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蘇軾詩作裡 禪意修行的三重境界

■吳芳銘 蘇軾的詩總流露深邃的精神境界和灑然脫俗的人生情懷。他的一生用佛理來關照人生,是生活中體驗禪悅的典範。 蘇東坡參禪有三境相層遞: 「參禪前」講述未臻禪境時的諸種困惑,「參禪時」演繹談佛論道時的禪理機鋒,及「參禪後」揭出禪悟時煩惱淨除的快意。今且來品味他的三首詩,觀見一場充滿禪意的一生修行。 蘇詩《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首婦孺皆知的禪理詩,被宋四大家之一的黃庭堅讚謂「吐此不傳之妙」。看不清山的全貌,是因為身在其中。人的迷惑,緣於心被慾望、偏見及執念蒙蔽。 一念悟,即入佛地。即使在紅塵中浸染深久,一旦處在覺悟的臨界境況,悟得就能成佛。原來,平常心是道。做無心人、無求人、無事人,覓得安靜閒適的生活,是禪的又一境界。放下執念,彼岸只有一步之遙,迷途知返,天地皆寬。這是「從迷待悟」的人生第一重境界。 子瞻另有詩《觀潮》:「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歸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當未眼見廬山的煙雨和浙江的浪潮,心中似有千般遺憾不能化消,直到有天看盡了,才發現也沒什麼,實著平常,廬山依舊煙雨迷離,海水仍浪潮洶湧。 這首廣為宗門引用的理趣詩,首末句完全一樣,用以說明未悟與悟後的不同境界。如同描述一個達者先入小乘禪境,再入魔境,爾後臻抵大乘聖境的過程,也是這首禪詩最佳的注腳。 曾經的魂縈夢繞心慾嚮往,經歷過後不覺喜悲,不是事物的變化,而是心境改變。三千繁華,不外內心平靜;萬里悟道,終歸詩酒田園。心有萬念,先寧靜而後能致遠。禪的智慧,告誡活在當下停看聽,在憂擾的生活停歇腳步,靜心聆聽內心真實的聲音,從而使生命多一份從容與淡定。 把握生命但不要過分執著,隨遇而安,當可覓見「萬事無如退步人,孤雲野鶴自由身」。此為「從迷到悟」的人生第二重境界。 禪意的人生,讓人們停下匆忙的腳步,靜靜體會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萬千景致。佛在靈山法會上拈起一朵鮮花,眾人沒有反應,只有摩訶迦葉破顏會心的微笑。拈花微笑,恰是頓悟無言的禪境界。 禪的真意在靈性的感悟。開悟的瞬間,令人如釋重負的超脫和陶醉,世間的負累和沈重一殺那全化為烏有。 於是,東坡居士的《廬山東林寺偈》曰:「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首兩句呈現對佛性禪理的透悟,末兩句為對法門聖境奧妙無窮的證悟。 溪聲與山色清澈秀麗,宛如純淨無垢的佛性禪心的妙現,這是佛的廣長舌和清淨法身;夜色的覺者頌唱著玄妙無際的八萬四千法門,無量無邊,我怎樣才能向他人表白呢? 最後一句是蘇軾的反問。「色即空,空即色」,什麼都看透了,一個頓悟而無言的境界。禪宗主張不立文字,禪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可自證、不可他求,即所謂「言無展事,語不投機。承言者喪,滯句者迷」。禪,超越語言文字,靠自己領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拈花而笑,是頓悟無言的禪意,這是人生的第三重意境。 佛家嘗云:心即是佛。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場禪意修行,感悟自己的內心,尋求智慧彼岸。讀懂蘇軾,可安頓心靈,悟得人生三重境界,才能從萬千繁華中走出,超然灑脫,步步生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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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城哥兒 —陰沉沉的天空,吸口氣

