距離之必要它完全不懂,一次次失禮迫近,張狂探索慾望,像那些不請自來的窺視。我卻只能撐眼配合,赤裸裸,直至眼淚奪眶奔流,感覺靈魂裡有些秘密被探了去。 看診常陷入迷霧。年輕醫師戴口罩,仍能感覺他不愛笑。唇邊掛小麥克風,出音處是患者面前一只小音箱,多數時間僅傳出低量嗡嗡聲,似謎語,我往往來不及解題,已被醫師眼神打包結案。於是,帶著朦朧的眼與腦步出診間,卻往往沒能從病症的疑惑裡走出。 回家的路也是為難。跨出醫院大門,正午烈陽進逼起放大如貓眼的雙瞳。我迅速壓低帽緣,戴上墨鏡,打傘遮蔽。只是抬頭怕光,低頭怕撞,平著視線又怕跌,實在慌張。心中暗自決定,下回要當個偽老人,買把休閒拐杖撐住,顯老總比跌跤好,「這才是病患該有的優雅。」 好不容易摸索入捷運站,頭頂上的每座發光體卻像碎玻璃,微微發顫,飄忽的光線晃得我有些迷茫,身邊川流的人影如暗黑鬼魅,引人焦躁,感覺痙攣從胃底翻湧而起……,我趕緊縮身閃進車廂,尋位坐妥,胸腹間憋住的一口氣才瞬間傾洩。 「接下來會持續霧眼六小時,甚麼也做不了,真煩。」我想著。突然,一只白手杖從霧裡「叩叩叩」穿越面前,彎折了我的思路︰「視障者是如何充飽無懼,才敢於黑暗中挺進?無法察言觀色,是如何迎向世界?」一想,竟豁然開朗。自己不過是來看診,六小時後便能重回清麗視界,有甚麼好抱怨? 或許,眼迷離時才真是心能看見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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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只有大海蒼茫如幕

詩/攝影 林秀蓉 風走過潟湖。綻開百年瓦盤 彷如綻開鮮豔背影 鹽田交織洋流未歇的胸膛 一塊一塊沉澱   指尖滑進波濤深處 目光交錯思路,金色且可燃 鋸齒般岸線經緯透明天空 島嶼邊緣逸去未風乾的泡沫   結晶你的小宇宙,搶在月落前   像魚在發光流域中定位季節 像昏黃微顫潮間帶快閃迷藏 像夢想浪捲而來,印記愈退愈遠   夜潮日潮黑面琵鷺溼地上啄取 蒸發後的,只有大海蒼茫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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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澎湖魚丸湯

文/攝影 洪金鳳 澎湖有種以狗母魚製成的魚丸非常特別又美味,這種魚丸的型態不大,但口感鮮脆好吃,在我小的時候,這不是輕易可以吃到的,要逢年過節,家中有拜拜,媽媽才會去買來煮湯拜祖先,我們是「憑祖先的福氣」才能享用到美食。 以前沒有去過台灣本島,還以為在別的地方也吃得到同樣的魚丸。長大後跨海到台北工作,見過世面,吃過別的地方所謂的人氣魚丸後,才發現自己心中特有的美味魚丸,只有澎湖的才對味。 當家中經濟隨著時間過去日漸改善後,想吃魚丸就不用等年節,只要想吃,隨買隨煮,一口魚丸一口湯,心胃就在此時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後來,我遠嫁他鄉,在高雄定居、工作,只要有時間,我還是會經常當空中飛人,飛回故鄉,小住幾天,吃吃家鄉味,再帶著「留戀」的心情,返回工作地開始忙碌的生活。 娘家爸媽知道我和先生都喜歡吃澎湖魚丸,每次返鄉,餐桌上都會有這道「芹菜魚丸湯」或是「紫菜魚丸湯」,每每看我們吃得津津有味,口齒生香,他們的嘴角也展露出開心幸福的微笑,我們要收假時,他們總會多買2斤讓我們帶回高雄,讓這份家鄉關懷的愛持續延伸到他鄉。 