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足跡

 ■張貴春  如果爬山還有體力與時間,我會邊走邊撿石頭,拿在手上感覺一下,只憑直覺就接收了,沒有特別理由,就是當下的不期而遇,有小溪時就順手清洗,沒有水源就直接放入背包帶回家,有時累的走不動想想幹嘛還撿不起眼的石頭增加自己雙肩的負荷,但是又想一下,慢慢走總會走到終點,況且這樣的路徑可能也只走一次,每個地方的石頭有各自的特色,在我眼裡還是不一樣的,念頭一來一往下終究說服自己,就這樣一步一步背回家,靜靜待在房子的角落裡,像家人一樣,等我回家,想畫時再慢慢來畫,看著母親的雙腳已經不能走動了,只能躺在床上,而我還能選擇去爬山,能走就去走走吧!誰知道轉眼生命劇本又會如何演下去,在山林裡行走就是單純走路,沒有太多干擾,就像那天的桶后溪流聲,蟬鳴叫聲伴我在悶熱的天氣裡一路行走,大自然樂章讓人神清氣爽,格外舒服,今年的疫情對我沒太大影響,反而更好,因為女兒也開始運動,為此,我還特別和她一起去買新鞋,要改變別人很難,唯有自己先改變才能讓身邊有所感受,我想,目前就繼續動動雙腳繼續走繼續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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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京都一日

料亭速寫 文/圖 蔡莉莉  京都的冬天不見紅綠,只剩黑白灰,就像一幅筆觸疏淡的炭筆素描。踩著鴨川跳石,整個河岸安靜異常,只有烏鴉醒著。偶有跑步的人和散步的狗經過,我目送他們,心情很波西米亞,一段無所事事的隱匿時光,就此展開。  又一次住進熟悉的旅店,心裡早已把它當成京都的家,旅店門口曾經速寫過的料亭依舊存在,京都沒有時間感的歲月,總能輕易令我安心。早晨被穿透窗簾的陽光喚醒,空氣中飄浮的彷彿是另一個時代的氣味。開窗俯視河原町來往的人車,心中沒有形狀的夢想,漸漸呈現出輪廓。  頂著六度的低溫來到鴨川,拉筋,暖身,起跑。每吸一口氣就好像灌進一口冰水,慢慢的,調穩呼吸,跟著河水一步一步丈量鴉川。眺望遠方,篆書般蒼勁的枯枝嵌入天幕,太陽射出一道道金光,穿過雲朵,一群飛鳥在河面上揮灑金色波光,跑到哪裡都是風景,終於體驗了村上春樹從御池到上賀茂來回十公里的慢跑路線,人生清單又完成了一項。  清晨的三年坂,不似平日熙攘的觀光模樣,只有轉角明保野亭門口的那棵櫻木,兀自抵抗寒冬的冷意。走進剛掛上暖簾的INODA COFFEE,點一杯大文豪池波正太郎不喝就醒不過來的「阿拉伯真珠」,濃郁的咖啡配上灑滿糖粉的法式土司,晨跑的疲累瞬間得到修復。沿著二年坂的青石台階走下,兩旁黑白木刻版畫般的古町家維持著蒼老的姿態,走著走著,彷彿走進一首很深的詩。 寺町通的古書店,就像存放歷史故事的場景,想起諾貝爾獎得主湯川秀樹曾說,他的父親對某事產生興趣便搜羅該領域所有的書籍,「於是家中全是書,完全是在書裡生活......」我也一直處於興趣的變化之中,由於藏書過多,每回來寺町通,總會到老店鳩居堂,買幾包京都大學圖書館選用的「防蟲香」。日本人經常在古書中夾入乾掉的銀杏葉,金黃的銀杏葉,看似浪漫,落葉卻近似腳臭,蠹魚也怕。  日暮時分,來到高倉通巷弄裡的初音湯,門口掌櫃的幾乎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有一種鄰居老奶奶般的親切感。在飄繞熱氣的池裡舒展四肢,突然覺得自己不是觀光客,而是日劇《白天的澡堂酒》中那位偷閒的上班族。泡完澡,身心俱暖,以一瓶冰涼的咖啡牛奶作結,無比滿足的扮演一日京都小民。  夜晚,到四条油小路尋訪坊主酒吧。一推開門,沒有喧嘩的人聲,只有巴哈的音樂緩緩流瀉。店主是光恩寺的住持,代代傳承的小寺經營不易,開設酒吧成了另類的求生方式。生長在台灣的我們,想都不曾想過和尚可以吃肉喝酒娶妻,這一切皆起因於明治五年為了神佛分離而頒布的法令。