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詩寫平常經驗,卻顯處處新招 ──讀張昆新詩集《非浪漫的暗戀》

■向明 和我一樣同屬沒有進過正規學校,只在軍事學校初級班學得一點通信技術的張昆,都在退役後投入新詩寫作的行列,起初他和沙穗、連水淼等辦過「暴風雨」詩刊,後進入「創世紀」詩刊為同仁,至而今詩的經歷,幾乎已達半世紀之久了。但因他退役後舉家移民美國,投入國際貿易行業,一直奔波在世界各地,因之他在台灣詩壇只能像候鳥一樣偶爾短暫回來一棲,他的聲名也就不大為多人熟悉了。但是他的詩和用來充作詩的材料,也就特別與守在這個島上的詩人不太一樣,因為他有遊歷四方,眼觀萬象所獲得的豐富詩材,和不同的感觸。因之讀他的詩就有不同的況味。 他最近整理近年來在各媒體發表的詩作103首,準備出版一本取名為「非浪漫的暗戀」 的詩集,以作為對自己和對台灣詩文學追求的一個旅程交代。然後為未來繼續的詩文學前程另譜新章。認真的詩人對詩的追求總是這樣步步為營,永不倦怠的。 這本收入103首詩的詩集共分為九卷,每卷選其中一首詩作為卷名。書名《非浪漫的暗戀》即為其第八卷中的一首詩。我對詩集的取名從來即很有一觀究竟的興趣,認為一定有些故事做其定名的背景,曾經寫過一篇「詩題趣談」的長文,為我所發現的九種不同命名的詩集作過解說。但我對這個「非浪漫的暗戀」的取名卻總無法為它歸納入我那九種命名的任何一類.這個書名是以兩個否定詞(double negative)「非浪漫」和「暗戀」組成,否定加否定應該是肯定語氣的加強,即「公開且浪漫之戀」的另一新解吧? 這首詩很長近四十行,裡面有對一個老邁,灰髮,聲音顫抖,呼吸混濁且有氣喘的弱勢者的詳盡描寫。詩人感覺到他(她)有三十年代的溫柔,以及阿玆海默說不清的孤寂。從這些描繪出來的形象看來,詩人是在作超現實的真話反說,實際他是暗中在浪漫地真實地喜愛著這麼一個人,他不願用憐憫同情這類便宜的字眼,來表示對這麼一個一切無助的人的關懷。這是詩人張昆獨家寫詩的放縱手法。他在大膽賞試希尼(註)所說的「詩的出現是充滿了各種可能的」,誠哉斯言。詩集的第一卷「青花瓷」中第一首詩名為〈缺席者〉:   「不在場 那人成了唯一的話題   他曾坐過的椅子 現在.被 另一個演說的人 正揮動誇張的手勢 佔領著」   這首短詩不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缺席批判」的速寫和其後的結局?不過簡短得既精鍊又犀厲。詩集那麼厚,一打開即說有ABSENT者,不免感到有點突兀,而我倒覺得這個開場白來得恰到好處,等於為這本書作一極簡的概括。他這整本詩集都在訴說、追憶、緬懷,憑吊過去的人和事或某一地方,而那些當年在場的一切,事實上都已不在場,缺席了,包括那個張牙舞爪的演說家。現在在場說話的是誰,反而不就是下一首詩的那個住在「一隻細頸窄口瓷瓶裡」的那株「孤獨太久」的萬年青嗎?   〈萬年青〉 「不想住在 一隻細頸窄口的瓷瓶裡 因為 孤獨太久了 也不想在客廳的角落 因為 不想把我的寂寞 當成你室內佈置的 擺設」   這首短詩也短得像刃首,不想被寂寞地當成擺設的苦悶溢於言表。這不就是這株和你一樣孤獨的萬年青在代你說話嗎?到了再下一首詩<風箏>才說「我現在才明白∕原來斷了線的音信∕叫做遺忘」。這整一卷詩.看似分成十一首,其實首與首之間「句斷意不斷」, 仍可找出相互間的關聯。看似仍有不在場者,依希誰都沒有ABSENTE。不過都是在真實地理解生活.感受生活和想像生活,冀圖再造生活,這一人間俗套中打轉麼? 我一直認為,一個對詩文學認真且有興趣的人,他不會只專具於一種詩體,應該對各種出現或尚待發掘或實驗的詩都有勇氣去經營,尤其在此一切講究多元的後現代,這樣才能開發自己的潛能,突顯詩人的才具。