■陳銘磻 炮兵部隊退役不過幾天,鎮日蟄伏房間,足不出戶,百無聊賴的閱讀閒書;儘管如此,就算父親有心豢養於宅,料想母親一樣應聲叨念,喃喃說是公嬤廳供養了一尊大少爺。天天重複絮絮聒聒的責罵聲,有些不耐煩,而我彷彿習以為常的在遇上她一番無意識的口舌之便時,轉頭安頓自己對不堪聽聞的嘮叨不予回覆。 我也想出門賺錢呀,大不了清晨送報,晚上到麵攤洗碗掙點零頭,日子總能勉強捱過。 不過清閒幾天,即便接獲教育局一紙派令,通知前往湖口郊野一所小學赴任。無論心裡是否接受,總感覺茫然費解,想到兵役前兩年蟄居荒涼的尖石部落,雖則逍遙,攀登過幾座小山,大抵還能經受一位教師應盡的職責,怎奈一顆煩心無處懸掛,無比淒冷。如今又要怯生生面對一無所悉的湖口,更覺不知如何是好,深怕再次愣頭愣腦面對一籌莫展的新人事。 十分驚愕,我對自己猶豫不決的態度大失所望。 「想太多就無法行動,不管要到遙遠的何方,或在雨中,一切隨心所欲。」當兵時,不都如常勉勵自己?若是必須走出承受父親眷顧的惡癖,我能做得到,不,我能做得更好。 是依賴在作祟嗎?大概是吧,記得初入軍營的某個懇親日,父親去到關東橋訓練中心探望,彼時派任伙夫,專責清洗菜蔬,見到父親,眼底迸淚,說不出話;不忍我受苦,父親即刻帶我去見營區長官,請託照顧,期盼軍旅安然順暢;哎,愚昧的大少爺,丟不丟臉,實在不配擔當男子。 時至今日,想起這件蠢事,仍有荒唐之憾。 前赴湖口就職,這次不必驚動父親,我不想再讓自己出醜了;但湖口的地理位置在東南西北哪個方位?地圖上找不到往學校的路線,看來我真的又要前往一個情況不明的粗野鄉下。 如今僅有這份工作,我是再也沒其他出路供作選擇了。儘管困惑,大概不成問題。 寒假過後的開學日,大清早六點,天光黯淡,我從新竹搭乘第一班北上的公路局客運車,車子在並不平整的柏油路面,發出嘎啦聲響,好似拖死狗的一路搖晃到湖口,就在省道旁瞅見一所小學校,立即拉了下車鈴,在一個叫「長安站」的地方下車,定睛看去,校名不對,隨口問了一位農民裝扮的路人,對方用客家腔說出「過頭了」便走人。真要出人命,上課時間就快到了,我卻犯下方向不明的毛病,叫人心頭發慌。 不清楚也無妨,有路就一定找得到。 看來這裡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可惡,別無他法,只能提振精神探詢站牌旁,肩挑菜籃的老先生,老人指東說西,聽得我一頭霧水,心裡暗自呵斥這鄉下人,連自己鄉裡面的小學在哪裡都講得不清不楚,實在糟糕。 後來改搭客運回程車,走一段彎曲長路,好不容易來到校門前,儘管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有些麻煩,還是趕得及學生上學的腳步。踏進校園,依照指標,來到教務處,才進辦公室,腳都來不及落地,便點頭行見面禮,幾名教職員動作一致的抬頭瞧我看著,隨後,又面無表情低下頭,一幅奇特又怪異的場景。 教務主任是個體格壯碩,皮膚黝黑,聲音低沉的胖仔,以極其威風的官僚姿態,長篇大論講述校務和教育精神,隨後把我交給教學組長,回頭不忘矯情的叮嚀要好好工作。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長廊盡頭喧嘩不斷,教師紛紜起身走進教室,我則笨頭笨腦尾隨組長走到四年甲班教室;彼時所見,學生圍坐教室談笑自若,絲毫沒留意新老師到來。 跨步走進教室,學生用不明所以的好奇目光聚焦過來,「這樣看老師!真沒禮貌!」 這會兒,組長跟一位白白胖胖的男孩使了眼色,男孩臨機應變極快,立即盡其丹田喊出「起立、敬禮」口令,我從容站上講台,面面相覷半秒,……「請坐」。這小傢伙名叫彭允華,少時身任班長,長大成人入部隊,儼然上坐,高昇將軍,不久進大學擔任軍訓教官。   初來乍到新學校,除了班上學生,甚少跟教職員交流,對學校的狀態大致清楚一些,不管課間或放學,多數教師的態度顯露冷漠,遇上我主動寒暄,常被回以冷淡表情,活像個自作多情的人,心情自難舒暢,惶惶不定的日子看似即將面臨。 換個場景來說,辦公室裡的多數老師,畫地自娛,用我聽不懂的客家話竊竊私語,彷彿隱藏什麼不能說的祕密,隱約聽見「尖石」、「番仔」,好似嘲笑我來自水平低落的山地部落,幾個人圍繞談笑,促使聽不懂客語的人被迫隔絕。