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老街溪的晚昏

■王岫 搭著桃園(機場)捷運,來到新啟用的A22老街溪站,已是晚昏時刻。 老街溪因貫穿中壢老街,顧取名之。四年前,我曾搭過火車到中壢火車站,的確是穿過中壢老街一些曲折的巷弄才尋到這條溪,當時是近午時段,也忙著考究它的歷史和源流,以參觀河川教育中心等建築和地景藝術為主。這次從捷運站出來,就看到老街溪了,於是往北到上次還沒去過的環北路方向行走,欣賞它的水岸綠廊。 這才發現,老街溪大多流域,除了在「新明堰」攔水壩處,形成如瀑布般的水鳴聲外,其餘都是自然而寧靜的。但「新明堰」的流瀑,其實也是令人驚豔的美景,那水鳴聲也就聽而如奏鳴曲,不嫌煩噪了。 在綠廊道上的散步小徑上,看著恆常的溪水潺潺,和夜鷺、白鷺等水鳥,如哲學家似的停駐水面石上沉思,感覺就像來到京都的鴨川河畔。 但夜晚的京都鴨川沿岸,其實是有不少川床料理店,遊客飲酒吃料理,賞河川景色應是未必。老街溪則大多是木棧橋道或曲廊小徑,看河就是看河,散步就是散步,沒甚飲食店,故不必為河川盛名而來;老街溪,就是很鄉土氣息意味濃厚的溪流。 然則,靠近環北路的老街溪橋附近,倒有一些民宅,有的大概自動在牆面漆起不同顏色的色彩,當晚昏時光,民宅燈光,和綠廊路燈同時亮起,映照在溪水上,閃爍如霓柱,竟令人覺得老街溪,其實比盛名在身的鴨川還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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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藝術家

■鄧安晴 銀蝶替我摘下吸吮滿雨水的梔子花花苞,隨著夕曛的溶解一起墜入地平線的邊緣,手中握著水霧氤氳成的畫筆,勾勒出落日與夜晚交織時的線條。 比起繪畫,不如說是用記憶拼出一面拼圖,每一片都有它的故事,這麼做的用意是在它變模糊前能永存。我不是只畫美好的,我更喜歡記錄悲催,青春不就是因為不完美所以才更加難忘嗎?暗色調與斑斕色彩的融合,我總覺得,那才是我畫畫的意義。 十幾歲時我討厭潮濕到石階上都長滿青苔的暗巷,樹影遮住陽光,一不小心白鞋就會被濺上泥點,他的出現就好像陽光從那樹影的罅隙偷偷摸摸的灑進來,不明顯但在陰暗的角落顯得很格格不入。 你將指尖放在起霧的玻璃上緩慢移動,你說,那是即將送給我的畫,是只屬於我的一幅。請為我的世界填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我的小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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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又見九重葛

■張堃 又遇上那片 九重葛的花海 眼前的花朵 竟如奔放的熊熊火焰 把陳年舊事的灰燼 又燃燒了起來 流動液體般的時間 突然固化了 遠近的景象在眼前 擠壓成塑膠光碟 真實與夢幻在腦海中 交織成一片繽紛的影片 有些話吞噬了 顫動不止的舌頭 夢中的言語是一場 隱喻的戰事 過去的影像 點點滴滴湧現在 重新穿越時空的弧線上 故事早已改編 感覺就像迎接一場 充滿矛盾的重逢 人生怎麼會是如夢一般? 跟著彩色的泡泡漂浮 其實根本就是 一場夢而已 九重葛的花海 藉由迷幻的色彩 把過去隱匿的畫面 重新映照一遍 我們最初的相遇 很有可能只是虛構 所有的事件 都在幻覺中若隱若現 也或許 從未真實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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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天公生的兒子

