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重逢維也納

霍夫堡速寫 文/圖 余致毅 在上一次的旅程當中,短暫地停留在維也納,揹著沉重的行李行走,對維也納只有匆匆地驚鴻一瞥。當時剛離開溫暖的義大利,初抵維也納就感受到特有的濕冷空氣,以及截然不同的語言環境。乘著地鐵到友人介紹的聖史蒂芬教堂參觀,教堂被四周的建築包圍,矗立其中。冷風夾雜著細雨讓人直打哆嗦,一群由老師帶領來校外教學的小學生,嘰哩呱啦的聽著老師的解說,魚貫地進入尚在整修的聖史蒂芬教堂。周遭還有穿著長尾服的男士駕駛著中世紀的馬車,噠噠而過,走在細雨中更感受到一種奇妙的氛圍,彷彿誤闖中世紀。 不同於上一回的濕冷體驗,這次坐著長途夜車,一路從羅馬尼亞行經匈牙利,最後抵達奧地利維也納車站,轉換了手錶的時差,踏進車站的大廳。維也納的火車站乾淨高挑,整體感覺明亮先進,人群也都十分有秩序地排隊購票,明亮有序的感覺,讓心裡稍微安定下來並充滿期待。月台位於車站的二樓,出了月台後,有幾間賣著漢堡三明治的餐廳,對於阮囊羞澀的我來說,價格十分昂貴,感覺坐了一晚的夜車之後,睜開眼,所有物價都上漲了。在一樓大廳排隊預定之後行程的車票,和善的櫃台先生告訴我,奧地利到波蘭這段車程不能使用國鐵券,只好另外購票,真是昂貴的車票呀! 在車站附近的超市買了義大利方餃和雞肉麵包,著實感受到奧地利物價與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的差距。地鐵站的票價也不便宜,買了車票,搭乘U3線,先去找尋住宿的旅館。看著手中抄寫的簡單說明與路線圖,花了一點功夫才看到青年旅館小小不起眼的門面。一位長髮的老闆娘守在櫃台,因為入住的時間尚未到,只好先寄放行李,暫時待在行李間將相機充滿電。有一些客人拿著床單等東西來退房,令人有種奇異的感覺,這裡的空間很狹小,感覺不像是旅館。老闆娘和工作人員在櫃檯看電視,聽到老闆娘講著俄文,更讓人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由於尚無法入住,只好先離開旅館,到處逛逛。霍夫堡皇宮有許多觀光團體,遊人如織,我覓尋到一個階梯處休息,順便畫圖。附近有一個中國團導遊正在解說騎馬雕像的由來,整團遊客利用有限的自由時間四處拍拍照片,一對夫婦好奇地跑來我身邊,看看我在畫什麼東西。在外頭速寫的機會多,膽量與臉皮也慢慢鍛鍊起來,有了更多的機會與好奇的人接觸。 陽光漸弱,再次來到聖史蒂芬教堂,很幸運剛好遇上教堂在做彌撒。進入教堂裡,光線昏暗,感到一陣涼意。前方站著穿白袍的主教,一旁是燭光搖曳的蠟燭台,還有許多起立唱誦詩歌的信徒們在其中,自然而然的神聖莊嚴氣氛在教堂間蔓延。一門之隔的教堂外廣場,接連著精品街,大街上被洶湧的人潮擠滿,不時還有馬車行經。一面欣賞精品店的櫥窗展示,一面跟著人群湊熱鬧觀看街頭藝人表演,漫步在維也納的歡愉街頭,晚間快九點的夕陽,金色光芒舒服的照在身上,愜意的感受這漫長夏日的日照。 回到旅館,戴著眼鏡的男工作人員冷漠的為我辦理入住手續,給了我一張地圖,告訴我旅館的房間位在街道的另一邊。我去領取稍早寄放的行李和他給的被單及枕頭套,便去大街上尋找住宿處。還好,在另一條街上找到了掛有15號門牌的大門,然而沒有任何標誌顯示它是青年旅館,令人感覺有些不安。一打開大門,就見到房間,有點像大禮堂,兩邊擺放了許多上下舖床位,很奇怪的空間配置。 開放的空間分為A、B、C三區,廚房和廁所位在中段,一面疑惑地往裡頭走,一面和這些陌生的房客打照面。這三區的床位都是開放空間,大家進出都會經過這些區域,等於睡在一個開放式的禮堂內,有些不自在沒有安全感。我走到最盡頭的D區,因為設有一個房門,所以床位價格稍微貴了一些。房間裡已經入住了兩個年輕的法國女大生,他們結伴一起出來旅行,已經去了布拉格,預計在維也納待個六天,歐洲的大學生很幸福,可以輕易地跨國界旅行,也許只要短短的一個週末就能到鄰國渡個小假。 到廚房準備簡單的晚餐時,碰到來自美國猶他州23歲的貝卡,高個子的貝卡很早婚,和先生及父母一起來德國、奧地利旅行。有趣的是,父母去住飯店,他們兩夫妻則省錢跑來住青年旅館。貝卡說她的哥哥約五年前曾經到臺北當傳教士兩年,所以聽到我從臺北來感到很開心。貝卡夫妻倆去過上海、北京、西安、合肥、桂林等地方,一邊教英文一邊旅行,喜歡中國、臺灣、日本、泰國和亞洲文化,是個開朗的大女生。在旅途中,總可以聽到許多來自四面八方的小故事。 我的床位在下鋪有盞床頭燈,房內的大窗戶敞開著,夜風徐徐,深夜裡望出窗外,一片寂靜闃黑。總算可以躺下來,好好的睡一覺,期待在音樂之都維也納的短暫時光有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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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之後的楊貴妃

