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陽光5號」-海上行善

 文/圖 方映荷 成立於1905年的慈善機構「緬因州海岸任務協會」(Maine Sea Coast Mission,以下簡稱「協會」)服務的對象是緬因州沿海和島嶼社區,提供島民在物資、精神及健康方面的支援,並設立青年發展計劃。 每年執行任務的資金大都來自募款,而執行任務的是協會屬下的一艘名為「陽光5號」(Sunbeam V)的船隻。 回朔到1905年,兩位公理會的牧師安格斯及亞歷山大‧麥當勞兄弟成立了「海岸傳教會」(Seacoast Missionary Society) ,他們駕著單桅帆船到偏遠的孤島,看望燈塔或救護站的守護員及島民,深切了解島民艱辛的生活條件,他們組織主日學校,舉行教堂禮拜,並照顧病人。無論在任何惡劣的天氣下,如風暴、大霧、強烈的潮汐等,他們都不畏困難,不放棄支援,這種本著耶穌的博愛及犧牲精神,一直延續至今。後來「海岸傳教會」轉型為一個非宗教的慈善機構,改名為「緬因州海岸任務協會」。 1912年,協會利用7,000美元的善款,建造了第一艘57英尺長名為「陽光號」(Sunbeam) 的任務船,讓麥當勞兄弟可以在夏季之外的時間航行,一年之中,他們到達的燈塔站及島嶼多達300多個。1922年協會在巴爾港(Bar Harbor)建立了總部,並把電話服務帶到了遙遠的島嶼。1926年「陽光2號」下水,後來被1939年下水的「陽光3號」替代,是協會的第一艘全年船,有過夜的住宿,應急的運輸及牙科診所。1940年代,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協會在「陽光3號」的船身上畫了一個白色的大十字架,表明這艘船是「慈善船」或「醫療船」(Mercy Ship),敵方的艦艇不可以攻擊。從此,這個標誌一直都留在「陽光號」的船身上。 1964年「陽光4號」下水,又被1955年下水的「陽光5號」替代,一直使用至今。「陽光5號」船身是黑色的,為鋼殼打造,船長75英尺,21英尺的橫樑,7英尺的吃水深度,擁有250馬力的發動機,能夠以10節的速度航行,來往於海上,為島民提供食品、衣物、住所、經濟及醫療的援助。當島民遇到緊急狀況時,協會立刻派「陽光5號」前往急救。島民也把「陽光號」當作一個社交場所,例如開會、舉行婚葬禮、教堂儀式等,除此之外,冬季還可用它做破冰船,清理港口,為圍困的船隻打開通路。每逢聖誕節來臨,「陽光5號」帶著各地捐贈的食品、衣物、禮品等送給貧困的家庭,這個善舉從1916年以來已成為一個傳統,讓島民渡過一個歡樂的佳節。每當「陽光號」進入海灣或港口時,船員們帶著世紀累積以來的良好意願,如同其名,島民好像看到燦爛的陽光一般,心中充滿著溫暖及希望。 2019年4月,協會將總部會址出售給巴爾港歷史協會,原名為「拉羅謝爾」(LaRochelle)的會址,是一棟面海的華麗毫宅,建於1902年,原屬美國費城庫克特家族所有,特里斯·庫克特(Tristram Colket)是多倫斯博士(Dr. Dorrance)的外孫,多倫斯博士因為發明濃縮湯(金寶湯,Campbell soup)而致富,產品銷售全球。庫克特家族熱中慈善事業,特里斯於1940年買下這棟毫宅,並於1972將它捐贈給協會。 經過1947年一場大火浩劫後,巴爾港的毫宅及大旅館多半被燒毀,「拉羅謝爾」是僅存的幾棟毫宅之一,現在已經列入國家歷史名錄(National Register of Historic Places)。「拉羅謝爾」售價為475萬美元,協會將出售的款項作為捐贈基金,用於長遠的投資,例如提供獎學金,幫助島上的學生有進修的機會,保持儲藏室內農產品的新鮮度,將食品免費送給需要的家庭,並提供最先進的醫療等服務。 2016年10月,「陽光5號」從巴爾港遷移到東北港停泊,由於協會總部在巴爾港,兩地來往很不便。MDI365 (Mount Desert Island 365),東北港另一個非營利機構,致力於東北港社區持續性的發展,他們透過捐款,在東北港買地,建了一棟兩層樓的建築,第一層為辦公室,將長期租給協會,新總部於2020年10月啟用,協會首次與「陽光5號」在同一地點。協會為了感念庫克特家族的長期贊助,仍以「庫克特中心」(Colket Center)為總部名稱。 緬因州缺乏資源,百年來致力於慈善事業的人,多半是外地的居民,當他們到緬因州度假時,深深被這裡秀麗的山水,田園式的生活及純樸的民風所吸引,每到夏季,他們都長住於此,也把這裡當成他們的第二家園。他們之中熱心公益,樂善好施的人,比比皆是,將一生勤奮所得回餽給緬因需要幫助的地方,例如救濟貧困,保育自然環境,提供教育經費,添購先進的醫療設備及保護文化遺產等。本地居民對這些行善的外地人,心中充滿了敬佩及感激之情。 後記︰從2015年起,每年暑假我都與家人到緬因州度假,我們就是文章中所提及的「夏季居民」,我們已把緬因當做第二家園,對這裡的一草一木及當地居民,建立了深厚感情。今夏,我住在東北港時,常到港口看川流不息的船隻,對停泊在港口的「陽光5號」的故事,尤感興趣。近年來,我的家人也參與多項緬因的慈善計畫,包括MDI365的成立,因此,我決定撰寫一篇有關「陽光5號」的文章,以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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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芭樂

