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藕花深處的童趣

■倪濤 夏日裡,還沒走近荷花池,我就已經嗅到了那淡淡的荷香,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傳得很遠,入的很深,總能挑起我對童年往事的思念。 沿著河岸慢慢踱步,蛙鳴聲侵進耳鼓,是那樣的親切,總怕哪天沒有了那聲音,似乎就要離開了童年的夢一樣有些惶恐。魚兒在水面上輕啄,帶起了一圈圈的水波,透過水的影子,那爬滿泥漿的雙腿似乎還插在池塘裡,被螞蟥肆意地吸著血。鄰家小哥頭頂著荷葉,卻得意地大笑著舉起雙手,因為手中有半尺長的黑魚在扭動著身子要逃脫。 池塘西面的老屋,已然在黃昏裡顯得昏暗而沒有了光澤,然而在那斑駁的牆壁上,仍然能夠看到當年足球的印記。那一腳雖踢得很正,卻從牆上彈回來,打在鄰家妹妹的頭上,一陣哭聲,立即獲得驚慌的撫慰。妹妹嬌滴滴地命令,若想要得到原諒,必須去采蓮蓬,方能夠過關。哦,那時候的蓮蓬仔,可是最美的水果哦。 嘩啦啦,風兒把蘆葦蕩吹得直響,人們襯著荷塘的美色在留影照像。現在池塘裡的蘆葦只剩下一小撮了,哪像那時候的景,大片的蘆葦,綠蔭蔭的,裡面可藏著許多的寶物。記得第一次品嘗野鴨蛋,就是西院的小子們在蘆葦蕩裡掏了野鴨窩而獲得的。哈,那蔥蔥籠籠的一片,總有野鴨飛出飛進,那裡早已是少年們盯視的目標,每次撥開蘆葦深處的葉子,嘿嘿,總能有收穫。最大的一次,竟是在野鴨窩邊上發現了黃色的水蛇,我初見水蛇嚇得直叫,哥哥卻說,那是沒有毒性的,別怕。 風裡帶著清脆的笑聲和叫聲,攻城的戰鬥已經打響,大個子帶著小個子,撮在一堆,研究著戰鬥的策略,用最妙的方式將對方擊倒在沙坑裡。哈哈哈哈,贏者帶著勝利的微笑,看著輸者去荷花池裡掏藕。取回來的藕,在洋井邊用清涼的井水洗一洗,再用衣襟擦一擦,露出了白嫩嫩的藕皮,用腰間隨身別的小刀切成幾截,幾雙黑手立刻伸過去,一人一截地啃的不亦樂乎。再將那頭頂上的荷葉拿回家去,老媽正好熬了清香的荷葉粥,祛暑帶香,非常的舒爽。 每逢我觀賞著荷花池裡的荷花,嗅著那醉人的藕香,總能引起無數次的遐想。我想念兒時快樂的時光,想念那黑黝黝的泥敷滿雙腿的樣子,想念那清香的蓮蓬帶來的歡笑,想念那綠色的荷葉粥滿嘴留香,更想念那池塘裡野鴨窩中的小鴨蛋。 真的,每逢這時候我就醉了,醉倒在藕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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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黃花魚燉豆腐

伊蓮小姐 大堂姊的二女兒做了地道的東北菜,我馬上說:「小黃花魚燉豆腐」。二外甥女回答:在台灣吃過?我點頭如搗蒜回應:吃過,小時候一兩次的鮮明記憶。於是,我的記憶拉回父親活著的時候,那是當時餐桌上會出現的幾道爹爹的家鄉菜之一。那時候,我家夫人靠著父親的口授做出來的家鄉菜;那陣子很常吃海鮮類、砂鍋魚頭跟小黃花魚燉豆腐。 我還記得冬天煮的時候,沒吃完冰在冰箱中,下一餐拿出來都成了「魚凍」,看著父親挖了一口魚凍放在熱飯上面,我驚訝問著:能吃嗎?冰涼涼的在冬季的餐桌上,沒錯,我確實吃下一塊魚凍,至今都無法忘懷的滋味。全家只有我的味蕾隨著東北父親,我在7~8歲左右被魚刺給刺傷,之後我還是繼續吃海鮮魚類。這強大的基因來自於父親,滿50歲後被大連親人找到,我才領悟出,原來我國中地理課本出現遼寧復縣(現今為瓦房店),一個產鹽的小區,居然是靠海的地方(出現在我那個年代,經濟地理最後的備註欄)。我記得念到這地方,我特別回家跟父親提起,父親臉上沒多大表情,只是回答我:上到這裡了呀!