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一縷風颯夏泛苦

■李永斌 四季如菜,各有其味。春發甜、秋略澀、冬微酸,而夏最苦。春時百蔬初冒、千木露翠、萬花爭豔,如蜜似糖,甜至心間;深秋鮮花凋謝、草衰木蕭、風卷落葉,恰若紅柿,甜中帶澀;隆冬萬物寂寥、冰封溪河、鳥棲蟲蟄,似飲涼醋,酸寒刺骨。而夏季最為特殊,夏氣燥熱,難免火大,味道應占一個「辣」字,然盛夏時風急溫高、汗滾如雨、動則心慌,像嚼杏核,苦味十足。 夏的苦味瀰漫整個大地,夏的苦氣貫穿季頭季尾。風苦,勢勁而炙熱,吹至面龐,如刀似劍,苦不堪言;雨苦,其大若鬥,隨風傾瀉,宛如瓢潑,伴著雷電,浸透苦澀;聲苦,蛙鳴蟬唱,鳥啼蟲吟,絲絲入耳,攜夾燥熱,唇幹舌苦。夏的苦灑在池塘,池塘裡便生出朵朵蓮蓬,它們個個小巧玲瓏,隨風擺動,貌似在跳搖頭簡舞。夏的苦種於田間,地裡便冒出一簇簇萵筍,根直葉茂,下白上綠,根的白像璞玉,純潔無瑕,葉的綠似水草,蒼翠欲滴,遠處一看,宛如翡鑽。夏的苦撒在空中,天地間便飛騰起萬千朵蒲公英,它們信馬由韁,隨風飄蕩,像行蹤不定的雲,似居無定所的雀,帶著希望的種子,隨緣播撒。夏的苦落在森林,林間便長起棵棵苦楝樹,它們沒有松柏的挺拔,也沒有胡楊的高聳,更沒有梧桐的茂盛,但它們含蓄內斂,像一劑苦味一樣,低調卻偉大。花不豔但透著淡雅,樹不高仍挺直了腰杆,根不深卻將大地牢牢緊抓。 夏的苦遍佈荒野田間,溝壑裡自生苣蕒,滕蔓上墜滿苦瓜,草叢內遍開野菊……摘一把苦菜細嚼慢咽,火氣炙熱瞬間消退,腦清目明,渾身暢快淋漓。此為自然法則,萬事萬物皆有相生相剋規律,恰似有火必有水,有涼便有熱。火氣正盛時,必有敗火苦方滅之,此乃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夏是忙亂的季節,也是躁動的時刻。暑氣飄散、驕陽似火,心若隨之悸動,必然熱氣侵身,汗流浹背,心煩意亂。若此時化身一劑苦味,自會抵制酸甜,拒抗鹹辣,煩躁必不可近身,由此以靜制動,此時漸漸心若止水,任憑炙風吹襲,內心絕不起半點漣漪,哪怕烈日當空,體表也難消一顆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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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從德令哈到鐵木里克(中)

■童小汐 大柴旦最後一夜 看月亮要來大柴旦。月光澄澈,溟漭柔軟,即使有月亮的夜空,也經常可以看到天際有流星劃過,向你預想不到的方位墜落,一顆、兩顆、三顆……好像天邊有一雙無形的手,算清楚了它們將要消隕,於是早早就收攏了去。 帕提古麗在德令哈和我學畫一個月時間,回去之後就把自己臥室裝成了畫室,閨床靠壁,繪畫用的鉛筆、軟筆,以及排筆都整齊地擺列在桌子上。可見她是認真的,如今這些東西還原模原樣,就好像她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到這裡。明白她的內心,以及她永遠也無法丟棄的理想。從我這裡拿走的宣紙整齊地放在一個簡易的櫃子上,畫架上是一幅還未完成的水彩畫——一隻鳥從樹頂飛下來,要落地的情景,幾片羽毛飄在空中,樹的旁邊是一個人的側影,手裡舉著已經彈射的彈弓。 一瞬間,淚水洶湧而下,滿腹的悲哀翻滾起來,我知道她在表達什麼。我不禁哽咽:「古麗你真笨,你畫得好醜哦,我告訴你了,如果你不會畫五官的時候就模糊化,用側影也就算了,為什麼獵人的那半張臉被你畫的如此難看?你就不會讓獵人蹲下撿掉在地上的彈弓嗎?」 倚窗望去,雁南飛去矣。 出門就是荒漠,無邊無際,遠方有一輛越野車賓士而過,拖起長長的塵土。也許是師姐運氣好,竟然真的見到了藏羚羊,我們不約而同地拿起手機拍照。可是藏羚羊太敏感,一會兒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居馬別克大叔騎著馬要去鎮上購物,看到我們後大聲說:「現在好了,還經常能看到羚羊,國家保護動物,這裡沒人敢抓。」說完揚鞭打了一下馬屁股,也是一溜煙跑了。 