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我意識的霧

■劉曉頤 天亮以前,我意識瘦瘦的霧 都被你的靈魂染色 醒來記不得色澤,只覺每顆星星都曾顫抖 凡在夜間發生的物事都有了人性 你還在原地徒勞張口 好像對我訴說什麼卻沒有聲音 但我能辨識你水煙般的語法中 每個內在時延裡所含藏的曲折 像有雙溫柔的手 輕輕壓出透明的褶痕 每道清淺都住著阿姆斯特丹畫中的女子 恆久地,日復一日 鮮乳注入碗裡 隔著慢悠悠的時空注入我皮膚 這麼多年,多少濾淨過的鳥鳴聲 復來還去,使我無辜的皮膚泛起漣漪 滄桑是雪而可以蒸餾 無痕之美,一如天堂的影子 我們,老了也赤純了 捧著杯盞,奶漿香濃而不無艱楚 蒸氣氤氳使我感到溫暖 你卻如困白霧 蹣頇的孩子般走不到我這裡 註:倒牛奶的阿姆斯特丹畫中女子,典出於辛波斯卡詩〈維梅爾〉。

Read More

〈中華副刊〉侍者

■也馬 年節時分,城市裡的食物都聚集於此,路上的人車正前往此,人們或許很餓,卻非為了飢餓而來。 雲海廳的珍珠白牆面有海浪形狀的壓紋,地面鋪設豬肝色地毯。每面牆上皆掛有一幅複製名畫。一張畫裡是一堆蘋果從斜傾的籃子散落至桌面,每粒蘋果像是有自己的情緒個性。另一幅畫裡的人在河畔草皮上悠閒散步,也有些人或坐或臥,河面上有帆船航行。 靜置於角落的那張,是一位吧檯女侍者。她眼神漠然空洞,雙手微張支撐著大理石桌面。坦露的胸前別著橘白相間的花束,優雅地暗示觀者非禮勿視。她身後的那面鏡牆,映照出餐廳內飲酒作樂的人群和娛樂節目,無法參與的世界剎時無所遁形,包含女侍自己。鏡中她的背影微微欠身前傾,戴高帽的男子正和她低語聊談或交易。他們談著什麼呢?她一臉疲憊。 五點半,穿白衣黑褲的侍者們,在入口處列隊迎接第一批客人。 「晚安。祝貴賓用餐愉快。」人群雲海般湧入。入座後,有的彼此寒喧,有的交換座位,他們才剛相聚又俐落起身各奔東西。 取餐區的佳餚美饌分類陳列,壯觀的食物森林等候飢餓的人類前來獵取。過一會,每張餐桌佈滿了各式食物拼盤,陸海空三鮮,蔬果煲湯,甜食冰品盡收眼底。他們要填滿的,不只是飢餓的胃。 「噁,媽咪!這個好難吃。」 「難吃別吃,放著。」 「生蠔來了,快去搶!」 「你怎麼拿這麼少?再去拿才能吃回本啊!」 「我整天沒吃,就等這餐。」 「這裡的食物不錯,比去年那家好多了。」 「咦,你才剛回來又要去,不坐下來好好聊天嗎?」 「你今年年終領多少?」 「聽說,他去年中風了,大概是過勞,飲食沒節制,又不運動。」 她不想來,說什麼人多怕吵又浪費食物很不環保的 唉,過年嘛。 「最貴的是哪種?你專拿那些就對了。」 「我好飽,休息一下,再戰一回。」 「小姐。幫我們收盤子,這些小孩都吃不下了。」 小姐來了。為了顧及客人的用餐感受,餐廳捨棄推車,要求侍者徒手或使用托盤搬運食器。他們因而練就出一手好功夫,彷彿盤子疊越高,成就越高。