遇上這種排擠非我族類的情形,既不能開口說什麼,更不能掩飾常情的趨炎附勢,這在強調作育英才的教育界實在荒謬,而我,從未妄想成為教育家。 整個學期,依照自己的方式教學,美術課帶領學生到操場側邊的小湖畔寫生;算數課偶爾讓學生坐在大樹下,每個人手上握著十幾二十顆小石子,演算加減乘除;跟隔壁班女老師協調互換音樂和體育教學;早自習,把副班長李玉文從家裡帶來刊登我作品的副刊,唸給同學聽;朝會時,依例由我這個菜鳥老師負責帶動師生做早操、跳土風舞;逢到放學,一樣得準時站上司令台喊口令、降旗,目送主任急匆匆趕回工廠家,等候員工下班。 小圈子矛盾重重,很難介入,我無心蹚進別人混水,整個學期下來,除了必要的會議,大部分非上課時間都待在教室,批作業、改試卷。 人在教室,好似也礙了主管眼睛,辦公室紛傳我在副刊發表跟學生相處的生活小品,莫過於愛現。就在期末校務會議,教務主任在校長縱容與教學組長的支持下,張牙舞爪展開殺戒,批判我不該用算數課讓學生到戶外上課,質疑:「萬一督學到校視察,誰要負責?」 家裡開工廠,從未參與過降旗典禮,開口閉口倫理道德、教育良心的主任,在會議中信口開河大談「教育是良心和良知事業,不可以圖謀個人的教學方式,如果耽溺在自以為是的教學形式,是無法成為教師楷模,更無法成就讓人景仰的師表。」 什麼話?絕對是衝我而來。我想到夏目漱石《少爺》那個受盡同事間棘手的人際互動的欺凌,厭惡明目張膽的階級觀念,率直莽撞的哥兒,欲拆穿教務主任虛偽的假道德面具的勇氣。 缺乏對付這種人的能耐,一時心急,隨即在會議桌使力敲出「咚!咚!咚!」撞擊聲,那刺耳的聲音嚴重到令在座老師莫名所以,就算我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嚇,「有些人,有些事需要重力一擊,才會甦醒過來。」我想。 「誰規定算數課不能到戶外上課?誰規定老師中午不能跟學生一起在教室吃弁當?這是什麼斯巴達的指責?算什麼帳?有必要用這種卑劣手段排擠人嗎?不必勞煩各位,我會請辭離開。」後面補上一句:「這是什麼鬼學校!」竟然用橫蠻無理的假道學說法朝我身上潑墨。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詎料痛快淋漓的奚落一番後,心情快活不少,簡直像個遊俠兒,不假思索的提起背包,離開會議室。 離去學校那天,正巧輪值夜班導護,職責在身,不得不從家裡折回學校;時住宿舍的一名外省老師見值班室亮燈,主動過來閒聊,坦言主任和校長從訓育組長嘴裡知道我是記者之子,極為詫異,驚嚇到面皮鐵青,囑咐組長一定要打電話跟我溝通。 「校長和主任認為,學校擁有一位會寫作的老師,的確榮耀。四年甲班需要陳老師指導,陳老師也該為學生想一想,相信你不會做出不近人情的舉動,況且你到校不滿一年就辭職,對未來升等會有很大影響,主任請你審慎考慮。」外省老師語重心長的說:「我不認為你有必要請辭!」打定主意不逃避、不躲藏,這事鬧開,一定惹得全校教師無人不知。事出無奈,實在抱歉。 骨氣遠比升等重要,自己說的話,全都當真。唯今之策,做什麼都行,我一點也不介意,只是料想不到這些人竟是在知道父親的身分後,急於表達態度。 「職業不過是工作,身分不過是排場。」最為清明的生活方式,要如芥川龍之介所言:蔑視醜陋人性,同時又不違反人生準則的活著。我下定決心離棄那個接觸不到人情味的地方,從此不再踏進校門一步。 事件終了,師生杳無音訊四十年,銷聲匿跡許久的學生,從中斡旋了一次同學會,我以「終於被找到了」為由,換得機緣再次與熱愛文學寫作的萬恩霞、倜儻不羈的翁成龍,還有那個日後相見,變得風趣、幽默的班長彭允華等人重逢,很想告訴他們,年輕時做不成像竹子一樣正直,不知變通、不識時務的人,但我不虛偽,有點牢靠,打心底還算是個有操守、略微愚蠢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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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蜜糖