吧台後穿著僧衣的住持,有一種僧人特有的淡定氣質,他專注調著酒,從頭到尾沒抬起頭看我們一眼,好似把靈魂也調入酒中。  端起日子跟歲月乾杯,每一飲都是思緒的歸零,每一啄都聽到悄悄流過的人生。  離去之前,住持發給每人一張關於佛法的文字,我喜歡他表達的方式,彷彿選擇最遙遠的一個點,逐漸運鏡到最後的大特寫,讓人恍然悟出一切的侷限,一切的寬闊,皆是前定。  中年的我,好像忽然間懂得了以前從來不懂得的一些什麼,好像忽然間知曉了為什麼不斷重返京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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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福哥與小瘦

右邊吐舌頭的是福哥,左邊是小瘦。 ■計安邦  時光荏苒舍下遷居新北市三峽區「台北大學城」,即是此間房仲與居民慣稱的「三峽北大特區」,已歷經九個春夏秋冬。在這三千多個日子裡,每逢陽光普照的假日,我們習慣從自家社區出發,依距離遠近輪流在全區各大小公園,以及「國立台北大學」校園散步或慢跑。此時,最常看見的畫面就是各大小社區,無論大人、小孩、老爺爺、老奶奶們,人手牽著一條長繩尾端綁著一隻或大或小,各種毛色,各種造型的狗狗,到處走走逛逛交友聯誼,形成一幅幅溫馨怡然歲月靜好的居家安樂圖。  本區的住民們都會在假日晨昏時段出門作運動,行進間經常因看見鄰家可愛的狗狗們,在駐足觀賞一陣誇獎讚美聲中與狗主人親切寒暄,從而得知它們是屬於自幼飼養,也有被愛心領養而成為家中一員的寵物!  九年過往,我們確實也認識幾位狗主人,幾隻狗朋友。每次在本區各大小公園,台北大學校園,以及各個賣場或是十字路口,便利商店門前不期而遇時,在互相客氣問候聲中,又可以聽到一段最新版本的「狗狗趣聞」。  剛遷居本社區時正是初夏,在社區臨大馬路一端的便利商店門外牆角邊,首次看見兩隻狗很乖巧的坐著,其一是短腿毛色黃褐相間體態壯碩的公狗,另外一隻則是身形瘦長毛色淡黃的母狗,為了辨識方便將它們取名:福哥、小瘦。  經便利商店服務人員告知,福哥與小瘦都是本社區老鄰居所飼養的家犬,前兩年主人往生,後人遷居他處,未將它們帶走,成為流浪犬,繼續守在社區附近。  日子久了,每逢晚上回家時,若看見這兩隻狗還端坐在便利商店門外,就進去買熱狗請客,福哥獲贈熱狗時總會叼著起身換位置,再坐下來用雙前腳護著禮物,一口又一口慢慢品嘗狀似滿意,對我們頻頻吐舌頭搖尾巴表示感謝。小瘦則習慣禮貌的對熱狗嗅一嗅,隨即轉頭表示不喜歡。  有一次經便利商店服務人員熱心告知,在夜班交接前若有剩餘熱狗或其他食物,會餵食福哥與小瘦,提醒我們勿須再購買熱狗。又有兩回在冬日深夜返家,因下公車站即是便利商店,正好親見有不同鄰居手拿各種食物,包括:雞肉、雞腿、雞翅、雞爪、豬肉、豬骨等餵福哥,也有人專門帶著「狗罐頭」餵小瘦。從而,也聽見有人叫:胖胖、黃黃、小黃等暱稱。此時,讓我充滿溫馨的感覺,本區好鄰居們對動物懷著無比愛心,我為流浪狗取名「福哥」還真的很貼切!  北大特區有熱心居民創設「愛北大網站」,內容有政令宣導,鄰里小消息,住民建議等。曾經有人撰文,讚賞「福哥」狗性良好從不亂吠,更是對自己充滿信心與勇氣的流浪犬,因為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它總是抬頭挺胸捲著尾巴信步向前行。  福哥與小瘦日後被社區愛心鄰居夫婦收養,著實過了幾年好日子,去年歲數超過15歲的福哥已自然往生,今年小瘦在過完年後也病逝了,憶起與這兩隻狗狗的溫馨互動歲月,心中充滿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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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單的美