那些不雅的湯汁剩食,應儘速從白淨的桌面消失,以免破壞貴賓的好胃口。侍者們穿梭桌與桌之間,送餐與收拾所展現出的俐落流暢, 像是推進幕與幕演出的舞台工作人員。 歡樂的談話聲和杯盤叩擊聲,有如黑幕隱沒了他們的存在,他們必須敏捷無聲,舉重若輕。 牆上的眼睛微微轉動,吧檯女侍者自長遠的沉思中甦醒,她的視線盤旋在餐廳裡穿梭的人影。 熟悉這歡快熱鬧的氣氛,也習慣鎮日虎視眈眈的注視。幸好,她胸前還有花。 她看著白衣黑褲的女侍,他們稱呼為「小姐」。雙手托起碗盤,箭步走到她面前。她目睹了那——兩秒鐘的失衡,一個踉蹌,一疊高聳的成就哐啷摔落地面。鏡裡的她和雲海廳所有人都被瓷器撞擊聲所驚嚇,同時倒抽一口氣。她把頭前傾,為了再看清楚一些。當然,她的脖子並未長得足以躍出這幅畫外。有人正吸入一口麵條,有人正切下一塊帶血的牛排,也有人正要擦拭嘴角的油漬。此刻,這些動作都懸停了。 無論距離地板上的她或遠或近,他們凝聚的目光灼熱如聚光燈。她,在光圈中,臀部著地,雙腳屈膝狀似被折斷的筷子。她低頭把掉至光圈外的碗碟拾回拖盤上,方才那令人不安的三秒鐘結束之後,刀叉再度動了起來。 左側那桌的老太太撐著消化不良的胃,俯身撿起一支支如杯筊叩地的白瓷湯匙。右側那桌的母親放下餵食孩子的碗,上前撿起她剛被收走的菜碟。角落那位男士,起身又坐下,畢竟,眼前有兩位善心的女士已足夠。他在心中代替其他男性,由衷感謝她們的善舉化解了尷尬。 女侍面無表情地從豬肝色地毯站起來,手中的碗盤堆疊得有些歪扭,但她的頸項、背部、腰間挺直如峰,傲然不屈。連伸出援手的兩位女士都不敢親近。 「怎麼連句謝謝都不說?」 「至少應該笑一下吧?」 她們退回座位,眾人的目光光圈漸漸淡出。不久,被收拾乾淨的現場又被往來的客人踐踏。他們離開時,鞋底多多少少會沾上一點污漬。沒關係,摩擦摩擦的,很快就沒了。 她見證了一切。每日站在吧檯後方八至十小時,看盡了奢華享樂的生活。然而,現在,所有的喧囂暫隱身後鏡中。她支撐身體的雙手緩緩放鬆,因為有人替她摔了一跤又重新爬起。她為此感到遺憾又驕傲,好似她們兩人長久以來都站在同一陣線。她也不卑不亢的去應對吧檯前的每一張嘴臉。但她沒那麼幸運,未曾被賜予那幾秒鐘緊繃的靜默。 雲海廳的人們,那瞬間他們心中泛起的一絲絲憐憫,還秘密地參雜著一點難堪。畢竟,誰願意自己的貪得無饜被摔擲在地板上赤裸裸地檢視呢?他們繼續咀嚼,繼續沉浸在酒足飯飽後的精神渙散和愉快之中。 夜幕低垂,食客們拖著疲倦滿足的身心返家,雲海廳的爐火方歇,清場工作尚未結束時,社群網路上流傳著一則打卡貼文:「大年初一,飯店餐廳的女服務生累到手滑秒摔。好心的客人上前幫忙,人間處處有溫暖!認同請按讚,歡迎分享。」其中一張照片,特寫白衣胸前沾染的黑褐色醬汁,另一張是兩位女士和女侍俯身低頭撿拾的畫面,三人蹲踞成一個和諧的三角形。靠近她們的牆面上,有一幅裱金框的畫作。若把相片放大,可以看見畫作下方的標題卡寫著:女神遊樂廳的吧檯/馬奈。