■紫水晶 那次,是他和她首度一起逛夜市,途中,兩人散了去,回來時,他手上拿著一串糖葫蘆,而她則拿著一枝棉花糖。   兩人相視而笑,開心笑著彼此所擁有的默契與童趣。看他開心地吃著糖葫蘆,甚至可說是有些過於開心了,她打趣地說:「你就像這糖葫蘆,樂觀、開朗,可又有些神神秘秘的,讓人弄不清楚,你的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他也不甘示弱地說:「妳也很像這棉花糖呀,總沒有個固定的樣子,飄忽不定,卻又閃著那自由的光芒、很美,但很不真實。」 後來,他和她成為了彼此的戀人,也曾一度論及婚嫁,可沒能一起步入結婚禮堂,有人說是家庭背景的差距帶來的階級感,也有人說是熱愛自由的她受不了他家那種種嚴格的家庭規範,而無法融入他的家庭。 無論他倆分手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不可否認地,雙方都曾經是彼此的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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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記憶,隨風而逝

■簡玲 遍尋不著你的去處,你杵在這兒做什麼?我覺得空洞,了無生趣,不知怎麼往前。要不,我們往後,回到過去。   我倆攜手,山是經,河是緯,穿織處暑。依山而立的老屋在遠方,我赤足荊棘,可我一點也不懼怕,傍著水灣,奔進天色灰濛的中歲,青澀的檸檬樹摘擷酸楚的少年,路過蔥翠原野的童年,山谷就響起父親和母親的笑聲,聽哪,那麼年輕豁然的節奏…。   突然他放下我,淡淡提走僅存記憶,高飛遠去。山有山的昔日,水有水的往事,等等我,你不能狠心拋棄。鑽進罅隙,任河水失去氣味,年輪沉積混淆的銹斑,所有故事嘎然而止。   一隻迷途驚鳥踱不出原地,虎口閃爍的燈光紛紛討論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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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91.蛾撲向火,不幸者卻是火,不是蛾。蛾是勇者,蛾是逸者,蛾是同時的入世者和出世者。 192.歷史是群體性變遷的記載,弔詭的是,歷史記載的卻是一件件、個別性的。還好,個別和群體通過了感性,雙方作了結合。 193.我們愛一朵花,那是我們愛了自己,因為我們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在花身上。 194.美麗總不長久,但醜惡不也是這樣?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只有在這個時候,冷冰冰的邏輯才顯得有點溫馨。 195.人最根本的是愛自己,但有時,他竟然可以取消自己,那是因為人有尊嚴、責任,和正義。最根本的,那是因為有愛。愛既建立又取消;愛橫掃一切,包括建立與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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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紅色本子的記憶