媽媽十多年前因病往生,爸爸還是持續過去的習慣,只要我們返鄉,必定有魚丸湯相伴,那種鮮脆的口感,數十年不變,就像爸爸對我們的愛一樣,不過這樣的情景在三年前爸爸嚴重中風,住進護理之家後,就畫上句點了。 感謝現今的宅配功能,讓在高雄的我,依然能經由冷凍食品的配送,再度享用澎湖魚丸湯的鮮甜滋味。如今當魚丸吃進嘴裡時,我的思緒會飛回到從前那個生活不易、爸媽辛苦,再怎麼樣都會在年節煮上一碗魚丸湯的年代,幸福感不變,卻多了一份淡淡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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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麵線人生

攝於彰化福興阿義手工麵線 詩/攝影 栩玖 只要些許麵粉,和點汗水 日子就能拉扯成Q彈的麵線   風來浪去的人生啊! 陽光盪出生命的色溫 我在鹽漬的影子裡 將絲絲縷縷的過往 一一束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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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帶本書去萬華旅行

文/攝影 琉璃 〈流浪漢〉   一跨出龍山捷運站往龍山寺方向,經過公園,發現裡面坐滿滿的歐利桑。下棋、打紙牌、觀棋,黑壓壓一大群。流浪漢也夾在其中,坐著、睡著。廟前電線杆底下也坐了一位。斑馬線一位流浪漢,慢吞吞的蹭過馬路對面。 我隨意走進一個小公園,椅子上躺了一位流浪漢在呼呼大睡。另一張椅子,一個流浪漢看著地面發呆。 青草街擺滿了攤販,一個小小空間,流浪漢蹲在地上擺古錢古物,一群歐利桑圍著看(我不懂在看什麼),也許真的有寶物。   〈萬華─我家咖啡〉   不是全家的我家就是你家,是萬華清水巖旁邊─我家咖啡,三十年前它是很時髦的咖啡廳。三十年後它加了早餐加了漢堡加了三明治加了豆漿…… 老闆娘仍保留了手沖吸虹式咖啡,藍山、曼特寧、歌倫比亞,全部100元,在台北這個價錢會不會太便宜了。 我坐在櫃檯欣賞,著裝整齊臉上淡妝的老闆娘為我專注地煮咖啡,我順手拿起手機,拍頭頂的一座吊燈,發現它有銅鏽。這盞燈好漂亮;我說,老闆娘笑著抬頭看看吊燈;這盞燈30年前買的,燈罩用石頭切成。說著老闆娘親自為我點亮石頭燈…… 萬華街角轉個彎,都有驚喜。 〈萬華─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是走累了,想找個乾淨安靜的地方坐下來休息。但整條青草街只能拿著青草茶走來走去,沒地方可坐。最後終於發現一家看起來乾乾淨淨可以坐下來喝杯茶的店。我走過去,門口坐了一男一女,女的在抽菸。我問:請問裡面有茶或咖啡嗎?有,有,有茶,請問怎麼賣?一壺茶200,不喝茶,唱歌收100。我不唱歌只喝茶;就這樣我走進了萬華民間泡茶唱歌的生活。 店裏的姊姊為我泡茶遞瓜子,坐在旁邊跟我講話,從她16歲上台北開始,一路說到她兒子和孫子……另一位客人姊姊唱卡拉ok(我進來時,沒有人唱歌,我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卡拉ok唱歌的地方,等這位姊姊拿起麥克風唱歌,我才恍然大悟),她一邊唱歌一邊告訴我她前半生的種種。 不一會兒一位長像斯文的大叔走進來,跟大家打過招呼,就自顧自熟練的點歌拿麥克風。 