Read More

〈中華副刊〉扶牆進扶牆出

■吳玲瑤 自助餐的立意本來很不錯,源於西餐的一種就餐方式。把烹製好的冷、熱菜肴及點心陳列在餐廳長條桌上,由客人自己隨意取食,自我服務。花一定的錢,琳琅滿目的菜品,各取所需,吃到不同的食物。但是有一位朋友特別慈悲為懷,幾次看到自助餐廳裡爭食亂象,有人吃到皮帶扣不上,大媽用盤子直接剷蝦,她只顧看戲,拼命搖頭忘了自己也是來吃的客人,幾乎要在那兒教訓起人,叫人能吃多少拿多少,要吃自己喜歡吃的食物,管它貴不貴,只要自己喜歡,吃便宜的又何妨,還一直叨念著老闆賠錢怎麼辦等話,往後決定不再進這種「Buffet 包肥」餐廳。 詩人七步成詩,吃貨間流行著「自助餐七步攻略」,如此這般才能吃回本,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為了回本,提前幾天開始排空肚子,口號是:「餓三天扶著牆進去,撐飽脹扶著牆出來」,吃價高,避價低,先吃水果來開胃,熟悉地形直奔海鮮牛排,生蠔扇貝龍蝦螃蟹是首選。早到遲退等新菜,占據高地保證全面視野,選好就近餐檯的位置。有所謂啤酒飲料先別喝的策略,導致有人一頓自助餐吃完一口飲料都沒喝,乾吞差點被噎死。有位餐廳老闆說不怕吃,只怕浪費,貼出:「拿的菜必須吃完,否則照價罰錢」。 吃累了聊個天又餓了,東風吹戰鼓擂,再吃一輪誰怕誰,其實狼吞虎嚥吃得反而少,細嚼慢嚥吃得更多。收尾想吃點什麼蛋糕,黑森林、芝士蛋糕、提拉米蘇、焦糖布丁、慕斯都來一些,再灌點飲料,不喝便宜汽水,一位先生連喝六杯高級咖啡,當晚睡覺就沒閉過眼! 有人為了物超所值的策略,很可能發生一堆尷尬事,聽過一位離婚的太太,覺得平時伙食不好對不起孩子,每個周末帶兒女去吃自助餐,叮嚀著:「選貴的吃,媽媽平時買不起的,不要選喜歡的」。沒想的天真的孩子,夾起一隻花枝遠遠的問媽媽說:「這東西是不是很貴?」公共場合裡的媽媽覺得好丟臉。另一個小女孩拿了七次霜淇淋,媽媽罵她: 「沒覺得不好意思嗎?」她回說:「每次拿的時候,我都說是幫媽媽拿的!」 一群年輕朋友去吃自助餐,有位特別能吃吃得太多,引起經理的關切,過來問他說「兄弟吃飽了沒?」得到的回答是「飽是什麼意思?」對方再換一個方法問: 「就是問你牙嚼累了沒有?」下次再光臨,經理等在門口說:「兄弟,這是一百元和一張優惠卷,你給大哥一個面子,到對面那家吃吧。」有人就是居心叵測,一心要把老闆吃垮,同學聚會去吃自助餐,想出誰買單的好方法,全體去藥店稱體重,吃完再集體稱體重,誰增加最少誰買單! 吃「包肥」有各種迷思,一個胖妹買了一盒減肥藥,她說可以勇敢去吃自助餐了,反正有減肥藥墊底,不怕。有人帶著號稱天下無敵的健胃消食片,決定一搏,不知道是包肥餐廳老闆吃虧,還是自己身體吃虧?