先生還想逗留一天,於是我和師姐坐在炕頭,望著窗外一直到懶洋洋的午後。先生要出去,我溜翻身下地,拖著鞋緊隨其後,先生剜我一眼說:「穿好鞋子,做事總是太急,這樣不好。」我撇嘴問道:「你嘛去呀?」看師姐也跟出來了,先生說:「去鹽湖。」我雙手贊成,高興到跳起來。路況不錯,一路驅車來到大柴旦湖,湖水面積不大,但總算是一處風景。 晴虛無際,湖面幽靜,粼粼波光一直鋪到南祁連山巒脊,湖岸即是牧場草原,夏天綠茵茵的草場一定很美,不過這個季節已是枯草遍地,隨風搖曳,似乎一不小心就能刮花了天空。 我和師姐在湖灘上搜尋,希望有很多精美的石頭,或者別的什麼,好想把全世界都塞進家裡的那種感覺,可惜一無所獲。見先生走遠,我們又跑過去跟他,也許生活在一起時間久了,他不回頭就能聽出我和師姐的腳步聲。我問先生大柴旦湖的來源,或者有沒有什麼傳說,比如它是某個美女的眼淚變成的。先生沉默一會兒說,青海的鹹水湖其實通過地下暗河與東海相連,與其說它們是湖,不如說它們是海,我恍然大悟。 在天色全暗下來之前,我們驅車趕回居馬別克叔叔家,車停下來才發現院子多了好些人。炊煙瀰漫,還有一陣陣飯香。我知道這是因為第二天先生要離開大柴旦了,居馬別克叔叔家專門為這次晚餐做了精心準備。我們被邀入客廳內,果然如我猜測的一樣,兩條黃漆面長桌對擺,桌上已是盤盤碗碗,琳琅滿目,除了手把羊肉,還有酥油奶茶,各種各樣的乾果,油炸果子,中間留出空地,方便載歌載舞。 青稞酒斟滿,酥油奶茶斟滿。這隻是晚餐正式開始之前的預熱階段,大家都比較自由和放鬆。由於來了一些陌生的人,我依偎在先生身邊,師姐卻不怕生,在我旁邊只顧吃著油炸果子。這時候居馬別克叔叔和葉迪娜阿姨估計在廚房忙碌。有人進進出出,先生忙著點頭致意,我則充滿好奇,期待著有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事情發生。 「葉迪娜,你的肉煮好了嗎?」思緒被居馬別克叔叔的聲音打斷,他已落座了,就擠在先生身邊,揮手朝葉迪娜阿姨大喊。 「你好好說,誰的肉?我的肉還是羊的肉?」葉迪娜瞪著眼大聲回應道。 客廳裡再次被一陣歡笑聲淹沒。 腦海中映現出先生在德令哈村子裡的農田忙碌的情景,我跟在他後面,看他在太陽底下擦汗的單薄的背影。在這裡,我捕捉過蜻蜓,抓過蝌蚪,摸過小河裡的魚兒,玩過先生刨地的鋤頭。經常讓家裡幾個罐頭瓶子裝得滿滿的,小魚兒、蝌蚪……我一度驚奇那種滑溜溜的觸覺。而對於莊稼,也前所未有的親近,那時身高高不過芨芨草的我,硬是跟著先生種出幾畝玉米來。 夜漸深,酒還不斷,氣氛愈發熱鬧。居馬別克叔叔讓葉迪娜阿姨取來冬不拉,彈唱動人的古調,琴聲悠揚,歌聲嘹亮,跌宕起伏的韻律時而把我們的心提起,時而又緩慢落下一直壓到心底。 長夜如歌,長夜如琴。 悲傷茫崖鎮 大柴旦的日出景象過於細膩,迷幻的晨曦和彩霞,天連著地,有雅丹地貌陪襯,那一片橘黃泛紅的天光,似乎能治癒任何傷痛。 等太陽熟透,開始用早餐,奶茶和包子,大盤小盤,往返席間。 又至道別,葉迪娜準備了好些肉乾和乳酪,還有麻花,好讓我們路上餓了吃。 抵達茫崖鎮本來是穿過茫崖市的,但先生沒有停車,先生說昔日老友早已準備好晚餐。 車子停下後,我和師姐跳下車,看到院子裡蹲著一個男人正在殺雞。我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心想晚餐並沒有準備好。一位漂亮的大娘,應該是女主人,正在雞棚旁邊給雞餵食。 看到雞棚,我忽然想起在德令哈家的雞圈,那是我剛到青海的第二年,跟先生搬家,從西寧到德令哈,住在一個偏遠的村子裡。一週時間還不到,先生就說要養雞,好讓我這個饞嘴巴解饞。記得當時先生要和泥,讓我去鄰居家抱一些鍘碎的麥稈來,我還真就抱了一堆過來,稀稀拉拉撒了一地,就好像留下作案痕跡。 先生氣得直跺腳:「哎呀,你就不能裝到蛇皮袋子裡再抱過來嗎?」我翻白眼回道:「什麼蛇皮袋子?沒有哦!」先生指著空氣問我:「那鐮刀旁邊是什麼?」我覺得很莫名其妙,眼珠子骨碌碌,嘟噥道:「是什麼?……不應該是人頭嗎?……」先生氣得放下鐵鍘:「有你的小腦袋,包青天看多了是吧,你跟我過來……」說著扯起我的手就往鄰居家走,來到院子的草堆旁,指著鐮刀旁幾個袋子問我:「這是什麼?