文/周盈君 插圖/國泰 近日時常想起父親,當初怊惘的,被他性格上的怒魂狠狠鎮鎖的,令我發顫的,猶如全身毛孔逼近零下的冷凜,已然隨我的年紀悄悄隱遁,留下的大多是溫暖的金黃花穗。 比方知道我愛吃的食物,特定在我返家時買給我。這樣的回憶常常隱伏在潛意識裡,沒有日常的觸碰,是不會彈跳而出的。 關鍵在於朋友知道我喜歡芭樂,在一次偶然中,往我的手心塞了罐昂列鮮奶茶。我心裡覺得奇怪,這不是我很久以前買給她喝的飲料,難道是回禮?心裡祈求著千萬不要,因為我是加工糖類的規避者(雖然今天還是貪吃了花生厚片),回到辦公室打開鮮奶茶一看,裡頭切好一塊塊正可以一口口放進嘴裡品嘗的芭樂,原來她把我最愛的水果謹記在心,還切好了。 又沒幾日,和她在公園散步,坐在木椅上看小葉欖仁,細碎枯黃的葉面像張網為天空彩妝,遠方孩子的嬉遊玩鬧聲,父母靜靜推嬰兒車的悠閒交談,彷彿平和的樂調緩緩飄來。她拿出餐盒打開,亦是切好的塊狀芭樂。 而後,在某回出差前又把剩餘的給我,然後說:來不及幫你切...... 只是她已經離開我很久且很遠了,因為她有自己的想法要奔赴。我常常命令自己別像沙丁魚在原處繞柱地反覆迴游,盡可能離開有人幫我切好芭樂的世界,各式水果的甜我都能稍微嚐嚐,何必耽溺其中。 隔沒多久,我們觀賞日劇,仍然有朋友切芭樂給我吃。我知道這樣的芭樂雖然甜美,味道已不復當初,何況這位朋友並不知道我是芭樂的粉絲,在彼此眼中我們都知道我只是在這裡暫時休息,吃幾口芭樂就走。 可我還是熱愛芭樂,有回貪吃烤地瓜,冒著陣陣勁風去買,在回程的路上看見一籠籠芭樂,一旁紙招寫著社頭,我立刻停下機車,挑了多顆綠芭樂,突然看到一旁更皺縮、體型更小的。問老闆,老闆說是紅心。我立刻棄翠綠的,買起紅寶石,前者滿街是,後者是稀客,怎有見奇貨而不取的?那日被我標榜成幸運的一天,我得地瓜,又得稀世珍寶紅心芭樂。 而後我想起她,便給她一顆紅心芭樂。 就在這當中,我想起也才明白了父親。父親也是這樣對我的,把我所愛的都留給我,只是當初年幼的我尚無法體會,更很少回饋什麼給父親,他也只是無償地養護我,默默陪伴我長大,雖然常在親戚面前誇耀自己泥塑孩子們的「豐功偉業」,但說點這些足以自豪的又有什麼關係。他的教養畢竟成功,我們沒有成為社會的負擔。我現在懂得了,卻又似有些生硬地把這份家人的愛與朋友的相互重疊,誤判天平兩端的等重,私心覺得可議。 每回到宮廟拜拜,都會向媽祖祈求雙親平安健康,而後是摯友,最後乃災疫退散。對父親,我有種太靠近或親附日久的灼傷,那灼傷能讓我痛幾日,且又如沙丁魚的柱旋,甚至掀起多部電影情節在腦海蔓生枝節、輪播的可能,仔細掂量自己的迷宮可以拓展成手遊高手才能破關的程度,也許任何情感在甜蜜中也少有不令人疲累的。 然而我揣測若此刻歸返老家,客廳必然有已切好的芭樂(雖然是母親切的),父親一定會誇口說是他一大早到市場買的,「很多人圍在那邊,老闆生意非常好,一定好吃。爸爸知道你要回來,特地去買的。」他知道我要回來挑了兩大袋,沉甸甸的,他騎機車扛回來。 我心裡想,父親的背影也一定是沉甸甸,而那始終是他的甜蜜,如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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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晚來天隨筆

■陳義芝 三芝八連溪漫步(2月15日,星期六) 病後首度「放風」,紅媛作陪,前往三芝八連溪有機生態村。工商業發達的時代,要找到這樣的地方已經很難。 多年前看過黑澤明的電影《夢》,對開頭第一段〈太陽雨〉及最後一段〈水車村〉印象最深。電影中的〈水車村〉,清流潺潺,青荇在河中款擺,巨大的水車規律地輪轉,送葬的隊伍以歡樂的音樂、沿途拋灑鮮花的儀式禮讚生命。這是日本人創造的新桃花源。 八連溪的水流亦極豐沛,隨著地勢高低,一畦的田水流向另一畦,田旁的溝圳清澈有魚。這裡以出產茭白筍聞名,有機農作物如地瓜、青菜、芭蕉、芋頭、生薑、蔥,也都討喜。有機生態村入口有一座紅色拱橋,拱橋旁也有一座巨大的水車。若不過橋而往右走,夾道種植了一長溜雪白、粉彩或艷紅的山茶花,間雜幾株山櫻。