Read More

〈中華副刊〉清秋十里桂花香

■吳芳銘 如果說滿山遍野的紅葉是秋天的容顏,那麼一樹怒放的桂花,便是潛伏在秋令裡的靈魂。 這股生動而立體的節氣味覺調動,讓我遙想起正值誕辰百年的作家張愛玲,彷彿嗅聞得到她筆下的「桂花蒸」,在秋老虎的溽熱蒸發和涼風習習的交織裡,炊得一縷桂花甜香,心情也舒坦芬芳。 叢桂具繽紛的色彩與淡濃交錯的香,白如鋪霜蓋雪,黃如流光溢彩,紅若雲蒸霞蔚,秋因桂而美,而香,也如同大唐宰相張九齡所定義,「桂華秋皎潔」而貴。 桂花兼得清逸絕塵又香遠綿長,而被稱為「十里香」,甚至猶勝「龍涎香」。宋代鄧肅的《木犀》即譽證:「雨過西風作晚涼,連雲老翠入新黃。清風一日來天闕,世上龍涎不敢香」。龍涎取自抹香鯨,是極為名貴的香料,竟不敵與桂花香。 無疑,秋天是嗅覺的季節,鼻腔感知到桂花宣傳乘秋是香氛的盛世,用香郁壓倒淒厲白秋作為登場的氣味饗宴。這是上天的巧妙用心,讓木犀和我們心有靈犀,用靈魂的香氣,濃冽了整個白藏的世界。 只是何處可覓王維「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情境?當是趁時節忙裡偷閒和友人來趟秋桂遊。尋味來到植栽達近九十棵的百年桂花森林,未嚐得的桂花香甜秀色前,先穿越一條桂花巷,已令人精神振奮。再訪園林,百年桂花樹林分六行拔地而起,學生時期的桌椅座落在樹間,渾身沾染的清香猶如傳導了通氣的能量,打通精氣神的任督二脈,同秋風一樣令人神清氣爽。 同友人席坐課桌椅,仔細看那桂花叢簇淺笑盈嬌的姿態,徐風拂過桂樹瞥見那於波瀾不驚搖曳的優雅,再聽那桂花從樹影婆娑、枝條搖曳間,飄落翩飛的低語叼絮,似乎正在為我們講故事,這堂課完全沒有昔日上課昏沉的困倦,還吟起應景的詩詞。課後自問:桂花無法跟其他花碧綠紅艷的外形競妍,又細如栗,若不是香,能惹誰憐愛? 當知,近嗅聞濃香,遠濾知味長。只是桂花雖香,難免一嘆不易久存,只消一陣秋雨,花便落沉大半,芳馨也隨之消逝。 如何把歲月停格留香在人間八月天?我無大智,心想要是可放在口中慢慢咀嚼,讓她的魂魄和體香都穿腸而過,或許幸福的滋味更垂手可得。 滿眼盡是黃金蕊,花香惹了嗅覺,撩起了心弦,神彩奕奕,眼、鼻、心、神飽滿之外,在唯美的詩詞景緻外,還是要有美食才能飽腹,穿越舌、腸、胃後,那份被桂花微微熏醉的感覺,甚是美好,若能這樣,想念的味道也便能更長久的留存了。 裹腹,果不負我望,信步走到店家,桂花香早以寧靜於茶飲、蔬食、秋蟹、雞肉、香腸、酒水、米飯和糕點間,飽食之餘再攜蜜釀、露醬和桂花茶揮別林園,幸福原來如此簡單,還可打包回家。 回程路途,腦袋憶及手摘朵朵桂花,烘青復火,通花散熱,晾製成蔭,一股芳香濡心。捎帶一份閒情逸致,擷取一路醉人芬芳,濃香甜蜜,金秋瀾漫無限。十里飄香,猶在。