 文/攝影 揚歌  第一次參觀佛光山佛陀紀念館,雖不在淡淡的三月天,卻見成佛大道兩旁有杜鵑花盛開,感到分外驚喜。 杜鵑花後方,中國樓閣式的佛館八塔外觀簡潔樸素,正所謂:「色調很寧靜,氣勢昂藏而祥和。」 蹲下身,從杜鵑花叢後方望向寓意「身做好事、口說好話、心存好念」的三好塔,只覺那塔的造型雖然簡單,但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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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被自然風物救援的故事──閱讀宇文正詩集《我是最纖巧的容器承載今天的雲》

 文/沈眠 插圖/國泰  讀完《我是最纖巧的容器承載今天的雲》,直覺這是一本雲的故事,裡面描述雲朵的變化不止是氣象天候而已,更是人心的隱喻體,貼合著宇文正自身的意念,往往是人景合一的深刻觀照,如〈在江湖〉:「就把翅膀貼在蒼老的天空裡吧/就穿越那些新鮮的雲吧」、〈鬱金香〉:「杯緣滑落怯生生的/淚水/我是最纖巧的容器/承載今天的雲」、〈去雲化後記〉:「他們把雲刪除/以為天空就變得潔淨……我無法訴說關於雲的物理學/那水滴、冰晶的凝聚/陽光散射反射種種波段/灰雲白雲的祕密/以及所有遊子的心意情意主意//雲不來投影/山或湖或/我的心就都荒蕪了」。  法國小說家史岱凡.奧德紀(Stephane Audeguy)的《雲的理論》十分獨特,經由天空的觀測、雲的命名、氣象學等切入人類世界的有限性。我很喜歡他對雲的幾個說法:「雲是無法設想的、無法計量的。我們可以理性推估大氣形成以來,天下從沒有兩朵一模一樣的雲。在這層意思上,雲是人世最完美的映現。」、「對許多人來說,雲代表了夢幻、詩意。但我對詩意的看法是,並不是把事物美化就叫做詩意,以現代城市中人的審美眼光來看,雲也許是個純美的意象,但對鄉下人來說,雲會直接影響收成,可能意味著好消息或壞消息。簡單總結就是,我覺得雲的歧異、模糊難明,即代表了人世的歧異、模糊難明。」  便是如此的了,雲的故事,亦即是人世的故事啊。  《我是最纖巧的容器承載今天的雲》不僅有雲,還有萬物自然的書寫,如〈有一天〉:「我也許已經遺忘/從根部上升/失去水失去土失去蜜/失去了誰那侵逼靈魂至深的恐懼/也已經遺忘星光從葉隙灑滿全身曾經/顫慄的幸福/但蝴蝶永遠聽懂風的召喚/它翅膀的形狀將是所有形狀的翅膀」、〈請在早晨遇見我〉:「無論如何請在早晨遇見我/請在早晨/每天,每一天/我還擁有一個新鮮的早晨」、〈偈〉:「啊好多心字部/那些碎骨殘肢擦不乾淨/拼不回來//身是黑板樹/心是/心是/心是/霧裡只有淡淡的筆跡……」等,再搭配孫晨哲的風景攝影,頗有王家衛《東邪西毒》透過自然地景的拍攝,實象化人心無窮變幻難能定論的精微。  整本詩集也帶著逝懷傷悲之意,使我聯想英國小說家符傲思(John Fowles)《蝴蝶春夢》教人震撼的描繪:「……只有音樂,月光下美麗的音樂,屬於月亮的音樂,像白銀一樣閃亮晶瑩,如此遙遠,如此高貴。/我們倆在那個房間裡,沒有過去,沒有將來,一切只在那個當下,有種萬物勢必走到盡頭的感覺,音樂、我們自己、月亮、一切的一切。當你感受到事物的內在時,你會發現一切都是悲傷的,永無止境,但那種悲傷是美麗、銀亮的悲傷,像耶穌基督的臉。」  《我是最纖巧的容器承載今天的雲》是屬於雲朵的音樂吧,一切都是悲盡的,但也都是幻美的,而宇文正也被眼前每一閃耀瞬間、花草植物自然風光深深地救援了,以詩的形式,全新甦醒,在她自覺小說、散文創作或要面臨枯竭的時刻。  日本小說家大江健三郎的許多作品都會提到新人的概念,難以簡單定義,他在《給新新人類》如此滿懷深情地寫著:「在這裡我要再一次,把這個單純的字句寫下來,做為對各位呼籲的結語。請各位做一個消滅敵意,達成和解的『新人』。朝著做『新人』的目標方向努力邁進。/除了做『新人』沒有別的辦法。/而且因此,不管多麼困難,首先必須繼續活下去。釘在十字架上,再復活的人,在這兩千年來只有一個人。今後為了新世界的未來,『新人』必須越多越好。」  新人的眼睛必須是純真的,才能消滅舊的敵意,乃至於和解。而宇文正在〈彼狡鹿兮〉寫下「而你的眼神太純真/像從久久的夢裡醒來」,我想,她正是一名願意讓純真重新生長的新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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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城市與閱讀〉書中的夏日