這不是蛇皮袋子嗎?」我承認我尷尬了,當時我只把注意力放在蛇皮二字上了,卻忽略了袋子。我捂著嘴笑,鄰居家的大叔蹲在門口吸煙,也咧嘴笑了起來,還一邊勸先生說:「她一個小娃娃,知道啥是蛇皮袋子?」 回去後,先生把碎麥稈倒進土裡,讓我去打水,然後提起水桶往土坑裡倒水,他拿鐵鍬不停翻土,攪拌,盡量讓碎草和泥土混合起來。他還不忘繼續教訓我:「不能只是學文化,還要學生活,生活才是文化,明白嗎?」我有點生氣,我在家哪裡幹過這樣的活兒呀?可先生非要讓我和他一起蓋雞圈,直到半中間我才有了得心應手的感覺,配合他的指揮,給磚架梁的。先生平時話少,好像我們唯一能溝通的工具就是沉默,直到雞圈蓋好了,我們之間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夠一首七絕。幸運的是我們天生默契,往來之間總系著一條隱形紐帶,即使一言不發,也能夠讓事物完美地朝同一個方向前進。 直到大娘喊我們吃飯,回憶被中斷。 先生和大叔大娘一邊吃一邊閒聊著家長裡短。隱約聽到大叔說好像他兒子幾年前在外跑大車,認識了一位四川姑娘,死活要和這位姑娘結婚,結果姑娘和他處了一年,第二年就跟別人跑了,他自己想不開,在家抑鬱了半年,最後還是出事了。 其實大叔的悲痛不止於此,在他兒子自殺後的第二年,大叔的父親難以承受愛孫逝世之痛,一病不起,鬱鬱而終。而大叔也是他唯一的兒子。大叔說,他父親活著的時候,他每天還能叫一聲父親,可現在他沒法再叫父親,因為那個人已經去世了,剝奪了他喊父親的權利。父親是家裡的柱子,而現在柱子倒了,只是空出一個位置,誰也不能把這個位置稱之為父親。世界充滿諷刺,消失就是存在最好的證明,而對故人的懷念又如此殘酷。 不想參與他們的對話,我擔心自己拿捏不住尺度,萬一傷了不想去傷害的人,那終會是遺憾。 自殺?……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往事。我並認為那是因為一些債務而去尋死,更相信是對愛的絕望讓他的生命走向盡頭。尤其是一個重感情的人,相信有真愛存在的人,那也許是唯一不變的一種信仰。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活著的意義已經減少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為人子所應盡的義務了,怕死了之後親人會悲傷,不忍傷害。當一個人抓不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時候,死亡就迫在眉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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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縷風颯夏泛苦

■李永斌 四季如菜,各有其味。春發甜、秋略澀、冬微酸,而夏最苦。春時百蔬初冒、千木露翠、萬花爭豔,如蜜似糖,甜至心間;深秋鮮花凋謝、草衰木蕭、風卷落葉,恰若紅柿,甜中帶澀;隆冬萬物寂寥、冰封溪河、鳥棲蟲蟄,似飲涼醋,酸寒刺骨。而夏季最為特殊,夏氣燥熱,難免火大,味道應占一個「辣」字,然盛夏時風急溫高、汗滾如雨、動則心慌,像嚼杏核,苦味十足。 夏的苦味瀰漫整個大地,夏的苦氣貫穿季頭季尾。風苦,勢勁而炙熱,吹至面龐,如刀似劍,苦不堪言;雨苦,其大若鬥,隨風傾瀉,宛如瓢潑,伴著雷電,浸透苦澀;聲苦,蛙鳴蟬唱,鳥啼蟲吟,絲絲入耳,攜夾燥熱,唇幹舌苦。夏的苦灑在池塘,池塘裡便生出朵朵蓮蓬,它們個個小巧玲瓏,隨風擺動,貌似在跳搖頭簡舞。夏的苦種於田間,地裡便冒出一簇簇萵筍,根直葉茂,下白上綠,根的白像璞玉,純潔無瑕,葉的綠似水草,蒼翠欲滴,遠處一看,宛如翡鑽。夏的苦撒在空中,天地間便飛騰起萬千朵蒲公英,它們信馬由韁,隨風飄蕩,像行蹤不定的雲,似居無定所的雀,帶著希望的種子,隨緣播撒。夏的苦落在森林,林間便長起棵棵苦楝樹,它們沒有松柏的挺拔,也沒有胡楊的高聳,更沒有梧桐的茂盛,但它們含蓄內斂,像一劑苦味一樣,低調卻偉大。