已經身經百戰的張昆似乎仍有這股牛勁,在作新詩體的嘗試開發,這本詩集中總體而言以短小的詩為大宗,而且都有精彩的表現,但是在第1卷中出現了一組五帖俳句,卻令人眼睛為之一亮,似可看作現代流行所寫各類俳句之翹楚:   〈俳句五帖〉 1.在我的心中 也築有一座殿宇 堆滿了虛空 2.一隻小青蛙 撲通跳入了池水中 雲影就沉了 3.綿密的小雨 飄灑窗外的露台 濕透了冥想 4.花不論顏色 深淺裝扮了季節 蔓草也是春 5.彩筆畫不出 整座山水的靈性 潑墨來完成   按所謂俳句本乃日本受我國古典詩影響,仿效而創作的一種詩歌。日本的俳句是以日語的多音節定型.而我們漢語是單音節,故我們將日俳的5/7/5音節式改為五言七言五言成為一種三行式的格律詩,稱之為漢俳。漢俳的難寫是在其第三句必須異軍突起,回應出與前兩句迥然不同應有的效果,造成一種答非所問,偈語式的震驚高招。即以張昆所寫這五首俳句的第二首而言,日本最有名的俳句專家松尾巴蕉也曾以青蛙跳水此一意象寫過一詩.認為是日本俳句中的翹楚。這首名詩曾有多種漢譯,下面舉出最通俗的兩譯:   一、 古池呀 青蛙入水了 噗通一聲   二、 閒寂古池旁 青蛙跳進水中央 撲通一聲響   無論這兩譯中何種譯法,詩的第三句都是想也不用想的必然結果,這是最通俗的所謂「線性」描述(linearity),是不會造成任何令人訝異的。而張昆詩的第三句卻是「雲影就沉了」,這是一種意想不到的結果,就得令人多去揣摩才會豁然悟道了,詩的整個張力也就突顯出來。他這五首俳句詩,每首第三句都有這種戲劇性的驚疑而後突悟的效果,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並且佩服他為詩用功用力之勤。 其實張昆的這本厚厚的詩集中,所深藏的可以加以推舉出來加以介紹的還很多很多,只是我人已老,視力已退化到必須在老花鏡外,再加高倍放大鏡才能看清電腦傳來的原稿文字。好東西要和大家分享,就都留給有興趣詩文學的方家去品味細賞吧! 註:希尼(SEAMUS HEANEY),愛爾蘭詩人,199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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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聚不散

■林靈 六月的最後一天 就像日常裡的任何一個晚上 顯而易見的愛縱與偏袒   一再延長的三級警戒 把日子封閉成緊繃靜謐的弧線 森嚴但,並不安全無虞   訊息穿過雲層,穿過城市燈火 適當地微笑以及覆答 鍵出。一個個無聲的幻音 懸宕的處境   明天不怎麼下雨了 明天 在常規之外,不聚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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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蘭潭水庫守護大使