接著嘴巴閉緊緊的,也沒有透露關於他生長的區域跟家,直到父後的35多年,我們被父親家鄉親人在台灣找到。 小時候我住苗栗,那是個山城區域,父親愛相隨,急著從金門借調回台灣本島,經過兩年多,順利從軍職轉任公務人員。我記得小時候吃海貨比肉類都還要多,也跟父親上街採買過海鮮,我愛吃魚類多過甲殼類的。我總能記得黃花魚、鯉魚、鯽魚、大頭鰱……等;但是慘的是:我媽咪是土生土長的苗栗客家人,媽咪回憶:鯉魚帶土味不好吃,用米酒壓都不愛。 幾十年後在大連外甥女說:東北冰天雪地出來的小黃花魚等,那才是真正屬於我爹爹的家鄉味,所以這方面大連外甥女地勢之優得勝!多年前的正式認親,這幾年我會上網找些東北食譜做些父親家鄉味,黃花魚、凍豆腐、粉絲(條)、東北冬天必備的大白菜,如今我都能上手烹調,雖然父親無法吃到我為他做的家鄉菜,但是我懂,因為多年前的夢境,讓我跟未曾謀面的大連親人們接上線而相認,吃下這屬於父親家鄉的「黃花魚燉凍豆腐」,我明白父親不曾遠離,一直在我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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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慢鵝俳句

互激創意的俳友會 藍色風信子   男校講台的第一堂課 一點紅   未署征途地址的情書 化蝶之夢   春山笑 挽臉的待嫁新娘   捷運窗景走馬燈 春光   勇士們灑酒敬祖靈 戰祭   兼環保志工的登山客 金翼白眉   畫眉 公園提罩籠會聚的老人   併桌分享便當的同窗 黃魚   獨自啜白干嚼碟菜的老鄉 魩仔魚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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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會做飯的女人

■應帆 最近喜歡在油管上看國內的一檔脫口秀節目。表演者們大多是年輕人(似乎更以東北人居多),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女性也不少;更讓人驚詫的也許是,居然還有性格特別內向的女生上臺說脫口秀。 這裡面就有一位叫鳥鳥的女士,據稱是社恐(患有社交恐懼症的人)代表,還有北大中文系碩士的學歷。最近看她說的一個段子,是講自己不會做飯的各種尷尬,尤其是在上海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快遞也停止運轉,很多人不得不自己下廚填飽肚子,鳥鳥女士也是其中一位。 鳥鳥女士自我調侃說她勉強做出來的飯很難吃,人家是「拿手菜」,她做的是「燙手菜」和「切手菜」。她每次做飯,要花一個小時洗菜擇菜,再花一個小時燒炒煮烹,最後再花一個小時洗鍋抹碗,而吃飯的時間可能只有十分鐘,而且很難說是「享受」的十分鐘:因為做的飯菜難以下咽,有時還糊了焦了,或者裡生外熟,等等。對她來說,下廚房簡直就是下地獄,因為這兩個地方都有刀、火、油鍋……她也因此深刻理解為什麼這兩個地方都需要動詞「下」。 一個幾分鐘的段子,卻也聽得我莞爾幾次,一個大概是因為由人及己,想到自己也一度是個社恐人士,另外就是到現在也廚藝不精(雖然我是個中年男子)。 更讓我有所思有所想的是,現代社會裡會做飯的年輕人確實越來越少,大家對於不會做飯的男性往往還有一種包容,但對女性就可能比較苛刻,不僅要求能「上得廳堂」,還往往要求「下得廚房」。 記得當初我和太太相親,介紹人說她很會做飯。我看著這二十出頭的俏麗姑娘,很是將信將疑,甚至腦裡有個小人想跑出來說:好,這裡就是廚房、廚具和食材,你現場做個飯給我看看!