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 從成田機場坐車前往東京的市中心,有一個地名不知是否引起過您的注意。 初到這塊人地生疏、語言不通的地方,說新鮮也新鮮,說無聊也無聊。坐在車上只能看看窗外的風景,數數經過的車站聊以解悶。 途中一個站名躍入眼簾: 「我孫子」。 嚯!孤陋寡聞的吾輩,驚訝之後下了個大賭注,與自己打起賭來:「下個站名肯定是『你大爺』」。 沒中。心有不甘之餘,竟擔心起這地方會不會有人住。一查,有。 近代文學史上連知堂兄弟都得對他們鞠上一躬的「白樺派」志賀直哉、武者小路實篤,以及思想家柳宗悅等都有故居在此,不表。 中原和島國都使用漢字。而身為異鄉人覺得有些地名頗有不解:關西的滋賀縣有個「朽木村」,讓俺聯想到久已未讀的《論語》裡那「朽木不可雕也」之句,無非那村里盡是……不成?失敬失敬。 又一次,坐友人的車去他老家福島縣。看見高速公路上赫然標著「勿來」兩字,俺不覺抖索起來,一定是來自交通警並不溫馨的警告吧,便趕快提醒友人:既然人家明寫著勿來、勿來,咱們還是勿去、勿去吧,勿來勿往是禮也。他沒聽懂,隨口告俺:快了,快了。過了「勿來」,就到家了。哦,原來「勿來」是地名啊,嚇俺出的不止是一身汗。 從此便開始留心起各地地名來。 不過,至今都沒弄清的是,有些地名忽略了漢字的原意,譬如:吾妻,秩父,保母,休息,接待,途中之類。而有些地名很久之後才知所含之意:一直喜歡加藤登紀子唱的《知床勁旅》,不過,每次聽都奇怪為啥叫「知床」,而不叫「起床」或「賴床」? 「知床」,阿伊努語,含天涯海角之意。那地方本來是原住民的地盤,即如今蟄居北海道、僅剩萬把人的阿伊努族,北海道的地名幾乎都用那些不明不白的漢字來表示:                    札幌(乾燥廣袤的大地),函館(灣岸的盡頭),小樽(沙灘上的河流)等。 島國山多,故圍繞著「山」的地名也多,同時又是孤立在海上的島嶼,無論從哪兒都可以鑽進來。開頭提及的「我孫子」,當年就是半島來的人起的名,也是半島人聚集之地,誰先搶到山頭誰就是老大。因為是一個沒有柵欄的地方,生於斯、逝於斯的人們好像也沒有什麼地理概念。雖然是在島國國內,卻散見著如下的地名: 外國山(岡山縣),日本國(新潟和山形之間),兩國(東京),國境(滋賀縣),海上(千葉縣),海中(愛知縣),海底、海外(均在神奈川縣內)…… 這現象在古代中原也常見:春秋七國,五胡十國,吳國、蜀國、魏國的「國」字也如此,不過是同一個朋友圈裡亂立的山頭而已。由此感慨,自豪能探查火星、上月球、互聯網的現代人,實在都是把碗蓋在臉上在吃飯。 不是嗎?《史記》裡有記載,連統一中原大業都沒怎麼費過神的始皇帝,有一天突然想再活個上萬年,料想神仙也不敢不答應。於是派了一個叫徐福的算命先生往島國去採摘不老不死的神仙藥。受命後,徐福也沒去哪大使館申請、或者在家等啥簽證,說走就走地帶著幾十條大船,載上三千人馬從瑯琊出發了。其實哪有長壽仙藥可採,只是八卦老先生的嘴厲害罷了。他知道空著手回去腦袋一定會被摘下來,便一不做二不休地留了下來,並且還撒下了無數情種。 所以,如今地名、人名里有的福岡、福島、福山、福田等,傳說不是他涉足過的地方,就是他涉獵後的子孫所在。和歌山縣感恩,還為老先生塑了一尊像擺在那裡呢。而早已失傳,卻收藏在京都東福寺的中原宋刊本《義楚六貼》竟玄乎地透漏,老先生就定居在富士山腳下。 總之,不管始皇帝、徐福,還是此後白樂天等都知道那遙遠的海上有個仙人住的地方,甚至「安史之亂」後楊貴妃也一度在那裡住過。 可信?可疑? 哈哈,島國人太色迷心竅了,想當年,玄宗口水直下三千尺,好容易才從兒子那裡搶到手的貴妃,怎麼會從長安跑到隔著山、隔著水的島國來? 但是,九州熊本縣天草龍洞山有個「楊貴妃」的地名是確確實實的。 當地的傳說如下: 很久很久以前,龍洞山附近蓋起了一棟新房,住進了一個美麗得讓村里人覺得可怕的姑娘。 有年夏天,流行病疫,村民們急得走投無路。美人得知後,就把從中原帶來的草藥分給眾人,解救了苦難。美人自稱姓楊,名貴妃,正在等著皇上派人來接她回去。 一天,天上烏雲滾滾、電閃雷鳴中,一條巨龍降臨山頭,攜著美人消失了。留下一隻香袋掉落在山澗裡。 為感謝美人在疫情中的無私相助,村民們就把村名改成了「楊貴妃」。 