■林玲仰 「老婆,飯後陪我到後花園巡視一下,好嗎?」正納悶著不是疫情時期,他總叮嚀我們,沒事要守在家裡,不要隨便外出,更何況此刻還下著小雨,突然我好像悟到老公的心意,急忙快步上車。 不到三分鐘,便來到我們口中戲稱的後花園──蘭潭水庫,看了這場雨,進了將近七成的水後,老公露出一絲笑容,心滿意足的,拉著我的手上車,打道回府去。 說老公是「水庫」守護大使,真的一點都不誇張,猶記得當初熱戀中,老公對我的話,總是百依百順,早上送我愛喝得鮮奶與蘋果,大半夜我忽然想吃鱔魚炒麵,他也會千里迢迢買送到我家來,滿足我所有的欲望,讓我沉醉在他的愛情裡,對他動起了結婚的念頭。 可是「水庫」卻破壞著我對他的情意,就在中秋節前夕,我提議到蘭潭水庫散步,並買煙火到那裏去放,過一個浪漫的中秋佳節,哪知我一提出來,便讓他一口否決,並對著我一頓訓話,讓我目瞪口呆,怎麼說變臉就變臉,當下我生氣地要他送我回家。 接連一星期,我都不接他的電話,也不見他的面,想著就此分手吧!免得將來還得看他的臉色過日子。就在我們冷戰中,我接到他洋洋灑灑近千字的道歉信,並說出不同意我的浪漫,是因為水是供應全市人的水,是不容被人污染的,他寧願忍受我對他的不諒解,也不能讓我倆成為危害人們的兇手,此刻我才明瞭,他的那份大愛。除了覺得自己自私、無知外,對他更多了份敬意。 婚後我們也決定,定居在那離水庫開車三分鐘的小別墅,從此以後,蘭潭水庫成為我家的後花園,而我倆也當起了它最佳的守護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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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事不過三

■任安蓀 一直都很懷疑、也不明白「Third time is a charm」?庚子年的疫情中,連續遇上碰巧事,終於給出自己的答案。 炎炎暑夏,冰箱冷凍庫操作正常,但製冰和給水功能故障;冰箱內部的溫度,除非調至最低溫,否則食物易壞,如果靠近冷凍庫邊側,食物又會凍結,受限於疫情,就上網在販量市場購得夙負盛名的老牌冰箱,送來前,已縮減買菜、烹煮,以便清空,不料運送當日,大卡車抵達許久,仍不見搬運人員按鈴接洽,原來他們在卡車內打開紙箱時,發現冰箱實體後方的邊角,有明顯凹損,詢問我們的接受意願?當下自然否決,請他們原車載回,算是白清了一場冰箱,挫折得不想再勞累,慢點再說了。 冰箱食物,為了避免結凍,盡量不靠近冷凍庫通氣口,儲放空間一旦縮減,只好挨蹭疊架擺放的湊合度過一個月,正好勞工節前,家用電器推出特價,趁興再次原牌原店訂購,送貨那星期,再度節買儉炊,並在約定時間前清空冰箱,迎進的運貨年輕人,卻請我們上大卡車鑑收開啟紙箱後的冰箱,這回冰箱門一高一低,雙門對開的間隙,上寬下窄,手拉把手也還未裝上,感謝兩位年輕人請示的良心善意,不消說,第二次的出清冰箱,又是勞而無獲的失望。 無奈地完成先前搬出、而後還原搬回所有的冷凍食品進老冰箱,直想喝點由咖啡器滴煮熱水泡製肉桂茶解悶。淺嚐,口味不對,原來咖啡器濾紙內的咖啡渣還在,以致裝桂皮的玻璃壺內,滴成淡咖啡肉桂茶!改正再重來一遍,這回竟滴出熱七喜肉桂茶!追究真相:先生做直腸鏡檢查前,把七喜汽水稀釋灌進加侖裝的瓶裝水內飲用,沒喝完,我當成白水使用了。 明白兩次的前因後果,第三回特別留了意,總算品得淡香微甜的肉桂茶! 不禁謬想:如果冰箱的製造過程、品質管制都如泡製肉桂茶一般,能由顧客掌控、改進,多好! 既然產品的製造,操之、成之都不在我,而兩次冰箱都買不成,當下所能做的,也許就如子女的建議:換買別個牌子試試? 第三次的冰箱,在先生與我戴上口罩,於商場開店門、顧客稀少的第一時間,比看幾家商店的實體,鎖定另一老牌冰箱的十天後抵達。外部全以透明膠紙真空密封的美觀冰箱,內部有膠帶固定所有等待架設的層欄零件包,冰箱接上電源、確定製冰、給水、內部運作都無誤後,我們賞小費給兩位運送員,歷經兩次的「冰箱風波」,總算以雙方「皆大歡喜」收場。 