■柯漣漪 林天生現年八十三歲,幾天前在住家頂樓的花園採摘芒果,不慎跌倒,導致右腳膝蓋骨折,送進醫院開刀手術,現正在復原中。 住了兩天,林天生可以撐著拐杖行動,因此走到隔床的椅子上,對著方晴光聊天。 林天生潤潤嗓子,望著躺在床上的方晴光,「聽你的老婆說,你是動攝護腺手術的。」 「是的。」方晴光沮喪著回答。 「是傳統性的開刀嗎?健保有給付,不要花什麼錢。」林天生是過來人,也動過攝護腺手術。 方晴光回答說,知道健保有給付,不過傳統的電刀刮除術後,導尿管要灌進大量的生理食鹽水,沖淡血液的血塊,非常的不舒服。 往往不到三十分鐘,尿桶已超過二千五百CC,需要請妻子到盥洗室倒掉。方晴光的妻子累癱了,目前坐在陪病的床上打盹。 方晴光訴苦道,男人上了五十歲以後,攝護腺就來找麻煩了。二十年前,方晴光的攝護腺就肥大異常,PSA三.五,經過多年的追蹤和吃藥都無大礙。想不到今年年初經過泌尿科超音波檢查,發現攝護腺重量竟然是正常人的四倍,另外PSA超越警戒線。 泌尿科醫生本來建議方晴光雷射氣化手術,但是方晴光說自己是深思遠慮的人,決定先做切片檢查,如果有癌細胞再做進一步處理。 很不幸的,方晴光的切片發現癌細胞,經過電腦斷層和骨頭掃描,確定沒轉移,昨天先做電刀刮除術,切掉一半的肥大的攝護腺,一個月再做海福刀手術。 如果能根除攝護腺癌,海福刀的手術費用二十八萬元,應該可以接受。因為對比之下,台北榮總的重粒子治療,光是攝護腺癌十二次竟然要價一百二十萬元呢。 林天生知道方晴光所遭受的痛苦,安慰道:「方先生,我是天公生的兒子,一生之中跌跌爬爬,到了老年才過著安穩的日子。」 林天生長得不高,才一百六十公分而已,可是養生有術,宛如六十歲左右的外貌。 找到談話的對象,林天生絕對不會放棄。 林天生娓娓細訴,小時候的名字叫牛屎。那時候讀書人不多,父母為兒子取名大都以看到什麼就取什麼,譬如豬腿、雞公、木材、石頭、土豆、池塘都有人取名。 林天生出生時,自家的門埕剛好有一坨牛屎,他的爸爸就幫他取名為牛屎。 林天生兩歲時,爸爸駕駛牛車不慎摔落山谷身亡,從此以後過著悲慘的生活。 林天生八歲就知道分攤家計,幫著媽媽養雞鴨和豬。 十二歲國小畢業就到阿姨的雜貨店當夥計,無論記帳和送貨,他都做得得心應手。 十八歲那年,林天生和素鑾談戀愛了。 素鑾和林天生同年,也在阿姨的雜貨店打雜,兩人日久生情,想不到被阿姨知道了,有一天罵她,「你沒讀冊,不要肖想嫁給天生了,明天不要來上班。」 素鑾不堪其辱,當天晚上服毒自殺,林天生非常過意不去,陪著素鑾和她的媽媽,在省立醫院病房殷勤照顧十二天,還是捱不過命運的摧折,香消玉損。 素鑾死後,她的媽媽非常感動,告訴林天生,「你願意娶素鑾嗎?」 林天生流著眼淚說:「事情因我而起,我願意娶神主牌。」 素鑾的媽媽揩著臉頰的淚水,痛哭道:「你是有良心的男子漢,是我們素鑾沒福氣嫁給你,不過她有一個妹妹素卿,你就娶她吧。」 林天生答應了,結婚那天,席開五桌,餐後吉時先迎娶素鑾的神主牌放在新婚床鋪,過了兩點鐘才正式和素卿進入洞房。 林天生口沫橫飛地說,冥婚沒什麼不好,冥冥之中,素鑾都在天上隨時保佑他的事業。 婚後,林天生離開阿姨的雜貨店,到外面打天下。 林天生認識一位朋友,是做化工的,承蒙朋友的幫忙,林天生服兵役回來,在新鎮開了一家化學公司。 那些年頭,生意好到不行,幾乎每天都有流水般的金錢進賬,刻苦耐勞的林天生適時買了土地和房子,過了十多年,累積的財產,連同行都望塵莫及。 林天生有自知之明,開了化學公司那年,就將牛屎的名字改為天生。 