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蕭蕭秋天日記

七月七日(星期四.台北.節氣小暑) 謝落花苞的鳳凰還是鳳凰   黃昏的步行,今天選擇通過忠孝東路的地下街,然後從敦化南路東側冒出來。節氣小暑,不要走太遠的路。 這個地方其實是安和路的叉路口,以前是我寫作論文不順時,不論夜有多深,都可以來到這裡翻尋資料、獲得靈感的地方,沒錯,老台北都熟悉的誠品書店坐落的地方,就像幸福一樣,24小時為你開放。 那時還有「詩的星期五」,我們尋個位子聽詩人談詩,談逃難,談生命。 如今,詩人遠走他鄉的遠走他鄉,搬往天國的搬往天國,原來的那棟大樓早已蹲了下來,消失了他自己的天際線。 現在安和路路口的工事正在進行,工人不多,護牆甚高,不可預期的台北會以什麼的姿態站起來?——倒也不需焦急,這一路走來,我們不是一路習慣著? 我走在遠離工事的這一側,正在一棵鳳凰木下張望。 台灣校園從小學到大學普遍栽種的兩種樹就是榕樹和鳳凰。 榕樹容易有樹蔭,招來麻雀樹上嘰喳,麻雀一樣的小朋友自動會來樹下嬉耍。 鳳凰木容易高大,也知道六月的時候應該應景,滿頭插滿紅花,麗禧熱鬧,為莘莘學子喝采:終於畢業了。 是因為這樣嗎? 但這裡是臨靠大馬路的大樓庭園啊! 今年暑假提早開始了,六月畢業的學子未曾返校參加實體的典禮,紅花有著意義已盡的失落感,七七的這一天完全謝落,即連大樓庭園的這一棵,樹顛一點紅意也未殘留。 但鳳凰木的羽狀複葉容易辨認,線形的小葉,葉質如薄紙,相對的羽片呈碧綠色或稍淺淡的碧綠色,整片葉子渾圓如中年君子,靠樹幹的葉片基部稍鈍而尾端微尖,如果是藉著這樣的羽翼飛翔,這鳳凰的飛翔也是溫柔的,從無一絲驚動天空的意念,是吉祥的鳳凰啊! 我喜歡在這樣慈祥的樹下,調整呼吸,安和自己。   八月八日(星期一.宜蘭.晴、有雲移動) 靜靜的龍潭湖、靜靜的瑪僯路   下午三點半從台北來到礁溪,等太陽軟了一些,朋友帶我們去龍潭湖,車上聽他們的話音,覺得應該是「龍潭湖」三個字沒錯,那是宜蘭地區我沒去過、也沒聽過的地方。宜蘭沒去過、也沒聽過的地名不在少,會仔細辨明他們說的地名,是內心來回在遲疑,既有了潭(深水)字,為什麼還要疊加一個湖? 最早有這種遲疑,是進入明道管理學院的第一年,發現校內有大約兩公頃的境教設施,人工挖掘的「蠡澤湖」,我知道以商業管理作為主標榜的大學,選擇能聚財又能散財的陶朱公「范蠡」作為典範而命名的湖,寓意深遠,具現出命名者的國學內涵,遲疑的是,既然選用了水字旁的「深山大澤」的「澤」,何以又接連一個水部首的「湖」? 後來我釋懷了,老教授點醒我,「澤」字用得最多的地方不是「水鄉澤國」,而是「恩澤」、「惠澤」的仁德,「澤物」、「澤骨」的布施。 ——習茶以後,我更喜歡這種澤己潤人的溫潤之美了! 龍潭湖列名於蘭陽五大湖之首(龍潭湖、大湖、雙連埤、梅花湖、翠峰湖),面積約有十六公頃,稱之為「新蘭陽八景」之一時,有個典雅的名稱「龍潭清影」(《宜蘭縣志》),就在礁溪鄉內,水最深處可達四點五丈,應是天然型湖泊,舊稱「大埤」、「大陂湖」,就像台灣各地名為大埤、埤頭、後山埤、竹塘的埤塘遺跡,或自然或人工,農業時代調整水資源,用來蓄水灌溉的所在,工商今日,成為水鳥與人遊憩休閒的「龍潭湖風景特定區」,環湖周長不到三公里,車行約五分鐘,步行總在一個小時上下,上或下,取決於獨行或三五成群,取決於討論股票或選票、老巫婆還是小鮮肉。 龍,大家都喜歡的詞,龍潭虎穴的成語,桃園人選了龍潭,宜蘭人也選。龍潭湖入口處有個畚箕形的凹地,順勢挖成─個碗公造型的滑溜斜坡,洗石子的材質,是台灣少數不限年紀都可以溜滑的轉向長梯,就叫「龍掌坡」。很多人到了這裡,自動在自己的歲數裡加了一個小數點,這一點,快樂增多了,笑聲隨滑溜的速度也增高了! 湖邊廟宇的眾仙神,說不定也聽到這種笑聲哩! 龍潭湖原名大埤湖,同樣叫大埤湖的,還有遠在高雄鳥松區的澄清湖(大貝湖),他們一貫靜靜的,讓你可以聽見山間的鳥叫、湖畔的歡語笑鬧,或者閨蜜的呼吸、摯友的心跳,他們一貫靜靜的潤澤你。 