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流蘇飛雪

文/攝影 徐然 每年這個時候,是流蘇花開的季節。我等待的流蘇,不在熱門打卡的知名風景區,也不在公園裡,平時他只是捷運站旁一棵不太引人注目的樹,光禿禿的,連一片葉子都沒有。 直到春天來臨,萬物萌發,經過立春、雨水和驚蟄,流蘇樹開始長出葉子,每天經過流蘇身旁,觀察他,直到整棵樹都長滿綠葉,我為他開心,然後又滿心期待花期的到來。起先只少許開了幾朵,隔天開了三成,我知道就在這些日子裡,那瞬間滿開的狀態就會向我奔湧而來。 這天我在捷運站附近吃早餐,卻有些心不在焉,因為等一下要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是的,流蘇在等我,走出早餐店,經過斑馬線,流蘇就在前方了,我們的距離這麼近,以致於我的心情萬分雀躍,心跳比平常快一些,即使我可以想像流蘇花盛開的模樣,哪怕每一年都是一樣的,此刻,我所盼望的,都是絕無僅有的相遇。 春天是個嶄新的開始,那麼就勇敢的赴一場約會吧!走過斑馬線,向右轉,流蘇樹綴滿潔白花朵,滿開的流蘇花形成雪景般的視覺,美的令人屏息,美的讓人由衷讚歎,微風吹來,花瓣款款舞動,為春天帶來美不勝收的盛宴,在人來人往的城市街頭,他的存在格外安靜,卻又將城市點綴的無比美麗。 站在流蘇樹下,欣賞他獨特的飛雪姿容,深深呼吸著似有若無的幽香,花香淡雅不染纖塵,這是將一整年沉澱後的心情,透過滿樹飛雪向世界問好的方式,流蘇和春天有約,而我和流蘇有約,把握短暫的約會時光,佇足流連,此生戀戀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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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人的KTV

文/古家榕 插圖/國泰 都說唱歌是解壓良方,然而,如今的好樂迪,是我心中最遙遠的距離。思來想去,乾脆走進浴室水一開、蓮蓬頭一掛,很快便在霧氣蒸騰間,打造出我專屬的KTV。 人在浴室唱歌,興許是磁磚環繞的音效、或是堪比乾冰的氤氳,滿地打滾的殺豬音,竟恍惚生出海豚的清亮感。但見小女子得意而忘形,把一間小浴室唱成大型演唱會現場,頭頂灑下的熱水似聚光燈,這一刻,我就是浴缸裡冉冉上升的王者。 天后演唱時,自有她的口袋歌單。最近這兩年,愛上唱粵語歌:從〈風繼續吹〉到〈友情歲月〉,從〈富士山下〉再到〈格林童話〉,三十餘年的港樂跨幅,被濃縮成一段淋浴的時長。事實上,相較頻受調侃的港式普通話,一個講中文的人唱起粵語歌,並沒有比較不尷尬──但,實在是迷戀它的發音──諸如「愛」和「我」的婉轉韻致,「沒」與「合」的爽利吐氣,其中,又尤其是「可」、「空」、「開」等ㄎ聲字,一度不容妥協的鏗鏘,來到粵語裡,盡皆化作ㄏ聲喉音,發聲時,總感覺為他人留了些溫潤餘地。 可能是年過三十,無法不欣賞那份開口後、喉間特意轉圜出的體貼。 話說回來,趁洗澡時大唱粵語歌,的確是挺適合的。如同被遮擋住的不完美裸體,鎖門後的浴室,寬宏地收留了我殘破的發音。平日裡的講究和約束,隨著衣物一同褪去,蓮蓬頭下方的我,悄悄閉上眼、放鬆小腹和咬字,坦然享受一份可以不正確的隱私。 嘩啦啦的水聲中,漸漸地,整個世界無關對錯,只剩下我、和我的歌聲。 身處一個人的KTV,卸下塵俗憂慮,酣暢袒露真性情。總要等到小聽眾忿忿敲門:「媽媽妳洗太久了吧!」才會惆悵地大毛巾一拿、升降舞台緩緩落下,結束我不羈放縱愛自由的歡唱時光。 儘管如此,仍不忘在關上燈時,抬手一抱拳: 「咱們青山不改,有緣江湖再見。」 目送我的轉身,濕淋淋的浴室依舊無聲,僅用它半坪大的空間,容納著下次任性的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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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常作去年花