當然,太太後來證明她確實是一個好廚子。我也常常自詡「傻人有傻福」:小時候有爸爸這個大廚保證不挨餓之外還能時不時品嘗家鄉美食,成年後有太太照顧越來越刁鑽的舌尖和胃口,夫複何求呢。 由此,也想起很多年前朋友說的一個笑話。朋友家要雇保姆,來應徵的保姆說得頭頭是道,能帶孩子,能做飯,還能教孩子學習等等。朋友心裡疑惑,知道對方是剛從大陸來探親的知識女性,大概率是因為幹呆在家裡無聊而出來找點事情幹幹。朋友也促狹,就說家裡正好買回了一條魚,請她幫忙把那條魚清蒸了。女士裝模做樣,可是刀也不會拿,魚鱗也不會剃,鹽也不會抹……這場面試自然以極度尷尬收場。 因此想起越來越多知識女性會不會做飯的問題。感覺跟我同輩的理工科女生,真是很少見著能做飯的了。當年初到康奈爾留學,我們同機來美的七八個人在國內就聯繫過。一個江西來的女生帶著菜譜書籍來美,頗有靈氣的她在繁重博士課業之餘喜歡照葫蘆畫瓢地做點冷碟、小炒、甚至滷牛肉之類,一時美名遠揚,她的公寓就成為我們這一幫留學生逢年過節的聚會之地。她後來成為我在康奈爾最好朋友周公輔的太太,這廚藝一項對於老周(當時還是小周)的誘惑應該是大大的。 這些年認識不少海外作家,尤其是女作家。她們的朋友圈也精彩紛呈,會吃會曬的不少,但要說曬自己做的美食,大概只有屈指可數的那麼幾位。要說不會做、甚至不喜歡做的,就能一抓一大把。 我們最喜歡的王渝老師,從小在有傭人的家庭長大,自然是會吃不會做,一般聚會時也喜歡請我們下館子吃飯。有一次北島來紐約推廣新書。他們都寫詩,當年又一起編輯《今天》雜誌,因此北島來了紐約還特地去王渝老師家做客,王渝老師也特地在家設宴招待,又特地親自下廚做了個家鄉的揚州炒飯。結果,家裡請人做的或者外賣叫的飯菜都被吃得差不多,只有王老師的炒飯讓大家面有難色,「顧炒飯而言文學」。記得自己自告奮勇,掃蕩餘飯,讓王老師很感激。 我母親雖不是知識女性,但也不會做飯。作為一個生於50年代初、又有兩個弟弟和四個妹妹的老大姐,母親自然是會做家常飯菜的。但是跟父親這個大廚一比,母親在家通常就只能退居二線、在灶下燒火(在農村還沒用上煤氣之前)的份了。記得有一年夏天,母親在家包韭菜餃子給我們弟兄吃。對蘇北人來說,餃子並不是常見食物,很多人也不會包。母親包出的餃子皮厚、色黑、個頭大,被我們戲稱為「水波波」。三個這樣的水波波就可盛滿一大海碗,吃飽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那頓水波波叫我至今難忘,當然如今叫我難忘的也有母親的紅燒草魚,濃油赤醬,雖然不精緻、上不了臺面,卻無端有一種母親和鄉愁的味道在裡頭。 最好玩的是有一次在南京跟大學同學吃大排檔。要米飯的時候,那個給我們點菜的女孩子說:「對不起,沒有米飯」。同學說:「有米嗎?」對方說「有」,同學就說:「那你不會用電飯鍋煮一點嗎?」女招待誠懇地說:「兩位大哥,我就是不會煮飯。」聽得我們哭笑不得。後來看到一個視頻,講一個不會做飯的女生怎麼做「番茄炒雞蛋」:幾個沒切片的圓滾滾的番茄和幾只沒有打碎去殼的圓滾滾的雞蛋,被她一起放在一只鐵鍋裡翻來覆去地炒作良久……看得人真是要情緒崩潰,只希望那視頻是純粹搞笑的。 有時想想,越來越多的(女)人不會做飯,其實是因為社會發展而生活水準越來越好,大家都有條件叫外賣或者去飯館裡吃飯。當然,外面的飯畢竟沒那麼便宜,也沒那麼方便,家裡「煮」婦還是有很大的需求量。古詩有雲「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已經把女性嫁人之後要做飯、要會做飯的形象板上釘釘了。在美國,更多華裔女性不僅要會傳統的中國式飯菜,還要學會西方的、幾如女紅一般的烘焙技術。為了討好女兒的胃口,太太如今也跟著女友和小視頻學做蛋撻和杯裝蛋糕等等,雖然離日常麵包和蛋糕還有點距離,但精神絕對是可嘉的。 