晚上投宿於礁溪瑪僯路,隨口問了接待的先生「瑪僯」兩個字的意思,他竟找來二十幾年沒見面的朋友吳敏顯(他與吳敏顯二十幾年沒見,我也是),散文家吳敏顯一輩子住在宜蘭、寫宜蘭,剛獲得第九屆宜蘭縣文化獎,在九歌出版《我的風火輪》(2022),自言是「一個自以為還活得年輕自在的老人」,「一個似乎未曾遭受歲月蹂躪,卻帶點癡傻的鄉下人」,八十歲了,他的兩輪車仍然風風火火,環著宜蘭、繞著童年在書寫。 沒錯,他說,馬麟社或譯作「瑪璘」社,現在寫成「瑪僯」,是噶瑪蘭族(Kebalan)三十六社之一,據說原意是「獻祭」。 今夜,靜靜的瑪僯路,開闊的田野間,我不會去想人類學上、宗教學上的「獻祭」,只讓我們的身心靈靜靜的沉靜自己。   (選自爾雅出版社新書《蕭蕭秋天日記:尋常巷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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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存在

文/攝影 徐然 晨曦有光,你向陽而來,朝露消融,融於你的容顏,歲月不曾折損你分毫,縱有風雨際會,卻是甜美滋養,向泥土深入,向葉脈送情,花瓣如飛鳥展翅,花蕊如雲繾綣。 晨跑的人匆匆從你身旁掠過,你一如初衷,繼續仰望,陽光已然遍灑滿身,獨自綻放的日子,就是完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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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近山情怯

 文/圖 雨順 三年前的那個夏天,為了配合一個海外華文作家的聚會,我們提早一周到達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為的是可以在團體活動開始之前先去探訪幾位知名大畫家的故居,梵高、塞尚、莫內等是主要目的地。 自己對塞尚一向理解甚淺,不明白他常畫些蘋果什麼的,為什麼居然能夠那麼被推崇。一些暗色的室內畫也不知道究竟偉大在哪裡?所以決定首先去探訪他在Aix城的畫室。經過畫室工作人員的講解才知道,塞尚非常勤快,每天都要作畫。除了畫靜物,他也畫大自然。在塞尚住處附近可以看到遠處的「聖維克多山 Mont Saint-Victories」,他經常像朝聖一般,揹著畫具走過很長一段上坡的土路到達一個視角寬廣的平台,架起畫架,對著遠方的大山揮灑畫筆,一直到他人生最後走不動為止。據記載,塞尚一共畫過六十餘次那座大山。 我沿著塞尚走過的路,在那個被標記為塞尚當年作畫的平台,掏出速寫本,和水彩筆,模仿著…。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一次,當我注視著遠山出神的時候,彷彿中好像有位戴著帽子的老先生從另一方朝著我走過來。他看了看我的速寫,然後說:「很高興在這裡遇見你。但是我想對你說,你應該照你自己的想法去畫,因為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一定是不一樣的」。這老先生是誰?是幻想中的塞尚嗎? 接著在法國旅行了一個月,去過許多美術館,也看到很多大畫家的作品。而在我的腦海中不斷盤旋浮現的,是塞尚、大山、和那句「畫出你自己的風格」。我終於意識到聖維克多山已與塞尚的畫筆合為一體,別人無法取代。 住在淡水的家中可以直接看到有名的觀音山。許多知名的大畫家也都曾經畫過。而最為人所熟知的,或許還是陳澄波的作品。曾經在一個電視節目中,主持人訪問陳澄波的弟子。「老師,今天用什麼顏色起步?」弟子問。「粉紅色」。 是真的嗎?我住了那麼多年,可從來沒有看過粉紅色的觀音山。好幾次我的畫筆拿起來又放下了。有一天在陽台上端著咖啡杯,看著那霧茫茫的景象,似乎意識到,其實觀音山早就己經是屬於陳澄波的了,觀音山是粉紅色的,天上朵朵白雲是長方型的。 今年夏天我們決定去美國西南的新墨西哥州走走。它是一個沙漠高原地,全州人口只有兩百萬。州內有許多印第安人的保護區,有發明原子彈的Los Alamos實驗室,還有一年一度的國際熱氣球嘉年華,都是非常的出名。