事後回顧,第一次冰箱沒買成時,心理確實失望;第二次又買不成,反省之餘,面對第三次機會,便集思廣益,改變策略——換廠牌,而大凡尋常的平實瑣事,經過兩次「不成」,從中汲取心得,第三次多有備而來,勝算機會,不能不大,容易成就「Third time is a charm」的美談,也算是庚子年的另類回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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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雨後,我們才明白

■張謹至 我希望你和我一樣 像只保守的蝸牛 懼怕愛,蝸居 在乾燥且小而安穩的悲具中 緩於度日 讓一切都過的飛快 也短暫,而不善於愛 因此雌雄同體   馱著日漸厚實螺旋的壺 吸盤粉刷路面 水漬是漫過的淚 在受潮的紅磚牆上落款 我依舊心軟 癱軟且徐行著 連抬起觸角的力量也喪盡 不再會愛   不再會,愛 在日出之前 與影子合一 壺內盛裝著未乾去的水 分不清雨水還是淚 都是透明的 你離去   「雨是苦的, 眼淚也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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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讀中文系─夜深忽夢少年事之一二(下)

■林保淳 讀中文系雖常被目為「無用」,尤其是以理工科的眼光來看,既無益於國計民生,又不能賴之以養家活口,何用之有?可其實還真的是有點出人意料之外的「用處」的,至少,情書可以寫得比理工科的人更易打動少女的芳心。 情書是萬萬不能當真的,情激意動之下的戀慕、思念,雖未必全假,但文字的修飾,多少會具有霧中看花的效果,讓人信以為真。我算是寫情書的高手了,較諸當時坊間流行的《情書大全》,絕不遜色。以前追求內人情書,還一疊疊被她深藏於篋中,我還真怕一旦我不小心桃杏出牆,就被當成了「負心」的鐵證,可卻是拿也拿不回來,更別說湮滅證據了。此所以我始終戰兢其事,不敢稍越雷池。 學理工科的人,料想是缺乏這樣的本事的,所以,我常替人捉刀寫情書。最成功的一次,是我一位唸過四所大學的理工朋友,一筆蚯蚓爬式的字體,平生也沒能謅得出幾行文采動人的句子,在多方懇求之下,我便替他代寫。那是我生平代寫情書的傑作,在300多封應徵的信函中脫穎而出。情書內容我已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最後一句,「緣份,妳相信過嗎?及至見到妳,我便不再懷疑」,據說就是他最後終能抱得美人歸的金句。儘管後來我頗受責難,被羅織了「騙子」的惡名,卻大有成人之美的喜樂。 讀中文系的苦惱,往往還不在讀書的時候,步入社會,才真的感受到此間「有用」、「無用」的差別待遇。儘管同學少年多不賤,最多也不過個窮教書匠、老學究而已,與理工、商醫出身的真的無法相提並論,但多數還算是足以溫飽,所以埋怨、嘮叨幾句,也就都船過水無痕了。可是,卻有一件讓人萬分苦惱的事。 詩詞對聯,這中國幾千年傳下來的玩意,是被外人論定成中文系的專業的,中文系出身的人,如果連這個都不會,那肯定是「白讀」的了。三不五時,就會有人興沖沖找我寫對聯、作詩詞,然後又悻悻然咕咕囔囔而去。對聯我還是可以胡謅出來,可詩詞牽涉到平仄、對仗等格律,我也是曲子縛不住的那種人,所以都未能應命。這就招致到不少冷言冷語,尤其是自任教職以後,中文系教師居然不會寫古典詩,不但會被笑掉大牙,甚且成了種罪過。 我是寫現代詩出身的,要我寫古典詩,似乎得去重修一下詩選課程了。