鳥鳥女士在她的脫口秀最後說她也找到了一個解決做飯問題的辦法:中國的義務教育有個新要求,六年級的小學生們必須學會做幾樣菜才能從小學畢業;她因此想找人結婚生孩子、培養孩子做飯了。這個目標比較長遠,對於社恐人士來說似乎也頗有難度。鳥鳥女士一本正經的說法和表情,卻至少逗得台下的觀眾們哄堂大笑了。 新年以來,人工智慧話題火遍全球,大家都忙著和它對話、讓它畫畫和寫作。也看到一則抱怨說,普通人類哪里需要這畫畫寫詩的「雅」趣,人工智慧真有本事,還是先去把人類從更實際具體的種種瑣事裡解放出來,比如做飯和工作。看了不禁捧腹,仔細一想:替我們做飯,是很必要;取代我們的工作,還是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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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向陽奶奶

■徐然 從小居住的大宅院既模糊又熟悉,唯一銘記於心的是奶奶的身影。記憶深處是奶奶彎腰在花園整理花卉,讓大宅院有著鳥語花香的世界,而一年四季輪番綻放的花園,是奶奶平日灌注心血,猶如照顧我們這些兒孫一般,肩負傳統女性美德不求回報,默默付出,像黑夜中的明月溫暖著我們。 每當父母外出工作,奶奶就負責我們的中餐,讓我們不致挨餓,幾樣青菜,簡單的飯食就能溫飽我們的胃,宅院前就是稻田和菜圃,端上桌的都是新鮮蔬食,滋味清甜,像奶奶身上的氣息,清淡微甜。 外出求學之後,返鄉的機會少了,偶爾回大宅院一趟,看見奶奶坐在長椅上,望著外面的稻埕,喊著我的名字,發現奶奶笑容裡露出亮亮的假牙,戴著墨鏡以為是時尚搭配,其實是白內障開刀,怕光。歲月一點一滴侵蝕她的身體,奶奶手裡還握著手杖,走路時必須依賴手杖來穩定步伐。 孫子們一一成長,外出求學,或是另立家庭,各個遠走高飛,有了自己的巢穴,但無法擁有像奶奶看顧花園般的細膩手藝,讓每一株小草,每一朵花兒,都能長成自己的模樣,那是永遠無法複製的,包括廚房裡的菜香。 奶奶每天都在向衰老靠近,就算我們沒有住在一起,夢裡依舊能看見奶奶在大宅院活動的身影。我必須貼近奶奶的耳邊喊一聲:「阿嬤!」奶奶才能聽見我的聲音,而我也因為這樣近距離的,聞到奶奶頭髮上似有若無的香氣。 奶奶從沒把我們的名字叫錯,畢竟我們是她一輩子看顧的重心,曾經手裡抱著,養著,餵著的,我們的肌膚頭髮,個性脾氣,都有奶奶呵護的養分在,忘不了。奶奶活到一百歲,有那麼一刻的光景,我感到哀傷,但這抹哀傷瞬間就被撫平了,我相信奶奶已化為天邊的雲彩,或是成為一道暖風,時時刻刻陪伴在我左右,當我遙望遠方,就能看見奶奶溫柔的笑容,當我孤單,就能感受身邊有一股暖流圍繞。 在時間的空白裡,我懷念著、惦念著奶奶,感受血液裡流淌著奶奶給予我的,向陽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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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文學院手記/如何讓你遇見我, 透過時光膠囊

■林宇軒 前陣子參與了一場講座,講題為「跨越國境的女性詩情」,講者是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的桑梓蘭教授。進入教室後,我發現整場的聽眾都是校外人士,撇除負責側記的同學,就只有我是台文所上的學生了──這並不令人意外,畢竟綜觀各校的台文所,對現代詩有興趣的研究生比日本製的壓縮機還要稀少。 席間,桑梓蘭教授除了簡介席慕蓉的詩風轉變,還帶我們讀了幾首詩。