我驚訝又好奇的看著週圍所發生的一切…… 正當我眼花撩亂地東看西看時,門口又魚貫進來五位客人。其中一位大姊姊穿得正式貴氣,一條珍珠項鍊白亮亮地掛在頸上,指甲擦了漂亮的胭脂紅,手裡拿著一盒切好的水果,原來這裡可以外帶食物。 四張桌一下坐滿,客人快樂的唱歌,跳舞(從跳舞動作看出,他/她們平時很少跳)。我欣賞著眼前愛唱歌的大哥哥大姊姊,在萬華青草街,我是幸運的。   〈萬華─歐利桑的人文〉   萬華夜市賣好多歐利桑的衣服、褲子、皮帶、帽子CD光碟片,好多歐利桑圍著店家挑片子。轉角一家外帶咖啡店,廊下擺了幾張小桌,坐滿滿的歐利桑,人手一杯咖啡飲料,閒散的聊天。我好奇地也想買一杯,也想擠進去體會一下萬華路邊咖啡座。但連個空位都沒有,只好作罷。 小巷裏,兩個歐利桑在拉拉扯扯,一個說不要啦;很難看,另一個說走啦;我出錢,你不要擔心……   我看著夜市街上公園馬路晃來晃去的歐利桑。   原來,萬華是一個充滿歐利桑文化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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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日落遠樓

子孫永保 蔡莉莉 陶盤 40公分 2014 交由時間乘載的記憶,任一風景、任一器具,皆以各自的姿態訴說著世代的傳承。 文/照片提供 蔡莉莉 路旁的玉米田,像一幅延伸無限遠的綠色畫卷,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味,由寂寞靜靜勾勒。在夕陽的渲染下,玉米穗金色的層次便豐富起來。 這條田間小徑,光用走的都覺得遙遠,不敢細想昔時公公於熾熱的陽光下揮汗的勞苦。站在餘暉映襯的蒼茫天空下,感受到一個父親以無言的慈愛,輕輕照拂身後的血脈使其富足,而我也領受其中。 從農地回到已無人居的老家,此處只有一個村落,一條在遠方閃動的溪,幾隻野狗和一些隨著夕照日日老去的人。像一首印象斑駁的詩,未曾在我心底留下深刻的痕跡。 走出屋外,廟宇的鼓聲,落在一片片赭色的三合院屋脊上。不意望見遠處有一座西式的樓宇,纖細的鐵雕大門,在這終年填滿安靜的小村裡顯得氣派照眼。猜想那是過往騰達的前人對世間繁華留下的輝煌,留給子孫,留給路過的人一次黃昏的心情。 懷著好奇,沿著紅磚圍牆,走到古宅正門。牆上的文字訴說著一則百年的故事,關於義竹的歷史,關於翁氏家族。好像看到一株巨大的家族樹正在我眼前伸展枝葉,動畫一般。在增生又增生的樹冠之間,似乎藏著許多留予後人說的舊事,我兀自幻想著庭深草長的大莊園內陰晴悲喜的生活聲色。 輕輕推開古宅虛掩的大門,就在那一刻,前方猛然衝出二隻大狗,朝著我和女兒飛奔而來。我毫不猶豫地拉上鐵門,將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擋在門內。 顧不得原先洶湧的好奇心,母女倆轉身逃離,沿路收拾著劫後的心情。忽然,背後傳來呼喚聲,回頭,一位園丁模樣的先生站在大門口,遠遠地向我們招手。我按住尚未歸位的心臟,一陣遲疑,再三確認大狗已不在園內之後,方與女兒隨他入內參觀。 寬闊的草皮中央,矗立著一棟富麗的建築,典型西洋歷史的式樣,喚起我晃遊歐洲古堡的記憶,乍然以為來到伊頓公學大門口。如此考究的洋樓,孤單立於低矮舊樸的三合院落之間,像是活在自己的時空裡,有一點違和,有一點寂寞。 環視前後屋,隨處可讀到工整對稱的美,細緻翻修的雅,流散空間的靜,像是一則無人知曉的荒野傳奇。無從想像昔日老宅毀朽塌陷的模樣,彷彿還能見到溫婉的閨秀從拱門迴廊優雅走過。不禁暗自慶幸,還好鼓起勇氣回頭參觀。 