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總是

■向明 總是欠缺── 一處遠方的遼闊 一片眼前的寧靜 一份溫暖的安詳 從無力── 解一些可解的糾結 逃脫可避免的革命   對面屋角橫跨搖晃的電線上 排排蹲立著一群小鳥 時有一隻飛回一隻飛走 似乎只是在換班休息 從不交頭接耳說有的沒的   每每不得不想及古詩中 「海闊從魚躍 天空任鳥飛」 這份自在閒適的境界 總離我們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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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遊俠

■許永河 從不知他打從哪兒來,也不知他會遊走到哪兒去,只是會在上班途中遇見行走在路旁的他。不分寒暑,上半身恆常的包覆著一件厚外套,油汙黑漬已讓人瞧不出布料原本的花紋或顏色;褲頭用條尼龍繩紮綁,兩邊的褲管摺捲至不同高度,露出兩截不算黑的腿肚;那一雙開口笑的黑皮鞋,在他堅毅地往前踩踏一步時,腳趾頭就不經意地跑出來見客。蓬首垢面這詞用在他臉上過於誇飾,至少臉頰是有洗淨的,然那未經整理的絡腮鬍,與糾結如麻的長髮,卻又讓人感到些許蓬亂。 他總是走走停停,一手拎著用購物塑膠袋所盛裝的食物,湯湯水水不知新不新鮮,也從沒見過他打開吃過。另一手拄著把長柄黑傘,或觸地當拐杖,或拿起指天畫地,彷若古時行走江湖的大俠,抽出腰際上的寶劍,正與惡人進行著一場激烈的廝殺,替天行道。多數的時間,畫面是千篇一律的,他獨自一人靜靜地往前走,如苦行僧般趕路,趕赴下一場武林盛事。 是什麼原因,能令他無論驕陽高照,抑或暴雨傾盆,依舊以「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的態勢,旁若無人地行走在大街上?也許歷經滄桑之後,了悟了世事,參透了人生,現階段的遊俠生活,讓他找回真正的自己。而我呢?何時才能真正傾聽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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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向百分百主婦致敬

■巧爾 以前在職,下班後回家有煮食,便是同事口中的賢妻良母。退休回歸家庭,家事雖增加,但白天先生孩子分別上班上課,我仍有屬於自己個人的時間。 五月中疫情突然變得嚴峻,學校停課不停學,先生孩子皆在家遠距授課及上課,我餐餐要料理,每日家事落落長,買菜、理菜、煮食、洗碗、拖地等家事輪流的做,忙碌程度幾乎是以前的兩倍,才知當百分百的家政婦很不簡單。而我娘,就是這麼一位百分百的主婦。 母親今年高齡八十七歲了,她的家事經歷也有七八十年囉!她說,她未滿十歲時,每日清晨四五點就要起床給出門做生意的外公煮稀飯備早餐,還要幫外婆照顧小舅舅。婚後是全職家庭主婦,一天煮三餐,家務一肩扛,家事能力一把罩,是賢妻良母的典範。直到八十歲後,才終止天天起早煮稀飯這項工作,換成偶爾煮,每日午餐晚餐仍然下廚做羹湯直到現在。有朋友曾看過母親拖著菜籃車去買菜,都向我們說,您老母金勇健,金骨力ㄛ。 而我呢?我家早餐一向是麵包饅頭,一家四口起床時間不一致,起床的人麵包自己烤,蒸熱的饅頭在電鍋裡,自己拿。疫情期間快兩個月,連續每天煮午晚兩餐,已經是我做家事的極限了,我快要舉白旗投降了。想起我的娘,從小操勞到現在,不得不佩服母親的生活韌性。 有時候,母親跟我抱怨:「您父親就喜歡我天天煮飯給他吃,當我是他一輩子的台傭喔」,這樣的話時,我只好嘴甜恭維母親說:「媽媽太會煮了,爸爸只尬意吃您煮的飯啦」,並安撫她說:「有做家事的女人,比較不會老,不會失智哦!」 疫情下,我實際體驗母親一輩子當全職主婦的萬分辛勞,我要向百分百的主婦致敬,親愛的母親,您辛苦了,您真的好了不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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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十九歲的高粱