不過,仗著我「不服輸」的個性,我開始學習寫古典詩,展開了學詩之路。如今雖然還難入方家法眼,但唬一唬外行人,倒也還能搪塞過去。只是,我一直不懂,中文的領域,其實就是中國文化的領域,範圍既大又廣,學這各有專精、偏好,到底是誰規定非得要會寫詩填詞不可的? 也許是年輕時因為讀中文系受了不少現實上的挫折,有一陣子,有相當強烈的「男怕入錯行」的憂懼,曾發狠道,「以後小孩要讀中文系,我一定打斷他的腿」,可這麼幾十年過去了,中文系未曾負我,我實愧對中文系,讀了聖賢書,卻連起碼知識份子該做的事都做不到幾分,倒是沒什麼好怨嘆的了。如今退休,往事皆空,也無須再作任何計較,但眼看著幾十年來省吃儉用積累下來滿屋子的藏書,後繼居然無人,送既是捨不得送,賣又唯恐遭人恥笑,有時還真希望當時小兒子是唸中文系的。 小兒子個性比較像我,愛讀書,什麼亂七八糟的書都愛讀,我收藏的古典、武俠小說,家裡除了我之外,他就是知音。當初考大學,我左思右想,決定依他的興趣,建議他去選中文系。可他卻受了同儕的誘導,還是社會「無用」之類的論調,選擇了熱門卻絲毫不感興趣的科系。結果是問道於路旁,邯鄲人學步,最終連他原來最喜歡的文學都拋閃開了。 這一點,他毫無乃父之風,想當年,老子我可是排除萬難,孤注一擲,非中文系不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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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烤麵包機

■紫水晶 她讓新買的烤麵包機的彈跳聲,嚇了好大的一跳,而這一嚇,也讓她驚醒了過來。 她想起先前丈夫斥責她把麵包烤焦的缺失,她嘗試耐著性子解釋,不是她的失誤,而是烤麵包機壞了,沒想到,丈夫非但不相信她,反而更是破口大罵,說她盡會找理由,找藉口,怎麼能當好孩子的榜樣。 她發現她和丈夫之間,有著太多太多這種為著生活瑣事的無謂爭吵,她覺得悶,覺得煩,覺得累,覺得彼此累積的小摩擦早已累積成了大鴻溝,這樣小的事都無法相信,顯而易見地,彼此的信任感早已不在了,有的只是那一臉的理所當然、無理的任意使喚,以及無止盡的批評罷了。 她覺得她就快要撐不下去了,她暗自下定決心,等孩子再大一些,她一定要好好結束這一段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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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都會博物館的臺階

■程奇逢 去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人,都會記得沿著高高的臺階拾級而上,從哥德式柱廊間的大門進入博物館的感覺。這些臺階襯托出大都會博物館的主體建築的巍峨,也讓人們在進入博物館前,先產生一種來到藝術大殿登堂入室的情愫。 而在我的記憶裡,有好多個畫面卻是在離開博物館時,走下十幾級臺階,坐在上面的情景。以前大都會博物館閉館的時間,除週五,週六是晚上九點,其餘是5點半,疫情後,就一律都是5點了。夏日的5點,日頭還高,我會在臺階上坐好久,甚至個把小時,思緒海闊天空。 有這喜好的人不止我一個,幾十級臺階上坐滿了人,有時我還要找尋一個不太擁擠的地方坐下。坐在這裡不是為了休息,大都會博物館裡面供遊客休息的長椅處處都是。臺階上坐的,大多數都是年輕人,穿著色彩繽紛,神情朝氣勃勃,坐在這裡也很有眼福,有很多漂亮的女孩,輕鬆地伸展著她們的長腿。