但其中最引人矚目的,莫過於該州曾經是著名女畫家「喬治亞‧歐姬芙」(Georgia O‘keeffe)長年居住和終老的地方。2014年她的一幅畫「白花」,居然以四仟四佰萬美元的高價被一個美術館收購。多半的人大概和我一樣久聞歐姬芙的大名,但是對她的事蹟知道的卻很少。在一個叫做「幽靈牧場」(Ghost Ranch)的地方,經過導覽的解說,我們可以重溫一些當年歐姬芙在那裡獨自作畫的景點。導覽手持歐姬芙的畫,然後指出對應的大山、枯樹、地上的小草花。當然,那一片綿延巨大的岩石山是最令人感到震撼的。岩石山的山頂平坦寸草不生,陽光照射下,有時候大山看起來竟像是一大塊層次分明色澤飽滿的五花肉。帶著些赭石暗紅,夾雜些鮮嫩粉紅,配上透徹的藍天和純淨的白雲……難怪歐姬芙會說她的畫,有一半是大自然已經幫她畫好了的。 沙漠中環繞幽靈牧場的大山真的是屬於歐姬芙的。   旅行結束回到加州家中,放下行李,我立刻就去糕餅店裏買了兩大條長方型的土司麵包。 太太很詫異的問我,你買這麼多的麵包要給誰吃? 我一邊揪弄著麵包頂部,試圖把它做成一個不規則起伏的山形,一面回答「歐姬芙的大山我不能帶回來,待我把麵包塗上有如岩石山一般的深淺顏色,我就有一座可以屬於我去畫的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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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吉.梅.潤.醒.紅

 文/湯長華 插圖/國泰 老爸還在的時候,外婆只要炒蝦醬空心菜,聽說他就會離家出走。 弟弟大概是遺傳了老爸,倒不討厭蝦醬,可是電鍋裡的飯菜只要跟一丁點鹹魚一起蒸過,他就翻桌不吃。 這是外婆寵出來的,從此以後換吃蒸鱈魚,那種一夾就碎,白雪雪一大塊邊邊的鰭充滿膠質的鱈;當然是弟弟吃肉,我愛吃鰭。 現在的每週六,我們都會回家吃晚飯。一次媽媽大概是異想天開,或者可能剩了一小塊鹹魚,順手搗碎加進豬肉餡裡包了豬肉雲吞。 弟弟吃到一口,幾乎火山爆發。畢竟他現在已經是大人了,雖然對於媽媽的明知故犯十分介意,但也只是說:「妳雲吞裡放鹹魚喔?哎唷幹嘛雲吞裡放鹹魚啦?」衝進廁所漱口。 當下馬上把雲吞從桌上撤下。   我完全不介意接收並獨自享受那些怪奇口味的雲吞。 鹹魚嘛,餐桌上經常出現的角色,又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搞得時而出現時而神隱。有時回家只見碟子裡剩一小截光溜溜的魚脊椎骨,真的就是那麼一小塊,外婆一連幾天中午在家,配著白飯,像凌遲一樣把牠消滅,我並不特別鍾情鹹魚,單吃只覺得鹹,又有一股濃重的氣味,一種聞了就想開除濕機的味道。 後來住到三藩市,來自廣州的遠房表姐就租在唐人街,鹹魚蒸肉餅是她閉著眼都能做的家常菜。與同學「夜蒲」後,大吃深宵裡還賣著粥粉麵飯的港式餐廳,漸漸愛上以前家裡不算經常出現的鹹魚雞粒炒飯。從此這個吃太多嫌膩,久沒吃又思念的怪東西,便在心裡扎了根。   工作室冰箱裡有條「梅香鹹魚」,千萬別問我什麼時候買的,帶回來太捨不得吃,現在也不敢吃了,打開冰箱拿來瞄一眼緬懷舊日時光用的,也許哪年打掃斷捨離把牠清掉。 說實在,在香港流浮山買下這條鹹魚的當口,對於如何挑選一隻好的鹹魚,完全沒有任何研究,只記得媽媽說:「一定要買梅香。」我見紙牌子上手寫梅香,便抽下一條付帳。 逢年過節家裡總會收到幾條挪威鹹魚,真空處理乾淨不沾手,取出放烤箱就很好吃,蛋白質足夠,Omega 3也很多,這種鹹魚弟弟聞到不會離家出走,卻依舊碰也不碰。 吃了那麼多年,一日不曉得哪裡開竅,才突然體會到這種沒「發酵」過的口感應該就是類似商家說的「實肉鹹魚」,捕到魚即刻劏好洗淨鹽醃,口味不過鹹。(實:結實) 媽媽說的「梅香」則是殺好的魚在通風乾爽處曬兩天,蛋白質產生變化(變什麼化,我斷定就是台語的漚au去了),才把魚埋到鹽裡醃上好幾天。料理的時候下薑絲料酒蒸過,氣味攻鼻口感綿密,魚肉同樣一夾就碎,多數用作提味,隱身菜餚裡聞得到卻吃不著。 