文/攝影 黃筱婷 ─悼skDakis Pawan郭明正老師 skDakis Pawan老師,漢名郭明正,對於賽德克族群之語言、歷史、文化各方面均涉獵廣博;生於1954年,卒於2021年,享年六十有八。 許多人都以「賽德克族國寶」來稱呼skDakis老師,因為他長年積極推廣賽德克語;記得他每次背的黑色書包上頭就寫有斗大的「我要說族語」這句標語,可見他對賽德克族群的語言有多麼的看重與愛護。 skDakis老師在埔里高工機械科任教之時,便利用課餘時間傾盡心力拜訪清流部落的耆老們,試圖解開1930年代霧社事件的種種謎團,並將部落耆老們所傳授的傳說故事與塞德克gaya文化以口述歷史的方式紀錄下來;skDakis老師鑽研自我族群兢兢業業的勤奮精神,也讓魏德盛導演親自出馬,邀他擔任電影〈賽德克巴萊〉的族語指導及歷史文化總顧問。 在得知skDakis老師已然辭世的消息,我的腦中停格許久,無法相信亦不願相信,腦中不斷回憶起和skDakis老師請益的各個場景。 每次前往埔里,心情總是相當愉悅,因為可以和skDakis老師見面,聽老師述說賽德克族歷史文化及Gaya,即使我把skDakis老師給問煩了,老師依舊有問必答,然後不忘幽默地消遣我一下:「妳的問題真的很多呵!」興致來時,老師還會教導幾句對我來說異常困難的賽德克語,skDakis老師就是這樣一位慈祥的長者。 這次前往埔里,心情卻是無比的哀戚與沉重,哀戚的是skDakis老師已然離開人間,沉重的是不知這如同烏雲般籠罩的黑幕究竟何時才會徹底結束。 在skDakis老師仙逝前數月,他還一直和我提及明年四月準備出書的計畫,還有一系列賽德克族語的復振點滴,言猶在耳,不想老師卻已先行一步踏上彩虹橋,回到祖靈們的居所。 我彷彿趕上skDakis老師生命的最後一站,他曾數次帶領我深入當時的抗日六部落進行田野調查,更不藏私的將賽德克族歷史文化傾囊相授於我這位客籍人士;skDakis老師也曾經帶我至清流部落拜訪其表兄Takun Walis邱建堂老師,Takun老師的曾祖父是霧社事件抗暴六部落中唯一倖存的頭目,對於賽德克族之歷史文化與霧社事件亦知之甚詳;skDakis老師更曾帶我深入Mahebo古戰場,賽德克的先祖們便是在Mahebo險惡的溪谷中飛簷走壁與日軍對戰,看著眼前深不見底的湍急溪流,我十分敬佩賽德克族人捍衛傳統領域的勇猛;我們也曾到巴蘭部落深處的Tgdaya群總頭目Walis Buni的墓前聊表哀思,至今我依然難忘skDakis老師在Mona Rudo與Walis Buni的墓前以賽德克族語低頭哀悼的背影,那個背影在我看來總是如此堅毅又略帶哀思。 skDakis老師仙逝後的某天,埔里下著微微細雨,好似連天空都在哀嘆著skDakis老師的離去;我從新竹南下至skDakis老師埔里家中弔唁,看到掛在客廳上方skDakis老師微笑的照片,我深深的三鞠躬,心裡輕聲說道:「skDakis老師我來看您了。」再看到師母與Takun老師消瘦許多的身軀,除了擁抱與陪伴,我實在不知該安慰些什麼才好;連skDakis老師生前最喜愛,總會帶到自宅前方小公園散步的的狗兒仔仔都蜷曲在沙發上,一點生氣也沒有,與平日裡又叫又跳的模樣大相逕庭,我想著仔仔心裡想必也十分難過吧……我始終不願相信skDakis老師已然離開,直到看到skDakis老師安詳遺容的那一刻,才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skDakis老師與我的談論始於霧社事件,遍及各項原住民議題;我感覺skDakis老師在敘述賽德克族文化歷史時,眼神總是光彩中帶著幾許落寞,那份光彩是著急地想讓世人更加理解賽德克族,而那份落寞則是慟悼先祖的際遇。 感謝skDakis老師的引領,讓我對於霧社事件略有理解;老師在酒過三巡之後總喜歡唱著萬年不變的那首歌:「我的一生是多麼的苦,我還是永遠的愛著你」;甚至是「一千個傷心的理由」;遇到不合理的事情時,老師總安慰自己與他人:「沒有關係。」就連過馬路時,老師也總是提醒:「要慢慢喔!要小心車子。」有時在部落走累了,老師蹲在原地休息時,也會可愛的說:「這樣的蹲法就是『賽德克蹲』。」老師就是這麼一個平易近人又誠懇待人的長輩,我相信他的和善將永留眾人之心。 陪伴skDakis老師的棺柩回到清流部落時,金黃色澤的稻穗迎風輕搖,整片稻浪好似也在和skDakis老師道別,加之以明媚光陽的映照,skDakis老師終回他最愛的故鄉。我依稀望見生前總予人諸多溫暖的skDakis老師,正矗立在彩虹橋彼端,對他所關愛的大家報以那熟悉且和善的暖心微笑。 