蜜蜂忙著鑽進花蕊採蜜,黃狗躺著曬太陽,農家把醃菜曬在矮牆上,小黃蝶在微風中翩飛……。安步當車,走了四千多步,引發另一種生活方式的遐思。 海濱漁夫近況(6月30日,星期二) 接到簡財從療養院來信。他發病至今十餘年,每隔兩三個月總會接到一封他用紅線分行信紙一個字一個字手寫的信,敘說的都是委曲、辛酸,例如「每日打掃一個月,只賺一百元,在此生活費用,均靠胞妹」。他除了問候我,也希望我常寄書給他。 一個被身體打垮、被妻子拋棄的男人,在一無所有時,還念念不忘他年輕時追求的文學,看來當萬事成空、社會遺忘他時,也只有他鍾愛的詩仍固守在他心中,不離棄。我於是經常寄點詩選或詩集供他消磨歲月。 我曾經買了點吃的去看他,但會見手續有點麻煩,後來就沒去了,只通電話。他打來的電話有時間限制,大概只有一兩分鐘,講不了幾句話。我想到十二年前寫〈海濱漁夫〉時,他還獨居在海邊的魚寮,雖然苦寂,畢竟還看得到大海、聽得到潮浪的拍打,不像現在住在無望於康復的康復之家。 追蹤馬偕博士(7月23日,星期四) 除陪孫子下棋,也陪孫子閱讀,他或者看《三國演義》,或者續看《人子》。我則翻閱十九世紀的《馬偕日記》。 十九世紀馬偕(George L. Mackay, 1844-1901)來台傳教、行醫。在淡水開設醫館,幫人拔牙,據說經他手拔的牙,超過兩萬顆。清法戰爭時,他照顧受傷的清兵與民眾,曾獲清廷褒揚。深入偏鄉,包括原住民村落,經常遭人「辱罵並投擲石塊及糞便」,行腳範圍遠至新竹,「當公雞啼叫的時候起床……,傍晚時到達中壢」,途中不免淋雨,露宿,難免冷熱交煎的生病、發燒,他甚至說「發燒得快燒焦了」。居住環境也差,他描寫「一個黑暗潮濕的房間,地上極為滑溜,豬隻在附近閒晃」,這是「信徒借給我們他所能提供的最好居所」。他自己是醫生,但不少時間病著,有時一連七八天的日記只有一個詞「發燒」或「生病」。1884年10月8日寫的一行是「法國人登陸,但被清軍擊敗。」1885年6月26日,「太陽像個熔爐,視野都花了。十分難耐的天氣。整天不舒服,仍舊不停的活動。」28日,「沒有一絲風,如火燒一般的熱。」因為馬偕,才有現在的馬偕紀念醫院。 一行詩,很難寫(11月27日,星期五) 應邀今年中山大學文學獎現代詩組決審,另二位是鄭慧如、林達陽。很高興能藉此機緣與他二人敘敘舊。 我們三人除評現代詩組,還評「一行詩組」的作品。一行詩難寫,我沒讀到好作品,後來始知徵文辦法對參賽限制甚嚴,規定要在十二個字以內。很難,很難!我舉了加拿大詩人歌手李歐納‧柯恩的中譯小詩〈最甜蜜的短歌〉,把他原來的兩行合成一行,剛好十二個字:「你走你的路∕我也會走你的路」,出人意表的反差,十分難求。我又舉了陳育虹的〈土壤〉:「你的掌心那麼暖那麼軟,像春天鬆過的土壤,可以種茉莉。」的確是一行詩,但即使不算標點,也還要二十三個字。古人說過五言比四言好表達,七言又比五言增多情韻。金句靠妙手偶得,洛夫的〈絕句十三帖〉,最短的也還需十九個字呢。 知識分子的退路(12月28日,星期一) 兩岸「不約而同」地緊縮言論。看《聯合報》特派記者陳言喬報導,大陸被視為知識分子代表的意見領袖,因被關注、監控,不得不停止鞭辟入裡的網路發言,「轉行」從商,賀衛方賣酒,孫立平賣茶,于建嶸賣畫。以下是三個人的肺腑感慨: ──曾經我們關心家國命運,為他人的苦難奔走呼號,但生活「不合時宜」,何不選一款,來聯繫彼此,共建有尊嚴、有價值、又文明快樂的生活方式呢? ──在一種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如果你不能活得有價值,至少要活得充實快樂。其實快樂本身就是一種價值。你總不能用鬱鬱寡歡來陪伴某種背景吧? ──過好自己最重要。賣畫、成立一個有意義的平台,讓這個社會某一部分更透明、更有誠信,不是也很好? 他們的退路,令人聯想到陶淵明「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他們的舉動多少也透顯出「舟搖搖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的心情。 實不知台灣的知識分子是何退路?都轉去做了什麼? (本文為爾雅出版社新書《晚來天隨筆》精彩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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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胡同裡的大千世界