改為天生是有原因的,林天生自認是天公生的兒子,遇到困難反而越挫越勇,國小畢業的他,白手起家,原本是破落戶,想不到中年以後,竟然奇蹟出現,躍升為富豪。 林天生坦然告訴方晴光,「我講的話實實在在,一點都不騙人。」 「林大哥,謝謝你告訴我,有關你的奮鬥史,其實我也是天公生的兒子,不怕苦,不怕難,能活到現在,算是生命的奇蹟。」方晴光笑得很燦爛,病房中難得有人推心置腹跟他談心事。 「我說天公生的兒子有根據的。」林天生哈哈大笑。 老人開懷大笑的情況不多見,但是林天生的確常常開心。 這次住院,以林天生的財力是可以花錢請看護來照顧。 可是林天生並不如此想,他和素卿生了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兒女自動自發輪班來照顧他。 請看護來照顧為的是錢,對病人不一定真情流露。 兒女就不一樣了,親情啊,親情是血濃於水。 再說林天生對每個兒女公平對待,每個子女都幫他們置產買房子。 更讓林添生自豪的是他當初成立的化學公司現在還在營業,除了大兒子和媳婦在學校工作外,其餘的子女和媳婦、女婿都在油漆公司工作,每月領優渥的薪水。 林天生快人快語,說讀書是半天生的,他的大兒子天資聰穎,求學時一帆風順都讀名校,大學畢業服完兵役後到英國留學,得到劍橋大學的博士學位,目前在知名大學當化學系的教授。 方晴光聽了,非常佩服林天生生了這麼聰明伶俐的兒子,年輕時看過陳之藩的《在春風裏》一書,陳教授的散文把劍橋大學描寫為自由天堂的學府,能在劍橋大學讀書是天之驕子。 想不到林天生的兒子是劍橋大學的博士,不由得讓方晴光肅然起敬。 這時,一位六十歲左右的瘦小男人走進病房。 男人的眼光銳利,說話聲音清朗,「爸爸,你跟病友聊天哦。」 「是的,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方先生。」林天生樂歪了嘴,「我兒子來了,他就是劍橋大學博士。」 「失敬,聽你老爸說,你在大學教書。」 「對的,我教化學,我太太也是學校同事。」林天生的兒子謙虛地回答,連在那所大學服務也說得一清二楚。 「方先生,我要跟兒子交代家事,你好好休息吧。」林天生拉著他的兒子,走回隔床的床上。 空氣中充滿了溫馨的氣氛,兩位素昧平生的病友,因為動手術互吐心聲,交織了美麗的人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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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茶湯暖寒冬

李勝國 每年冬天,母親會做一種飯食——茶湯。一碗茶湯,飄著幾粒香香的芝麻、鹹豆腐條。在寒冷的冬季裡,吃得人暖暖。 這種茶湯是用小米麵炒製而成的。小時候,沒有脫粒機,穀子用手鐮掐回來後攤曬在房頂,待乾後一家人用棒槌捶。然後在村裡的石碾上把穀子碾成小米。 炒茶麵首先要把米淘洗乾淨,母親會用面盆、水桶把米整個泡在水裡,反覆淘洗後用笊籬撈出來晾乾——不能曬,小米曬後口感會變得很差。 洗好的米不用等其乾透,抓在手裡感到微微的潮就能拿到石碾上碾成麵。母親說牛走的太快太急容易將米壓成餅,碾的麵粗細不勻,要人推著不緊不慢反覆碾壓。這個人首當其衝就是父親,父親推累了,我們兄妹三人就一起推一會兒。母親則圍著碾臺走,不停地用小笤帚掃動著碾臺上的米。隨著石碌碡咯吱咯吱地轉動著,石碾上的米漸漸變成了細細地淡黃色的麵。 將麵盛到大簸簩裡晾著。每隔一段時間,母親會用手抓起一把用力攥一下,當米麵不再聚型成小塊就可以入鍋炒了。 大鐵鍋用清水反覆刷洗幾遍,爐灶內燃起木柴,待鍋乾透,母親便將木柴去除,灶內只留存些熟火,然後將米麵倒入鍋中——一次倒入不能太多,約四五斤,多了不容易翻炒。 