Read More

〈中華副刊〉太陽總在左邊

■陳壞 癩痢狗跑來我家庭院徘徊,已不下十次了,這是一件令我煩心的事。因此,每回被我發覺的時候,我總是假裝拾起竹棒吆喝著,再不然就是狠狠地丟去幾塊石頭,牠便跑得無影蹤。 這天是一個美好的周末,我剛從公司下班回來,滿肚子的牢騷,正不知何所發洩。公司的小張真是差勁,祇是為了他女友不願意同他看一場周末的電影,一大堆的公文不處理,硬堆置在我的桌上。當我忙完了會計報告後,不得不伏案處理善後,搞得我的心情橫七豎八,隨後搭到一輛滿載乘客的午后巴士,人擠人。 好不容易地下了車,半跑步地跨進家門口,沒想到,我粗魯的笨腳又被門扳撞到,平添了煩躁與不安… 正準備用餐,天氣實在熱得很,原本就接觸不良的電扇按鍵,經我用力一碰,哎!電風扇就賴著不動了…我無神走到窗口納悶,極想不到那隻髒兮兮的癩痢狗又跑來庭院遊蕩,我冷不防地便吼了一聲,作個吆喝狀以嚇走那隻不怎麼惹人喜歡的髒狗,然而當我使盡力氣之後,癩痢狗竟然楞在原地不動,頹喪地低下頭舔著發熱氣的地,一副委屈的樣子,突然讓我想起了自已,同病相憐啊! 用餐完畢,倒有些剩下的菜飯,我便拿給了牠吃去,瞧牠還猛搖著尾巴。五分鐘不到,我不經意探望了一下,適才所放的食物,牠竟吃得一乾二淨。 陽光一直慵懶不堪,我心頭閉著也不是良策,遂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提著一大桶的肥皂水,接上了水龍頭,想來沖洗一下庭院及水溝。 才一會功夫,正忙著玩水及泡水,便把附近刷洗得乾淨,眼看著牆角那隻癩痢狗朝著我搖著尾巴,惹我憐愛,一心想著好玩,就拿著水管往牠身上一沖,狗兒的驚恐、慌張逃離的模樣,叫我玩得愈是起勁有加,看牠的落魄狀,真是過癮。 隔日清晨,陽光閃閃發亮地映在窗檽處,真惹眼,我被金黃的陽光刺醒了過來,我探頭看著窗外的世界,花樹迎風搖曳生姿。 不可思議地,我竟發現了一隻令人歡喜的黃狗,黃毛亮麗可愛。欣賞牠好一段時刻之後,我繞到庭院前澆花,嘴裏也吹著、唱著輕快的旋律。猛然地,我一回首,竟見那隻黃狗低著頭黏著地上,愈看愈是眼熟,仔細端祥牠片刻;身上還有些微黑色斑點,某些毛兒還未完全散開來,絞結在一起的雜毛,殘存著一撮污穢物。 呆思半晌,我明白過來。以後的幾天,我還特別為隻可憐的黃狗洗了幾次的澡,為牠治療身上的瘡。我把牠取名為「馴養」,料不到一兩星期過後,馴養簡直就變成另一隻狗,那一身黃絨般的毛,一如燙捲過綣毛呈彎曲狀,蔚為奇觀,鄰居皆嘖嘖稱奇,讚賞不已…… 自此以後,我在辦公室的心情完全兩樣,樂觀進取,博得主管的賞識。擠公車之時 我遂把它視為一種享受,生活反而有趣多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失誤

■林瑞麟 幕在霧中化開 她展現身段 涉過灩瀲的意象 釋出剛好的情緒 勒索我 無疑 我綑綁自己 成為人質 身陷一座牢房 伸長脖子也搆不到的窗口 有隱約的光 懸宕著膠著 她以熟悉的口吻述說 引用一些依據、典故 章節、語境和光景 像細密的網灑下 還有讓我 無能為力的技法 淪陷在她的場域 假裝不認識 合起書頁 她是我創造來的 一個可有可無的 誤會 掌聲跟隨 看著她藏不住的姿款 遞來溫潤的淚 呵著氣,滑出笑意 我心驚

Read More

〈中華副刊〉書包

■陳文榮 上國民小學一年級時,父親送我一個書包,從日本進口的背包式的,用橡膠的材料做的,非常時麾。 書包是開始上學的象徵,因為我是長子,父母都有特殊的期盼,對孩子上學特別重視,於物質缺乏年代,竭盡所能的為我買了一個價格昂貴的書包,時隔一甲子以上,印象依然鮮明。 一百多個一年級小朋友,大部份的就提一個用藺草編製而成的籃子。要不然就是用一條包巾當書包,把書包起來,紮在腰間。 唯獨我一個人上下學時,我背起新書包,途中同學盯著我的書包多看幾眼,露出欣羨的眼神。後來美軍開始空襲,經常躲警報,學校停課,我的書包不能背出去亮相,存放在家裡。 台灣光復後學校恢復上課,開始使用漢文教學,以閩南語發音到現在我還記得。 「人有二手,一手五指,二手十指。」 老師下午我們放學後去學注音符號,第二天站在講台上教我們:「ㄅㄆㄇㄈ」儘管發音不十分正確;但師生都很認真學習,由日本的課程改學注音符號。 我的書包到四年級就破損不堪,不能再使用,母親給我一條方巾當書包,她說: 「大家都用包巾當書包,功課好要緊,不必花錢買新書包了。」 上了初中,制服,書包團體訂製,全校一律相同,書包上印上校名,斜背在肩上。每天從鄉下的住家,經過鎮上最繁華的街道到學校去。因為就讀的初中,升學率很高,算是縣內的名校,背著印有校名的書包上下學,招搖走過街道,頗為自負。 書包除了擺放書本,每天還要帶一個便當,菜的湯汁流出來,只要打開書包,就竄出一股便當味來。因此放假時,偶爾交給母親清洗,繼續使用,一直到初中畢業。 孩子們上小學的年代,書包幾乎都是學校訂製,不必家長傷腦筋。 現在我升級當了祖父,孫子今年秋天即將入小學。問他想要麼禮物,他說: 「我要多啦A夢的書包」平常他愛看「多啦A夢」的卡通影片。 現在的幼兒愛看卡通片,其中以日本片居多,孫子成了多啦A夢的影迷,連買書包都要指定相關品牌。 媳婦告訴我說: 「書包現在學校開放由家長自由購買,不再代辦。」 「阿公就送他一個書包吧!」 答應孫子送他想要的書包,想起父親送我書包的往事,才驚覺時光飛逝。