■度睿 大樓窗口桌前,年歲越長,卸下白日喧囂繁瑣,在某些燈影濃郁的夜晚,她越愛一人靜寂翻整抽屜。然每次看見躺臥底層,那封面神似古舊結婚喜帖、情深緣淺的紅色小本,她總不捨丟棄。 記憶探索悠悠數十載,那是她和老公、9個多月大女兒,初抵美國喬治亞州東南海港薩瓦納(Savannah),他們一家三口孤獨蒞臨某華人餐館,侍者給的當地華人連結電話名冊。 腦海浮現起那日在餐廳詢問並接過這紅本的情景,還有她那深邃埋藏的青春。 和一幫好友從紐約上州的水牛城南下,大家碩畢相繼安定洛城或聖荷西,命運之神卻讓他們遠離洛城,來到S城。然她豈知,那只是瞬間滑過異鄉旅程的一個休止符? 老公回台任職後,她倒是較常夢見客居最久的維州B鎮,斷裂的夢裡,突然會閃過幾場S城的朦朧街景。醒來後,她總思索,那只是夢境?抑或那段日子,她經常開車載著女兒真實經過的街道?現實印記與悠遊夢境的迷幻交疊,隨著日子消遠,她竟有些分不清。握著紅色電話小本,像是追憶拼圖,慢慢組構了夢景深處S城的空間遊走。   S城夏季就如台灣,濕熱多雨。好幾個萬馬奔騰的大雨夜晚,雷聲和閃光在狂風雨勢中交作,她從夢中驚醒,以為又臨台灣雷雨季節,夢裡不知身是客。 異鄉孤寂雨夜,轉轉反側,所幸總有些夢想隨雨聲無邊奔動,她不斷計畫女兒再大些後,她可做些什麼事情,再繼續唸書?要不,也來開中國餐館?或者做傳銷?甚或,不如先提筆寫作?還是,先去參觀那心儀許久、亞特蘭大《飄》的博物館?已習慣LA的她,下一分鐘又想,老公何時可以再找事重回西岸?所有她能想像的大小渴求,經常在腦海奔馳飛越。點點夢想的發光夢屋,照亮陪伴她深夜躑躅徘徊、流浪異鄉的心。 S城街道兩旁儘是古意盎然的橡膠樹,枝椏拖著鬆鬆軟軟的長鬚,兩端各往路中垂落成一條現今所謂的綠色隧道。海港城的古鎮,浪漫的傳說裡,水手們出海,橡膠樹的長鬚有多長,少女們的相思就有多久。 她翻著紅色本子,想起這話該是常被邀請去家庭聚會、當時對他們很照顧的李太太說的。 一向親切招待新朋友的李太太,當時已經六十多歲了,三十多年光景流逝,不知現在身體可好?或不諱言說,她還健在嗎?這樣想起,她不禁有些黯然。S城有許多最初的廣東移民後代,名冊裡的英文拼音不少是用廣東話翻譯的,究竟是參加過聯誼會裡,幾次緣慳萍聚的那些人,迄今她仍好奇思索。 美國東南幾州是黑人的家鄉,紅色小本掉落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史黛拉(Stella)和幾個女孩的名字。老公一大早開車去私人飛機製造公司上班,她一人在家照顧女兒。直至午後,牽著學步女兒下樓去公寓信箱室拿信,總招致一群綁著五顏繽紛細髮,小學中低年級可愛黑人女孩蝴蝶般追逐。「珍妮可以一起玩嗎?」遂變成黃昏她家門外的熱力通關密語。女孩們進得門來,除了圍繞她家女兒一起享用玩具,旋就站成一排熱力唱跳rap,充份展現出自信活力的情態。 幾個月後,老公毅然決定回到申請延期一年的維州博班攻讀,老公的夢想飛越山海,再度浪跡異鄉外州。 誠如《雙城記》書裡開場所言:「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反之詮解,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S城驛站行旅的意義,也許就在年少青春源源不斷無窮的憧憬與追尋,即便莫測流變的尋夢路上,無法安穩。   她翻完最後一頁名冊,輕輕擦拭了紅色小本上的灰塵,彷若收藏一個珍貴骨董般,再默默放回收屜底層。她知道,收藏的是她如夢的人生裡,永不回頭的青春歲月,與老來短缺那些觸動心靈的爆發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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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無題

■王崢 布爾卡 失去性別的前夜 仍在孕育一個死胎 雲,是去年死去的 像一塊黴 無法感染更多雲 窗口的破洞處 仍是黑夜 基督徒還點蠟燭 給第二日的上帝 揣摩一顆菩薩心腸 女巫可是男性,野獸 男女都在等 不過一點溫柔的日出 足以審判兇手 夜晚只剩一個輪廓 天空卡在狼的喉中 像一塊痰 粘稠 神父清了嗓子 拉上窗 今天 是你餘生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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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請給我一點靜心時間