花不豔但透著淡雅,樹不高仍挺直了腰杆,根不深卻將大地牢牢緊抓。 夏的苦遍佈荒野田間,溝壑裡自生苣蕒,滕蔓上墜滿苦瓜,草叢內遍開野菊……摘一把苦菜細嚼慢咽,火氣炙熱瞬間消退,腦清目明,渾身暢快淋漓。此為自然法則,萬事萬物皆有相生相剋規律,恰似有火必有水,有涼便有熱。火氣正盛時,必有敗火苦方滅之,此乃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夏是忙亂的季節,也是躁動的時刻。暑氣飄散、驕陽似火,心若隨之悸動,必然熱氣侵身,汗流浹背,心煩意亂。若此時化身一劑苦味,自會抵制酸甜,拒抗鹹辣,煩躁必不可近身,由此以靜制動,此時漸漸心若止水,任憑炙風吹襲,內心絕不起半點漣漪,哪怕烈日當空,體表也難消一顆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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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路過仙霞關

■吳鈞堯 已經沒有戰事了 蜘蛛鎗口結絲 陽光穿透,一閃閃露珠 試著譜寫八卦圖 石塊與鵝卵石 拼湊馬伕、士兵、商旅 有急有慢的腳步 為了讓前程不是後塵 枯木長出香菇 沒有毒也沒被採摘 盜匪、將軍以及朝廷大員 都曾被霞影關住 往北帝都往南蠻夷 被掐緊的咽喉 上下都是葫蘆 快馬曾經一匹匹奔馳 不敢奢想一夫當關 苔蘚記得 滿身紅的樣子 歎口氣,還是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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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拾芳而上、聞香而下

■布梭 近六月了,位在二樓的教室洋溢著玉蘭花香,聞著了,心情亮了。 五月初,一旁的玉蘭花翠玉般的花苞早在枝椏間探出頭了,蕊蕊康健,十多年來的這時,她都饋我一簾的青玉花白與幽香。 「玉蘭花真香,一上樓就聞到了!」鄰班的曾老師淋了一陣的花香,滿心芬芳的跟我說,應她:「是啊!這是我把玉蘭花在樓梯上方的目的,花開時讓人拾芳而上啊!」「哇!真的很香耶!」曾老師又是一句誇賞。 的確啊!二十年前就在教室前廊左側的欄杆前築了個花台,倚在欄杆俯探,就是上樓的階梯,若人上樓而小娃兒調皮,什麼事都能發生,築個花台植栽當個屏障,就屏除了所有危險和意外。 種什麼呢?當年左思右忖著:草花,一年四季得更替,儘管花彩鮮豔,但偎處一角,乏人親探問津外,植身不足以高出欄杆成為屏障,實在不妥;多年生木本植物呢?若無繽紛花彩,也得芬芳宜人有其作用啊!思來想去,鼻息間隱隱有著花香的氣息。 種植玉蘭花最適宜了。 早年家鄉的永森嬸婆總是在後腦杓挽成髻的花髮上,繫著幾蕊初綻的玉蘭花,每回經過她身旁,伴隨著溫婉祥藹的老人家的,就是那一股溫潤的幽香,更添歲月的恬淡。我喜歡玉蘭花,可能情緣於小時候這樣的身境;又若種植玉蘭花後,哪天花開、花香了,那陣陣的芬芳便游繞著每個上下樓的師生、來人,豈不美哉、善哉啊! 說來巧妙,植上的六十公分不到玉蘭花似乎明白位居此處的要務,此後她似乎將指天抵地上下一分為二的長著;向上躦長的枝條日益茁壯,隔年便長出側枝,妙的是,往下伸長的粗幹也不遑多讓的旁生數支枝椏,然後上下綠葉齊茂,十數年下來,儘管囿於花台土方不多,無法成參天大樹,但勤於澆水施肥,這玉蘭花植身往上亭亭玉立,向下長的也飛舞橫斜,若山風徐徐輕拂,上下生姿搖曳,頓成一幅枝葉扶疏曼妙,盎然生動的綠屏動漫,也美妙極了。 花開了,初夏的玉蘭花蕊蕊如小指尖大,清晨特別芬芳幽香。 扶搖直上的玉蘭花,初綻蕊蕊清香,香氛縈繞著教室前廊,有時透進了窗游離於鼻息間,爽人精神。於是,五月中旬後,教室裡外全漫著玉蘭花香;向下橫斜延生的另一枝幹,花綻得硬是茂旺,已謝、初綻和正盛的,同時嵌在枝椏間,拾階而上、踮梯而下的都有一鼻的芳香,緩了匆忙人的心緒,也馥滿恬適者滿心芳郁,意識到的人紛紛一句「好香啊!」 