Read More

〈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61.愛情是屬於眼睛的,眼睛是因也是果,是精神也是肉體,充滿了無限的悲哀與歡樂。然而愛情終竟也不屬於眼睛,因為愛的極致消弭了美醜形象。 62.美好的人時而使我們萬念俱休,但我們該懂得感激這個。 63.這裡受一點傷害,那裡受一點傷害,每個人身上都千瘡百孔,但我們居然都承受得了,那是因為我們多少也傷害了別人,我們同時是加害者與被害者,因此都能原諒別人和自己。 64.快樂是在針尖上跳舞,在懸崖邊緣漫步,在夜空中放煙火。充滿了絕望。然而我們可以忍受絕望,這就是我們的希望。 65.我們沒起身,但跳了舞,沒下水,但游了泳,沒經歷許多人生,但嘗遍悲歡離合、人世冷暖。這真是奇異。

Read More

〈中華副刊〉〈甜廢墟〉片簡的藝術

■劉曉頤 談起理論特具詩意的現代思想家,公認是班雅明、海德格、巴舍拉,他們的思想未必在於對詩的詮釋,卻能引人詩意的考察,或者以詩意的眼光覺察其思想的靈氛,甚而應用在詩的鑑賞與創作。除了這三位思想家,還有一位,較少對詩詮釋論述,卻以詩意的片簡寫作形式,以及對細節的重視,在碎片之間,寫出了近似於詩的魅力——詮釋學專家、新批評大師羅蘭‧巴特。 羅蘭‧巴特最迷人、最廣受喜愛的著作《戀人絮語》,以按照字母排列的片段式書寫構成,處處有個流動而多聲部的「我」,貫穿其間的反戀愛故事結構匠心,演繹了解構主義式的魅力。實際上,凡羅蘭‧巴特的作品,大皆以片段式書寫構成,諸如《羅蘭‧巴特論羅蘭‧巴特》、《神話學》、《符號帝國》、《S∕Z》、《米榭勒》、《文本的歡愉》……皆具羅蘭‧巴特式的片簡式魅力。在《羅蘭‧巴特論羅蘭‧巴特》中,他直率表示,自己並不擅長大塊文章,作業方式是細部相加而非整體構圖。說不擅長,我的想法是出於謙虛,非不擅長而是不喜好,因他曾對友人談及自己對於論文的「噁心感」,對於意義粘合狀態的抗拒;此後數年,他又說明了此點: 「就我自己個人而言,片簡並非和整體在選項結構中作對立,他的對立面是連成一氣的鋪面 (la nappo)、連續、以不間斷的無盡方式流瀉之物。」 如此說來,他的片段書寫,核心意義是柏格森提出的時間與音樂式綿延,而並非與整體作對立。這可以解釋他對於普魯斯特七大冊《追憶逝水年華》之情有獨鍾。以音樂而言,他認為最擅長運片段者是舒曼,舒曼把片段稱為「間奏曲」(intermezzo),在作品中發揮了間奏曲的效能,在結構中植入許多可視為詩之瞬間的插入物。他又直言片段的優點:不是思想、智慧或真理,而是一種高度的濃縮,一種「音樂」,並把片段視為一種修辭的類型。 片簡之美近似於詩——以形式而言,類似的是散文詩,以本質而言,在字裡行間撥花穿物的是尚未萃取的詩質,只要以靈視的眼光注視,那比文本本身更迷人又涵蓋於文本中的,正是那碎爍的萃取物。他的學生香塔勒‧托瑪在《我的老師羅蘭.巴特:課堂裡的戀人絮語,明室外的西南方之光,在巴黎街頭遇見符號學大師》中寫道: 「片段帶來流動性,散漫的言語必須依循一道線性連結,被切開的碎片尋回詩歌大放光明的可能性。」 或因如此,菲利浦‧羅傑有次想要找出巴特的一段話,卻苦思不著時,他直覺性在記憶裡重建的並不是一種感受,而是屬於巴特說話的一種「節奏」,「我似乎可以把那段話的韻律轉換成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停頓集結拍」,能讓他想起的不是遺忘的那段話,而是韻律聲響的價值。這又令人想起,班雅明把寫作形容為「搶劫」,只搶劫下對於當時有用的一句話或一個夜晚。這種搶劫帶有撕下紙張片段的成分,書寫似乎撕一段、少一段,但實質是線性敘述中插入了詩意碎片——明室般放光的實為巴特式的解構——被切開的碎片,尋回了詩歌大放光明的可能性。