迴轉來再長話短說一下《新唐書》上的記載:安史之亂時,為了安撫官兵,得殺楊貴妃。不過,若是真殺,玄宗第一個不願舉手。所以,他派了最最最的親信高力士一人在梨花樹下監督讓楊貴妃自縊。而一年後揭開荒塚時,遺骨皆無,僅香袋一個而已。 您說是否貓膩? 五十年後,詩人白樂天肯定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傳聞,《長恨歌》裡那句怪怪的無法理喻的詩句就是一切的說明: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而今的學者也從實測的海潮流向中證明:從中原往九州漂流,時速四海哩的帆船五天即可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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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歌新唱

文/圖 李民安 那天畫完了國父銅像附近的景緻,太陽已經曬到眼睛了,回頭一看,反倒是之前在艷陽下的中山堂廣場成了一片蔭涼之地,於是我趕緊收拾好畫具過來「避日」。 坐在廣場的邊緣,我一邊喝水,一邊打量這棟沉穩大器的建築,腦子裡許多關於它的回憶自動慢慢翻騰起來;我在這裡接受過全市模範生的表揚;小時候爸爸時常帶我們來這裡看公教單位放的免費電影;而每年父親工作單位頒發員工子女獎學金,也都選在中山堂舉行,有好幾年家裡三姐妹同時獲獎,還被主辦者特別當眾表揚,讓父親臉上十分有光,也讓我模糊的了解「揚名聲,顯父母」是什麼意思;後來就連高中畢業典禮也是在這裡舉行。 中山堂的前身是「台北公會堂」,是日據時代的台灣總督府,為了紀念昭和天皇登基興建的,由營繕課的建築師井手薰設計,1932年開工興建,歷時四年完成。1945年二次大戰結束,各地日軍向同盟國投降,這裡被選為中國戰區受降儀式第十五受降區的地點;十月二十五日受委派為首相代表的陳儀,就是在這裡接受最後一任台灣總督安藤利呈遞的降書,至此台北公會堂也正式更名為「中山堂」,而受降儀式舉行的大廳被命名為「光復廳」,十月也增加了一個「台灣光復節」。 國民政府遷台後,中山堂成為召開國民大會,正副總統就職典禮,以及政府接待重要外賓、舉辦國宴的主要場所,也幾乎是全台灣重要集會的首選之地。隨著中山樓的落成、老國代去職、台灣逐漸被世界孤立,不再頻繁有世界友人到訪,如今成了二級古蹟的中山堂,雖然光環褪去,但也發展出別樣風情,樓上開了餐廳,大廳成為演藝界的重要表演場所之一,也是台北書屋的所在,不時推出各種展覽及課程,進出的人們,也從昔日的達官顯貴變為今朝的平頭百姓,沒有過去的衛兵和便衣特勤,我這個小老百姓才能優哉游哉的在這裡畫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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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颱回南

詩/楊子澗 攝影/張薈茗 風颱閃過島嶼 沿著海峽的西爿北上 不時斡彎轉踅;回頭看 若親像足濟波烏色的海湧 攏總匯集鬥做伙,佔領 所有的海面佮天頂 雄雄徛起來閣摔落去 雷公聲拍破空氣 爍爁拆開烏雲 大雨若天頂破空倒落來 人像狗蟻、汽車若尪仔物 街路變溪流;空氣中 含著不安佮沉重的情緒   人心浮浮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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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五號公路的遭遇