母親說炒茶麵時不能用木柴火,火太硬太急,必須用軟火,小火。每次母親只讓我往灶內裝少許的玉米皮,而且待其燃盡後才能再放。 母親身子前傾,用馬勺不停的翻炒,母親說不能停,一停面就糊了,糊了做出來的茶湯不但發黑而且發苦。 隨著翻炒,鍋裡騰起了陣陣水汽,年輕的母親揮開雙臂,一口氣能炒三鍋。炒好了茶麵依舊晾在簸簩裡,等其散盡熱量。最後一鍋炒芝麻,自己地裡產的,炒時飄出的香味能灌滿整條街。 將炒好的芝麻混入茶麵攪拌均勻,茶麵就做好了。母親會將其分成三份——奶奶一份,姥姥一份,自己留一份。 一個週末的中午,女兒問現在冬天了,奶奶什麼時候炒茶麵呀?特想喝奶奶做的茶湯。話音剛落,母親的電話來了,說上午碾了米磨了麵,你回來咱們炒茶麵。 回到家,母親已經把大灶的鐵鍋刷洗乾淨了。我生起了火,木製的馬勺現在是沒有了,母親就把女兒小時候玩的小鐵鍬刷洗乾淨,用來炒茶。 米麵入鍋,照例改用燒玉米皮,母親翻炒了十幾下,便停了下來,喘著氣,老了,炒不動了,母親撩了撩滿頭的白髮。我接過小鐵鍬,娘——我來炒。我以為自己年輕,一口氣炒出這一鍋應該不在話下。可翻炒了二十幾下,兩只胳膊就酸了,加上煙氣熏著,我的額頭見了汗。中間撤火休息了兩次,我才將茶麵炒完。 晚飯,母親做了兩種茶湯——一種裡面放著炸豆腐條,那是我最愛吃的;一種放著肉餡,卻是女兒最喜歡吃的。茶湯香氣氤氳裡我看見旁邊桌子上早已分好的三份茶麵——我們兄妹三人一人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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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蕭蕭.文化隨筆 古琴二字的六書馳想

蕭蕭 你會彈琴嗎? 不會耶,但我撥的弦會響。 「琴」這個字,二十世紀以後我們習用為弦樂器的通稱,指著可以在弦絲、簧片上,撥、拉,撫、按,挑、剔,或者引啊、擊啊、點啊,從而發出美好聲音的樂器,如胡琴、月琴、風琴、手風琴、鋼琴、小提琴、大提琴等等。但在清朝以前的文獻,琴是特稱,專指古琴。講述其他的琴時,要加上這琴專有的屬性或形容詞,如月琴,是因為共鳴箱為圓形造型,有如滿月;如風琴與管風琴,是經由類似幫浦的構造物去輸送空氣成風,通過簧片或音管的震動發出聲音。後來為了跟一般的琴有所區別,「琴」才特別加上「古」字,合為「古琴」。   一、琴與古琴 「琴」與「古琴」通稱,特別選用「古」字,不僅是因為斲琴的年代早於其他樂器,伏羲氏、神農氏時代就有斲琴的說法,更重要的是古琴的造型純樸渾厚,平整穩實有如古代的的謙謙君子,音的演出又能聲清韻古,超越流俗,不是其他樂器所可比擬,有如「古道」、「古風」之令人嚮往,「古拙」、「古樸」之令人欣喜,所以特別稱為「古琴」。 何況,「古」字比「琴」字出現得早,甲骨文、金文裡有「古」字。古字上部的「十」指稱禦敵用的盾牌,所以古是堅固之固的古字。漢朝的許慎《說文》則認為:古,故也,識前言者也。固、故,兩種意義,加強了後人對「古」字的信賴。 中國古文字的形成,往往可以看出一種文化成長的初衷、動機,甚至於研發的過程。所以,「琴」字既然是「古琴」的專用字,認識「古」字如此,認識「琴」字亦然,將「琴」字加以研析,可以踏出認識古琴的第一步。清朝王念孫在為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作序時說:「訓詁聲音明而小學明,小學明而經學明。」小學就是廣義的文字學,包含研究字形的文字學(也稱為狹義的文字學)、研究字音的聲韻學、研究字義的訓詁學,小學認識清楚了,才能進一步去研究經學。可見深入認識一個「字」的原始面貌是認識事物最基本的功夫。 目前可考察的最古「琴」字是小篆。