詩作的朗誦聲迴盪在教室裡,不禁讓我回想起自己初初寫詩時的模樣,彷彿打開時光膠囊──國中時,在書櫃中找到家母幾十年前購入的《無怨的青春》。翻讀這些作品的過程,建構了我對現代詩最初步的認識。 另一顆時光膠囊,是上個月我去聯合報擔任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的決審側記。作為高中階段最頂尖的文學競技場合,台積電文學獎所請出的評審陣容也是相當豪華,有陳義芝、陳育虹、羅智成、蕭蕭和席慕蓉老師。先抵達會議室的我一邊整理稿件與錄音筆,一邊等待老師們的到來。沒多久,席慕蓉老師就在聯副同仁的陪同下,拄著一支拐杖,緩緩走入會議室。 畫面一轉,另一顆時光膠囊是六年前一場齊東詩舍的講座。當時的我才剛開始寫詩沒多久,講座結束後怯怯地拿著《無怨的青春》,排隊向老師索取簽名。當時的我不會知道齊東詩舍將改名為台灣文學基地,也不會知道我將成為其中的駐村作家,更不會知道我有朝一日能親臨現場、聽取席慕蓉老師講述她對於他人詩作的看法。一切彷彿記憶的洪流,好多好多事物一閃而過。 回過神,會議室裡剩下我們兩人。「我常常看到你的名字,」席慕蓉老師忽然開口:「在詩的旁邊。」 想起這一、兩年進入研究所後,創作與發表的詩作越來越少,能被老師記住該是多麼榮幸的事。我惶恐地應答,還沒說幾句話,不久前才見過的羅智成老師就拄著兩支枴杖進入了會議室──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決審極其精彩,是一場觀念碰撞的詩學盛宴。當會議結束、眾人要離開會議室時,聯副的同仁詢問席慕蓉老師:是否需要幫忙叫計程車?畢竟這裡很遠。 「一點都不算遠,和蒙古比。」她說。 出自席慕蓉老師口中的兩句話都讓我深受觸動,而且句法都像極了〈一棵開花的樹〉詩作的開頭:「如何讓我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刻」──一種補充作為肯定的加深,一種越來越精確的瞄準。是啊,透過詩,我們終於是如此艱難地走到了現在。 從一顆顆時光膠囊回到教室,桑梓蘭教授遞來她自己的詩集《時光膠囊》。一切的記憶在腦海中迴盪,彷彿詩集裡最後一首詩〈我們如花的容顏〉的結尾: 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迴盪在記憶的殿堂中 和那座豐郁盛美的山谷間 (本專欄作家為台大台文所、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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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舊夢拾書記

■石若軒 臺南的雨季好似濕漉漉的幾冊舊書,在暗昧繾綣的月光中追懷掌故,回憶一段段,銀竹一千場,纏綿而冗長。牡丹也順勢而開,在溶溶的雨夜靜悄悄地畫了幾個圓圈,淺淡清雅的微微香氣融入瀲灩的池水。一夜夢醒,延平街兩側的古樹奇石都在低吟淺唱,是雨生百穀,歲至春暮的氣息。 穀雨時節適宜懷舊,自然免不了去公館地區的二手書店搜尋一番,這裡的書店多數隱匿於二樓,就像被人遺忘的不知名文言小品。它們如明清小說中散落的細碎塵緣,呆呆地等在原地,只待歷史回廊處生出盪氣迴腸的斑駁綠鏽,盼望有緣之人拾起,互訴浮浮沉沉的故事,鉤織那些功名半紙的人生。 抬頭望見半新不舊的牌匾,不曾注意名字,踉蹌爬到二樓會見市井之中的潺潺詩意。近日重讀《對照記》,真切的感受到原來不可複製的童年時光是許多女作家的靈感秘密花園,冷紅色的潮濕記憶從未脫色,像是染得一場大病,狂風大雨過後的決然清醒。《對照記》中的張愛玲對那些曾經反復咀嚼過的時光碎片和家族舊事終於坦誠相見,金絲楠木搭建而起的書架,在詭魅昏暗的燈光映照下靜靜焚燒。