 文/湯長華 插圖/國泰 眨眼十月。 如果沒有如此嚴重的溫室效應,或許我們現在還能感受到比較分明的季節變化,早晚開始有點涼,雖然秋老虎偶爾還展現他的熱情;若住在高緯度的地方,入夜氣溫降到攝氏七八度,樹葉由綠轉黃轉紅,像著了火一樣。紅葉翩翩飄落,停在肩頭,很快,公園樹下出現黃黃紅紅落葉堆,腦海響起Yves Montand的枯葉(Les feuilles mortes)。 每年此時,就有點想念在北美的日子。秋天的來到表示一年很快要過完,百貨公司用南瓜、楓葉佈置櫥窗;大賣場從九月下旬便擠滿大量橘色與黑色的裝飾品。洋人的鬼節是一連串假期的開端,再來是感恩節、聖誕節、新年,而萬聖節像小學遠足的前一晚,整理隔天要吃的零食飲料,興奮得無法入睡。 頭一次過這個節,倒沒有做什麼神奇的打扮,大家都上「college」了,討糖吃是小孩子的活動,我們「college students」要從宿舍溜去學校旁的墓園試膽。 出發時大家都很興奮,好幾個人共用一兩支亮度很弱的手電筒,嘻嘻哈哈互相驚嚇,輕浮又聒噪。 簡直是恐怖電影裡年輕人即將遭遇殺人魔的場景。 墓園沒有圍牆,靜靜處在校園一角的外圍,微弱亮光下我勉強讀到個墓碑,上面刻著小天使的圖案,一九四幾年出生,兩三歲過世,是個孩子的墳墓,才意識到這裡真的是人家永眠之地。 深夜的墓園安靜得令人不安,手電筒怎麼照也照不太遠,盡頭永遠一片黑,偏偏人類天性懼怕眼前的未知,也愛自己嚇自己,最後這群變得很驚慌的年輕人在墓碑間狹窄的泥土路上擠成一團。我一路不停地踩到不知是誰的墳頭,同學在一旁歇斯底里地抱頭,指著我說:「天啊!有人一直在跟墳墓鞠躬說對不起。」 另一年的萬聖節,跟朋友約在三藩市Market Street見識一下扮裝大遊行。 顯然很多人跟我一樣,都擠在市中心想目睹一年一度最華麗的夜晚。戴消防安全帽著消防褲卻打赤膊的四個男人,上身因為塗了油而閃閃發亮,握著同一條消防水管在人群裡奔跑,高喊大家讓路,他們要去救火。人潮自動摩西分海,夾雜笑聲,順便欣賞他們精壯的身材。精心打扮的變裝皇后高大優雅,妝容精緻,穿著不知道幾吋的高跟鞋,像選美一樣,搖曳生姿,一路與人們揮手致意。我也頭一次見識到褲子屁股處挖空的皮衣族,有點不知道眼睛該擺哪裡,但他們根本不以為意。 然後我碰到另一個朋友,他扮成貓女,裝了假胸,舉手投足十足像貓一樣,風情萬種,當下我知道,他終於能做自己,難怪那麼開心。 萬聖節當然也可以非常商業化。 連續好幾年,我付門票錢去夜晚變身成鬼城的史奴比樂園,給一堆身上潑滿血漿拿著電鋸的臨時演員嚇;或是排長龍買票進入鬧鬼的瑪麗皇后號,卻沒有看到傳說中一直找人陪她玩的小女孩。 搬離北美前十月下旬的深夜,我開著二手小跑車,在5號州際公路上,由洛杉磯前往三藩市找朋友,大概也是要過萬聖節。   與海線101號公路不同,5號走內陸,沒有壯麗的海景,路程較短,至於經過哪些地方,印象不深刻,因為我總是開夜車,避開陽光與車潮,只能從車燈掃過處看到草、丘陵、大卡車、大塊岩石,可能還有仙人掌。印象最深的一個路段,大概是經過牧場,黑暗中只聞到一股濃濃牛糞味,久久不散。 過了那段之後,大老遠就望見路旁有團在動的光,也不以為意,只當是什麼深夜緊急維修,便繼續往前開,越開越覺得怪,因為我的眼角一直感受到那團光的存在。 原來它趕上來了,有時超過我,很亮,卻不刺眼,有時在雜草間上下穿梭,時不時停頓,再一溜煙竄走。我一直問自己那到底是什麼,可是沒有答案。放慢車速嘗試看清楚那團光到底有多少盞燈,卻數不出來。那些小光束並不射往同一方向,而是射向四面八方,到處亂飄,感覺很忙,極似六零年代迪斯可舞廳天花板裝的鏡球。 觀察前面幾台車,他們也許覺得詭異,踩了油門拼命向前衝。 不久,那團光從路邊急促拉上夜空,用轟炸機丟炸彈的姿勢,掉頭衝往我們這排車子。從車頂低空掠過時,大放光明有如白晝,比之前的它亮一百倍。 我無法不聯想到科幻電影裡連人帶車被UFO吸走的畫面。 望一望照後鏡,小飛行器跟了上來,漸漸與我平行。 趕緊搖下車窗,一心以為會聽到很大的引擎聲,但除了自己的車子和呼呼的風聲,什麼也沒有。像蜂鳥一樣它忽地快速前進,下一秒急煞靜止懸浮著,彷彿在等我跟上,又像在窺探著什麼。 實在想不出什麼飛行器會那樣飛,耐不住好奇,索性停到路肩熄火閃燈開窗盯著看。 它也停下了,徘徊在車窗旁的雜草堆裡,帶點頑皮。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直播,也沒帶相機!我想好好記住那團光的樣子,卻連它是圓是扁也看不出。此刻吹起大風,它定格於如越戰電影直升機降落時騰湧的綠野波浪,我默默看了幾分鐘,並未感受到威脅,也不覺害怕,但總不能看一整晚。 搖上車窗離開,一碰到交流道就下,轉進加油站,站在禮品區假裝挑明信片,想觀察一下有沒有人正討論著跟我一樣的奇遇。 終究還是沒有。   說不定其他人嚇得直踩油門老早不知飆到哪一州;說不定他們被吸去外太空了只是我沒看見。說不定我渾然不覺被吸走做實驗的是我。 進三藩市時天已微亮,開在Bay Bridge上遙望清晨的海,現實感才一點一點滲入我的腦袋,心想以後講這個故事一定沒人要信。 我常常想起發生「奇遇」的那晚,往返三藩市那麼多次,從不擔心半路拋錨也不害怕在荒郊野外碰到什麼奇怪的人。兩千零幾年的時候,我還跟朋友提過希望能去美國來趟66號公路之旅,一路自駕,現在恐怕不敢;可能世界已不若以往單純,或許該這麼講,我失去了年輕時才有的「憨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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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間老人