據我觀察,其中外地人,甚至外國人居多,他們興致勃勃地聊著,但並不吵人,特別是在露天裡,我聽不清他們的聲音,倒是看見他們無比生動的表情。 他們在藝術畫廊裡的快樂似乎還在在延續,裡面的東西是凝固的,而外面的一切都在流動,第五大道上不斷有雙層旅遊巴士駛過,導遊用擴音器講解的聲音,連坐在臺階上的我們也能聽到。行人在這段被命名為「Museum Mile」的路上輕快地行走,從中央公園裡出入的人,都神態愉悅。路邊賣畫的小攤販,熱情地招呼著行人。紐約藝術潮流不斷變化,藝術家進進出出,也是一種流動。夕陽微風中,坐在臺階上,很愜意。大理石的臺階與建築是一體的,所以坐在臺階上感覺仍未離開博物館。 臺階下麵的街旁,有兩個賣熱狗的小亭子,有些人買來吃,精神享受已足夠奢侈,物質享受簡單點也沒關係了。再有就是街邊上永遠有一個街頭樂手,吹薩克斯也吹單簧管,根據曲子的風格輪流換使用樂器,可能這些年中國遊客多了,他熟練地吹著「義勇軍進行曲」和很多鄧麗君的歌曲,有時也吹「牧場上的家」、「丹尼男孩」。 當我聽到王洛賓的「在那遙遠的地方」,我心中一陣感動,他的歌一直被唱到了紐約。王洛賓一生歷經坎坷,三次入獄,在獄中被關了18年,但他創作的那些美妙的歌曲,「達阪城的姑娘」、「半個月亮爬上來」、「掀起你的蓋頭來」,被人們一直傳唱。王洛賓去世多年了,但只要他的歌曲仍在感動我們,他就一直活著。正如黎巴嫩詩人紀伯倫為自己寫的墓誌銘:「我像你們一樣活著」。 沒有任何生命可以戰勝死亡,但有人使用詩歌,使用藝術,使用語言作為克服時間,克服死亡的方式,所以奧登說:「時間崇拜語言」。一代代人都記得博物館裡面展出的梵高、莫奈、羅丹,記得讓我們得以永久享受美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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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讀中文系─夜深忽夢少年事之一二(中)

■林保淳 於是,我進了台大中文系,開始做起了我的「作家夢」。 當時的新竹,其實只能算是偏鄉的小縣,文風並不鼎盛;新竹中學是以光頭、留級聞名的,辛志平校長五育並重,連音樂、美術、體育都考核極其嚴格,唯獨是不重視升學率,說平均是相當平均了,但卻也未對文學有特別的器重。 當時的我,視野未廣、見識不深,誤以為國文科優秀,就代表了一切,而且思想固陋,只知讀國文課本,對課外的文史哲知識的攝取,都牢牢地被框限住,當時有同學在風靡黃春明的時候,我連他是誰都不清楚,最遺憾的是,當時雖聽聞過史作檉老師的大名,但因未沒有上過他的課,所以竟失去了向他請益的機會,只偶爾驚鴻一瞥地看到他那有點仙風道骨的頎長身影。 頂著個「系狀元」的虛名,其實我是「空空如也」地來到台大中文系的。面對著許多大城市孕育的同班同學,甚至是其他外系的,井底之蛙的窘狀,可真是畢現無遺。妄想成空,作家夢碎,甚至連自己該不該來讀台大,都產生了懷疑。 我這一輩子,乏善可陳,但「不服輸」的強倔,是連我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的。 我在一度的灰心、消沉之後,雖比不上古人的椎股懸樑、鑿壁映雪,但真的是用力鞭策自己的,我跑圖書館、聽演講、備課業,甚至開起了從未開過的夜車,在宿舍熄燈以後,就到餐廳讀書,有時索性就帶著枕頭,看累了就瞇睡一會,直到被餐廳砰砰作響的鍋碗瓢盆驚醒。如斯半年,才算勉強恢復了信心。 必須一提的是,我在溫瑞安的鼓勵下,一度參與了他的「神州詩社」,在一群熱心於文學的年輕朋友相互激勵下,漸漸地了解什麼叫做「文學」,什麼叫做「文藝青年」。