因此,我們就以小篆「琴」字,通過文字學的「六書」說法來認識古琴的形制、聲音與製作的意義。   二、古「琴」字:形制上的探討 小篆的「琴」字可以歸類為「象形字」,顯示的是一張琴豎立,像人挺直的身軀。「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象形字通常屬於獨體文,點明的是具體物,將實物形體,客觀地運用簡單的筆畫、符號,具體呈現,使人明白,大約是世界上文字最原始的雛形。 琴是器物,晚清文字學家饒炯認為「琴」字就是「外象琴體,中象琴柱,上四橫、象弦軸,下二橫、象弦軫,左右直下、象弦。」(見《新訂說文部首六書例讀》)。所謂琴體是指小篆「琴」字裡圓拱的形體及其凸起物,象的是琴首、琴肩;所謂琴柱是指上四橫、下二橫、兩根直線。但造字終究不是畫圖,不必處處落實,或企圖還原為原物,否則,古琴是由桐木的琴面與梓木的琴底所合製而成,琴弦是從琴面繞到琴底,如何繪製? 如果以透視法來研究琴字,「玨」字就可分兩部分來看,拱門下那二橫畫,象雁足(雁柱),這是琴底的視野;拱門上那四橫畫,象弦軫,這是琴面所可看到的景象;中間兩直線象徵古琴的七弦,用透視法這琴弦就能從琴面頭部的「承露」、「絨剅」、「琴軫」上,直拉到琴面尾部「焦尾」中間的的「龍齦」,再繞到「琴底」的「雁足」。因此,這圓拱門造型表示的就不僅是古琴頭部、尾部的上下之分,還是琴底、琴面的內外視境。 「琴」字,因而寫實、立體而逼真了! 「琴」字上半部的「玨」有一種富貴的徵象,「玨」音ju,「二玉相合為一玨」,清朝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將玨字視為左右疊文的「會意」字,「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比類」的「比」是「並」的意思,指同時將兩個以上的事物放在一起,「類」是指同類型的象形或指事字,這裡當然是兩片玉,兩玉相疊,其義自見,這就是「會合而得意」的「玨」字。 不過也有人卻認為「玨」字「即形為義」,是「視而可識,察而見義」,類似「丄、丅」的指事字(饒炯:《新訂說文部首六書例讀》)。這兩者的不同在於朱駿聲認為「玨」字是疊文會意,所以義在形外,我們明眼一瞥就可以了解字的意思。饒炯認為「玨」字是疊文指事,義在形之內,必須進一步進入字形內,細察審思而見其義。途徑不同,深淺有別,但最後的旨意相同,都是兩片玉結合為一玨。 古琴面有十三徽,標記音點所在,一徽一音,通常以玉石、貝殼製成的圓點做為徽識,是「具體的玉」在琴體中呈現,或許可以稍微呼應「琴」字裡兩片玉的存在。 「琴」字,我們豪華地放在視覺意象的觀察裡,更應該輸出她的聽覺意象。   三、古「琴」字:聲音上的模擬 將「琴」字與聲音做繫連,是隸書「琴」字形成以後的事,秦、漢後解說「琴」字大多視之為「上形下聲」的形聲字,段玉裁注《說文》雖然也說「琴」是象形字,但在許慎提到古文「琴」寫成上珡下金時,段玉裁點出:「今人所用琴字,乃上從小篆,下作今聲。」古代「金」、「今」、「人」同韻,所以古文、隸書的「琴」字不論怎麼寫,上半部的「玨」保留小篆的象形遺義,下半部的「金」、「今」、「人」則有聲符的標音作用。現代人寫「琴」多寫成「玨」+「今」,除聲符標音作用外,是否也有「聲兼義」的期望,期望「古通今」、「琴通心」! 現在珍藏在故宮博物院的「九霄環佩琴」,相傳唐朝開元年間四川斫琴世家第一代高手雷威所斫制,後來蘇東坡有詩刻記其上:「靄靄春風細,琅琅環佩音。垂簾新燕語,蒼海老龍吟。」 東坡的詩以四種聲音來形容古琴:春風、環佩、燕語、龍吟,仔細歌詠諧韻處,不是也落在「音」、「吟」的「十二侵」韻目上!「老龍吟」可以說是詩人蕩馳其中的美好想像,「環佩音」卻是自古至今歷代仕女所追求的、所堅持的美聲。