文/圖 劉惠芳 我住北京,近日疫情混亂,人人生活保守而寂靜,因為一時念想總有不凡體會,就像那天去蹓躂胡同。 從梁實秋舊居方向走去,跨進史家胡同和內務部街兩條老街,手機導航系統顯示不遠就是史家胡同小學……據說是由明清官宦人家史可法祠堂改建而成的;它離鬧市很近,生活很方便,但又似很遠,因為近百年。 我愛胡同,疫情沒有車水馬龍,總是安安靜靜;胡同是北京大街裡的小巷,也是貫通大街的網路;天也黑了,我覺得安靜是看得見的,尤其胡同裡。 突然我見一熟悉小身影,便尾隨跟去;奇了怪了,她的身影像極了我小學同學張瑞雯,那身高體重細瘦高條,甚至掛著眼鏡,就像是當年我們班的知識份子,讀書人,不是我們「普羅大眾」;因為她考試永遠功課第一名,畢業也獲新竹縣長獎;距今事隔近半世紀了,我也回到了我自己,難怪想念。 遙想張瑞雯真是一個知識份子啊,戴眼鏡表示有學問,她是我們班唯一戴眼鏡的人,我為了能戴上近視眼鏡常常強眼所難,折騰折磨我的雙眼多年,最後還是戴不上。其實當年一般「大眾」的貪念,除了想學習她的功課實力,物質條件更想擁有像張瑞雯穿的那雙生生皮鞋,修長而明亮,更像讀書人,我們多穿球鞋或布鞋。我雖穿不上皮鞋,卻總暗暗學她的步伐樣子,至今右腳微微歪斜,就是當年為了學她走路的樣子。 胡同這時候突然有一緊急煞車,我扶好老花眼鏡閃到牆邊,躲開危險再放眼一看,咦,前方三百公尺有紅燈籠,不自覺又挨過去了,看來那戶人家多為文官或商賈,燈籠掛在兩個箱形門墩上。他家正有喜事,我也拿出包裡的飲料,好像想為喜事湊一杯。 剛剛胡同那個黑身影沒跟上,卻聽到一陣熟悉的風琴聲,像是屬於一種過去的聲音。學校沒有任何人了,我的小學同窗前兩年也沒有了,想念因癌症已到天家的老同學,我仍低低念了念「張瑞雯」,像呼喚一個親暱朋友名字。 我的風琴下意識自我調為「小蜜蜂」,那是當年在張瑞雯家聽她彈風琴學到的童謠,不會彈琴的我,至今仍會彈簡單卻難忘的四四拍子:「533 422 1234555 533 422 13553……」校園漸漸消失在胡同靜沉沉夜色裡,低音「小蜜蜂」像仍嗡嗡聽到,意猶未盡。我對眼前安靜依舊使勁看去......我的小學生活雖不曾有過驚心動魄,卻難忘與張瑞雯共同的風華少女,我們都愛畫畫寫字,還有一場同台相聲表演經驗。於是記憶常定格碧潭國小教室,小六我們一起表演「相聲」,放學後總留校聽老師安排錄音機播放,因此知道北京相聲著名主講人吳兆南與魏龍豪,那又是我們生命中重要的文化篇章。 如果生命藝術是多樣性,那麼表演藝術讓我們在泛藝術中學習更多樣性;當年相聲我唱「蘇三起解」吃力,練習多日後瑞雯仍答應換轉角色,唱我唱不上的「蘇三」:「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好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大千世界,猶如水中花,鏡中月,到頭一場空。一切隨著歲月跋涉,深知它永遠不會消失,因為已經成為生命的一部分。我的小學時光不再浮現,往事已遠,舊事已老,雖感情用事卻丰采婉約,相聲表演讓我體會許多生命本質的真相。 隻影孤單,正津津有味欣賞胡同,一戴眼鏡老者走近,不,更像我的小六級任老師張阿堂,他是我人生最好的導師;對方猛一句標準京腔「吃了沒?您,慢點兒!」 老北京胡同驚夢,把我拉回了2021年,胡同人氣彷彿更多喜氣,對了,春節也快到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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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城市與閱讀〉康樂記

康樂邨的入口。 文/圖 王悅嶶 福熙路現在叫延安中路,是一條像台北的建國路那樣的高架道,終日車流不斷,上空是灰色的,充滿濕意與塵埃。可是,當走進康樂邨的牌坊,來到一排排披掛著衣物與歲月的弄堂前,每深入下一弄,外面灰色的空氣與塵埃彷彿就抖落一些,最後只剩鳥鳴、人家深院裡的桂影搖曳、停在後門的單車把手反射的日光;還有坐在弄口的居民投來眼神灼灼。 這已不是我第一次來上海,也不是第一次來康樂邨。 這個城市的鄉音,我是從小聽著長大的,但一個字也不會講。上個世紀八零年代末期,當祖父母忐忑著踏上返鄉的路,我正叛逆,一心只想走得遠遠,到一個祖宗八代都陌生的地方。 海峽彼端的大陸,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後來我果真飛過海峽與大陸,來到另一片遙遠的洲陸,而我所生長的那個世界,就在我飄走異鄉幾年中,經歷了巨變,再回首,居然,兩岸都直航了。 1945年,我的外曾祖父、天文學家高平子先生在上海康樂邨;高渠先生提供。 若永遠沒有離開我生長的島嶼,會不會有一天,對島上所眺望的那個「對岸」,也會生起追究的心?或許人在他鄉,更易興起尋根與懷舊的心情?也或許這純是年紀問題。我與祖父母同居二十多年,卻要等出國後、等老人都謝世,才更認識他們,比方說,知道他倆是在抗戰烽火歲月中、在上海的法租界結緣於一處叫康樂邨的里弄。他們第一個孩子就在那裡出世,乳名叫做康樂。 這幾年,經由巴黎—上海—台北的動線,我已數次翩然降落在那當年曾是遙不可及的「對岸」。