讀著、看著、朗誦著這群詩友的詩歌和散文,我才知道,以前常得高分的「作文」,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我開始磨鍊筆鋒,新詩、散文、小說,不管是什麼體裁,反正就是寫寫寫寫寫,最後,文字總算是有所長進了,也常能在學校各個學院的刊物,發表刊登一些作品,甚至還有人哄傳我是個「才子」。回首來時路,那一條迤邐蜿蜒的曲徑,走得真是充滿汗與淚的。 「神州詩社」讓我充分了解「文章」與「作文」的不同,這是我的幸事,但更大的幸事是,我終於徹徹底底地粉碎了舊時的「作家夢」。儘管有許多文壇前輩,如司馬中原、蔡文甫等先生對我青睞、鼓勵有加,也曾經得到過耕莘文教院的寫作小獎,還得過一次金筆獎,但是面對一些真正文采飛揚、才氣縱橫的作家,我有自知之明,是一輩子也比不上他們的,寫作,真的是需要有才華的,我自問剛好付之闕如,所以在大三的時候,就決定改易途轍,別走學術研究這條路。   於是,我就成了後來社會所瞧不起的「米蟲學者」,直到30年後退休。 說「米蟲」,這倒不是自我貶抑,而是我親耳聽聞的。在淡江教書的時候,就眼見一個理工系的教授,指著文學院的大樓,「這裡都是米蟲」。想來我也是「米蟲」之一了,而且很可能還是比較肥的一隻。社會觀念常是以「有用」、「無用」判定價值的,人文學科向來也都是被目為無用的。我常拿《莊子˙山木》篇裡的寓言,自我紓解,「無用」,有時也是有「大用」的,「材與不材」,但看觀者的角度。但想來是沒有多少人能懂,或是願意懂的。也罷,無用就無用吧,反正如今垂然而老,想用也是無處可用了。就安之若素吧。 儘管讀中文系是「無用」的,但是卻非常「有趣」。讀中文系,有時是得天獨厚的,尤其是對男生來說。中文系的女生特多,大約佔八成左右。當初我察看榜單的時候,就曾一一細數,平均一個男生,可以「分配」到6個女生,這簡直是韋小寶的待遇了,我可是滿懷期待地想像著左擁阿珂、右抱雙兒的豔事。 可惜的是,幾經挫敗,粥粥群雌,連個建平公主也沒能守得住。   大學時我是住理工科宿舍的,整個男6舍,就我一個文學院,而且是中文系的。讀中文系的女生,向來都被「誤讀」成溫婉多情、美麗綽約的,偶有個幾分姿色,就會被理工科的男生,以蝗蟲式的眼光,形容成貂蟬,所以向來是理工男生聯誼的首選。我在當時可紅了,一天到晚都有人來向我打聽,跟我索借通訊錄,一時炙手可熱,無與倫比,幾乎成了宿舍裡最受歡迎的人物。 記得當年有一位理工科的學生,在《大學新聞》發表了一篇〈文學院男生的壓抑〉,全校轟傳,其中的重點之一,就是女生都被醫科、理工科搶光光,說起來我多少也是有壓抑感的,但當時是堅不承認;終於,大學暗戀、明戀的女同學之中,真的有一個被電機系的男生搶走了,至今還是相當扼腕。多年以後,他們夫婦攜小孩來拜訪,結果不知為何,竟被我的小孩弄哭了,我笑著說,「兒子替老爸報仇」,眾人就是一片笑樂之聲。惘惘此情,我記得,料想她也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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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西瓜

■陳瑞玲 身穿迷彩服 偽裝沙場戰士 盛夏的傻大個 滿腹子彈不上膛 滿腔熱血迎賓客   紅艷西瓜汁特消暑 幻彩西瓜冰透心涼 涼拌西瓜皮最開胃   果菜市場的大人物 非你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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