煙塵霧氣徑直漫向悠長的夜空,她挽起新舊融合的寬大袖子,伸手對著星辰暗暗祈禱,最後心平氣和地落筆,會心一笑。 也許是因為《對照記》的緣故,近來對類似《淚珠緣》、《自由花範》一類的小說保持著高濃度的喜愛。說明了購書意向,店主找出了一本叫做《嬌紅記》的舊書,因為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出版的書籍,封面的劃痕星稀流煙,似手足無措的青藤。為了防止進一步折損,書脊處貼上了厚厚的透明膠帶。說來也是巧合,穀雨有「三候」,分別為牡丹,茶蘼以及川楝,而牡丹雅稱為「嬌紅」,因在穀雨時節開得極盛,故別名「穀雨花」。想不到搜書也有「一書雙關」的奇遇,實在難得。 《嬌紅記》沒有牡丹花一般國色天香的命運,是一樁真真切切的情感悲劇。嬌娘與書生申純彼此戀慕,卻不想屢屢遭到帥節鎮的無情威逼,不得不以殉情的方式將短暫的生命歷程砌成了一座「鴛鴦塚」。雖是沉重的結尾,但依舊為穿插於字裡行間的海棠鋪繡的筆調所折服,若即若離的情感博弈看得多了,對這些鴻雁傳書的純愛故事頓生無限感動。天長地久正是因為難得,才被無數人輪番歌頌。 雨生百穀,煙歸春暮,當追懷思舊的情緒多到快要溢出的時候,最好的方式是去描摹月亮,忽明忽暗的它裝載著幾個世紀的集體記憶,始終孑然一身懸掛在歲月的黃泉裡,灑下點滴瀅透的淚珠,是可以隨意蒸發的情義歡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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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來斜槓

■山鷹 職場退休後,一般人想的,無非從此遠離謾罵詛咒、是非傾軋以及人性險惡,望能每天睡到自然醒絕不為過;或者伴孫為樂,或與另一半攜手天涯,五湖四海青山綠水,隨興自在任意逍遙。 沒退休前,我的想望和他人並無不同,所謂「四時佳興與人同」。但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事實是退休後與職場時的情況,並無多大不同,無論計畫得多麼詳盡,生活多半無法依計而行。 職場三十年,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能力,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因此,當橫逆襲來之時,經過全盤想定之後,也能勇敢迎上前去,接受它、面對它、處理它。 完全沒有想到的是,退休後的七年帶孫生活,嘻笑怒罵、哄拐誘騙,將伴孫經驗發而為文,或童詩、或親子文章、或童話,不僅讓我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坐家」,更成為一位連想都沒想過的兒童文學作家。 說來也是命運的巧妙安排,那一年我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本童書「颱風的生日禮物」後,本來以為不可能再出任何書了(也無此雄心大志),大概就是一書作者吧。 但人生即使在退了職場後,還是時有貴人輪番前來相助,並且,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自顧自的跑來鼓掌了,還由不得你拒絕,不得不接受呢。 相助的貴人一旦多了,夜深人靜時,縱使自知才華有限,三把斧使完後已後繼無力,盼能恢復自由自在不為文字操勞的日子,卻已然煞不住,停不了了。 人生有情,有誰會不識抬舉到給自己的貴人臉色看呢?當然是敬謹接受全力以赴,對吧? 從此我不但失去了遨遊寰宇的憧憬,還成了不折不扣的「坐家」,整天坐在鍵盤前輕敲重擊、歪頭斜腦,時不時捻斷數根白鬚,人生也開始斜槓而行。   