李白在《下途歸石門舊居》開篇提到「山高,越水清,握手無言傷別情。」的確,別離是需要努力練習的。 skDakis老師曾和我說過他最為欣賞李商隱的詩,因其語詞清冷淡漠但意象卻極其深沉悠遠,謹以《憶梅》「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一詩追憶skDakis老師;我想,skDakis老師已徜徉於天地之間,在山林裡幻化為一縷清風,在Pusu Qhuni山頭笑看人間千百萬個歡笑與憂愁。   謹以此文悼念skDakis Pawan郭明正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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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翡翠捲心酥登場

文/攝影 默子 筆者蟄居鄉下小農村三十餘年,休閒假日喜歡跟團搭遊覽車遊走台灣各大景點祕境,這兩年因為新冠肺炎的影響、幾乎少出遠門,那就往鄰近村落尋幽攬勝去。農民忙碌的季節又到了,忙得不可開交的秧苗場好戲上場,路過時不忘駐足盡情欣賞,就像蛋捲似地一捲又一捲的翠綠捲心酥上架了,視各個農田的需求逐一分配,等插秧機一陣忙碌後,近四個月的成長期,就有飽穗的稻香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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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當本狼走了以後

文/鄧光華 插圖/國泰 在這一年來,數位相交多年的中外摯友,恩人,與知己,相繼離世而去。天人永隔,令人不甚唏噓。 本狼四肢發達,心寬體不胖,且從不畏懼死亡。但逝去的好友中,也多正值壯年,身強體健。或因一病不起,或倒地即去,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一聲,就撒手人寰。每每念及此,感觸良深。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來匆匆,(沒想到)去也匆匆。榮華富貴,皆是過眼雲煙,最終一切,都將塵歸塵,土歸土。而死,卻是長長久久一輩子。這使本狼,不得不在窮極無聊時,開始半認真地思考,這人生遲早終將面臨的結局。 本狼在28年前換新駕照時,即已簽字同意,在離世後,將狼體從頭到爪全數捐出。這樣做,並不是狼心懷有慈悲大愛,而完全是以自私自利為出發點。 根據醫學報導,如果充份利用捐贈的軀體,一具狼體將可造福52位需要器官移植的人。試想,如此一來,不但本狼精神,將與親友長相左右,其肉體,也仍將在人世間常存。何樂而不為?! 再則,本狼生平雖心存厚道,與人為善,但也嫉惡如仇,難免有得罪小人之處。故絕不能讓仇家,有在本狼靈寢撒野施肥、或飲酒做樂KTV,以一解心頭之恨的歹機。且更不願意看到,螻蛄,以狼心狼肺為佳餚補品;而螞蟻,將本狼美美的頭顱,當成深閨豪宅。 至於本狼的香皮囊與狼骨架,等大解八塊火化後,就灑在山頭當肥料,或倒入大海充魚食。本狼雖不是饕餮之徒,現今也越食越清淡 (有$$$人的通病──怕死),但今生確也啖過不少珍禽異獸,生猛海鮮。這就算是對大自然的,一點回饋補償哪。同時也絲毫沒有浪費,上天及父母所賜與的身體髮膚。 至於葬禮?那就免了吧!讀完此篇,您就算是參加過本狼的追絲大會了。不過,說句狼心話,此別後,您還能偶然來本狼的非死不可 (Facebook) 逛逛,那本狼就更心滿意足,死而無憾啦! 套一句徐志摩的名言:「…你記得也好,最好你(不要把我)忘掉」,因為,無論您喜歡或不喜歡,總有一天,我們都還是會再相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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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世間行踏〉聖誕老人在家嗎?