「外口的玉蘭花開了真芳!」這天,閩南語教師一進教室心情就愉悅的讚賞:「鼻起心情真輕鬆!」「是呀!」我得意的應她:「毋管是上樓抑是落梯,攏真芳。」 回想當初,就是個擔心孩子調皮造成意外的善意而種下玉蘭,俗話說:「贈人玫瑰,手留餘香。」沒想到,十多年來我種玉蘭送人清香,阻絕了意外,也得了滿室芬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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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夏日香格里拉

■阿梅 夏季,在香格里拉的一處廣闊草原上,那個牧羊小孩乾脆就脫去多餘的鞋子,赤腳悠閒地坐下來,低頭認真的玩起手機,他的一隻手還鬆鬆的掛著一旁小羊的綠色棉繩,繩子的另一頭,那小羔羊,也感恩似的屈膝而跪,低身享受著綠草,和小野花的營養早餐。這是他與牠的天地,一片天堂淨土的天地。 我們應邀騎著馬緩緩踱步過來,也不輕易驚擾到草原上任何一隻蛺蝶,所以也就乾脆讓牠自己選擇去小水漥獨自喝水,附近所有的犛牛都各自擁有的自由,牠們可以隨意追逐天空的雲朵,或是坐下來,在密布的黃色小野花堆中打一個盹,而牧牛者在很遠很遠的幾乎看不見的地平線那一邊,成一個小小的逗點。圍繞著的山巒,也布滿綠色豐美柔和的草甸,跟天空接在一起,如果有小小的牧羊小孩逗留在這一望到數十里外山腳的山谷草原中,那麼那也不過是一個不易被發現的紅色小逗點罷了。我穿過草甸時,才發現他頭上綁著的紅色小頭巾。 低著頭的紅色小頭巾,專注玩著手機,我不敢干擾他。 我也不敢干擾到一旁那享用豐盛,滋養,純粹,美好一餐的小羔羊。 我知道,我只是這草原山谷中的過客,沒有資格在這一片天堂淨土中放肆地興奮大笑,或在地上稍重的踩出一腳,而只能輕聲徐步,生怕驚動了所有神靈的午睡。 就這樣,這綁著紅色小頭巾的牧羊小孩,我始終沒見到他的臉,鞋子擺一邊,交叉著雙腳席地而坐,暫時讓小羔羊也和他一樣,可以縱容地擁有屬於自己的天地。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神靈的安排之下,寧靜而自然的生活著。 這,僅僅是一個很完美的夏日香格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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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 〈五言律詩〉.重陽

■子寧 今天九月九 且向山中走 秋意滿黃花 客思望北斗 風高飛鳥稀 地辟草蟲吼 掩鏡悲霜髯 舊情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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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從德令哈到鐵木里克(上)

■童小汐 帕提古麗 秋季最迷人,一切都那麼成熟。豐盈,充實,滿妥的感覺。先生說此時最好回歸田野。為什麼不說回歸自然?是哦,我又開始不能像他那樣腳踏實地了,能夠把生活過得具體化。我不知道田野是什麼,也許是野外一塊荒地,也許只是一片莊稼,這個詞彙對我來說蘊藏著某種企圖,聽到它就覺得必須要為它做點什麼,比如畫下來,或者記錄下來。我不敢深究,田野,只限於字面意思,到此為止,如果要深究下去的話,單這兩個字,先生能為我講一部哲學,而我現在卻不想去關心哲學的問題,我只是想歡快地遊玩,至少我現在還不具備那樣偉大而執著的意念。 所以呢,開心玩吧。 從德令哈市到茫崖鎮,這條路我並不陌生,幾年前我跟隨先生去過一次。但對於師姐來說就很新奇了,遊離的眼神似乎不捨得錯過任何一段風景。想到平時她總抱怨自己什麼都想做,可惜什麼都做不了,因為煮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就夠她消耗一整天時間,現在終於如願,她比我們都高興,就像她剛剛走進一個陌生世界。 