 文/圖 周靜芝 由於網購漸自普及,我住的附近好幾個商場愈來愈清淡,從前我喜歡逛走的文具店、五金行、小食店…皆關門息業,且店面一旦停歇即閑置不動,未有他店替代,還傳染似的一家連著一家的扯下招牌,人跡之寥落顯得商場空曠許多。 Covid之後更不堪設想,好像過不多久就有商家落幕謝場,過去嫌吵鬧的人聲鼎沸,如今思之猶如久遠以前的事了。 我想到一種被叫稱saudade的情緒,像吃甜酸菓,一方面沉湎在實體店裡挖金掘銀的心情:一支不意間買到的狼毫毛筆、一罐鮮遇的果綠油漆、一味店家家傳秘製湯;另方面卻見人去樓空。 然而,有一家年事挺高的越南華僑開的鐘錶店,自我搬來這兒的二十多年裡,始終挺立,不亢不卑的。顧客不多,貨色一般,那兒於我所需的僅止汰舊換新手錶電池,後來用了手機不戴手錶,只開車經過時,晃眼瞧見櫥窗裡列陳的金光閃閃。 去年小兒回家暫住月餘,他習用手錶,有天,我們母子一起光顧錶店換裝新電池。老先生看來仍是那樣,似乎不費力的老,就不覺更老,不過走路或動作間是較遲緩了。他慢慢地選找電池,慢慢地戴放大鏡,慢慢地拆裝電池,我們便慢慢地等待。裝完了新電池,他又慢慢地拭淨錶面,微笑地如為孫輩戴手錶,仔細將手錶扣在兒子的手腕上。 一連串慢慢地、慢慢地,時間在老先生那兒永遠用不壞,換了電池,時間又開始走動,走成了圓形似的。 「長高了好多!」老先生抬頭眯眼望住六呎寬肩的兒子。 兒子靦腆牽起嘴角,掏出皮夾,問道:「多少錢?」 「免費。」老先生還一直望著兒子,「長大了,是個大人了。」 「您還記得我哪,我第一次戴手錶就在您這兒換電池的。」兒子以為老先生開玩笑,繼續掏錢,「我不是說了免費嘛。」老先生伸出手掌推開錢夾,這時我看到老先生的手指關節有些腫脹彎曲。 「出去好多年了吧?」老先生沒停過笑臉的問。「十多年了,去東部讀書工作。」 老先生邊笑邊點頭,「好,好,好,回來好。」 對年輕人來說,去,去,去,方是好的,但回來生長的地方能遇見舊情。舊情綿綿,貴在加長了時間。老先生的人情,讓我們母子倆滿心覺得溫暖,如同他店裡櫥窗的金光,閃閃在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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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獨居老人與時間大海

 文/林榮淑 插圖/國泰 時間猶如手握沙子一樣,很快從指縫裏流掉。 一個除役老嫗從社會集體返回到個人的節奏裡,上班族的人生走到這個時刻,直面要拉開暮色序幕的事實。提醒也是警告自己,保持一種寬容與開放的心情,開始接受自己是誰。再也不是你可以成為什麼樣的人物,而是真正的那個你,之後永遠都會是如此的那個你,到底是誰? 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睜開多皺摺的眼皮,迎接照在窗簾的第一縷日光。太陽又從東邊升起了,真感謝。天佑台灣,給自己道一聲早安。如此這般,拉開一天的布幕。 從信箱取出報紙,5G時代還依賴紙本訊息看世界的人,個資自洩好幾條。 年度母親節感恩歡慶氛圍尚未走遠,詭計多端夭獸Covid-19趁機鑽出小罅縫,作威作福的姿勢見人嗜咬四處下蠱,島嶼疫情一發不可收拾,就像F-15戰鬥機飛速般燎原,防疫模範生跌個狗吃屎大跤。猖獗病毒四路流竄,災情天天有新發展,被譽為寶島櫥窗,立於台灣頭的雙城淪陷為重災區,疫情往南蔓延,政府宣布進入三級警戒。 一個不會開車又維持紙本讀報習慣,比年輕人慢半拍的老人,與網際網路時代慢半天有何妨;一個人飽全家飽,與八卦滿天飛的外面世界又有何干? 心靜自然涼,宅在家自許做一個有尊嚴的宅老。 對於少年仔,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之久。中年以後,十年八載開始感覺好像指顧間流逝的歲月那般快溜。自從脫下上班制服退離職場,回眸,人生超像是一本飛翻跳閱的書冊,只是眨一下眼睛,十幾二十年不見了。 早餐微波一杯牛奶、二片吐司外加幾粒堅果。如廁潔牙,步入工作室。說時遲那時快,如一片枯黃落葉的小剪報自剪貼簿飄落。