旅居多年的歐洲新大陸,在我心中早已褪下了美麗天堂的形象,我已明白,自家會有的問題與煩惱,遠方一樣都有;而島,就跟當年離去時一樣,在情感、文化上,總難以作為心靈唯一的歸依。帶著這般割扯,我降落在充滿我家鄉音的大陸,發現傳說中的上海弄堂,原來有點像英倫的維多利亞連棟屋,連紅磚、後牆的形貌,連鄰里間彼此會有的臆測、流言與心事,似也大同小異。在歐洲,我喜歡探訪城市裡偶然對路人敞開門扉的老宅院,我到了海上城也是這樣,四處遊探巷弄間的生活痕跡,悄悄推開弄堂人家忘了掩上的大門,登入人家百味雜陳的樓梯間……所不同的,藏在這些門戶後的秘密與歷史,更與我自己的息息相關,而那些古色古香的歐洲宅邸裡,寫著是別人的歷史。 就這樣,有年春夏之際經過上海,找住處時發現,康樂邨裡竟開了一家民宿。 能在爺爺奶奶相識的原址過夜、在一幢格局相仿的房子裡,聽黃昏與清早的市聲、聞里弄裡一日各種時刻的氣味,看日光在窗前變化的光影……那豈不是一生的良機,讓我更加了解自己的來歷? 對這世上很多人來說,這根本沒有甚麼。我在台北從小到大很多同學,家裏就是他阿公出世的地跟厝。但,對我們這樣祖上三四代以來逃難客居的人,連在島上客居之所也已不留痕跡,如果說在這世上還有某個地址、某片簷下,留有記載著我血液與來歷的丁點訊息,都是珍貴的。 * 民宿是標準的石庫門建築,熱沉沉的午後,市中心的弄堂深處出奇的寧靜,連鳥鳴都慵懶,房間推出了一個小露台,九重葛的花莖顫抖。我們在露台前打開法國帶來的茴香酒,對面院中,站著一株高大的玉蘭樹,曾冷眼旁觀一部中國近代史,此際正開滿巨大潔白的香花。 向晚時,弄口乘涼的一名長者告訴我,我找的那門號,裡面現只獨居一位姓Zu的老先生,還說老先生從小就住在那個房子裡。康樂邨的鄉音如此親切,我卻慚愧弄不清是朱還是卓,這時,邨裡的保安大哥也晃了過來,指著那戶人家的後門,開口了:妳去敲敲門吧,看他在不在。   這批人,看我們兩個生人憑空出現在邨中東張西望,他們很快盤問出來,來人是來尋根的、不是房產仲介探子,他們態度一下子從極端戒慎,變得十分親切,這時辰正是街坊出沒的時刻,每條弄堂都有人慢慢晃過來,好多眼睛揪著我倆,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走到巷底,按了門鈴。 爺爺奶奶初識的廳堂,天花板跟鑄鐵的窗櫺都還是當年的樣子。彷忽仍能見到八十多年前,初抵上海灘的年輕房客與房東家的閨女在這裡悄悄交換的第一個眼神。就像我曾入內窺探的那些弄堂房子,這裡也是處處充塞七十二家的共居氣息:樓梯間隔了廚房、廳堂上變了澡堂,那是一種親密又無奈、蹉跎又著急的黏噠噠的氣息,像上個世紀上海作家們的小說,是這城市如今難以抹滅的調性,怎樣也更新不掉、向前不了。我想到,Zu先生一家與這屋子,在那段隱晦的期間,不知遭遇如何,但,見他神傷欲言又止的樣子,卻不忍詢問細節。只知房子是在1987年的時候才歸還他家的,後來好幾年,樓間都還住著趕不走的不認識的人。 爺爺奶奶回大陸探親,也差不多那時吧。他們也曾回到這裡,在門前徘徊嗎? Zu先生拿出鑰匙帶我們登樓,參觀了每個房間,當我們終於登上頂樓的曬台,一日正將盡,是炎夏中最為輕快美好的辰光。 我心情激動起來。我曾見過一張外曾祖父的相片,就是在這露台拍的。相片的背景是弄堂斜對面一式一樣的磚樓:樓依在,屋頂間的老虎窗也樣子未改,放眼望去,一邊,景如當年,另一邊則滄海桑田。摩天樓群在泛紫的藍天裡閃著金光,霓虹燈都亮起了;在我們正前方,快速高架道上裝著醜陋的隔音牆,隔不住車流的轟鳴,提醒著人,時空已經變換。 往事不能再追。 為這個神奇的午後,我向Zu先生致謝,他也對我說,希望有天能夠到台灣,體會寶島的風土人情。就著向晚天光,主客在曬台上合影留念,互留聯絡方式,當Zu先生寫下名字,站在我身旁的J,一見那兩個中文初級教材裡都會有的國字,馬上高興著大聲唸出來。 「我叫祝中明,我生在抗戰裡,父親給我這名字,就是祝福中國前途光明 !」祝先生也高興地說。 J看不懂我的名字,對我的家人也僅知他們洋名,沒想到,康樂邨的中明,竟成為他能讀其名之第一人。 我們本是外出去逛南京路,卻不料都還沒走出康樂邨,一個轉彎,竟成了一趟時光旅行,短短幾步路,走了幾小時。當我們從祝先生家回到民宿,上海已夜,隔壁的石庫門屋,不知誰人家敞開廳堂,放起懷舊的老唱片。夜上海的磁性女聲自弄堂底部澎湃渲開,穿過架在天井的曬衣竹、穿過老虎窗、穿過紅瓦與露台,穿過這城市的滄海與桑田……,不要說我那無憂的旅伴、對這城的古往今來向來毫無想像亦無牽掛,都被勾引得心思悵然起來,而我是刻意安排來此,專想探聽後窗種種幽蔽的,卻也沒想到居然竟有這一場,泫然若夢。 午後日頭下曾短暫出現在對面曬台的抽菸男人跟晾衣的女人早已不見,夜風清好,簾影輕搖,家家戶戶的秘密,全都妥當當,收藏在簾後。 一派的太平甜美。 彷彿走過了長長的路,飛越了時空,又回到故事的一開始。 後窗閨閣裡的女學生,又在偷偷想著約會的男先生了。 誰也還不知情。連最愛搬弄流言的娘姨也不知曉。 那時還沒有王安憶,張愛玲也默默無名,只有弄堂外的夜上海懾懾閃動,弄堂裡,玉蘭浮影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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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魔幻極光