 文/王悅嶶 攝影J.C Loretz  我心裡一直都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一座圖書館的樣子……Jorge Luis?Borge 波赫士那裡是夏日最清涼的地方,但,永不會有百貨公司的人潮滾滾。你不用像在餐館或咖啡店,消費以換取在那裡消磨夏午的權利,但你需要某種資格,像某種秘密的入會儀式:你必須甘於寂靜、並且渴望打開一本書,在書裡挖掘自己內心的寶藏。你得愛書的氣味,像登山者愛山嵐的芬芳、園丁愛百草與泥土的味道。 *  對一個歐洲孩子來說,夏日與暑假的氣味,可能是大海與沙灘的味道,可能是山林小溪與瀑布的甜美,或是農場與動物的氣味,騎馬走在大自然。不管住在城市或鄉間,一到暑假,這兒,不外出度假的人家幾乎可說是沒有,就算經濟條件有限,在這些社福資源豐富的歐洲國家,像是法國,還設有專門的社會補助,讓貧困家庭的兒童去參加度假夏令營呢。可是,在我成長那個年代,在寶島台北,在一個大家都要上班的小康家庭,城裡的小孩每年要放到大自然的環境去度假,那是沒聽過的事;夏天、與暑假的味道,對我們家的孩子來說,就是圖書館的味道。  那時媽媽總是把我們放在家附近的圖書館,我還記得一樓那間放孩子書的圖書室,高高的天花板、白白的日光燈,在我的印象裡,那房間很大,裡面的書架很高,空氣裡混著書的、涼涼的金屬書架、可能是空調的,還有人跟衣服的味道;每當有人出去進來,一縷縷熱意跟暑氣也從門外不小心跟著溜進來。圖書館裡沒有時間,我不記得是早上或下午進去的,不曾想過待了多久、還要待多久,印象裡,媽媽會來帶我們去外面吃中飯,因此我才知道,我們曾在裡面待了許多整整的夏日。只有在圖書館即將打烊、而媽媽的身影還沒出現,那時,時間,像一個不速之客,突然闖進孩子的心,把填滿著神話、夢囈與冒險故事的心靈劃開一道痕。我們躊躇在涼爽的書室與門外的熱意之間,開始著急起來。 *  我的夏日風景,就是那些金屬的書架一角、架上排滿的書側─很多書被摸得鬆鬆舊舊,重新裝訂過、或貼了透明的膠衣–書後是另一排幽長長的書架,再另一排……;我的夏日風景,是那些名字跟細節已不復記憶的書中冒險─只剩輪廓跟印象,添入更多的奇情與幻想,慢慢留到中年、以致老年:有人駕著萬能車在夜空翱翔、有人翻個觔斗就翻過千山萬水;有人屋中的衣櫥和壁爐通往另一個世界,有人隱居在可愛的地底樹洞裡,當外面天地冬雪茫茫,那秘密窩居的地底小室中,有暖紅紅的爐火,烘烤著夏季儲藏的甜美堅果……;我的夏日風景是天涯海角的探險跟遙遠國度的風光,伴隨著書頁偶而翻動的聲音,像一種緩慢的音樂,以書紙的聲音為陪襯、以寂靜的閱讀時光為主調。我們窩在那間寬闊涼快的書的洞穴裡,盡情享用不知是誰儲藏在那裡的,無數精彩的故事……  當我說起這些,外子J也忍不住大談起他的夏日童年:J成長的年代,正是西歐國家有薪度假全面普及的年代,沒去度假,你就落伍了。開學了,作文課,老師也不麻煩,寫在黑板的題目:我的假期。  J是法國中部鄉間小鎮的孩子。每年暑假,雙親開著有簡單露營設備的小汽車,就是在車後拖一個小艙,一家可以在裡面睡覺,開到海邊的露營地,度過一個月時光。但J不寫蔚藍海岸的風光,偏偏卻要寫公路上經過的大賣場。那個年代,也正是此間到處興起大賣場的年代,城鎮的居民逐漸改變在城裡商店購物的習慣,開始駕車光顧郊外設備新穎、什麼都有的大賣場:想想,那麼巨無霸又明亮的商店,一排排看不到盡頭的貨架,擺滿來自他方與外國的五顏六色商品,令孩子流口水的新奇食品、糕點、玩具跟小玩意,對一個孩子來說,那怎麼不比一座圖書館,更像阿里巴巴的寶庫?  