■張諭函 他是名ADHD過動兒,今年剛升小學二年級,剛轉到新學校一切的未知數,不安的扭動手指,睜大著眼睛來回審視教室環境,媽媽與老師溝通時提到因為前一個學校的老師建議孩子轉學,才決定換環境得到新的照顧。 過動兒的特徵主要是活動量過多,且行為衝動往往還未聽完問題就回答,以及注意力不集中。由於在前學校班級導師的建議與家長溝通過程中有紛歧,最後才決定轉學,到了新學校,部分時間抽離到資源班上課。 新學校資源班老師認為如果直接處罰管教都無法矯正,可以換種正面行為教育,因為教育是影響生命的歷程,不以負面的方法,施加情緒管教孩子。老師讓孩子們在上課前後都會有一個「靜心時間」,例如體育課後,讓躁動的心情平靜下來,閉著眼睛感受自然世界裡的聲音,微風穿過操場後輕輕拂在臉龐上、耳朵聽到空氣中細細的波動、隔壁班的朗讀聲漸漸將學生的心拉回課堂;國語課時,除了念課文之外,也會搭配呼吸法,讓孩子安靜下來,固定讓孩子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感覺到要生氣時,拍拍自己、環抱自己,跟著老師的靜心口訣調整情緒。 其實孩子只是缺少一個停下來的時間,當孩子們的內心世界裡亂哄哄,無論說什麼話他都無法聽進去,了解孩子的需求,讓正能量注入他的心靈,只有在愛的溫度裡,教育才能成功。 「同是熱量,可使奶油融化,也可使蛋汁凝固」,許多普通班老師對於特殊需求的孩子不了解,因此會感到負擔,大多依賴資源班老師,但特殊教育孩子並非只有在資源教室上課,必須雙方都將環境改善到符合特教生的需求,發揮教育愛,不放棄任一孩子,照顧好每一孩子,是身為老師的職責。 目前這位過動兒改善後已減少情緒失控及到處亂跑的行為,看到孩子改變,媽媽也感到欣慰,一位特教生的母親所承受的壓力是極大,也希望能夠透過正確的教育,發掘孩子真正的需求。Helen Keller:「把燈提高一點,可以照亮更多人」不要放棄任何孩子,請給孩子們一個靜心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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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忘卻時間的鐘

■紫水晶 她下意識地看著那熟悉的老位置,看到了那停擺的鐘,她知道電池沒電了,她心想讓它順其自然地休息一陣子也好,晚點再幫它換電池吧,它也真的夠累的了。 就這樣,她決定讓掛鐘暫時成為一幅畫,這段時間,她沒有讓它誤導,如常地過日子,甚至有些自豪,自己對於時間的拿捏與管理。 幾天後,母親皺著眉對她說道:「妳是怎麼過日子的,連鐘沒了電池也沒換,這樣渾渾噩噩地怎麼行,時間就是金錢呀。」 她換上新電池,並將鐘調整到正確地時間,她知道時鐘收假了,但她的假還沒來,但給它偷放的那些假,多少在她心裡還是有些安慰作用的,她想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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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只吃發光的食物

■晚晚 讀完最後一行 就把清晨上鎖 在距離變成更遙遠之前 把地圖上的比例尺換算成 白晝跋涉的縱谷 你胸肋的棧道即是巨冊 襯衣露出形色不定的慾望 再度拒絕一個人修辭的 冷冷森林   胯下不會是美夢的濫觴 髮才是,你最熟悉的蕭索 一排排有波浪的鍵彈出無數的單音 不會走音,只會變白 直到它自動上鎖 那時不能輕易推倒的你也不能說 懷才不遇不能找到合理的呼吸 我生活的蠻荒不計較屈原的高度 事實上他像一隻高翹 在你髮的河谷尋找 還在夢裡穿梭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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