愛此味的人久沒吃周身難過,不愛者如我弟,此生與鹹魚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自然是不懂得怎麼做梅香,反正概念差不多是這樣。   今日蒸了一塊油浸馬鮫,我的房子好臭。 臭到肚子打鼓。 聽起來真是匪夷所思,不過千真萬確。   以為自己認得許多魚,粉色的鮭魚、吳郭魚、虱目魚、土魠魚、吻仔魚、鰻魚、鱔魚、鯽仔、秋刀魚,那個長鬍子很好認的catfish,這樣說來,還認得土虱;進到菜市場才發現根本「魚盲」,什麼都不敢買。 這罐油浸馬鮫是在泰國做的,還好英譯寫著Mackerel,懂得這個字是鯖魚。在澳門小雜貨店逛到時,店裡的嬸嬸說自己也習慣吃同個牌子。鹹魚檔越來越少,年輕一代嫌累不肯接手,一些師傅去了漁獲較大量且便宜的泰國孟加拉教那邊的人做鹹魚,再進口回港澳。 她又說,以前她還有賣「密肚」,是水上人家製作鹹魚的厲害手藝,可惜隨著飲食選擇的多樣化,越來越少人吃醃製品,如今產量大減,買少見少。 所謂密肚即是抓到魚免開肚,用個鉤子把從腮伸進魚肚內把內臟仔細勾乾淨才醃,風味不流失。進口的鹹魚畢竟運輸時間較長,做密肚不太保險。 語畢,我認得她眼神裡,有種愛吃鬼的落寞感。 油浸馬鮫帶回來後,那種捨不得吃的要不得心態,害我又供了好久,早就過期。好在疫情總算有點平復,眼看明年也許可以出去買東西了,便開封取了一塊,心想如果壞了就丟掉。 因為怕腥,切了大半塊老薑絲,淋了一點紹酒,水滾入鍋蒸。 特地去自助餐買一碗白飯。 起鍋後戳下綠豆般大小的臭鹹魚,肉質軟綿幾乎夾不起。 拌進白飯勇敢嘗試,嘴裡湧出古怪的鹹香與回憶。我滿意地咀嚼,發出嗯嗯嗯嗯的讚嘆,看著碟子裡還剩一大塊,有點不知該怎麼辦。 吃完跟朋友訊息,告訴他我晚上總算開了那罐過期的「梅香」鹹魚。 朋友問:「用梅子醃嗎?」 原來真會有這種誤解? 從小跟外公外婆講廣東話,即便已有深刻體會,仍有許多用法是等到很大,交了香港朋友,看了港劇,讀了「廣東字」的報章,才理解廣東人熱愛「好意頭」到一種近乎「迷信」的極致。 比如「霉」香鹹魚看起來很倒霉,要寫「梅香」。 「空屋」不講「空屋」,太「凶」,必須講「吉屋」。 「肝」腸太乾,得叫「潤」腸才會好吃。 「瑞」獅聽起來像睡獅,沒威風,要講醒獅。 豬「舌」跟蝕本的「蝕」同音,不吉利,要說豬「脷」。 豬「血」腥風血雨的,要講豬「紅」。 「絲」瓜諧音「輸」,得叫「勝」瓜。 我們不講一把「傘」,呸呸呸,沒人喜歡「散」。 從小只會講「一把遮」,曾在心裡質疑,為什麼每個人說的都跟我不一樣?等曉得怎麼寫的時候,覺得有意思極了。 還有許許多多我不懂的,趣味可以花一輩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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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天籟嘹亮的明池

文/攝影 徐絹單 遠離塵囂,來到譽有「北橫明珠」的明池,群山環繞,高山湖泊獨攬一池翠色,像出水的青汁與綠樹交融輝映。園方於池中植入枯木為筆,呼應四周聳立的殘木,形擬硯臺的大池寬容天光雲影,別具空靈仙逸之姿。 園區裡水杉翠綠,竹影綽約,平坦好走。靜石園區的石庭仿禪宗手法,耙梳砂礫形成盪漾的水紋,頗有日本林園侘寂之美。這些圖紋的維持不易,隨時會因風雨或落葉,甚至不安分的遊客而失去原味。我們在此席坐無語,讓清風相伴,享受短暫的美好。而利用天然地形築成的水琴窟,水聲涓滴入甕,回音不絕,洞內陰涼濕漉,取其靜心,更宜聽水養性。 在潮濕涼爽的森林裡,高大俊美的柳杉林立,蕈菇、地衣依附而生。架高的木棧道底下蕨類成海,二公頃的蕨園裡有多達十八科,三十屬,五十多種的蕨類植物,腎蕨、裏白、栗蕨……,族繁不勝枚舉,龐大數字裡隱含豐富的生態密碼,是值得深入探索的林間教室。 有樹的地方就有蟬叫,有水的地方就有蛙鳴。夏天來到明池,宛如置身國家級的歌劇院,天籟之音撼動心弦。入夜後,「ㄍㄨㄚ啊—ㄍㄨㄚ啊」聲起,這是莫氏樹蛙用閩南語喊著冷啊冷啊,牠翡翠色的胴體,徐徐膨脹的鳴囊,拉著體內的風琴,將空氣來回往聲帶推擠,與天地產生共鳴;而大方的腹斑蛙,一聲聲給—給—給,以山東人的豪邁群起回應。入夜後,熱鬧的蛙鳴合奏,自然的帶人進入甜美的夢鄉。 