以此「琅琅環佩音」反思琴字的上半部「玨」,難道只是單純「二玉相合為一玨」的意思?二玉何以要相合為一玨?難道不是為了那「琅琅環佩音」? 玉是美石,其美有三個要件:質地瑩潔,色澤光潤,聲音舒揚,所以「玉」字通常用來形容晶瑩潔白的東西,如「井冰粲如玉」(謝眺〈詠竹火龍詩〉);形容昂貴珍奇之物,如「炊金饌玉」、「食玉炊桂」;形容美好的人、事、物,如「玉人」、「玉食」、「玉帶」、「玉手」、「玉面」、「玉闕」等等。再如樂器美聲如「琴」、「瑟」、「琵琶」,無不帶有兩片玉,當然是質地瑩潔,色澤光潤。最特殊的是:以「玉」為部首的字幾乎都是「形聲」字:瑾、瑜、玲、琳、璧、環、玳、瑁、璋、琰、琨、瑤等等,是否也在暗示瑩潔、光潤之外,玉有多種琅琅舒揚之聲。若是,「琴」、「瑟」、「琵琶」就不僅僅是數弦並列如二玉相陳的色之美,而是玉石相擊、聲若孤桐的琅琅之美。 因此,「琴」字的「今」聲,可以當作琴音的模擬;「玨」字的二玉並列,除了弦與軫的形體模擬,誰也無法排除二玉相擊的「琅琅環佩音」。 宋朝何薳(1077-1145)說:「秦漢之間所制琴品,多飾以犀玉金彩,故有瑤琴、綠綺之號。」(《春渚紀聞.古琴品說》),他看到了玉的光彩,我們更多了聲音的想像。 你會彈琴嗎? 不會耶,但你「談」的,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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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禮物

■紫水晶 她早早收到了,男友送她的禮物,她開心地打開那大大地禮物盒,卻發現裡頭空無一物。 或許是希望越大,失落越大吧,她生氣地跟朋友抱怨:「原來,他要送我的就是個空盒,我沒要他送我禮物,可他送我這禮物,反而讓我很火大,他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在跟我要禮物,要我拿著這盒子裝著要送他的禮物嗎?」 過沒幾日,她與朋友更新狀況,並說男友坦承是他粗心忘了放禮物,也拿來了原本要送與她的禮物,但她還是不信,始終認為她男友是發現她很生氣,也才想到這樣自圓其說的補救措施。 她還是很生氣地說:「他以為我不懂他那自以為是的幽默嗎?那就是他會做的事。」 在場的所有人,個個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她的男友是真的忘了,還是另有用意,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的感情少了些信任,多了些猜疑,那空盒裡裝著的也正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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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山中古剎

■楊春豔 已近黃昏,這是今天旅程的最後一站。有人懶得下車,索性在車上睡覺。大部分人聽說山上有一座古剎,還是再次聚集起精氣神,加入到爬山的隊伍中。 一路古木參天,石板路被綠色的青苔覆蓋,加之黃昏橘紅柔和的光線,很有古意。 古剎坐落在山頂一處平地。廟宇不大,莊嚴而幽靜。前院後院清掃得乾乾淨淨,院子裏種著各色菊花,朦朧的光線裏嫺靜吐蕊。又有幾口大缸,缸裏水深波靜,幾尾紅魚在水面之下倏爾來去。大家都自動放低了音量,減輕了腳步。有人輕輕歎道:「啊,我老公非要在車上睡覺,真是虧了。」 一聲清越而悠遠的鐘磬之聲響起。一位慈眉善目的和尚雙手合十,用敦厚的聲音催促我們道:「請施主去靜室參加晚課吧。」 喲,想不到還能參加晚課啊。