極光中最常見的是綠色螢光,黃色和粉紅色是紅色和綠色的混合體。 文/攝影 李燕瓊 最近聽了齊豫在對岸節目的演唱,曾經熟悉但久遠的天籟又回來了,再聽,多了感動,那是用靈魂唱出的「有色彩有故事的萃釀,有時間流動般的聖樂」,經典啊! 那般空靈,卻真實存在著,像極了北極光,冰島的北極光。 農曆春節那幾天,黑森林區我市Staufen夜裡開始一層一層新落的雪不斷地往上堆疊再堆疊,白雪甚至照亮了暗夜;大雪後的第二天,窗外後山的小森林成了真正的雪冬仙境,充滿動感飄飛著雪花的天空,銀白冰原般的山坡風景,那純粹無染廣漫無際的迷人魅力,彷彿瞬間回到了記憶中冰天雪地的冰島。 「人生至少一次零距離親炙魔幻北極光」是寶貝們的夢幻心願,於是,幾年前春節,全家去了冰島「追光」和看冰川河,拜訪傳說中住在地底下的小人的故鄉。 一望無際壯觀的冰川景致嘆為觀止。 極光帶上的冰島,寒冬是最好觀賞北極光的季節(也要碰運氣),我們待上六晚,就超幸運地連續欣賞了五晚,滿天的彩帶水袖飛舞,彷彿伸手就可以抓得;冰河中漂浮的冰雪在日光折射下,閃耀著冰藍的光芒;斷層峽谷河水傾瀉而下的瀑布變成冰瀑,夢幻的藍湖溫泉…等等,讓我們驚嘆到最後一秒。 北極光的魔力幾乎無法描述,照片也難呈現萬一,只有親眼看見,才能明白它們有多麼瑰麗,更難以想像它們曼妙的各種舞姿,是的,極光會跳舞。看過冰島的冰山冰川極光後,頓時覺得:小橋、流水還真是樂高積木了。 遺憾的是,這些超夢幻的雪景正在快速變化消融中。 2019年8月,冰島總理Katrin Jakobsdottir在首都雷克雅未克東北方,過去700多年歷史曾被OK冰川覆蓋的「OK佳庫火山口」,立下了「英魂不再,致未來的一封信」的銅匾,匾文是由冰島名作家Andri Snaer Magnason撰寫,文意大約是「OK是第一個痛失冰川地位的冰川。未來200年,冰島所有的冰川或許都將面臨同樣的宿命,這個紀念碑就是承認我們知道目前正在發生的情況,同時必須採取行動。如果我們曾經有所作為,OK冰川你不會消失」;在日期之後還特別標註了全球空氣中二氧化碳的濃度百萬分之415ppm(平均約為400ppm,亦即0.04%)。 會特別注意這則報導是因為我曾經那麼親近到手摸得到那堅硬冰冷,爾今,它們正在慢慢融滅,這是人類和地球浩劫的開始,我們應該想想能為地球做些甚麼? 去年歐洲氣溫創歷史最高記錄,比前30年的平均溫高出1.6℃,變暖速度更加快,極地和北大西洋更發生眾多熱帶風暴,極地冰原加速融化,格陵蘭島20億噸冰一天就消失,冰融化流向海洋,使得全球平均海平面上升了3.5公分。不僅威脅到沿海地帶,造成洪水氾濫的風險,野生動植物賴以生存的自然棲息地也面臨消失危機。 這是地球人的當務之急。 (寄自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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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追蹤

文/陽羽 插圖/國泰 「那就叫下一個病人?」護理師問著。勝鴻點頭,敲下按鍵將上一位病人的資料送出,抬頭一看時鐘顯示六點半。 「看來今天門診可以早點結束?剩最後一個。」護理師打開診間的門,笑說。 「也是。」勝鴻喃喃,內心卻覺得沒什麼差別,或早或晚回到宿舍,所做的都是洗漱,倒在床上滑過一則則訊息直至沉睡。剛領薪水的那幾年他還會找間高檔餐廳,或找本醫學以外的書翻翻,只是推移了幾年一切都懶散起來。懶於經營生活,懶於精進自己,懶於升等;帳戶的錢隨著薪水反覆堆疊,數字已淹到每次去銀行辦事都會被關切,業務員滔滔不絕地說保險、債券、外匯有 多好,如何把小錢變成大錢,大錢變成財富自由等等。 「我……不缺錢。」勝鴻總是略帶羞愧地說這句,他害怕這句被理解成炫富,但他只是想表達自己開銷不大。住單人宿舍,騎機車通勤外加三餐都吃醫院伙食,沒有買車,沒有買一組十幾萬的音響 沒有世界跑透透,自然沒動力要更多錢。 「那要不要替你的父母買張醫療險,現在自費項目越來越多,需要時沒有保險就來不及了。」總有人這樣勸他,而勝鴻都會面帶微笑,心平氣和地答道:「我的父母都不在了。」 最後一位病人坐在輪椅上被推了進來,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奶奶。勝鴻記得這個病人,她前天才來過門診,為何這麼快又回來? 