■扈嘉仁 大一湯晚結束,妳問我,是不是有心事沒和妳說,我只說身體不太舒服,我們都清楚不過是託辭罷了。那一晚我在舞臺下,聽江唱編給妳的RAP,身體像是被椅子釘在觀眾席上,觀賞甜蜜的酷刑。身旁你們的朋友鼓譟,從拍手,喊起妳的名字,要情侶上臺大方表演親熱。我唯一一個外人,必須強行笑得浮誇,以示心中的磊落,我謹記妳說,不想被系上討厭,所以把自己久久藏在聚光燈外的地方。 妳在和江分手後和我說,我終於能得到全部的妳,也相信過。我想起此生過的第一次情人節,就是和妳在巨城選片,妳跳過《格雷》的續集,愧疚說和他曾約定去看,怕看了會想起江,我還感到欣慰,原來妳在前一天就看完,只是沒把話說死。電話另一頭筱琪告訴我,妳並不像表現的那樣兩難,我願意相信了。一邊聽C說,我按捺不住想哭的衝動,就動身到客廳,拿來一支爸的五十八度高粱,邊聽、邊將透明的液體斟入小杯。 沒加冰塊,沒有套酒。那天以前我曾認真以為,自己有著不醉的體質。所有半隻腳踏入成人世界的孩子,都有過像這樣,酒國英雄的幻想吧。C按她知道的,揀選我不夠認識的妳,原來江的時間和我的對照了,妳才變得完整。兩個男人的溫柔,都被用來縫補各自缺少的一角。我斟了酒就喝,擴音傳出的女聲越來越糊。剛認識時,妳曾說受傷過的人,沒辦法好好進入一段關係…… 涼高粱辣喉,但聽著彼方的聲音,斟好的酒水變得比上一杯溫順。我知道要停,但若不朝故事的內裏繼續深入,我怕自己仍一廂情願的信妳,妳精心搭建的舞臺。而高粱,蘊含父輩的氣概,透明澄澈的水面,就像逼我要直面內在的心魔。玻璃瓶從三分之二滿,到剩十分之一,烈酒的寒氣早已沁滿腹中。敘說故事的聲音很遙遠,像在講述著和我無關的某個丑角,而書桌早已堆滿狼藉的衛生紙團,三坪大的房間則「正在」東倒西歪。原來對一個十九歲的大孩子來說,五十八度烈酒,伴隨的誘惑與疼痛,都只是過早的長大。 那一晚末尾,我只剩不停放聲大哭。電話那頭還有沒有人在說話,不再真的重要。 凌晨三點,哭聲把在寢室睡覺的爸媽吵醒,他們進房,看見喝乾的酒瓶、狼藉的場面,也猜到了什麼。爸把我扶上床,留下了幾句慰問後默默把燈關上。太陽穴很痛,我在黑暗中睜開眼,牆上還是二姐貼滿的塑膠星星,乳白色的塑膠月亮仍高高掛在天花板上。妳知道嗎?星星在後來,全家性的一次粉刷中,都被拆下。而在黑暗中,和我一起照看過星星的妳,說過的話也曾是那樣閃耀,卻和它們一樣是不折不扣的贗品。暈眩未退,世界在眼前傾斜著,天花板的四個角都在不停旋轉,星空好似在那個夜晚,自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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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拚盡全力

■渡也 在往梅山太平村的半山腰 遇見幾隻老鷹   展翼飛翔 牠們就是天空   老鷹巡視茶園、咖啡園 巡視竹林、梅樹 巡視我 看我有沒有認真 飛   牠們不知道 我已拚盡全力飛了 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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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祈願

■陳甘華 大概是兩三歲時,跟鄰居的一歲多孩子玩,她家的冰箱上有一個糖果罐,我經常看著它,希望鄰居媽媽拿給她孩子一塊糖吃時,也會給我一小塊。小型的旋轉木馬車子來到我們街上時,我看到別人家好高興坐到木馬上,有音樂聲的彩色木馬,載著甜美夢想旋轉,但我只能在家裡的窗口,看著羨慕著。 家裡很窮,媽媽要工作賺錢,我被放在家裡,四處玩,父母不會擔心不見,我跑去附近公立幼稚園,坐在操場的溜滑梯上,望著小朋友吃點心。 國小時老師會拿好玩的玩具讓我們試玩,要買就登記,有個玩具我太想要,舉手說我要買,隔天一早我跟媽媽要錢,媽媽說沒錢,我大哭,姐姐的朋友剛好來家裡,出錢要給我買,但我忘記是媽媽打了我,說不准買,還是我媽媽拿了那個姐姐的錢讓我去買? 平時在家玩,好想買零食吃,會在家翻箱倒櫃,所有的手提袋或口袋都要翻一翻,看看會不會找到零錢,找到了歡天喜地,去雜貨店買一顆糖果吃。 小學四年級,我常在路上撿破銅爛鐵,沒人要的報紙或紙張,收集好賣給回收商,一天可以賺到一兩塊錢,有自己的零用錢,我也很貼心,知道父母買木材燒熱水要花錢,那時很多人蓋房子,有剩的木材放在路邊,放學我就去撿回家,爸媽一直覺得我很乖,不像哥哥們只會玩。 在寒假,我去買一顆白蘿蔔,插進一根長棍,去跟商家批糖葫蘆,一根根叉在白蘿蔔上,扛在身上,「遮阿藤、遮阿藤」,在寒冷的冬天,大街小巷叫賣,希望父母過年能有比較多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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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窮人的禮物