我大病初愈矣。可仍然放不下同行的機會,先生駕車,我坐副駕,透過後視鏡看師姐在後排座橫鼻子瞪眼。這條路實在沒有什麼可看的,每到這個季節它就沒變過樣兒,山不高,裸露的岩石棱棱礪礪,像極了我們瘦小的軀體,骨感分明。路邊可見枯草迎風抖擻,隔窗都覺得冷,看不見盡頭的路,很容易將人拽入回憶,如段段飛塵,幕幕寒煙。 天色漸短,黃昏時我們在大柴旦鎮落腳,這裡我太熟。師姐問我車子是不是已開出海西了,我告訴她這裡依然是海西,要開出海西,還得穿過茫崖鎮,直到新疆的鐵木里克,才算是真正走出海西了,而這一段路非常漫長。 大柴旦簡單到像個一,沒有二;更沒有什麼美學可言。兩萬年前這裡是舊石器時代,後來就是西戎的地界。西戎太大,它是西北少數民族的合稱,匈奴人,羌人都是西戎子民,西戎人也是華夏子民,它是華夏部落之一。當然,能追溯的歷史,一半是傳說,一半是史書的記載。傳說就多了,海西和崑崙是西王母的地盤,能和西王母來往的都是神仙無疑,傳說和她見過面的人類,也只有周穆王了。還有很多傳說,比如青海湖是西王母用簪子挑起來的,或者是文成公主的眼淚變成的;就像火焰山是孫悟空踢下界的太上老君的八卦爐,或者是哪吒丟失的一隻風火輪變成的。當然史書上也有蛛絲馬跡,《穆天子傳》說,周穆王遊四海,由甘肅入大柴旦,再往崑崙山見西王母,這是傳說。四海中有一個叫西海的海,就是青海湖,史書也不都是胡說八道,可能有一定的根據,總之那時候漢人與西戎在歷史上真正意義的接觸大概從此拉開序幕,那時西戎人每年朝見和進貢天朝,這是歷史記載,還有一個細節,當時西戎見周穆王,見面禮就是一把崑崙劍,據說能「切玉如泥」。 後來呢?師姐問我,她像喜歡聽童話故事的小孩,眼睛睜得特別大。後來,就到了戰國時期的秦國,秦穆王二十歲就戎馬沙場,所向披靡,徵西戎,戰北狄,連並十國,從此西極之國常年有人來朝,獻上金銀珠寶,牛羊美女,說不准那時候也經過大柴旦。再後來,周秦漢初,東晉隋唐都有交集。那時的大柴旦,不是海西郡轄地就是吐蕃轄地,宋元時這裡是牧場,明初是東蒙古地盤,崇禎朝時,這裡又屬衛拉特蒙古和碩部落,首領叫顧實汗,這段故事我在《行走海西》那篇散文中提起過。 說話的時候,時間過得最快。到達居馬別克叔叔家後,我沒看到帕提古麗,心裡有些疑惑。葉迪娜阿姨傍晚擠完牛奶的手都沒洗就拉著我的胳膊往屋裡走,一邊回頭瞅著師姐,有些陌生,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因為她同時又瞥了一眼先生。 居馬別克叔叔聽到車子的聲音,推門而出,徑直朝先生走來。我對師姐說:彎腰,彎腰。師姐不懂我說什麼,我說你連鞠躬都不會嗎? 晚飯是傳統的手抓飯,沒什麼新鮮的。我不高興,因為最終我還是沒看到帕提古麗。先生看出我不悅,問居馬別克叔叔:「你家丫頭哪去了,不在家?」居馬別克吸一口煙,並沒有馬上回答。忙著為我們倒奶茶的葉迪娜阿姨說:「她嫁人了呀。」此話一出我大為驚愕,她才多大呀就嫁人了呢。看她說得很認真,我並沒有懷疑,我知道這是少數民族常態,其實也不用大驚小怪。 居馬別克叔叔這才意味深長地說:「我丫頭沒成就,學考不上,公務員沒有,老師沒有,沒有正式工作嘛,不嫁人等啥呢?」可能是一種無奈,對於帕提古麗來說更多是無助。他們一輩子生活在此,村子裡飛來一隻麻雀都知道是不是本地的,至於外來者幾乎沒有秘密,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家長里短,七嘴八舌,一陣微風就能吹到,沒有誰比他們更清楚斯土斯水斯人,而我卻因為這些常常分心走神。 萬物有靈,人各有命,註定我們無法專注一件事,總要分心的。 其實大柴旦是行政區,不過這裡的人還習慣叫它為鎮子,包括它下轄的柴旦鎮和錫鐵山鎮,都叫鎮。別看這個小鎮子,卻是多民族居住的地方,漢族、藏族占多數,還有滿族、土族,蒙古族和哈薩克族算是少數。各說各的語言,也有通異族語言的,簡單說幾句,實在遇到幾個語言不通的,乾脆說漢話,漢話在這裡成為通用語言。 帕提古麗嫁人了,和我一樣的年齡。 生活在這裡的人還比較原始,養兒女就像養牲口,男孩身體長結實了就能幹活了,賺錢養家養老,女兒身體長結實了,就能賣掉了。