「所以……是有新的症狀嗎?」勝鴻困惑地問。輪椅上的老奶奶兀自沉睡,似乎沒有聽見勝鴻的問話,一旁的看護顯得有些無奈。 「沒有。」看護答道。 「我記得前天說過,婆婆的膽囊不需要再追蹤了。」勝鴻不解地重複了先前的結論。 「是,可是老闆說婆婆有失智症,繼續追蹤比較安心。抽血隨便檢驗什麼都好。」看護解釋著,即便他們都清楚勝鴻並非失智症的醫師。 對於這個要求,勝鴻皺了皺眉,他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經解釋過,可能藉由看護轉達不夠精確吧?老奶奶又被推來醫院一趟,在診間之外枯等了好幾個小時,直至此刻。 「不然這樣,幫我撥通電話,我直接跟婆婆的兒子說明。」看護面有難色地搖搖頭。 「老闆工作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擾。」她道。 「那請他親自來我門診好了,我週六也有門診。」勝鴻客氣而堅定地回道,把健保卡拔出遞回看護手上,毫無遲疑。 「醫生,這樣我會被老闆罵的。」看護委屈地說,不願收回健保卡。對此,勝鴻深深嘆了口氣,他可以選擇點頭,可以繼續安排一系列無意義的檢查,增加自己的門診業績,讓不熟識的老人家繼續在茫茫人潮中奔波,不需要糾結「老闆」究竟清不清楚自己母親的狀況。然而勝鴻終究拒絕了,這是他的堅持。除了減省無謂的醫療開銷,也希望子女能多跟來看看。他拿著健保卡的手空懸著,看護仍舊沒有收回,一瞬間氣氛凝重。 「毋通麻煩阮囝!」老太太驀然打破沉默,以為孩子仍須照料。她瞪大了眼開始斥責勝鴻,說小孩的公司很忙不可以麻煩他,如爪般枯瘦的手伸向勝鴻,嚇得他趕緊縮回。 「嘜按呢啦!」一旁的護理師連忙阻攔,看護見狀也上前安撫。 「那……我回去再轉達一次。」為了化解尷尬,看護總算同意,簡單說了幾句後,推著忿忿不平的母親出去。望著老母親的身影,勝鴻泛起了一絲同情,再重複一次,希望下次兒子能一同前來。 紛爭止息了,診間又恢復了平靜。關掉電腦,收拾好公事包,勝鴻疲憊地倒回椅上。最後一位病人已經看完,護理師下班了,他卻還沒有離開的打算,放任時間緩緩推移。 「閉上眼睛就好。」勝鴻自語著。他明白,自己無法體會照顧老母親是什麼感受;他也明白,父母之於孩子就像兩條交疊的弧線,存在交集也終將分離,分別的原因可能是無奈,可能純粹是選擇,別人如何看待他無法干涉、無力干涉。 呆呆地望著診間闔上的門,他只是在幻想,如果父母沒有那麼早脫離他生命的軌跡,現在的他是不是也會攙扶著年邁的雙手,扶著他們走進各個診間?又或者,在那樣的平行時空裡,他只會成為又一個忙於工作,忙碌到難以陪伴父母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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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流光中的波影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彎進一條小街巷,倏然,隔壁條平行的大街轟轟然車聲人語被隔絕了。這條小街彷彿獨立在一個氣密窗所封閉的空間,不,他似乎獨立存在於自己的星球,一顆微微發光的星球。 這顆小小的星球太過於古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史前便存在,這樣的存在,當你下一次再闖入這顆小星時,或許他已蕩然無存,代之而起的是一夜之間便建立的天際線,新的歷史開端。 就像日光會在轉瞬之間便逸失,拿出紙筆,以筆尖代替貪婪的雙眼,開始仔細地端詳眼前這群宛如風中殘燭的老建築,這是所謂日治時期的官舍,隨著時光流動以及政權更迭,先是成為接收單位的住宅,又在時光淘洗中,變成榮民的新村。當時稱為「新」村,可是,世界上有所謂「新」的人事物嗎? 萬物萬事包括人,一發生、甫出現便朝著腐敗衰亡前進,以目不暇給的速度。 屋瓦由玄黑褪成深灰而後轉換成灰色,且已開始脫落,像人類的髮色,所謂的童山所謂的鶴髮。天光灑落,他散發出奇異的光,那是時代的光。窗櫺的木條橫著直著構成許多方形和長方形,猶如街衢,風和雨順著街衢行走,偶爾在十字路口短暫停留,向四方張望雨季的始端和尾聲,然後又隨順因緣、逆來順受的地向八方流動。風止雨停,挽留不住風雨的溫柔拒絕不了他們的殘暴,窗戶木條經過風雨洗刷,留下深刻的木質紋理,見證自身的滄桑。 應該已過午寐時光,做為老房子鐵鏽柵欄的前門呀然而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牽著心愛的鐵馬出門,迫不及待的跨馬而行,在小街巷上撒蹄奔去。「騎慢一點啊。」 原來,看似阿嬤穿著深色衣裳的老婦人站在樹蔭裡朝著孫子叮嚀,難怪讓人誤以為是老房子開口關切著他身上的人事物。「來找人啊?」