文/攝影 王源錕 位在北極圈內的芬蘭羅凡尼米機場,是聖誕老人的「御用」機場。 「雪花隨風飄,花鹿在奔跑,聖誕老公公,駕著美麗雪橇。經過了原野,渡過了小橋,跟著和平歡喜歌聲,翩然地來到…」每年接近歲暮,聖誕氣氛總是濃得化不開,生意人忙著趁機海撈一票,孩子們則滿心期盼聖誕老公公送來禮物。有人說,小朋友不再相信有聖誕老公公時,他才真正長大了。 小時候,曾經到「耶穌廟」領過麵粉,對教會有點淺淺的印象,初中時朋友帶我去太平境教會參加少年團契,後來我雖沒有受洗,不過我會背「主禱文」、會唱「謝飯歌」,還從聖經中領受很多人生的道理。 太平境教會有座高聳的鐘樓,每年耶誕午夜會敲起十二響鐘聲,告知世人聖嬰降臨的喜訊,這敲鐘的任務落在我們幾位少年身上,我們誠惶誠恐的準時把銅鐘敲響,鐘聲在凜冽寒風中,一記挨著一記飄送到遠方。聖誕夜的主旋律是聖母、聖嬰、馬槽、伯利恆之星、東方三博士,至於小朋友喜愛的聖誕老公公,似乎只是個配角。 最初與聖誕老公公相遇,是在我們開美術社的時候。這家美術社開在長榮中學附近,每天下課店裡總擠滿美工科學生,地下室更是這些孩子熬夜趕功課、畢業製作的好所在,比菜市場還熱鬧。不知從哪一年起,有位老先生在聖誕夜傍晚,就會來借我們地下室「變裝」,沒一會功夫,白鬍子、大肚腩、紅衣紅褲的聖誕老公公就出現在眼前,然後背著大袋子出門發禮物去。 我們從不曾詢問老先生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他來自何處?去向何方?就這樣年復一年迎接聖誕老公公的光臨。有一年老公公爽約了,聽說是老婆婆身體有狀況,老公公不再有分享喜悅的心情了吧? 芬蘭莎莉賽卡有座聖誕老人辦公室,看看老公公在不在? 從前過聖誕節流行互寄卡片,現在已經不時興這一套,忘不了我們曾收到一張來自非洲的聖誕卡,手寫的卡片上面還畫了一朵花。我們助養了一個肯亞小女孩,平常每月固定捐助,生日加送一筆錢給她買禮物,這份禮金曾為她添購第一個書包、第一雙鞋,還幫她的爸媽買了羊。小女孩的生日很好記,和耶穌同一天。這張來自非洲的聖誕卡,讓我們感動莫名。 駕著馴鹿雪橇送禮物的聖誕老人很受歡迎,他的來歷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芬蘭人堅信聖誕老人的家在芬蘭耳朵山。1996年,來自十八個國家的一百五十位聖誕老人,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舉行聖誕老人世界大會,想為聖誕老人「尋根」,芬蘭耳朵山聖誕老人卻拒絕出席,因為他不願跟「冒牌」聖誕老人為伍。芬蘭人以擁有「正宗」聖誕老人為傲,但因耳朵山太過偏遠,所以在跨越北極圈的城市羅凡尼米為聖誕老人建了新家。 羅凡尼米的機場是聖誕老公公的「御用」機場,他的馴鹿雪橇可以在此優先起飛降落。城裡著名的聖誕老人村有一條白線,跨越這條北緯66度32分35秒的線就進入北極圈。很多人喜歡在這條線上跳過來跳過去,一下子在北極圈內,一下子在圈外,像時空穿越真有趣。村裡餐廳提供聖誕大餐,禮品店聖誕商品應有盡有,也可以跟聖誕老公公合影留念,不過那都是「有料」(要收費)的。 聖誕老人村的郵局提供購買明信片跟郵票的服務,遊客可從聖誕老人村寄信到全球各地! 這座郵局非常忙碌,每年約有六十多萬份信件、卡片從這裡寄往全世界兩百多個國家。