結果J被作文老師批評,還被班上小朋友嘲笑,以為他家度假只有去超級市場。  如果寫的是在自家附近的圖書館度過暑假,不知這位老師可會有什麼樣的評語?  我不知道現代的法國孩子有沒有在圖書館渡暑假的。若有,這樣的孩子,就算不受老師批評,可能也會被小朋友同情、被當怪胎吧。可能他根本就不告訴別人。 *  又是盛夏,是那種走在柏油馬路上,鞋底像要融化的夏日。  而J與我,頂著烈日,尋找圖書館的方向。  在一個旅途經過的城市,我們專程跑來找圖書館,因為,這城的圖書館有意思,聽說,入口擺著巨人國的書,人要走在書下,走進圖書館。  什麼書呢?啊,原來是聖‧艾修伯里的「小王子」、卡繆的「異鄉人」,當然,在這說著莫里哀的語言的國度,不能少了一部燙金的莫里哀!  這圖書館是座老房子,可能是個舊工廠的改裝,處處滄桑,給人感覺就像一部被一再使用、翻閱的舊書,頁間飽含過去的空氣,到處是前人折頁跟畫線:挑高的天花板鋪滿早就不用的管線、工業式的樓梯通往館員的辦公室,落地窗外是有樹的中庭,樹很老了,牆也殘破,隨意擺著一些風吹雨淋的涼椅;室內桌椅也像學校課室用過多年的。但,無論摩登或古老、大城或小鎮,圖書館的氣息不變,外面跑進來的夏陽、不冷不弱的空調、被人手一再翻閱過的書的味道、偶爾有人緩緩流連走過的腳步,一切,就像童年記憶裡那些夏日。  午後的日光被中庭的樹影稀釋,照在窗前的單人沙發,葉影在書架間的地板搖曳。來看書的親子家庭、做功課的年輕人,上網的銀髮族,表情安詳,像坐在自己的屋中。  我們本只打算進來參觀一下,結果,雙雙各拿起一本書,在書室的兩頭,很有默契,也各自耽下了。 當走出書中,太陽已掉到書後,又是一個長長夏日的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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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索非亞的純金時刻

亞歷山大‧涅夫斯基教堂速寫 文/圖 余致毅  誤點的國際列車,總算在午夜抵達布加勒斯特的火車站。我背起行囊在車廂間尋找自己的座位,等一切安頓好,便坐在小小的座位方寸間歇息,在夜色如黑色潮水般的午夜進入夢鄉。夜車進入保加利亞國境後,火車突然停下來,從另一節車廂傳來響亮的女人聲響,劃破寧靜的夜。  一位有著黑色長髮的海關查驗人員,她用對講機唸出旅客護照上的資訊,名字國籍生日和護照號碼,再等對講機另一頭回應這個旅客是否有問題,雙方確認這名旅客沒有疑慮後,再蓋上入境章。我將護照遞給她檢驗,只見一臉嚴肅的她,再次用響亮的聲音播報我護照上的個人資料,一個異鄉人的資訊就這樣化為一串串保加利亞語在空氣間傳播。幸好,這次進入保加利亞的過程算是十分順利,她快速地在我的護照上蓋上入境章。這位海關人員用這樣的方式一個一個查驗車廂中的旅客,效率奇差。同車廂的一對日本男女就等待了很久,才獲得回應,順利取得入境章。在寧靜的黑夜鐵道上,迴盪著黑髮女人響亮而嚴肅的喊聲與充滿雜訊的迴響,等待了很長的時間才檢查完所有旅客的護照,停了一個多小時火車才緩緩開動。窗外一片闃黑,分不出國境的區隔,也看不到什麼建物,更看不到人跡。停滯在這一段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黑暗軌道,孤獨的旅人心底總是莫名的浮出浪花般層層疊疊的奇異恐怖幻想。  半夜的火車上,空調冷得讓人直發抖,我便翻找出所有的衣物及外套穿上。待天亮後,溫暖的陽光灑進車廂,室內溫度總算回升,稍微舒服些。吃了先前準備的漢堡後,繼續睡回籠覺。這節小車廂人不多,只有我和一對日本男女、兩位加拿大女生,還有另外兩位應是歐盟境內的老先生和女孩。從羅馬尼亞進入保加利亞首都索非亞,共花了十三個小時才抵達,窗外已全被斯拉夫文字佔據。  在中央車站兌換了保加利亞錢幣列弗(лев)後,從寬敞挑高有著大型立體浮雕作品的車站大廳穿過,站外有許多白色尖塔造型的帳篷,十分吸睛。