此屋修舊如舊的工法,忠實還原歷史建物該有的古雅色澤。端詳宅院內外,不見俗豔的粉飾昭示身分,沒有浮誇的建材彰顯財富,無有多餘的雕飾凸顯貴氣,磚瓦草木皆以歲月為統調。彷彿百年來,這座集西洋、日本、閩南風格於一身的古宅,不染滄桑,未沾煙塵,始終維持著這般端秀的表情。 園丁模樣的先生,指著廣場左方的大樹,親切地告訴我那是一棵百年蓮霧。我想起人類學家李維史陀,想著是否也該像他一樣,從此在心裡種上一棵蓮霧樹。詢問此屋是否有人居住,他說:「我們還住在這裡,只要我們在,就可以參觀。」他的談吐不俗,帶著文人氣。此時,屋內走出一位同樣園丁打扮的婦人,面目不見風霜,心想他們應是夫妻。 走出古宅,昔日門前的小橋已消失,環繞的河流不復見,牆邊果樹亦置換成草地。我的腦海中盤旋著諸多問號,想起同樣來自義竹的外婆,想起曾經保存鹽水八角樓第二進做為自宅的舅公翁鐘五,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連結,存在於這座修葺完美的翁清江古宅和廢棄多年的翁鐘五故居之間。 上網搜尋,方知我以為的園丁其實是設計教授翁英惠,他是這座「翁清江宅」的另一位主人翁清曲的孫子,擔任此嘉義縣定古蹟修復工程的藝術總監,他的兄長翁啟惠院長負責經費統籌。從舊時合照相片得知,我的舅公翁鐘五醫師在東京帝大醫學部研究科期間,曾探望翁英惠留日的父親翁太閣,並在翁太閣於此古宅結婚之時擔任證婚人。果然,一個姓氏,牽連出幾代人的繁衍與凋零。 車窗外,嘉南平原的草浪綠光,像是不斷複製貼上的黃綠色塊,無邊無界。夕陽下,寫滿生命力的遼闊農田、子孫永保的氣派家業、榕樹穿牆的廢宅大院,皆以各自的姿態訴說著世代的傳承。歲月在流金光影中穿梭,我想起馬奎斯的《百年孤寂》,虛幻與現實交錯,陳年的氣味,絲絲縷縷,彷彿飄散著百年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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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蝴蝶和飄蓬

〈咖啡˙色˙物語〉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聽說颱風要來,颱風的名字都好奇怪,櫻桃、圓規、樂文。播報員一直重複明天要說的誓言,譬如無由來臉龐發熱的急降雨、睡醒在碎碎的春夢裡的午後雷陣雨、早安圖來晚安圖去猶如熙熙然來嚷嚷然往的市聲,都說會來會來,還是等過一天又一天,那場被綜藝化致災性豪大雨終究沒來。 他終究沒來。雖然電視螢幕上的播報員念出自己的名字,也唸出他的名字,下一句似乎就會說「你現在可以親吻你的新娘」,被轉靜音的螢光幕裡面那人被閹割的嘴型說的是謝謝你的收看,「我們再會」。 壺碟瓢盆這麼一整套買了又買,經常使用的不到十分之一,幹嘛買呢?端詳這一組咖啡壺,我只聽到什麼蝴蝶和飄蓬。 蝴蝶逐香而棲,自己也不知曉自己棲身何處,棲身這一軀骨肉嗎?骨肉頹圮之際,迷人的體香已然盪遠,棲之何有?住在暗晦的壺裡得了,終日飄盪在飄盪著的咖啡香氣中,只是入住之前,可能要花好多力氣清掃咖啡渣,像在冬季清掃煙囪的工人一般。要清掉一些留在心裡的氣息似乎不太容易,譬如說不愛了,不愛了的物件、不愛了的人。這就是愛的現實。 靜坐在香味的氤氳裡,聽到被解構的豆體魂寄水珠,這水珠一滴一滴滴在赤紅的心上,似乎會烙下化仙的胎記。他撿到一枝枯椏,不當手杖只拿著像劍一樣亂揮。兩個人在道路預定地亂趖,一下子穿越一小片雜樹林一忽兒踩踏濡濕了的心,心上荒煙蔓草,只有一簇簇菊科的蓬草開得盎然,雞毛撢子似的葉片,層層上疊,最頂端炸出像祕密的線索一樣細細的莖,尾端開著一小蓬一小蓬棉羽,狂蜂浪蝶癡著醉眼正要端詳,風來,棉絮般的花瓣滿天旋飛,追著飛的蜂啊蝶的不無惆悵。 