特別的是,聖誕老人村裡的郵筒分為兩個顏色,橘黃色當天處理,紅色則留到聖誕節前夕寄出。 回到台灣之後,我們果然如期收到來自聖誕老人村的溫馨聖誕卡。 曾經在日本北海道度過銀色聖誕,白雪紛飛中聖誕樹燦爛閃爍,心頭浮上陣陣暖意。十二月在北半球是寒冷冬季,在南半球卻是炎炎夏日,紐西蘭也很重視聖誕節的傳統,到處都有聖誕節布置,充滿濃濃歡樂氣息。基督城機場的迎賓海報中,就特別凸顯當地人穿著清涼、露營、BBQ、野餐的另類聖誕特色,對於我們生長在北半球的人來說很不可思議。我彷彿看到聖誕老公打著赤膊、踩著衝浪板,一路「呵!呵!呵!」的發送禮物去。 很多人小時候都曾問過父母:「世界上真的有聖誕老公公嗎?」懂事之後對於這個問題,慢慢就會有定見,孩子的成長不能沒有童話故事,儘管想像與實際終究會見真章,但最重要的是永遠保有懂得愛與分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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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聖誕老公公

文/陳祖媛 插圖/國泰  他在學校小小的儲藏室裏黏上白鬍子白眉毛,捲捲的白髮。換裝完畢,戴上圓框眼鏡,上場吧! 大禮堂的一角裝飾成聖誕卡中的樣子,聖誕樹,燈飾,堆疊的禮物,一張高背沙發在正中,架好的相機燈光,一切準備就緒,等著他入座。 這是年度籌款重頭戲,學生帶著家長來張和聖誕老公公的全家福,所有參與者都是義工,所有收入捐給弱勢團體。專業程度不輸坊間的攝影工作室,尤其是那位和藹的聖誕老公公。 小大衛和媽媽挨著主角,小大衛被媽媽抱坐在老公公腿上,媽媽坐在椅子扶手上,一手環抱著聖誕老公公,卡擦!微笑,和諧,善良,完美的一張應景照。大衛媽要求多照幾張,因為錢捐的多。扮聖誕老公公的老公公沒有拒絕,抿著上揚的嘴角,瞇著笑眼,堆滿笑容的配合著,大衛媽看著這個表情似乎憶起什麼。 那天下午,有個人整理學校垃圾,滾出了顆咬了一口的蘋果,小大衛想迎上前去撿起來給他,被媽媽制止。那人就是這個笑臉,對著小大衛眨了貶眼。是的,他是個收垃圾的,她叫大衛離他遠遠的。 同樣的大肚腩,同樣的笑臉,同樣的認真工作,臉上的從容笑顏也是一樣的。相由心生,聖誕老公公真有八風吹不動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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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一些聖誕

文/攝影 湯長華 一進入十二月,上帝不知按下什麼神奇按鈕,空氣中自動瀰漫一股「佳節氣氛」,令我無法抗拒。Spotify一打開,聖誕音樂沒停過;每日點燃朋友送的肉桂蘋果香味塔香;天天逛麵包店買一個肉桂捲或聖誕小蛋糕,一邊吃一邊發呆回想每個記憶中的聖誕節。 從聽懂人話開始,我就接收到聖誕這個「概念」,雖然只明白個大概,基本上就是半夜有幾隻麋鹿會拖個紅衣老公公來給小朋友派禮物,天底下竟有那麼好的事? 上幼稚園時,聖誕夜撐著不睡直到十點十一點,爸媽八成很不耐煩,這小孩是在熬夜嗎?