話說我的斜槓貴人,第一位當然是「黃秋芳創作坊」的黃秋芳老師了。 不記得哪一年我寫了一篇科學童話〈大霹靂以後的一次爭吵〉參加吳濁流徵文獎,本不抱太大希望,結果非常意外的竟然得到首獎。事後我從評審討論中得知,是黃秋芳老師和另一位校長給了我首獎,第三位評審則把我剔除於得獎名單之外。第二輪討論時,黃老師說明及堅持給予首獎的理由後,終於保住了我的首獎名次。此後在她編選的九歌年度童話選集裡,連續三年選入我的童話,讓我心中飄飄然,誤以為自己真的有寫作童話的天分。黃老師更於九十七年的年度童話選會議中,與三位小評審聯手,贈與我當年年度童話獎得獎人的殊榮。 有這樣的貴人相助,實在無以為報,只能像過河的卒子般,戮力向前了。 我的斜槓貴人,第二位非小兵出版社的可白總編莫屬。 那一年我把〈颱風的生日禮物〉寄給小兵出版社時,心中雖存有僥倖心理,其實並不抱太多希望。沒想到小兵出版社對我這位名不見經傳,籍籍無名的新鮮人,竟欣然接受為之出書並多所鼓勵,讓我有了繼續寫,繼續出書的期盼和勇氣。 民國一百年時我又在小兵出了第二本童話《我的陰陽眼同學》,據說銷售不惡,既得了獎更出到第二版,成為長銷書了,這都是拜可白總編所賜,沒有她的青睞和慧眼,不可能有今日的山鷹。 得了名出了書以後,衛星通信工程師出身的我,因為把科學與文學融合在一起創作發想,既為科學點燈,也為文學舉火,內容與他人所寫大異其趣,漸漸有人願意接受我殊異的創新內容,並給予認同肯定,我在台灣兒童文學界也就逐漸為人所知了。 話雖如此,此種斜槓寫作創舉,畢竟有如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同行者少,至今只能跼跼獨行,完全找不到個伴兒。 也幸好仍有其他貴人默默支持,讓身心俱疲千山獨行的我,至今還沒有倒下。 著名兒童戲劇評論家謝鴻文說:「科幻小說源自於人類從科技生活中衍生出來的想像,此想像又能如同細胞會分裂、複製、增生、突變,轉化為更繁複瑰麗的時空存在與人性自我等命題的探索,而這正是科幻小說的魅力所在。」 山鷹執著於科幻小說、科學童話的創作,雖是反映出他學經歷背景的一種必然,但此必然背後,又有一種不與時人彈同調,明知不可為卻為之的勇氣。 像《家在萬重星外》這樣的作品,根本不是市場暢銷偏好的題材類型,是一塊創作者與讀者都少的領域;可是山鷹不改其志,還是氣定神閑的寫下這個從『蟲洞』延展出『回到未來』模式般的絕妙故事。」 知名學者、評論家徐錦成教授說:「與科學接枝,結出臺灣童話的新果實,這是山鷹這幾年已然呈現的意義。他善於在童話裡夾帶科學知識。」 黃秋芳老師更說:「他的科幻小說和科學童話,在『文學熱情』和『科技背景』的內外交奏間,從小小的一個字、一個視窗,慢慢擴大到我們生活著的環境、地球,擴及無邊張望的星系、宇宙,一路迸現出充滿科學想像的華麗幻想,一個專屬於山鷹的書寫譜系,就這樣昂然崛起。」 人生道上,不論職場與否,退休與否,都需與志同道合者相攜相行。在今天這個出版崩壞,發表與出書皆不容易,影像取代文字的苛刻環境下,尤其需有貴人和知心朋友相扶相助互相鼓勵,書寫才有可能繼續走下去,否則,一定會半途而廢舉白旗投降。 雖然年紀已至耄耋之年,本該不問世事,清風自在隨山隨水,但老天既然賜給我一個斜槓的人生,還是盼望餘年不知有幾的自己,歸去時多少能夠燒出些許舍利,啊不,說錯了,火光,以照亮周身。 哈,老夫凡夫一枚,雖無法「道通天地有形外」,但亦思「男兒到此是豪雄」,是以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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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恰似一道道輕觸過這個世界的眼神……