蟬聲和鳥啼是林間最準時的鬧鐘,晨曦微亮,就喚人起床了。活潑的藪鳥夫妻發出「嘰啾~嘰啾~」或是「啾啾啾」的二重唱;白耳畫眉「飛、飛、飛回—」婉轉鳴唱,梳著龐克頭的冠羽畫眉則以「吐米酒」發出醉人的合唱。樹冠叢裡不知名的金曲歌手駐唱,清亮圓潤的啁啾聲,讓山林的清晨愈發曼妙盎然。 在明池,夏天的生肖是屬蟬的。蟬群傾聲鳴唱,成為園區最磅礡的音源。〈童年〉歌詞裡聲聲叫著夏天的「知了」,在樹林間引吭高歌,是昆蟲界的聲樂家。三大男高音的帕華洛帝,唱的是九個高音C,而這些雄蟬向前或左右扭動腹部,振盪兩側鼓室,發出一連串的絕色妙韻,鳴唱的則是求愛的高音。 體型碩大的熊蟬,甕—甕—甕,好似一圈圈劃破氣流的雷達聲;中型的騷蟬,則是拉著低音警報。只要領頭的雄蟬一出聲,群蟬互相應和,滋—滋—結—結—蝦—蝦,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就像來了整團的聲樂家,拉開喉嚨,以夏天的高亢激昂,狂野震耳,響徹在山谷裡。 鳥鳴山更幽,蟬噪心愈靜。嘹亮的天籟之音譜成令人難以忘懷的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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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爸爸的釣竿

文/攝影 洪金鳳 爸爸住在護理之家三年九個月,前陣子醫生才跟我通過電話說爸爸的器官逐漸失去功能,問我和弟弟若狀況不樂觀,是否同意爸爸洗腎。 我和弟弟共同的決議是不要再讓爸爸身心受苦,所以不洗腎。 言猶在耳,這樣的對話不到三週,爸爸就自己選擇了一個屬於他的日子,靈魂歸天,壽終正寢,讓為人子女的我們,心感哀痛,不知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是兒子提醒我:「阿公喜歡釣魚,不如我們買支釣竿燒給他」,我覺得這是個好提議,於是我央請會做木工的俊茂,在三天內幫忙製作了一支象徵性的釣竿,準備燒給爸爸,讓雲遊四海,無所羈絆的爸爸,能夠帶著釣竿,悠閒地做他喜歡做的事。 後來,熱心又貼心的建慶,還幫忙做了一條魚,放在釣勾上,象徵魚兒上勾,滿載而歸的意義。 最後,他們怕別人拿錯,還特地篆刻了爸爸的名字,表示是他的專屬釣竿,當他們把成品拿給我時,我感動得無法言語,心裡眼裡盡是感恩與感謝。 雖然這把釣竿最後在燃燒中,變成灰燼,但我相信在天上的爸爸應該拿到了,而且正快樂地在他喜歡的角落裡繼續當他的垂釣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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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羅美麗

詩/圖 猴子貓 我喜歡躲起來的感覺 喜歡讓世界上所有人都找不到的時候 瞬間位移 錯位 「我不認識你!」 他說這話時有點熟悉 「是的 說實話 我也不認識你!」 後來我一直回去那蟲洞 找我的愛人 ──啊終於有種流浪狗的感覺 為什麼把我留在這裡 隔壁鄰居家的花園有番茄 詐騙集團當前 小心翼翼面對 「您貴姓呀!」 老派,聽,和我一樣正在簷下避雨 「我姓羅 羅美麗 叫我美麗就行了!」 忽明忽滅,遠遠地一朵白雲飄過 刺穿寂靜的街道 天地炸開了一條縫 番茄裂果被迫塞進一個人 它就擊中在我們之間最弱的一環 果蒂深處 黑暗的甬道中 看不見光 憑著熟悉的感覺找你 庭園,曼陀羅,西方人誤以為有劇毒 越翻越有趣的訊息 ──我也很順便的就坐了進去「番茄美麗」 瞬間的時光裡 春暖花開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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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當我感動的時候