古剎到底底蘊深厚。之前那位女士再次嘀咕道:「我老公真是虧大了。」 我們被領到了一個偏殿,偏殿裏有幾排桌椅。大家在桌前坐了。 這位和尚介紹說,寺廟的住持將會親自主持這次的晚課。 住持在最前面坐下來,僧衣下是圓滾滾的身材。他對我們說道:「現在,請各位施主閉上眼睛。把手放在膝蓋上。」 我便閉上了眼睛。周圍頓時陷入莊嚴的安靜。沒人說話,甚至也感知不到任何人的呼吸。不久,傳來住持低聲念經的吟唱聲,聽不清在念什麼,但那聲音有一種奇特的安撫作用,一下子就把人的心神給鎮住了,給沉澱下來了。 念經完畢,住持教我們進行悠長的呼吸,重複幾次之後,人變得越發的鬆弛。接著他用悠緩的語調,講了一篇佈道文,講如何放下執著,減少焦慮,降低欲望,保持一顆清淨心……閉眼聆聽大師教誨的過程中,我的心頓時變得極其安寧。某一時刻,我羡慕起這些在古剎安寧度日的出家人。我還暢想著,將來在塵世中遇到了危機,我定要重新回到這裏,汲取這種莊嚴寧靜的力量。 不知不覺,住持的佈道結束了。之前那個和尚又過來了。他說:請大家繼續坐在位置上,不要睜開眼睛,我們將一一為施主答疑解惑。周圍傳來窸窸窣窣有人起身的聲音。我緊張地等待著,憧憬著即將到來的高僧指點。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我幾乎驚恐起來。不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了吧? 終於,有人在我的肩上輕輕點了一下。啊,終於輪到我了。我睜開眼睛。偏殿裏已經變得空空蕩蕩。 一個和尚把我領到偏殿后門處,穿過一個帷幔,來到一個十分狹窄的暖閣。我不由得十分激動,他會賜給我怎樣的人生智慧呢? 「給錢,200塊。」那個和尚朝我伸著手。我愕然,莊嚴感還未從心頭褪盡,簡直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快點!200塊。」他不耐煩地抖了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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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花苞

■阿米 所有的星空 漏得只剩下一顆 我知道 那是乾淨的自己 在宇宙發光 而詩篇像魚群 環繞著獨有的那一顆星 周遭是孩子們嚼著甘蔗般香甜的空氣 我又拿起隱形的筆 在掙脫紅色緞帶後 寫詩 寫詩人破碎的皮球 生生不息的花苞 在腐爛之土 滴水 眼前有一條生路啦 我曾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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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陶之聲悅小城

■陳赫 直到後來有人說起,我才發現每每提起故鄉,我的眼中總是有驕傲的光芒。那份照耀好似觸及黑陶的聲音,鏗鏘有力,有如磬聲,異常的悅耳,讓人能夠忘卻雜塵。 我的故鄉館陶是一座小城,位於河北省的東南部,人口不過30多萬,土地不過450多平方公里。走在這裏,時光都會慢上幾分,不必擔憂擁堵的車輛,無需背負過多的壓力,吹著公主湖的晨風,沐浴著糧畫小鎮的落日,日子在指縫間輕輕漏下,而幸福也在心中慢慢紮根。 在我十八歲以前,我所有的生活都是在這座小城中度過。記得小學時老師講的第一堂課,便跟我們說起了館陶的由來:館陶縣始建於西漢初年,已有2200多年的建歷史。因其城西北七裏有陶丘,趙置驛館於其側,故名館陶。歷史上有四位公主的封邑就在這裏,我們是一個兩千多年沒有更名的古縣。