一壺咖啡等著等著就快冷了,他終究沒來。不來就不來吧,蝴蝶可以飛到多高呢?就說不愛了,不愛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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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重名

 文/圖 周靜芝 彷似上帝撒了一把「重名重姓的種籽」在世上,有落在好土的、有掉在堅石上的、荊棘裡、路邊的,而我恐是停落荊棘中的。 自網路普世以來,我的名字在網上不斷地「重生」,訃聞裡剛走一個,小學繪畫作文得獎列名中即出現若干;這名字涵括教授、編輯、舞蹈家、記者、入監者;是普羅大眾,又是小說戲劇的角色。 假如名字是俗世裡的一縷精魂,人們借它在世呼吸,像紐約的中央公園,紐約市民去那兒透口鮮氣;多少臉面猶如萬花筒般逛遊中央公園又離開,百多年來唯公園本身屹立不搖。 那麼,我不過借用一個名字穿戴而已,任何世代裡誰都可用它,它絕非代表我,似乎也就脫逃所謂浮名絆身了。 有一陣我用筆名寫作,名字換了,好像把自己納入小說裡,跟著小說情境走,不覺地便與原來的自己拉出了些間距。 而用本名寫作則似寫散文,有點兒像從快速、嘈雜、緊迫的生活步調中抽拔出來,去趟公園尋找那縷特別屬於自己,又不完全表徵自己的俗世精魂。尤其父母離世後,採用父母的命名亦形成我內在「非如此不可」的感覺,是另一種臍帶上的聯結。 大學聯考放榜名單裡有一位與我同名,成為新鮮人剛住進學校宿舍接獲的第一封信卻是「同名她」的追求者,我去信據實相告彼周非吾周,沒想那位仁兄回應不打緊,謂同名的連接是他和我之間的緣分。種籽落地生養不同,即便同名,怎可替代,便拒再回函。這會兒,有個獨一的周靜芝非我莫屬。 撒種的比喻是耶穌講給門徒關於天國的奧秘。耶穌一視同仁,對每位聽道者講道,但師父帶進門,修行在個人。撒在路旁的種籽被飛鳥食盡,猶如人受撒旦誘惑,心中之道盡遭掠奪;落在石上的,雖切慕真理,奈何石頭土淺紮根不深,遇到難處容易絆跌;荊棘裡的,被荊棘擠壓不能結實,好像人被世上的思慮、私慾迷惑;唯長於好土的,既聽道行道又結善果纍纍。 我似乎天生思慮過多,犯了思慮上的潔癖,但凡認定某個道理,即堅持護守難以變通,這樣的荊棘,如何結實?紅樓夢裡的妙玉不就是因精神上的潔癖,欲求道反不得,不似寶玉心寬廣容,終至成佛。 古代為表尊敬,避諱皇帝、聖人、祖上之名諱,現今取名任君擷取,據聞若名字的筆劃加總起來是吉名,則成通俗之名,我名既俗必吉。多年來看著我名在網上來來去去的不停歇,覺得它變得好像我家請來的一位熟客,很熟悉,而我卻在客觀的接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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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在

文/攝影 馮平 走向光,聽見光的音聲。會說話的光,那便是攝影。在光中尋見光,與光對話,猶如神在,物在。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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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對撞