嚴忠政 父親喜歡鮮活的鰓 像在罐頭工廠 想像海的樣子 他希望世界都活了過來   天灰灰是銀 卡其色是黃金 草地是桌布 蟋蟀編織   他總是在小麥色的紙裡醒來 文字哄騙文字去睡 睡眠均衡了三餐 或者義憤保持胸肌   我問他,像信仰一樣問祂 那些未實現的。後來都成為 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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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牢籠

■黃美綺 人一旦開始太在意了一件事或一個人之後,心就會不自覺的被關進了牢籠。而人偏偏很難甚麼都不在意,所以人一生當中至少會有一段時間是在牢籠裡渡過的吧!我想人之所以為人,就是那豐富的情感跟想像力了。 情感太豐富的人,看個劇就可以淚流滿面;情感太豐富的人,禁不起曲終人散的落寞;情感太豐富的人,是因為太在乎,而太在乎的人往往就輸了。就情感的角度來說,被拒絕、被分手、被傷害的人是輸家,可是就人生歷程的角度來說,因為曾經被傷害、被分手、被拒絕,所以自己成為了一個有故事的人。往往人是有了故事之後才慢慢懂得怎麼去同理受傷的人,沒有痛過的人生是沒辦法去想像別人有多痛的。不是自己經歷的人生是沒有資格評論他人的,因為我們不知道他經過了多少的掙扎、多少的努力、多少的夜裡獨自哭泣。當一個人的心在牢籠時,如果你回應他:「門沒鎖」,對他來說你只是個沒能懂他的熟悉的陌生人罷了,每個人身邊一定都有很多這樣的人吧! 其實不能怪朋友不懂你,因為他可能還在找自己的故事,而你,已經提早了他走在有故事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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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61.悲劇英雄也許不幸,但他容易讓人理解,因為他走了一條經由普遍性、倫理的路,那是人人皆懂的路。我們用普遍、倫理來譴責他,或憐憫他,至少他贏得了世間的理解,因此他並不是最不幸的人。 162.人的一生是荒謬劇,輕重緩急的荒謬,80分的荒謬、70分的荒謬、60分的荒謬……,唯獨沒有零分的荒謬。 163.人成為孤獨者的原因,是因為有些東西無法跟別人分享,無法成為公共財產。譬如某些痛苦和歡忻,某一隱約之物,某些靈性之物的感領等等。你只能獨自擁有或獨自承受,因此成為一個孤獨者。 164.所有的相對性事物都有底限,譬如說倫理;唯獨絕對性之物沒有底限,譬如說宗教信仰。這也就是為什麼宗教信仰易步入瘋狂的原因——儘管古希臘人說那是一種神聖瘋狂。 165.夢是我們此生最大的報償,夢是我們和此生藕斷絲連的另一個世界。夢是珍珠,儘管夢也是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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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女大就得十八變?

■文飛 無論是平日上班或是假日出門我都是穿著樸素又便利的衣服:一件大拍賣時買的一百塊的T恤,和彈性十足的運動褲,有時是寬鬆的牛仔褲,腳上穿著雜牌運動鞋,綁著一頭黑色的馬尾-這就是我的風格。 十八歲前的高中時期大家都受到金錢和校規的限制,因此我身在其中並不會顯得突兀。然而當年過十八歲,我們都從女孩成為女人,進入風氣自由的大學,梳妝打扮似乎成了一種成年禮,女孩們都急著想要變成女人。她們開始在臉上塗塗抹抹、燙髮、染髮、穿緊身褲、迷你裙、高跟鞋,外觀上的年齡一下子長了三、四歲,走在外面聽見的稱呼便不再是「妹妹」而是「小姐」。 當大家都成了女人,還是女孩的我便成了異類。「你怎麼都不化妝?」、「妳都不會搭衣服」、「妳穿高跟鞋會比較好看」同學、朋友,甚至於家人都在催促著我好好的打扮,在這些言語叫唆下我試著化妝、穿高跟鞋、燙捲髮、穿迷你裙……,然而又厚又麻煩的底妝、不便行走的高跟鞋、容易打結的捲髮、大腿間不習慣的涼意……,每樣每物都令我感到不舒適、不自在。 我總想著為何女人一定得在外表上費盡心思不可?似乎外表是女人的價值所在。「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多少人被這句話所束縛而活得不自在,拚命得用粉底掩蓋著瑕疵、穿著高跟鞋忍受著小腿的酸疼,在別人的眼裡活出美麗的表象? 如今我已出社會,我依舊是那個穿著樸素衣服、素顏、綁著一根黑色馬尾的「女孩」,周圍還是充斥著要我化妝打扮的聲音,但我選擇活得舒適自在,選擇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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