文/里仁 插圖/國泰 很多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因為一時的感動,而做出奇妙的事情。事過境遷,才發現是藉此紓發許多藏在內心深處未曾發作的隱忍情緒。那些感動有時是來自電影中某個情節、某人的一句話或一個表情、甚或是無以名狀的某個場景。我曾經蹲在院子裡看著兩隻小小的土蛙跳來跳去,陽光直曬,夏風熱吹,我依然欣然有味的觀看著他們在一片對他們而言的廣大土地中奔走。我也曾經在花園裡對著無數朵玫瑰花發出讚嘆的音聲,實在太美麗了。 諸如此類無以名狀的他感動,進入我的情感的國土,踏入我知覺的田地,在每一個獨一無二的瞬間,外在的我與內在的我相遇,那時刻,我真的覺得是永恆。 細細的思量,過去長久以來,當我感動的時候,會做什麼是呢?   當我感動的時候,我會坐在桌前,打開電腦,讓指尖在鍵盤間飛舞,疾疾按下每一個字母或是符號,只為了留住那稍縱即逝的心情與感受。不行,要快點,再快點,它快要走了。快點快點,抓住它的衣角,叫喚它,讓它轉過身來,那怕只有一分,甚或一秒,只要讓我看看它的臉。唯恐趕不上越來越模糊的記憶,手指動作不自覺的飛奔。 單個文字接連成句子,句子成為段落,段落成為一篇文字。寫罷,整個人深吐大氣跌坐椅上。   當我感動的時候,我的喉嚨會突然發出聲響,那種聲音很少聽過,剛開始是在喉嚨裡輕輕震盪,像是有個石頭投入井底深處的水,激起細細的漣漪。隨著水痕擴散,漣漪逐漸加大,加大,直到所有的漣漪融成一片,互相碰撞,成為小小的海洋,低潮來,高潮去,潮來潮往,波浪喧囂,震破天際。聲音從我喉嚨出來時,剛開始我有點吃驚它的連續音,接著低音牽著高音,慢慢從五線譜走出來,譜成一首首高昂低吟的迴旋曲。   當我感動的時候,我的雙腳會輕快的擺動。往左兩部,往右兩部,中間點一點,兩手伸展如大鵬展翅,繞好幾個大圈圈。右點左踏,旋轉,旋轉,旋轉。左點又踏,旋轉,旋轉,旋轉。頭昏目眩也不理,就是要跳舞跳到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心臟咚咚咚跳動,像是要把自己從地球給甩出去,成為宇宙無量無數星星中的一個,發出無與倫比的超級光速,到達已知與未知的空間,照亮永恆。   當我感動的時候,我會取一個水瓶裝水,水彩筆大中小各一枝,三十二個顏色躺在水彩盒裡。先沾潤筆刷,在紙巾上輕輕划過,泯去過多的水分。紙張已鋪陳,有時是宣紙,有時是圖紙,更多時是隨水捻來的電腦列印紙。沒有底稿與素描,先用大筆在已擠上顏料的調色板上沾染色彩,在紙上盡情揮灑,繼而中小筆疊層其上,顯現出說不出何種顏色的彩色化。是寫意,是水墨,更是抽象。它是我,我是它。   當我感動的時候,理智與思想離我遠去,時間停止,空間凝結,有一種無分別的意識狀態從遠方如雲攏霧般直撲而來。我的身邊瀰漫了太陽的溫度、月亮的柔和、湖水瀲灩的波光與森林的新鮮氣息。處在一個絕對善良與幸福的懷抱裡,我瞳孔放大,嘴角上揚,放肆的呵呵呵笑著,那時候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坐在一堆玩具中遊戲,每一個都是無比真愛的玩伴,一起享受彼此從束縛中解脫出來的笑容。   當我感動的時候,淚水總是攜家帶眷登門拜訪,不預發電郵與簡訊,不在群族裡按示三言兩語。偏偏不速之客最讓人束手無策,凌亂無章的家室來不及整頓,冰箱與廚房料理不出待客的佳餚。接待突如其來的客人,只好盡其所能呈上。一滴水,接納。兩行水,也行。本以為只要壓喉噤聲,也能無人知曉。怎奈來客氣勢磅礡,聲勢浩大,當發現湖水決堤,海嘯捲天時,水壩已難抵擋。浩浩淚水如灌而下,水滴與大海已分不出你我。   當我感動的時候,天地擋住所有的聲囂與吵雜,為我敞開一私密個空間,唯有靜謐的摯友方可進入。在這一個專屬於我的神聖時間裡,我看見綠葉經脈散發出來的水氣飄浮空中,我聽見樹間叢林鳥巢啾啾乳哺聲,我聞到泡泡糖甜蜜的氣味。吸氣,呼氣,身體放鬆。天地再為我打開一扇門,門裡走出無量個我,各個既熟識且陌生。我們圍個圈圈逐一話家常,我感受到豐富的擁有與滿足。我將語言還給聲音,沉默的領受豐潤的擁有。   原來當我感動時候,我寫作,我唱歌,我跳舞,我傻笑,我哭泣,我沉默。我會做這些種種事。這個抽絲剝繭有趣且意外。一個人的情緒之多樣超乎想像,或許也必須有這些讓人感動的刺激,才能認識到自己真實的感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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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心底的城