他看我徐行深巷又東張西望,問句裡的親切也包含著幾分警惕。 「沒有。只是走走看看,隨便亂畫。」 「老房子沒什麼看頭,有什麼好畫的?」 這時有風走過,樹椏間影影綽綽,讓人懷疑空氣並未流動,是天光赤足走過。時光一樣:平時但覺是日已過,可是並未察覺時光流速,一回頭,髮蒼齒搖,不知要向誰追問我的花顏和青絲哪裡去了。明明體內一仍如活火山的熱情,外表卻如一座莊嚴巍峨的山,任日月星辰雨露風霜走過,老了。 像即將破敗的老房子,老房子有什麼好畫的?畫曾經的風采和氣韻啊,簡筆幾句,嘮叨成一張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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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東北大灶與火炕

冬暖夏涼的火炕。 文/攝影 巴爾虎蜜兒 回爸爸故鄉遼寧大連瓦房店前,剛認識的外甥女在We chat問我:大姨,睡過火炕嗎?我回答:沒聽過。接著拍來小堂姊家裏面的床給我看,說明了這火炕在東北農村地區扮演的角色。正式見面後,我也體驗著,不禁回想:爸爸應該很懷念他自己家鄉的大灶與火炕,身為女兒的我,卻是滿50歲才被告知大連還有親人。 柴燒的大灶。 外甥女說:小堂姊描述以前沒文革前,家裡的傭人都會把雞蛋煮好,放在火炕上的桌面上給他們吃。 這鐵定是我遇上最cool的一件事,在爸爸故鄉大連睡在這種火炕,真的很奇特。小堂姊說:東北冷,很多農村家裡頭還是保留睡火炕的習慣,是東北人的獨家記憶。如今城市興起,想住住火炕都難了。聽堂姊訴說著爸爸小時候的過往,我睡起這樣的東北火炕格外親切舒服。堂姊說,一般火炕的口與灶台是相連的,看見小堂姊在廚房生火煮飯時,沒多久我跑到房間去摸炕床,真的慢慢有溫度。我來時是夏天,晚上睡起來都很舒服,真的冬暖夏涼。 東北人不說上床睡覺,他們總說:「進裡屋炕上睡覺」。這個「裡屋」呢,就是房裡面的臥室,睡覺吃飯的地方。東北人叫的外地相當於廚房,外地通常放鍋、盤、碗、水缸、還有柴火,大灶台,是燒火做飯的地方。炕燒好了,飯也做好了,現在流行的東北鐵鍋燉就是這麼來的,大鍋蓋一掀起來老(很)香了! 家裡的炕也是待客的地方,如果來了客人,都會讓到炕頭,一是表示尊重,二是為客人驅寒。如果炕熱,客人會讚揚一番:「哎呀!這炕燒的太好了,真熱乎啊」!後來我查了些資料對比,有些冰封六個月以上的大東北,農村這大灶與火炕真的是驅走寒意的法寶,火炕不僅可睡覺,還供取暖。 之後參觀了老祖宗的瀋陽故宮,皇太極居住的清寧宮,就是這種滿族建築風格。在北、西、南三面均有火炕,當年皇太極曾坐在炕上召見過臣僕。後來認真看了清宮戲劇,裡面也考究的裝飾這些,應該是採用的地熱取暖概念。 看著小堂姊在大灶做飯菜,要燒柴注意鐵鍋的狀態,倍覺辛苦,此時媽咪說:我外婆那個年代也是用這種大灶做飯的,我吃著堂姊用柴火燒燉煮出來的飯菜,有種焦香味,讓我想起以前媽咪煮的焦香鍋巴,難怪現在有人特別追求這種窯柴燒出來的食物滋味。 東北大灶與火炕 ,或許有天會被取代,但是,看著堂姐們在火炕上做包子、饅頭、包餃子,還有打打小牌的優閒,我能體會在冬天的功能,取暖、吃飯、會客人、睡覺,還能物理治療身體,集多功能於一身的東北神器!我家媽咪在火炕上睡得特別好,因為很溫暖。 我體會著爸爸家鄉東北不同的生活面貌,不枉費爸爸讓我夢見大連親人的夢境,而今美夢成真,完成在爸爸死後的尋根之旅。大灶烹調的食物,暖了我的胃;火炕上的溫度,暖了我的身體,我們兩邊的愛,也在爸爸死後繼續溫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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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山城梅香

 文/永緣 攝影/秋露 冷冽的東風,一陣陣往山谷吹,群峰白頭,岩壁、山溝堆積殘雪,風來雪片紛飛;宛如銀色世界,充滿浪漫情懷。遠眺山頭霧嵐繚繞,激似壯闊大氣的潑墨山水。繞過山坳,雲海翻騰,美景當前,無不觸動思鄉心弦。 忽見早開的梅花倒影水面,潔白素雅,瀲豔著迷人風情。冬與春交迭之際,一趟信義山城,賞花泡湯,飽覽壯麗崇山峻嶺。夕暮下,彷彿聽見倦鳥猶啁鳴著冬季之歌。 蒼勁枝幹滿開梅花,清香撲鼻,吸引遊客慕名而來。梅花園白皚皚花瓣與霜雪相互掩映;讓我想起宋代詩人盧坡梅千古詩作<雪梅>:「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心中詩,眼中景,如畫境般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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