撞見叔本華三個字,強力磁鐵勾引渙散瞳眸,彎腰拾起閱讀:「從年輕人的立場觀之,人生看似無窮無盡地往未來延伸;從老年人的立場觀之,從年輕到老的距離只是幾步之遙。」會心一笑,把剪報放回原先的剪報本時,瞥見側頁夾著另一張剪報──卡爾‧拉格:「青春只是我們租來的一段時光;今天擁有它的人,明天必將失去它。人生總會到達一個美麗與年輕為風格和優雅讓路的時期。」張愛玲《傾城之戀》:「你年輕麼?不要緊,過兩年就老了,這裡,青春是不稀罕的。」 嘿!怎麼回事?「老」這個顧人怨的字眼,在步入後青春期,是閨密闢室聊天時最忌諱的共識。今日,蘸著老味的時間魔術師怎麼三番兩次來造訪?白雲蒼狗的健忘人生,時間可以療癒創傷;時間可能扭曲記憶。自忖吃飽閒閒,踩上時光弔詭鋼索,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和自己的過去來個重相逢或玩個捉迷藏。唉呦喂呀!萬一沒踩穩閃神失腳,老人最忌諱跌倒,趴下去能健在爬起來少聽聞。91歲仍四界趴趴走,吟唱詩歌丹田有力老頑童詩人管管在家偶然跌倒,二天後不治離世,殷鑑不遠,嗚呼哀哉。 活到七老八十,泅過生命無數險灘區,滄桑附身,就別再質疑性命霜降酷寒知多少。沒看見、沒聽聞或沒親身經歷過的,全歸結是一種自己並不了解的存在,別計較了。   老人得有老人款。 自從了悟孤寂既是宅老的當下,也是餘生,活過一天,生命就短少一天,珍惜眼前,不得不服膺記憶就像手術刀一般,在染病的人生劃開再縫合,又劃開又縫合,多情世界的真正無情在於以無知與遺忘,覆蓋了殘酷傷痛。 抗老,或說是向老投降也可以,數年前開始迷戀養水仙花,興起每年春夏之交畫一幅自畫像,模仿藝術家透過一個人的容顏描述,留下自我的面貌,留下停格的時間,也留下存在的曾經。遠在太平洋彼岸同年同月生的閨密獲悉,警告罹患自戀狂將產生諸多後遺症無藥醫。本尊堅持不改初衷,笑罵由她,沒關係,沒在怕。 傾心不如行動。大膽挪用部分棺材本,重資添購繪圖設備,購買原料和美術史冊。 梵谷從中年大轉變開始,直到生命最終結束前約畫了40幅自畫像,充分展現了大師的憤怒、瘋狂、憂鬱,以及偶然的快樂。他總是直面自己人生的悲劇,透過自畫像來一場對抗與掙扎,許多人被他的自畫像招魂後,相信他是一位帶著詩意的哲學家。林布蘭特從俊美少年畫到視茫衰老,100多幅自畫像保存大半人生容顏。亨德拉˙古納自覺正在老去時,開始面對更本質性的問題,畫下那種帶點憤怒般的孤獨;肉身的蒼老與心靈卻仍澎湃的不對稱。揪心喔。 閱讀自畫像是開筆前的暖身功課,每天固定時間跟著偶像一起做一種對時光無情深刻地對視。美國女演員嘉莉‧費雪的一句話:「自畫像像是一種對時光無情深刻地對視,將你破碎的心化為藝術」。儀式禮成。從容下筆記錄本尊騷動之時第一條條線,莊嚴塗抹。   我畫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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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袋黃金的代價──一千零一夜說中亞

布哈波伊卡揚廣場建築群 文/攝影 周遠馨 歷史總是輕筆一揮的把中亞帶過,因為它是個說不完也說明白的地方。 生長在四面環海的台灣,很難想像在築夢的路程,我走到歐亞的十字路口,是地球上離海洋最遠的中亞;為醞釀、滋養寫作材料,前後七年四度出入絲綢之路,就為說一說這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中亞,在歷史紀錄上的兩千年來,經過文明的碰撞、帝國征服、城市毀滅、文化融合,卻沒有一個政權能長期統治,大多數的文化遺產集中在烏茲別克斯坦國,蘇聯解體前的一部分。一心嚮往的神秘之旅,在即將出發前得到通知需自備柔軟衛生紙,我就做好了心裡的準備,想著或許要吃些苦頭了,想像中她是滿布著褪色斑駁歷史陳跡的建築和街上漫遊的行人參雜著陣陣飄來陌生的塵土氣味。 飛機終於緩緩的滑落在首都塔什干,這曾經是絲綢之路重要的商業樞紐之一,據聞玄奘曾在此留下足跡。 眼前的一切,震驚了我,這兩千五百年的古都,展現了現代化整齊乾淨的街道,美輪美奐的建築物結合了俄羅斯的大氣磅礴和希臘神廟的高挑聖潔,顛覆了我原先的遐想與偏見,在艷陽藍頂下,眼前的一切竟然顯得如此地生氣蓬勃、從容優雅。 進入地鐵站的剎那驚艷至今難以忘懷! 地鐵站建於一九六六年,豎立的巨型廊柱上鑲嵌的浮雕裝飾、各種陳列的壁畫,展現出俄羅斯風格的富麗堂皇,色彩斑斕的大理石地板,別出心裁的藝術燈飾,有種歲月沉澱的美,彷彿進入一個隱藏了深厚文化底蘊的藝術宮殿。 