午後的炎熱光線讓人兩眼發昏,不確定方向,只好憑著直覺走在寬大的馬路上,幸好,不一會找到了巴士站。在小報亭買了車票,就坐上了有軌電車,很快便到站了,有許多電車的軌道在此交會,天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電線。好不容易在一個搭了鷹架正在整修的建築物看到了HM旅館小招牌,經過小鐵門進去,穿過寧靜的小院子,見到了一棟木造建築,門口坐著幾位年輕的日本人。親切的工作人員女孩招呼我到一旁的交誼廳木桌區休息,請我先喝杯咖啡休息一下,能夠卸下大行李稍微休息,感覺真是幸福,喝到一杯熱情的咖啡感覺心情愉悅。 索非亞的夕陽餘暉 拿著鑰匙爬上二樓尋找房間擺放行李,公用的廁所和浴室剛好在鋪著木質地板的長廊底端,開放式的走廊有微風陣陣吹拂。在廁所巧遇夜行列車同車廂的日本女生YUKO,她和她先生已結婚五年,從去年買了環球機票,已經環遊世界八個月了,接下來還要去土耳其、埃及、摩洛哥等北非國家,再去印度等亞洲國家,希望回國後再繼續存錢完成第二次的環球之旅。在旅行途中有好多正在環遊世界的日本友人,期許自己能有這樣的勇氣與能力完成一趟真正的環遊世界之旅!  安置妥當後,就展開索非亞的漫遊行程。在旅館附近小攤子買了一塊披薩,到廣場上用餐,看到整座城市已經漆上斯拉夫字母感到很興奮。經過了自然史博物館,旁邊有一間洋蔥頂的教堂,在陽光金粉下閃閃發亮,我坐在長椅上攤開筆記本,畫下聖尼古拉斯教堂的身影。在溫暖的陽光下,漫步到亞歷山大‧涅夫斯基主教堂,這是一座大型的東正教教堂,有著新拜占庭式的建築樣式,可容納約一萬人,是巴爾幹半島最大的教堂,也是索非亞的象徵之一。中央鍍金的圓頂高達四十五公尺,十分壯觀。此刻的廣場上十分靜謐,鮮少遊人與過客,能夠靜下心在安靜的廣場邊畫圖,溫暖的夕陽照在身上,滿心歡喜。接下來的幾日,總在走踏了索非亞一圈後,繞到亞歷山大‧涅夫斯基教堂廣場,空蕩蕩的廣場,讓我能按照自己的節奏記錄索非亞,享受夕陽餘暉的寧靜與自在。偶遇帶著女兒的一對夫妻,經過正在塗鴉的我身邊時,不忘給予我鼓勵與讚美,這些美好的一期一會,讓自己的旅程更加豐淳甜美。漫遊的腳步來到了巴爾幹半島,不同國家的風情透過語言文字和歷史也有了差異,整個城市建設與氛圍和羅馬尼亞十分不同。  在地鐵附近遇到一位太太拿著Billa的購物袋,好奇的詢問她,原來在地下的地鐵站有個圓型廣場,有麥當勞和Billa大賣場,這位太太好心的帶我去找到Billa。開心的在裡面慢慢閒逛,看看當地賣些什麼東西,採買了一些簡單食材,心滿意足的返回旅館。  在一樓的公共區域,端著煮好的台式義大利麵,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坐下來用餐。和日本環球女孩YUKO聊天,聽聽他們的旅行故事。然後便安靜的與世界連線,順便整理旅行的紀錄,在黃色溫暖燈光下,舒適的記錄與上網。也許這就是一個漫遊者的純金時刻,無邊的夕陽餘暉、無盡的晚風徐徐、一期一會的生命偶遇,都是那麼意外而且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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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也能扣籃

 文/圖 徐望雲  估計是受美國職籃NBA影響,現在很多人打球,哪怕是街球,只要彈跳能力還可以,能扣籃就扣,我年紀大了,看了好生羡慕,想著自己也曾有過彈跳能力還可以扣籃的時候,那當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我必須說,在我們那個年代,打球扣籃的觀念很淡薄。  我是從國中開始「摸」籃球,高中才比較認真的「打」籃球,但腦海中一直沒有扣籃這概念,盡管我曾在報紙上看過一張老國手許榮春在練球時,雙手背後扣籃的鏡頭,還剪下做成書籤紀念;瓊斯盃男子組的歐美球隊也常常在比賽中扣籃,但感覺上,這不是中華隊或台灣人打球會使用的取分方式。  