Read More

〈中華副刊〉願我們的心,能得到呼應

■徐夢陽 那一年,讀大三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很可愛,是一起在圖書館打工時認識的。說到這份打工,幾乎可說是圍繞在眾女生的身邊,幾乎萬紅叢中一點綠,除了幾位同屆的與學弟之外,清一色都是女生。本來在此之前都沒有談過戀愛的我,終於遇見生命中的她。 起初,我這個對愛情懵懂的小子,大學以前完全沒談過戀愛,對於愛情,我只敢抱持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態度,以前能遠遠的看著那個喜歡的對象已經滿足,更別提可以能在她的身邊工作那是何其幸運,偶爾還能與她共事,聽她分享課堂或打工上的喜怒哀樂。但是,人總是會貪心的,貪心的時候常常會不顧一切去滿足欲望。只是,愛情這件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達成,努力只能讓自己覺得不後悔,但並不保證可以讓愛情獲得成功。 我們的故事來到告白的那一天。聖誕節的前一晚,我按照自己預先設想的告白計畫,事先買好了巧克力,寫好了滿滿的一張告白卡片,認為那張文情並茂的卡片可以打動她的心。我以為一切都會像偶像劇或是書上寫的那樣很順利,可以得到女主角回應的滿意答案。但是,事與願違,我確實只是想太多。 後來,她開始與我疏遠,幾乎看到我就當成瘟神。我透過朋友的關係得知她的心意,才知道那盒精心挑選的巧克力被她們室友分食,而那張卡片也成為寢室內八卦笑談的重點。我羞愧的無法面對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像是什麼被抽離一樣。 對方那麼好,我當然開始嫌自己不夠好,幾近憂鬱,想放縱自己,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打擊。在文學院旁的一隅空地,總是教授與幾位同學在那邊吞雲吐霧,無論是一個人或是一群人,大家在那邊聊聊心聲,而所抽的每一口菸,配著一句不如意的話,似乎就能獲得解脫。 在那個菸價尚未高漲的時代,我掏出打工的錢,開始抽起各式各樣的菸,想要藉菸麻痺自己。這樣的故事我不知道說了幾遍,但是內心無法得到回應的我,仍極力想要找什麼填補那空缺。白天的我依然正常上課與打工,晚上到了,就躲在可以思念她的地方,抽著一根又一根的菸,然後緩緩吐出那沉鬱已久的積怨。 大概是我不夠好,所以你才想要逃。 就像這句歌詞一樣,後來面對失戀,我總是想著用不同的方式來填補。心,沒有得到呼應,對方或許有著他們的想法,也或許覺得逃避一切,那個人自然就會明白。只是,留下空白的回應,只是留下無限的想像,然後把傷心難過也灌了進去,最終也只是徒勞無功。 後來沒多久,我把菸整個戒掉,就像失戀後那種漫無目的像個浮木想要抓緊什麼似的,我把那些會傷害自己的惡習都戒掉。因為就算我傷害自己,或是找到理由,對這段失敗的戀情終究沒有幫助,對方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回心轉意或是憐憫自己。受傷的依然是我們自己,根本不會有人同情。 盼望我們的心,都能得到呼應,就算是最低限度的回應,即使是拒絕,至少總比完全沒有答案來的好。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