聽著老師口中的歷史,我心中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老師接著又問道:「你們知道我們館陶縣最有名的是什麼嗎?」這次所有的學生都齊聲回答:「黑陶。」 是的,黑陶之於館陶,就像是鐫刻在每個人心中的印記,每一個館陶縣人都因為「中國黑陶藝術之鄉」這一張耀眼的名片而倍感光榮。而我與黑陶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初中時期,那時候班裏組織一次社會實踐課,其地點選擇在了黑陶廠。我們這些小燕子般的毛頭小孩,邁著輕盈的步伐走進了一座「藝術宮殿」。一進廠,我就被琳琅滿目的黑陶藝術品所震撼了。各種各樣彩色的畫作在陶身熠熠生輝:有的小孩憨態可掬,有的女子春光明媚,有的將軍威嚴高大,有的飛鳥直上九天。我驚歎於這些天人的技藝,又仿佛與千年前的古人來了一場對話。這時候,廠長來到我們面前,向大家說起了館陶黑陶的特點:「黑如漆、明如鏡、薄如紙、硬如瓷」,短短十二個字,完美的描述出了一件件藝術品的價值。接著我們便開始期待已久的上手做陶器,每個人在泥胚中捏出各種形狀,就像把自己的夢也放進了裏面。那一堂社會實踐課,我至今難忘,因為它讓無數心靈種下了黑陶的種子,有一天他們會長成參天大樹,來回饋這座城市。 十八那年,我懷揣著對一身迷彩的嚮往,踏上了部隊的列車。在那些綠色的時光中,經常有人問起我的故鄉。我總是對他們說,我的故鄉是黑陶之鄉,它曾作為北京奧運「國禮」,贈送給前來參賽的各國體育代表團團長。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它早就暢銷國內市場,甚至遠銷東南亞、歐美等地,成為現代工藝品中一顆亮眼的黑珍珠。說起這些,就像我喊出的口號那樣嘹亮,我想把它告訴所有人,讓他們知道,在「齊魯燕趙」交界之地,有一座小城叫館陶,因黑陶出名,也像館陶人性格那般古樸典雅,渾厚莊重。 在退伍之後,我在其他城市漂泊過幾年,但總是忘不了故鄉的一草一木,隨著心中的召喚又回到了這片熱土:現在,5A級景區糧畫小鎮已經聞名全國,鄉村風情的城市讓人留戀不已;黃瓜小鎮已經是全國精品旅遊景點,在現代農業園區內,瓜農們將黃瓜裝車時的笑容,仿佛一股春風,讓我升起許多感動;一萬餘平方米的公主湖濕地公園赫然而起:春有花香,夏有清涼,秋有飛鳥,冬有瑞雪。「自然+濕地+人文」的特色,讓一座城市的色彩,達到了耀眼。 在很多燦爛的日子裏,我在館陶博物館裏,與先賢們對話。聆聽著魏征的以史為鏡,閱讀著雁翼的詩歌,領略著喬十光的漆畫。我在衛運河旁,沿著歷史的足跡一路追逐,從秦漢的水清,到隋唐的波瀾,到宋元的京杭,再一路到今日的旖旎。 當然,在我心中還有一種聲音總在響起,那就黑陶之聲。三十歲這一年,我獨自一人走進了黑陶博物館內,與這種古老的器皿一起,穿越在數千年的光陰之中。講解員的口中說著它們的歷史,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忙著拉坯、繪畫、砑光、雕刻的人們。他們一邊忙碌著,一邊跟我說起,這些黑陶除了為藝術添彩,也讓大家的錢包鼓了起來。目前,館陶縣黑陶產品涉及1000多個品種,帶動4000多人實現家門口就業,有效助推了鄉村振興。我忽然間有些明白了,一座城市標誌的意義:那便是既要有精神滿足,也要有物質滿足。我仔細豎起耳朵,黑陶之聲又響起了,那麼清脆,那麼悅耳,多像一曲復興路上的凱歌。 沉醉地聽著這些聲音,我不禁脫口而出:「真好聽啊,這座小城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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