因此,與同學打球或去外校踢館,別說扣籃,連想跳起抓籃框的念頭都沒有。  倒是有一次跟早年也打籃球的先父去體育館看了一場瓊斯盃,見到美國球員扣籃後,我問先父,他那個時代有沒有球員會扣籃。  記得他說,曾在練球時看過隊友扣籃,但比賽中未見過,父親說,比賽中扣籃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有瞧不起對手的感覺,並不符合中國人「待人以禮」的傳統觀念,因此中華球員不時興扣籃。  不過,1981年的瓊斯盃,中華藍隊的昝家驤在一場比賽中扣籃的鏡頭,讓我印象深刻,那是我記憶中第一次有中華隊員在比賽中扣籃的表現。  那年瓊斯盃後,我在大學一場迎新盃的籃球賽中,有一次為了搶籃板,在籃下跳起後,球竟然在籃框上被我的右手掌碰了出去,沒抓著那球,右手整隻手掌就扣握著籃框再跳下來。  坦白說,那刻我被自己的彈跳能力嚇了一跳。  不過,也僅止於此。  1980年代末,在曲自立、傅達仁的努力之下,NBA慢慢成為台灣的一種流行,加上國內張嗣漢、鄭志龍等扣將的帶動,比賽中的扣籃也見怪不怪了。  1990年代初,我出版一本散文集時,為了拍一張很特別的作者照,央請詩人攝影藝術家張國治出馬,帶我去他任教的學院籃球場大拍特拍,除了正兒八經的照片,也試拍扣籃的照片,並挑了三張扣籃的連續鏡頭保存。  現在喜歡打球的年輕人要沒聽過NBA,大概交不到朋友,年輕的球員,只要彈跳能力還可以,哪怕在平時鬥牛,能扣就扣,被爆扣的對手也不會往禮貌不禮貌這方面去想,於現在的我而言,真的只能在場邊羡慕的份了,我現在跳起,就只能抓到籃網,連籃框都碰不到。  我很清楚,畢竟我不年輕了,彈跳能力早已成了一種笑話,遺憾的是,開竅得太晚,當年沒有在這方面好好自我加強。  不過想回來,自然本該是如此,就讓我優雅地老去吧,管他歲月多麼無情地折損我的體能,還好,還有殘存的記憶陪著我……就像滿地落英,總是見證了這裡曾經有過似錦的繁花,而曾經的少壯,也會醞釀出最美好的意韻,縈迴整生。  有扣籃的照片留著,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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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絕語

主啊!憐憫。(攝於台東公東教堂) 詩/攝影 馮平 不不不 請不要再靠近我,我很痛 此生沒有這樣痛過,怕過 怕到恍神而有失語的恐懼 但再也沒有恐懼 風樹為我持咒 河水點燈陪我悲傷 我將離去,離去恐懼 離去你們所經管的可怖世界 離去石煤所控制的可畏地土 去到沒有我口中煙硝之味的地方 帶同我的孩子隨流水而去 孩子,你是不幸的 你不曾看過梵谷的星夜 聆聽莫利克奈,和你父仰天揚鼻的鳴吼 你卻又萬幸—— 不必經此身驚駭劫難 孩子,讓我永遠懷你育你 飛航於天河宇宙 去尋創世記中的神 回到歌斐木所造的船上 或沐浴於太古的江邊叢林 生命是一盤拼圖 完整如鏡中之沙 破碎如我殘觴的身軀 如我冰涼的心 我倒下 謊言的快樂就升到高潮 不不不 是遍地的人族又多一層罪孽 後記:2020年6月,印度喀拉拉邦(Kerala),有一懷孕母象食用遭人類塞入爆竹的鳳梨,口部被重創無法進食,最終不幸在飢餓中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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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樓影裡隱喻的光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耳朵裡嗡嗡迴盪疑幻似真的聲響,是很難分辨的一種聲音。