害他們禮物不敢拿出來。 隔天枕頭底下出現一把彩色塑膠薩克斯風,我樂死了,更加確定聖誕老人的真實性,但實在很不巧讓他給跑了,下一年一定整晚不睡會會他本人。 前夜騎車突然想到一款很腥的聖誕飲品─蛋酒(Eggnog),印象會那麼差,極可能只是當時我還不會喝酒,也不愛吃生蛋,就像也不敢喝以前流行的蛋蜜汁。第一次嘗試蛋酒那天不過是我經歷過幾十個聖誕的其中一個,不特別華麗隆重,不特別開心,甚至還有點忐忑,因為那是我獨自離家過的第一個聖誕。當年一同過節的人已失聯,西雅圖溫度極低,陽光也少露臉,暖氣開得呼呼作響,可惜沒有雪。 小學初中唸教會學校,每到年底心裡準備迎接兩件大事,寒流來襲跟學校辦的聖誕晚會。制服不夠保暖,認真冷起來我得穿刺刺的羊毛衛生衣打底。最冷的時候,外婆會特地給我們準備加煤油的白金懷爐,不管走路或是上課,每幾分鐘我就下意識摸著口袋的暖爐,感受源源不絕的熱氣。那股溫暖保護我凍僵的指頭,伴我度過冷颼颼的早晨朝會,撐過聖誕晚會節目的排練。 有些冷,白金懷爐擋得了,有些冷卻無法。 下了一整夜雪,寒氣從老房子窗縫漏進來,蓋羽絨被穿兩雙襪子也不管用,完全無法熟睡,大半夜不知垃圾車還是鏟雪車經過,聽得一清二楚。 至少有個白色聖誕吧,我一邊發抖,興奮地這麼想。 隔天與朋友出門滑雪,其實連一點點也不會滑,還趕時髦跟個青少年教練學什麼滑雪板,結果摔得全身瘀青凍得全身打顫,回家泡熱水澡搽跌打藥酒後垮在床上二十小時沒有醒過。 拜疫情所賜,今年聖誕大概沒有節目,在家追劇是最好選擇。萬聖節才剛過我就迫不及待在Netflix搜尋聖誕電影,這陣子唰一下冒出幾十部,除動畫,浪漫愛情佔大宗,劇情老土得要死,但在佳節氣氛下,我連看五部。什麼聖誕晚會之灰姑娘、美國大兵與國會助理之熱帶聖誕、桃莉芭頓大唱鄉村聖誕之歌舞劇,看了罵聲連連不斷快轉還是一部看過一部,因為平常日子沒藉口做這樣的蠢事。不過值得保留在觀看清單裡,不管何時觀看都很療癒的是三部「壁爐片」。柴火在老派磚砌壁爐裡熊熊燃燒,什麼雜音都沒有,只有木柴劈啪作響,螢幕幾乎要飄出溫暖的木質香氣。 有一年,總之我處在一個還沒法決定要住這裡還是那裡的尷尬境地,一個人在借住的老房子裡,結結實實用「實體天線」通宵收看小電視播出的「聖誕夜壁爐秀」。冰天雪地的,人人都回家團圓,市立洋人電視台才懶得理你有沒有娛樂節目,有得看火光搖曳就要偷笑。隔天清晨醒來,螢幕裡燒了一晚的柴火亦已化為灰燼,算是極有誠意。 本以為會因為孤單過節而整夜自怨自艾,沒料到心情還挺平靜的,想必是電視壁爐帶來的安心感。 聖誕對我而言,已形成一種美好制約。 在同樣的時節,以同樣的儀式和甜膩的節慶音樂,給人們營造出一種期待,期待一年完美地結束,也展望新的開始。人世永遠不太平,但至少在十二月,不曉得是因為聖誕燈飾還是連路人都會跟你說聲Happy Holidays的氛圍,所有的人好像通通都變成好人。 剛領到駕照那年的聖誕,跟朋友在洛杉磯市中心迷路,那是白人警察毆打Rodney King事件之後沒多久的年代,必須承認對於「Downtown」心裡還是有點刻板印象。我們轉進一條橫街,突然背脊發涼,氣氛倏地改變,眼前滿街遊民穿著單薄,目光無神,四處遊蕩。洛城雖不下雪,冬天也是有低溫,我們親眼目睹以為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取暖汽油桶,火光照亮圍成一圈,人生失意的社會底層。 