女兒是否有一個能夠哺育一下代的身體,是人們最關心的。 到底什麼樣的身體才算是能夠哺育下一代的身體?真有這種理想的、本質的女性身體嗎?哈,這是多麼神奇的事情,我忍不住笑了。 我是多麼的幸運,沒有生於斯,長於斯。 想到這麼多,我深呼一口氣,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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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猶藥也,可以治病

■金明春 在《三國演義》這部波瀾壯闊的歷史長卷中,曹操的偏頭痛可謂是一樁奇事。每當夜幕降臨,那左側頭顱便仿佛被烈火焚燒,痛得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曾遍嘗天下名藥,但效果均不甚顯著,這讓一代梟雄也感到無奈與困惑。 眾僚屬深知曹操的偏頭痛之症,因此每當夜幕降臨,他們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生怕一個不小心觸到了他的痛處,引發他的雷霆之怒。然而,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封來自前線的檄文,卻意外地成為了曹操偏頭痛的「良藥」。 這封檄文出自袁紹麾下才子陳琳之手,題為《為袁紹檄豫州文》。陳琳以其犀利的筆觸,洋洋灑灑地痛斥了曹操的種種不端。從曹操的祖父開始,陳琳便無所不罵,言辭之犀利,讓人瞠目結舌。他形容曹操的祖父在宮中猶如妖邪作祟,禍亂朝綱;而曹操的父親則是出身貧寒,靠著宦官的收養才得以發跡,更是指責他貪贓致富,買官鬻爵,品行惡劣。至於曹操本人,陳琳更是毫不留情地稱其為宦官遺孤,無德無才,忘恩負義,欺淩天子,獨斷專行,甚至有篡位之心。當這封檄文呈到曹操面前時,眾僚屬都屏住了呼吸,擔心曹操會大發雷霆。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曹操讀完檄文後,竟然連聲稱妙。他每讀一遍,便擊案讚歎,連讀三遍,連贊三聲。眾人見狀,都感到十分驚訝。 當晚,曹操召集眾人議事,他信心滿滿地說道:「袁紹派陳琳寫這封檄文,可見他已經窮途末路了。此時正是我們乘勝追擊的好時機,必定能夠大敗袁紹。說來也奇怪,自從讀了這封檄文後,我的頭痛之症竟然神奇地消散了。看來,這陳琳的文筆,不僅能罵人,還能治病啊!哈哈!」 於是,在官渡之戰中,曹操憑藉著高昂的鬥志和出色的指揮,終於戰勝了袁紹。而陳琳也因為那封檄文而名聲大噪,後來更是成為了曹操帳下的重要謀士。這件事不僅展示了曹操的豁達胸懷和非凡氣度,更讓我們深刻體會到了讀書之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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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生命之深沉,文學之輝煌∣∣《病隙碎筆》書評

■王俊杰 《病隙碎筆》是史鐵生的作品集,作品充滿對生活、歷史和人性的思考,具有獨特的文學藝術性。其一大特點是史鐵生對各種議題的深刻思考。他通過作品表達了對人類情感、欲望、幸福和痛苦的獨特見解。他的文字不僅僅是表面的故事敘述,更是對生命意義的深層探討。以其精煉的用詞,豐富的比喻、象徵和大量充滿想像力的意象表達,使讀者沉浸其中,感受到文字的美感、文字的力量。我很難想像,一位深受病痛折磨的作家,是如何在「懸崖霧靄前,唱支歌給自己聽」。 我愛這本書,不是因為什麼華麗的辭藻,也不是文學批評家們對其結構形式的分析。在焦慮和迷茫的時期,《病隙碎筆》作為我自我勉勵的精神支柱,其中包含了多個主題,涵蓋了我所認為,幾乎所有的核心問題。 