上了地鐵,當地乘客投以親切友善的眼神並紛紛起身讓座給我們,詢問之下方知,並非敬老,而是對外國友人釋出的善意,煞時也讓我稍感釋懷,畢竟自己還不至於老態龍鍾。 金庸著名小說「射雕英雄傳」中的 「花剌子模」和「玉龍杰赤」充滿了異域魔力,令人嚮往不已。如今腳踏在中亞的土地上,才知道位於西部的烏爾根奇市(Urgench)就是當年邦國花剌子模的首都玉龍杰赤 (古突厥語發音Gurganj)。 花剌子模因絲路貿易致富,橫行一時,得罪了成吉思汗,在一二二一年慘遭屠城,如今是個保有十八世紀城牆風貌的現代城市,從飛機上眺望,眼下盡是一片沙漠和戈壁灘,哪有雪山峭壁?書中的天下第一俠郭靖,帶萬名士兵從雪峰跳傘入城的壯舉,陪伴兩三代人度過青春歲月,玄幻故事如魔法般,即使在現實中也永不褪色。 華人對墓地多半忌諱迴避,中亞清真寺或陵墓密集如台灣的便利店,有的像藝術建築,有的像華麗鮮彩的豪宅,即使在住家旁也無忌諱。伊斯蘭信仰是人死後不會輪迴或投胎,身體和靈魂如沉睡般在墓地等待審判。葬禮是將亡者潔淨後裹以白布,入地下兩公尺。「鬼」是由造物的精靈所扮演,因此墓地不會有鬼神之說。 布哈拉夏宮的碧藍金令人迷醉,生活在沙漠裡的人,是如何創造出這比碧空更純,比湖水更仙的顏色?中亞的宮殿建築寬闊敞亮,大氣豪放,鮮亮奪目,與人一種莊嚴卻開放的氛圍,讓我想起北京的故宮,外觀壯觀氣派,在殿中卻籠罩著一股隱暗的神秘,皇權的震懾讓人透不過氣的壓抑。馬上民族縱橫沙漠,曠達奔放在血液中涓湧飛騰,當他們停下來的時候,他們的宮殿也要像大地一樣的撫慰著繹動的心。   如今在網上搜「阿里巴巴」,出現的都是馬雲的集團消息。當年馬雲到在美國餐廳問服務員是否知道阿里巴巴這個名字,服務員不僅知道,還說得到寶藏的咒語「芝麻開門」。馬雲不斷的複製這個問答模式,發現阿里巴巴的故事全世界都熟悉,而且無論哪一語言,發音都一樣。為了走向全世界,一錘定音,並且引用「淘寶」開網店,阿里巴巴開門便發現珍寶。一千年後,阿里巴巴創造了全球奇蹟,誰說神話故事沒有魔法? 「我願出一袋黃金,但求看一眼希瓦。」 這句話在古代的絲綢之路上,流傳千年。邁入古城大門,先打動我的是生活在城內居民的素質,坐在乾淨的夯土房前,向路過遊客靦腆地招呼,凹凸不平的石路失修,卻打掃乾淨、井井有條、不見任何雜物參錯。路人主動上前為我們指路,沙漠的熱情、質樸、良善,都在這一眼裡的希瓦。 中亞人天性樂觀善良,或許與廣大空間、每天充滿維他命D的日光照射有關。胡人的後裔在這片土地上培育良好的教養,處處乾淨整潔,霧霾無形、無塞車喧鬧。景區商販絕不糾纏擾,薄利謀生、不亢不卑。就連公廁也沒有令人不舒服的氣味,曾親眼見衛生人員,用清潔劑賣力的打掃洗手台等地,不知這是清真的生活教養,還是民族性使然? 撒馬爾罕是世界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漢唐歷史上的「胡人」的家鄉,古來兵家必爭之地,一次次烈火焚城,又一次比一次更壯麗的重建起來。 帖木兒大帝陵墓建於14世紀 帖木兒大帝驕傲的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的力量,看我們的建築。」城內的大多數歷史建築,是他於十四世紀橫掃歐亞非大陸,把最精巧的工匠帶到撒馬爾罕,修建最輝煌的宮殿和清真寺。 一路下來難免審美疲勞,對行程最後的陵墓,有點意興闌珊。當我們走進吉爾埃米爾陵墓,卻目瞪口呆,球錐形大圓頂,精美雕刻一片黃金海,令人感嘆帖木兒的的雄心和眼光。 當地導遊胡老師用帶腔調的中文講解中亞歷史,可以感受到他對自己民族歷史引以為榮,當我們不約而同「哇」的驚嘆不已,他臉上總會情不自禁的浮上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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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捧火星花

文/攝影 任安蓀 夏日炎炎,前後院裡,盛開許多視覺清爽的花卉,尤以淡色、粉色,最能引起舒心悅目的感受。 然而,小巧靈動的蜂鳥,尖著嘴,飛快振動翅膀,卻情有獨鍾於辣椒紅般的火星花,忽上忽下穿梭,但也只有短暫的幾秒鐘陡降吮蜜,又迅如閃電飛離,速度之快,很難拍得清晰芳蹤。 拍之不得,正悵見牠飛遠的當兒,發現受蜂鳥寵幸的這叢火星花,並不攲斜無章,而是開展成整體姿容美好的一大捧花,盡現綠劍葉拱護紅艷的颯爽大氣! 無意中,巧拍天地間,自然生成姿妍的大型插花作品,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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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世間行踏〉菜鳥記者訪東瀛   