在號稱五星級的旅店房間,安靜到只有絕對安靜的聲音,拉開落地窗窗簾,遠處的田地籠罩在晨霧氤氳中,間雜在小樹叢的幾處房舍,以及無可缺免的小小寺廟,這寺廟通常由一個簡樸的方形體和一個尖錐體組構而成,方形體開有小窗、錐形體插有一面紅色小旗,通體漆成白色,即便在灰濛濛的塵霾當中,她也自顧自的白著,讓人不由得想起大街灰撲撲煙塵中穿著白衣戴著小白帽的伊斯蘭教教徒。  從飯店房間的大窗極目遠眺,德瓦卡十三區地鐵站的頭班列車正緩緩駛出,經過窗下時速度已經飛快,無法看清車內的旅客,這些不論是上班或做其他營生的人們,是不是也像其他交通工具如火車、公車、三輪車一樣的擠沙丁魚呢?何況上班族們在氣溫逐間升高的早上都西裝筆挺至少也是襯衫西褲的出門,再加上婦女小姐們色彩穠重的沙麗和黃澄澄的飾物,車廂裡應該是令人腎上腺素飆升的狀態吧?還或是,眾生們同樣面無表情的張著惺忪睡眼,應付什麼都可能發生的印度日常呢?  我該穿著哪款服裝和表情出門呢?在這個右眼看到天堂,左眼看到地獄的國度。而,今天,要在德里大街上漫遊,如何融入無法讓人厭惡的吵雜髒亂紛沓的人群和車陣當中。步出旅店,清晨的車陣當中,一部接一部黃色車身漆著校名的巴士載著學生往學校的路,來不及對他們微笑揮手,他們已對我微笑揮手,相信我的笑容裡面多少參雜了對他們的憐憫,而他們透過烏黑晶亮的雙眼流露出純粹的快樂鏡射出我的憐憫未免多了種生份、客套和無知,因為,同樣一顆心,我只停留在情緒的層次,他們的樂天知命卻是高過兩層的精神層次。  飯店特意安排人力三輪車,不是頂喜歡坐在車上顯得高高在上的尊貴,而是飯店外面街道上一早就了蠅聚了大批等待工作的三輪車夫,可能是身分的關係他們不能也不敢進入旅館區域前來拉客,每張黧黑的臉膛都亮出期盼的眼神和令人融化的笑意,我就放膽坐上去了。  這裡的三輪車當然和日本京都或淺草的人力三輪車有很大的不同,在京都少見有大老闆模樣的人物坐在車上,這裡卻隨時可見豪宅門廳裡直接拉出一個西裝畢挺老闆模樣的紳士,直接趕去上班。我為什麼知道呢?因為我們兩輛三輪車同時塞在一個狹窄陰暗、煙塵瀰漫和喇叭聲灌滿耳朵的地下道,兩人友善的點頭致意後,我瞅著車陣即將鬆動便冒昧開口,「Namaste,Sir。您上街嗎?」,「不,我到公司去。你,來自哪裡?」  坐在車上行走不到五十公尺,煙塵裡熱氣蒸騰如波如浪,看著許多在轎車機車縫隙間鑽空、身體因奮力踩踏而扭動的車伕,就像河裡一尾尾鮭魚,就算無法得知他們有沒有辦法在這一世因勤勞求活而躍上龍門,他們在自己的信仰裡面,也深知只要認真過完這一生一世,或許來生來世便能脫出賤民處境吧?聖雄甘地可是將他們稱為「哈里真」(意為神之子)的呢。兩旁的店舖與其說是商店不如說是棧間,兩三坪的空間裡填塞各類物項,有賣烤餅的、有賣油炸咖哩包的和各式飲料,譬如奶茶,往往兩家吃食店之間突兀的穿插一間賣閃亮首飾的,又有各色紗麗(Sari)、男子穿的托蒂(Dhoti)和隆基(Lungi)。擠在小小空間裡,像尚未清洗的油畫調色盤,賣手工藝品的店家則在門口擺起小攤,攤上有許多木刻圖章刻著大象、猴子、蓮花、蔓藤、城堡和經文,又有賣皮製鞋類的,涼鞋包頭鞋和鞋頭尖翹鞋面又雕又繡平底船一般的傳統男鞋,店家主人淹沒其中,只露出一顆黑黝黝的頭臉,以及沾滿塵土像穿著灰色襪子的腳板上清一色的人字拖。  車到一處市集門口,我下車。雖然飯店已付車資,仍另付了一些盧布,搞不清楚匯率的我不知是付多還是付少了,也無法從他沒有表情的臉上判讀,只好頻頻說謝。這裡雖也有公定小費的默契,照著付了你覺得實在少得可憐,一旦多給了,下一刻鐘,彷彿有一面無形且縝密速效勝過Internet的聯絡網路,各路人馬立刻透過耳語、眼神、表情和肢體動作集合到你身邊,賣玩具的賣手工藝品的賣風景卡片的賣花串的賣小陶偶的賣石雕的,很難脫身。  只有一個人在大街上無常的動態裡一動不動。他一身橘紅衣褲,說仔細一點是橘紅上衣和金盞花顏色的褲子,用那一對已然翳白的眼反而洞悉天地人似的看穿了我,即便我在小店樓影的陰暗裡,似乎也明白了他傳達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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