自然史博物館速寫 文/圖 余致毅 入秋的倫敦天氣更冷了,也連續幾日陰陰鬱鬱。經過倫敦暴動後,再次踏在英倫土地,彷彿一切回到剛入英國的情景,十分平靜正常,那些蠢蠢欲動在每個社會結構下的念頭並非我們短暫停留的旅人可以預測。天空灰濛濛一片,步行到附近位在寧靜巷道中的大英博物館避雨,就如所有的著名景點一樣,免費的大英博物館也湧入了來自世界各地朝聖的民眾,豐富的收藏包括各大古文明的遺跡,超過一百個展廳無法短時間看盡。大英博物館前庭的網狀天棚讓人眼前為之一亮,挑高的大廳,綿延不絕的展廳,千奇百怪的稀有珍藏,展現了歷史的痕跡與文化的傳承。宛若浮蟲飄蕩在無垠的歷史與相互牽連的文化土地上,在多日踱步於大英博物館中感受那些真實與虛假。 倫敦擁有超過二百多個展覽館,位在南肯辛頓區的展覽路上就有三個重量級的博物館。一進自然史博物館的中央大廳便被高大的梁龍骨骼驚艷,坐在梯間的達爾文塑像凝視著穿流不息的人群。光在最受歡迎的恐龍演進區就十分感受到參觀的樂趣,裡面豐富的各類骨骼、模型、化石標本、模型圖解令人嘆為觀止,處處是驚喜,絕無冷場閒置角落。看著參觀的大人和小孩們全都趣味盎然的體驗摸東摸西,仔細看說明介紹,不時被轉動脖子發出怒吼的各類恐龍模型驚嚇。展場的豐富多樣除了令人讚嘆也令人稱羨,英國的小孩子擁有了得天獨厚的學習環境與資源。另外原尺寸大小的海洋哺乳類模型更令人驚訝,一群由藍鯨帶領的鯨豚及海洋生物在寬闊的展場空中展翅飛翔。從宇宙的星系到人體的腦細胞,從遠古的恐龍化石到現代的生物,在短時間的參觀就領略到生命的奧秘與蓬勃發展。 在繁華擁擠的萊斯特廣場,聚集了將近四十家戲院,四週全是倫敦的紀念品專賣店與販賣音樂劇的售票亭,悲慘世界的巨型海報貼在建築物的外牆上,街上人潮川流不息。附近的中國城寫滿了簡體中文字的招牌廣告,菜單租屋招人剪髮折扣,中國式的傳統牌樓大紅燈籠高掛,巷頭街尾換上了東方面孔,餐廳換上了炒麵獅子頭鮑魚粥,商店換上了醬油豆腐乳醬瓜和逢節趕時的月餅蛋黃酥。在倫敦的土地上有著一座熱鬧滾滾的中國城感覺十分奇異,大家操著各省鄉音偶爾換上英文服務客人,這些遠從中國大陸而來的異鄉人,為何而來為何而去,落居此地搏鬥生存,想起華人的命運有些感慨。世界各地究竟哪個地方沒有中國餐館呢?究竟哪裡沒有中國人的蹤影呢? 一個人漫步在倫敦街頭,耽溺美麗的建築與氛圍,秋冬天色暗得快,走在柯芬園廣場附近巷道,偶爾與那些喜歡站在門口喝酒的上班族擦身而過;在地鐵裡與打扮入時的美女、筆挺的型男、嘻鬧的迷你短裙辣妹們或是沉睡的老人比鄰而坐,觀看那些也許人生就此一眼的陌生人,細聽那些只屬於此地只屬於倫敦的獨特聲響;偶爾日落得快,夕陽鑲在海德公園的樹梢或攝政公園的玫瑰叢花瓣上;偶爾抬頭見到明月,在前往維多利亞車站的途中或在令人迷失的倫敦街頭;突然的大雨後,坐在公車亭抬頭便見的一道彩虹在繁忙的倫敦若隱若現。 你望見的美麗繁榮你望見的匆忙急促你望見的綠意與灰暗,有許多人負笈他鄉寄居異地求生存,有些人揮別鎮日的陰霾與不定的天氣遠走高飛,我在異鄉踱步無盡的思想,若是靈魂與肉體能此身此刻共在此地,只認真活在當下,我就在我所踏的每一塊土地上呼吸存在,不憂不慮地只為這一刻而活,也許就能活得更輕快,更順利的向前推移腳步吧。 當我坐在史派特市集畫圖,陽光灑進市集裡的木頭桌椅上,維多利亞式的市場建築,外圍紅磚建築有許多個性化的店面,像是大型工廠的古老天棚裡有許多獨立創作者藝術家的小攤子,各樣的手工飾品服飾創意小物件畫作都吸引不同的族群駐足品味,可以在不同的攤子店家前挖寶,欣賞別人的創作想法與結晶。不一會兒,原本空蕩的桌椅已坐滿了吃漢堡三明治中國炒麵的英國上班族。附近的紅磚巷是孟加拉移民區的大本營,路牌均以英文和孟加拉語書寫,有許多印度或南亞混血的臉孔與你錯身而過。