鐵生先生筆下的生命和死亡,是思考生命的短暫和死亡的無常,是對生命的珍惜以及對死亡的理性思考;鐵生先生筆下的人性和情感,是人類情感的複雜多面,是愛、恨、欲望、孤獨,並上千千萬萬不住的遊魂,是他通過對自身情感的坦誠,打動了我的內心;鐵生先生筆下的自然與人文,是融合了自然景色和人文情感,反映出人類內心的起伏,是人與自然的緊密聯繫;最喜愛的,便是鐵生先生筆下的時間和記憶,感慨於記憶的力量和時間的無情,而我深陷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無限複生…… 當我於無窮寂靜的黑夜思考,是「夜晚的星星,繁星點點,就像是一地的燭光,照亮了我的心房。」當我對過往與回憶戀戀不捨,是「時間就像一把無情的鐮刀,無情地收割著一切,將記憶割成了一片片的碎片。」當我於孤獨的城市穿梭而心感彷徨,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是孤獨的旅人,行走在時光的長河中,最終會歸於塵土。」當我對人生意義困惑且迷茫,是「人活一世,如同鐵杵磨針,不知不覺中也就磨出了些微塵來。」當我對努力的歸宿發出質疑,是「生命是一場漫長的旅程,沒有終點,只有沿途的風景。」當我在愛情中跌入泥潭,是「對於愛,我們總是耗盡了最大的勇氣,才敢承認自己曾經錯過。」當我與死亡發起談話,是「一個人活著,除了擔心死亡,還得擔心死不了。」當我陷入「厭蠢情結」責備他人時,是「我們常常對別人的過錯過分苛責,卻對自己的過失寬容自己。」當我遇到困難難以排解,是「人生就像一杯茶,不會苦一輩子,但總會苦一陣子。」當時間的長河將我吞噬殆盡,是「時間並不在乎我們,它只是在一刻不停地走,就像我,不停地走,然後不知不覺中停下。」 人類生命、時間、情感和存在,是自我的生命目標、幸福感的追尋,以及對於自己和他人的情感和關係的意義。作品中的文學藝術性和優美的語言表達同樣激發了我的審美感知。愛不釋手讀了又讀,史鐵生的《病隙碎筆》對心靈深處產生了另一層影響——啟發和鼓舞。 在這本書中,史鐵生通過對生活瑣事的觀察和描繪,展示了普通人的生活智慧和堅韌。他將平凡的生活場景提升為藝術,讓人們發現在日常生活中也蘊含著哲理和美感。這種觀察力和洞察力鼓舞著讀者,讓他們學會在平凡中發現不凡,從日常瑣事中汲取智慧,讓生活更有深度。 先生的作品中還常常流露出一種對生活的樂觀態度。即便面對人生的挫折和苦難,他總是能從中找到微笑和希望。這種樂觀向上的情緒感染著我,給予我戰勝困難、積極面對生活的勇氣。在人生的道路上,史鐵生的文字如同一盞明燈,為我指引方向。文字才華令我歎為觀止,他用簡潔明瞭的語言,深刻地刻畫了生活中的點滴,使得那些平凡的瞬間在他的筆下變得深邃而有趣。他的幽默感和詼諧的語言使得閱讀過程充滿了樂趣,不僅讓人會心一笑,還讓人思考生活的本質。 史鐵生的作品還具有一種深沉的人生智慧。他對生命、人性、時間和情感的思考,體現了對人生深層次問題的探求。這種智慧超越了作品本身,成為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師益友。閱讀《病隙碎筆》,不僅僅能夠欣賞到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更能夠從中汲取人生的智慧,指導我走向更加豐富、充實和有意義的人生。 《病隙碎筆》不僅僅是一部文學作品,更是一本智慧之書,一本溫暖之書,一本啟發之書。它通過深刻的思考、文學藝術性和對人性的理解,影響並啟發了無數讀者。它在文學史上熠熠生輝,成為人們心靈深處的一盞明燈,指引著我們走向更美好的未來。這正是一個偉大文學作品所具有的力量和魅力。 閱讀《病隙碎筆》是一次深刻的思想之旅,這本書不僅為我打開了史鐵生的文學世界,也讓我重新審視了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觀。它提醒了我要珍惜每一個當下,要樂觀地面對生活的挑戰,要寬容地對待他人,要不斷地反思和成長。史鐵生的文字將繼續激勵人們閱讀、思考和欣賞文學,成為文學界的經典之一,經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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