文/攝影 王源錕 訪問團拜會我國駐日代表處,前排右二為副代表林金莖(他是我台南佳里的同鄉,其兄林芳年為鹽分地帶文學「北門七子」之一)。 現在出國稀鬆平常,但在戒嚴時期想踏出國門可不簡單,我第一次出國,就是參加中華民國經貿記者訪問團訪問日本,算起來那已是昭和時代的前塵往事了。 民國六十八年初進報社,主跑警政路線,每天與偷搶拐騙、殺人放火的社會新聞為伍。當時日本交流協會為增進台灣對日本的認識,會定期邀請台灣財經新聞從業人員赴日訪問,小弟曾有幸獲邀。我從未跑過財經路線,為甚麼能混進經貿記者訪問團?這是有原因的。 交流協會邀請的對象,通常都是在台北跑中央財經部會的大牌記者,我們是台南在地報,本報台北財經記者剛好另有要公,總編輯就把這個名額爭取給台南同仁,有機會出國開洋葷,很多人暗中較勁積極爭取。我大學學的是日文,兼修國貿輔系,前陣子報社與天下雜誌合辦過一場財經座談會,是區區在下做的記錄,雜誌創辦人高希均教授特地寫信到報社給我小小的誇獎。不知高教授說的是不是客套話,但對我「濫竽」冒充經貿記者訪日,應該起到很大的催化作用。 如今拿著中華民國護照,世界各國暢行無阻,然而以前入出境管制可是層層關卡,取得日本交流協會邀請函是基本條件,接著要寫出國報告書、附報社核定出差公文,由於記者身分特殊,還要縣市新聞記者公會推薦函、行政院新聞局核准函…,一連串漫長的公文旅行,都快出發了護照還沒下來,讓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我大哥託一位長輩打電話給外交部的朋友幫忙,順利幫我取得護照,後來才知道我這本護照麻煩到禮賓司司長邱進益先生,真不好意思。 學了四年日文,翻譯出版過日文書籍,但對這個櫻花國度仍然充滿未知,直到飛機降落東京羽田機場,廣播聲才逐漸喚醒我荒疏多年的「阿伊屋耶歐」記憶。財經記者訪問團先拜會日本交流協會、我國駐日的亞東關係協會、日本執政黨自民黨總部、富士電視等單位。這個訪問團挺正式的,我為此特地到忠義路「中泰西服」做了這輩子第一套西裝。 日本交流協會《交流》月刊翻譯轉載我的訪日系列報導。 企業參訪首站來到「經營之神」松下幸之助創辦的松下電器,位於大阪的茨木第一工廠每個月生產十萬台彩色電視機,最令我難忘的是電視歷史館中,所陳列1952年12月首次商業生產的黑白電視機,那台老骨董問世時的「身價」是二十九萬日幣,相當於一個普通公務員兩年半的薪水! 當時我國經濟部大力推廣的「中心—衛星工廠制度」,在日本已行之多年,以松下電器為例就有兩千三百多家衛星工廠,彼此合作無間。我們參觀的真生印刷公司是松下電器的衛星工廠之一,也是衛星工廠模範生「共榮會」的成員,長期承印松下電器的各項印刷品,該公司研發的一套電腦程式,能將畫面修改、翻轉、挪移,絲毫不留痕跡,這種美工軟體現在一點也不稀奇,但在三十幾年前已夠讓我們目瞪口呆了。 全世界第一部工業用機器人1958年由美國人發明,經過不到二十年,日本生產的工業用機器人已占全球百分之七十。我們到位於愛知縣的川崎鐵工所MAZAK工廠時,歡迎貴賓的正是會講人話的接待機器人TOMMY。 日本是汽車工業王國,我們參觀的是日本最古老的汽車廠—日野,這家工廠雖然歷史悠久,但也高度自動化,在忙碌的裝配線上,每個工人的動作都像機器人一樣迅速又有效率。日野羽村廠有一條試車道,搭載記者訪問團的巴士是該公司產品,司機載著我們在試車道上飛馳,接著在模擬世界各地惡劣路況的場地顛簸而行,日野的車量產上市前,都要在此經過嚴格的考驗。 正式拜會、企業參訪之餘,交流協會也安排豐富旅遊行程,我們遊歷了京都清水寺、金閣寺,搭乘新幹線時看了一眼富士山,還到剛開幕不久的東京迪士尼盤垣半日,賞美景嘗美食玩得十分盡興,衷心感謝「阿里嘎多」。   返國後在報紙發表五篇「訪日紀行」系列報導,是我採訪生涯的一個里程碑。日本交流協會翌年三月將我的文章翻譯成日文,以「若手記者見日本」為題,轉載於協會發行的《交流》月刊上。日文的「若手」就是「年輕」的意思,想當年這個年輕的菜鳥記者,因緣際會去到日本,觀摩許多先進的技術及日本人勤奮的工作態度,如今回想起來,生平第一次出國真的收穫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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