可是當時我們太年輕,顧不得什麼同理心,只顧著在車內尖叫害怕搖上車窗,趕緊找路離開。 隨著時間不斷流過,寒風中那群遊魂多次在不同聖誕夜浮現腦海。 有次碰巧聊起那段回憶,弟弟說後來也成為菜鳥留學生的他,聖誕夜沒節目,在房間翻來覆去許久,決定抄起存錢筒,同樣也開到市中心。停在路邊掃描街上那麼多不幸運的人後,他下車朝一個瘦老頭快步走去。 老頭見莫名有人接近,滿臉驚恐,舉起手來護著頭,卑微地叫著:「別打我!」 弟弟把所有零錢倒到他面前:「Merry Christmas!」,隨即轉身離去。 沒意外的話,我們一輩子會過很多次節日,有時可能我們特別忘不了某年某個低潮,有時我們回想與某些人分外開心的相聚時刻,正因人生境遇並不隨著節慶的到來而自動漲停板,才讓過節如此療癒人心。 回顧這兩年,或許有些人過得不怎麼樣,當然還有更多人不但有能力給,也願意給,尤其值此歲末寒冬。 最近不斷想起購物中心前,救世軍(Salvation Army)扮成聖誕老人在大雪中搖鈴募款的背影,這幾天回家路上經過瑞復,校門口亮起彩色聖誕燈,原來乾草與馬槽已悄悄佈置完畢。我每年都期待見到昏黃小燈泡下的小耶穌,想像他默默在黑暗中祝福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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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花的香氣

詩/范榳 圖/露璠 妳像天使一樣來到我身邊 像透出顏色的夢境 生長未成形飄散花的香氣 柔軟的影子,依偎想念 微風拂過的妳的指尖 複雜的言語凝成一句 凝結成霜的眼眸 成了一艘小船 划進我眼睛裡的海洋   夢裡的妳頭髮長了 後走廊的窗和好幾張桌椅 腳踝、手上、肩膀、神情 都和妳一起花開綻放 飄落在我的衣角 呼了氣讓它落下 散了一地,這動作反覆 在海一端,海的那一端 對著花瓣說 在教室裡,望向妳那一頭 之後轉開視線 花瓣還落在地面 落著夢的細節   也許我該躺下 將耳朵貼在更深處的地面 潮水從身上流過 擷取妳唇邊綻放的那一朵花 妳的聲音掉進我的耳朵裡 以及妳的呼吸 隨著影子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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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金針花朝聖 花蓮六十石山仰望

詩/圖 李展平 拈花當歸依? 爬上八百公尺海岸 宛若漁火點點擁浪 金燦的忘憂草浮上 故鄉丘陵地華山 曾是內山農民餵靠 斜披竹編細縫   花兒競相綻放 紛蝶覓芳腳蹤 竹籃競逐金萱綠葉 摘取未開金針 開花只能自食 汗水品嚐唇角耳邊   永恆矗立心版 朵朵金針花容 未失色 未隨春花秋月離去 猶如港邊漁火點亮 終於明白:原初最美 天空一半是蔚藍 另一半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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