 文/圖 雨順 天氣預報說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每天都是陰雨天。也好,六個月來沒有盼到過一滴雨,北加州山火不斷,讓人很心痛這麼大片的森林就這樣燒毀,那裡的城鄉居民損失慘重,也沒有人再關心住在森林裡的動物都逃到哪裡去生活了。 今早拉開窗簾時很意外,並不是預測中的陰雨天,而是看見一抹晴天的曙光。太好了,出去走走吧。去哪兒呢? Carmel by the Sea! 濱海卡梅爾(Carmel)是一個在北加州太平洋岸邊的著名觀光景點。距離舊金山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加上連接著風景絕美的17英里海岸線(17 Mile Drive),和大文學家史坦貝克(Steinbeck)的家鄉蒙特利(Monterey),讓這一地區舉世聞名。 星期三早上的卡梅爾,遊客很少停車方便。這條中央主街的兩旁商店林立,有在地多年經營的咖啡店、餐廳,也有許多精品名店。較小的巷道內則是充滿了畫廊,所以整個市區的藝術風格十分濃厚,隨處可見拍照取景的好地方。十字路口街角有個老式風格的公共圖書館。圖書館是開放的,要踩在嘰嘎作響的木板樓梯走上去。這樓房的模樣,會讓人想起以前看好萊塢西部槍戰片中的景色。門口小公園中花木修剪的精緻美麗,不妨就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一下。 街上走過來一對年輕男女,一邊走一邊說笑的模樣像是住在當地的居民。倆人手上都握有一杯咖啡和一些書報。他們走向公園內另一張長椅。那女孩在準備坐下的時候,不小心把手中的咖啡杯掉落在地上。頓時咖啡香氣四溢,激起我想起身去買一杯濃熱黑咖啡的念頭。 買了咖啡就在店門口的小圓桌旁邊坐下。空氣清新,悠閒看著街上來往的車和人,感覺很享受。一輛敞篷的賓士SL 450開到眼前的路邊停下。現在這種經典的拉風車也只能在旅遊區才看得到。開車男子的裝束很時尚,也非常的歐洲式。鴨舌帽,西裝外套、開領的格子襯衫,窄腿長褲。他從駕駛座上站起來,沒開車門就直接抬腿跨下車來,走進咖啡店。嗯…黃皮尖頭鞋,不穿襪子,多半是個法國人。 車內的收音機還大聲的開著。播音主持人說:「接下來這首在今年夏天推出的老歌新唱,是當年重金屬樂團的經典〈Nothing Else Matters〉,你聽過了嗎?著名英國歌手Elton John宣稱這是搖滾樂有史以來最令人震憾的演繹!」 拿著咖啡杯的男子回來了,這次是打開了車門坐下。他似乎感覺到我正在享受他車上收音機傳來的驚人力量。等到歌聲告一段落,他把咖啡杯舉了起來,瀟灑的對我說:「Hello! Nothing Else Matters!」我也把杯子舉了起來。車子開走了,我眼前一切都變了。   演過電影「荒野大鏢客」的克林伊斯威特 (Clint Eastwood)息影後落戶在卡梅爾,還當過市長。重金屬的搖滾還在敲打震盪,我眼前遠方的海洋在瞬間變成了大沙漠,路邊的樹木也都變成了巨大的仙人掌。泥土路上馬車帶起黃沙飛揚。還有,那市長和幾個大鏢客吹著口哨,朝著我走過來。   這幻像有可能嗎?   狂放不羈的年輕女歌手Miley Cyrus和優雅古典的大提琴家馬友友(Yo Yo Ma),兩位極端音樂人的對撞演出,有如兩個大鏢客在面對彼此的最後決戰。   經典再造!其他…都不重要了(Nothing Else Ma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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