而當你走進假日的波多貝羅市集(Portobello Market),這條被彩色可愛房子包圍的小街道,早已被慕名而來的觀光客擠得水洩不通,你只能被人潮推擠著向前進,綿長的市集聚集了兩千多個小攤位,各種骨董舊錢幣銀器燭台珠寶首飾家具鐘表,北上接著蔬果市集,色彩鮮艷的蔬果香氣誘人的海鮮燉飯及小吃攤,還有各式各樣的服飾配件帽子攤位,若是逛到盡頭得花上幾小時,難怪這條巷道總是不斷湧入一臉期待的遊人,離開時都大包小包一臉滿足的回家。 萊斯特廣場街景 萬種風情的倫敦,讓人著迷它的古典與現代,它的時尚與傳統,它的陰鬱與孤獨。從倫敦開始,也將從倫敦結束。我的腳步能行走多遠,我能背負多少喜悲,我的故事會添上什麼樣的情節,會有什麼樣的結局,有誰在我的回憶裡悄聲吶喊,倫敦在我心底種下一座城,而我在混沌不清的迷霧中摸索出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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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黃槿花樹

文∕攝影 梅子 唐朝詩人楊炯在〈送楊處士反初卜居曲江〉詩中寫道:「雁門歸去遠,垂老脫袈裟。蕭寺休為客,曹溪便寄家。綠琪千歲樹,黃槿四時花。別怨應無限,門前桂水斜。」其中「黃槿四時花」,卻也說明了它一年四季花期的生態,可是以夏季時的花期最繁盛。 附近公園的小樹林裡,就殘留著一個黃槿花樹小群落,約有八株。它們為何在公園成立時被留下來,原因不明,想來也許是「黃槿四時花」的花期生態被看上了,也或許是它們都很老了,老得可以提供遮陽乘涼了,因此,這公園裡黃槿花樹下的石椅數量最多。附近的松鼠,有時會跑到這些樹上流竄,或睡著午覺。 這些老黃槿花樹寄生長滿細細小葉的抱樹蕨。黃槿花樹樹幹已失去大部分抗拒雨水和溼氣的表層,因此,葉片厚實,耐旱性強的抱樹蕨,將變彎變皺變腐朽的樹榦變成攀爬附身的宿主,繼續提供最後的養分。但在我看來,它們可能互謀其利,抱樹蕨在老黃槿花樹上最脆弱的地方,提供一種護身的保護作用,以證明老黃槿花樹老雖老了,卻還有最後的殘餘利用價值;而抱樹蕨在擁抱老黃槿花樹時,除了讓自己取得容身之地外,也讓皺紋深刻的老黃槿花樹表面上維持著一些抱樹蕨的觀賞綠意。 這些上了年紀的老態龍鍾黃槿花樹,老得嚴重彎腰駝背。不過,它們都在這些年來的幾次颱風裡倖存下來了,好像還捨不得離開似的,堅守在原地,抱樹蕨陪伴著它們,我和松鼠偶爾過來探看它們。它們是這公園裡少數被留下來,還花開喜人的樹種之一。 鮮黃色的槿花花朵,在一朝開放後,黃昏落了一地,也似在證明這些老黃槿花樹在晚年,尚有一息尚存的燦爛和價值。人們偶爾會坐在老黃槿樹下的木條椅上,或者發呆,或者聊天,或者沉思,或者累了打盹一個下午,它就這樣默默陪著,在這樣的一個寬大陰涼的樹陰下,再熱烈炙燙的陽光都會被既厚且大的葉片層層阻擋。我在想,如果這公園裡少了這些平凡的老黃槿花樹小群體,還有抱樹蕨和松鼠青睞嗎? 其中有幾株的確是太老了,老到已經無法直起腰,需要用高高木椅的支撐物去牢牢支撐它,正因為如此,孩子才能用短短的手臂撫摸到它彎曲的樹榦,把小小的身軀騰空吊掛在它的樹幹上,將歡笑吊掛起來,又散落在天空和地上。它們和其他別的較年輕的黃槿樹一樣,開出寬厚的葉子和大又黃豔豔的花朵。在這公園裡,這幾株老態龍鍾的黃槿花樹,也許年歲與附近的河流或廢棄碼頭歷史一樣久遠了,那時,或許還有更多的同伴陪盼在它們身邊,那時它們或許還能聽到從河岸碼頭那邊傳來的熱鬧人船吵雜聲。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留下來的一些黃槿花樹也老了。 老黃槿花樹真的老了,不知道這一生還有沒遺憾。但或許,現在它最需要的是好好坐下來,可以好好歇息,在最後的「黃槿四時花」的餘暉歲月裡,好好回味一下逝去的崢嶸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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