■涂書瑋 吳孟樵的影評文字向來擁有廣大的讀者群,不論是阿巴斯、奇士勞斯基(奇士勞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還是塔可夫斯基,孟樵總是能夠將影像的局部∕整體,與自身的生命體驗嵌合,不斷地在「影」與「文」之間,上演著一次次華麗而優雅的心思迴旋。這個文類跨界迴旋舞不只自限於靜態的事物關照,而是迴旋出種種源於自身身世中亟待陳述、梳理方得以放下的記憶與夢境,更能夠迴旋出一幅幅受塑於恆常變動、蒼涼與憂患的人間情境。 這就是孟樵,如同其人,她的文字旋身在都市寬垠的蜃景與疏離的人際網絡之間,仍是那樣仙氣而靈動。與孟樵的晤面,每每感於其心智的真純與透明,然而於塵世的惘惘間,也屢屢憂於其心地的敏感而易碎,以及如何能夠以這樣純透的心智,抵禦人間種種不可測度的風暴。直到我讀到她在《鞋跟的祕密》中一篇〈復活記〉,她寫到《我的心留在布達佩斯》的玉芸:「她的一雙眼似乎化為攝影鏡頭,環視。隨著她的視線,我一直是在起∕終點專注地對應她……」,這段文字讓我反身式地意會到孟樵「眼神」的穿透力與預示感,原來,早在我們濁淌於塵世之時,她早已悠緩地站立在塵世的起∕終點,以「眼神」為我們一眾好友預告著生命前路∕來世的圓銳或分合。 細讀《眼神說了什麼》,其顯著的特色,除了是影∕音評論文體與敘說自身故事的文體交織互文,以達到某種生命情境的釋懷與通透之外,另一項比較潛隱的寫作取向,就是孟樵既愛造夢、寫夢也解夢。夢境,當然在「精神分析」的發達年代,已然成為撬開人類意識底層或內在幽暗世界的主要入口。而孟樵尤愛對自己或他者的夢境進行「解析」,例如:「夢境,讓我以參與者,也是畫外者進入『訴說』與『告別』的情境」(〈道歉啟事〉);又或是「我倒堅信,夢跑得比你心底對自己的認識還快,且深入。只是,你敢認識你自己多少」(〈在夢裡.旅行〉),等等。此等置身「其中」卻又「超我」式的釋夢,體現出孟樵在感官與情感的沉浸之外,亦有知性的深刻與鋒利。 孟樵的文字向來隨興拈來,段落的收束之間渾成般的自由、靈動。她往往排拒刻意的結構,或情意的布局,我也無意將孟樵刻意歸類於當代「女性」散文的某種知識框架,或是「像是」的某種偏執認識之中。她的文字內裡,從未深陷於隱喻的修辭迷陣,也從未不經意流露出情思、感覺或情緒上的專斷。孟樵的「眼神」既是可以「記憶、記述、回顧、展望」,也是關乎生命記述在時間摺痕裡盛開的悲喜瞬間。於是,孟樵的每一個字恰似一道道輕觸過這個世界的「眼神」,它既能讀出月的暈臉、風的唇語、心的構成,也能在那一次張弛開闔之間,捕捉到我∕們遺落在這個時代的集體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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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徵選本年度「優秀青年詩人獎」

由中華民國新詩學會主辦二0二三年「優秀青年詩人獎」,即日起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徵選,並將於明年詩人節大會中頒獎,歡迎各詩刊、詩社推薦,亦可自行推薦(凡年齡四十五歲以下的新詩創作者)參與,請將詩集或作品(已、未發表均可),參選者需將個人詩集或作品剪貼(自留底稿,恕不退件)及簡歷各兩份,身份証影印一份,寄台北市郵政信箱十三之九五號「中華民國新詩學會」收,或電(0二)二三六三八六八四洽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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