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撩一頭亂髮的愛戀謳歌─以短詩作家為名的文學紀念館(四之四)

樋口一葉紀念館 文/攝影 陳銘磻 五千元紙鈔的肖像人物 東京台東‧樋口一葉紀念館   1961年5月,為了紀念樋口一葉於1895年1月以下谷區龍泉寺町為背景,寫作出版短篇小說《青梅竹馬》的成就,由一葉贊助協會以興築紀念館為前提,集合志願者捐獻的一筆儲備金,獲取建造土地,並向台東區公所請求於龍泉三丁目設立「一葉紀念館」,這座紀念館是日本第一間獨立的女性作家專屬的文學博物館。 不少人察覺到陌生的樋口一葉,正是日本政府於2004年底印行5000元日幣上的肖像人物。樋口一葉原名奈津或夏子,1872年出生明治時代的東京,排行樋口家次女,父親是個從農民晉身的下級官吏,母親生性傳統又保守,沿襲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基本教義,導致一葉11歲尚未完成小學的學業即告輟學,直到14歲才在父親安排下進入「荻舍」學藝。 1893年,父親為生計苦惱,不得不舉家搬遷下谷區龍泉寺町開設雜貨店,然,店鋪僅只營業九個月便草草結束;於此同時,因為學作生意,一葉接觸不少人事,這種觸及人情世故的經歷,對她日後的寫作影響至鉅;經商期間,她常到圖書館借閱古典文學書籍:萬葉集、古今集、新古今集等,為日後文學創作立下基礎;1891年,追隨朝日新聞社記者半井桃水學習寫作技巧,同年秋天開始以「一葉」為筆名發表作品,並與半井相戀,後來,為維護名節,主動斷絕往來。1895年9月,在《文藝俱樂部》發表多篇擬古文作品,博得「現代紫式部」稱譽。 1894年,一葉全家再度搬遷至本鄉區丸山福山町生活,隨後發表描述兩名青春男女若即若離的青澀愛情故事《青梅竹馬》;細膩且蘊涵美感的小說,深受文壇矚目。1896年4月,一葉的身體突感異狀,8月就醫,診斷為肺結核,11月在家中去世,得年24。 終結短暫且璀璨的一生,文學界稱之「奇蹟的14個月」的短命作家生涯,讚譽她是平安時代以降,一千年後,日本出現的第一位女作家。歿後下葬東京都杉並區家族墓園。 一葉過世110年後的2006年11月,屬於她的文學館,年久失修,建築惡化,出現腐朽狀態,後經整建,重新開館,地上三層、地下一層,一樓入口處的畫廊,重現龍泉寺町的街景,以及一葉的寫作年表;此外,還擺設圖書室和商品部。 二樓為常設展覽廳,展示處女作〈闇櫻〉手稿、一世苦難的《青梅竹馬》草稿、寫給無緣結合的小說指導老師半井桃水的書簡、在龍泉寺町經商時期購買的書本、使用過的梳子和髮夾等展品,還有一葉居住龍泉寺町的房屋模型。三樓為小型策劃展室。紀念館外,還設置了一葉紀念公園、舊居跡碑,及《青梅竹馬》紀念碑。 其中,展覽櫃還展示保存詳實而完整記載的日記,販賣部更銷售由她寫作的暢銷書:實用書信寫法《通俗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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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柑仔店

文/攝影 閒書生  現代人對這種擺設的雜貨店,腦海裡似乎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象,因為廿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崛起,讓傳統雜貨店式微,而這種專門出售糖果的柑仔店也逐漸在街巷中消失了,路過偏遠的聚落,偶而還能看間,無意間與這種傳統中蘊含幾許古典的店鋪相遇時,暖暖的回憶又回來了。 柑仔店在進門處擺設好幾排裝了不同糖果的塑膠桶,架子旁還有一些玩具,酷客上門時,很容易識別自己喜歡的糖果在那一層桶子裡,用指頭一指,店鋪的老闆就伸手將糖果取出,過程簡單而且方便,一度讓消費者喜歡,也在這童叟無欺的交易中,建立了彼此良好的信譽與互動關係。 廖吾是資深文史工作者,年少時也曾經在這種店逗留過,他說,柑仔店是閩南語的稱呼,除了糖果、兒童玩具專賣店之外,大多數的店鋪也賣一些日常用品,如米、油、鹽、酒、味素、糖、醬油……台灣光復後那些年,在台灣人日常生活中佔有一席之地,滿足了多數人的民生需求。 這種店鋪擺設看似簡單,卻充滿了智慧。廖吾說,顧客詢問有沒有賣哪種商品,瞬間就能指出他要的東西,在左手邊第幾個貨架第幾層。柑仔店裡糖果種類雖然不多,但在那個物質普遍缺乏的年代,有二十幾種糖果可以選擇,對於年少的心靈來說,已經是大大的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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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撩一頭亂髮的愛戀謳歌 ─以短詩作家為名的文學紀念館(四之三)

文/攝影 陳銘磻 与謝野晶子文藝館 撩一頭亂髮的愛戀謳歌 大阪堺市.与謝野晶子文藝館   与謝野晶子,本名鳳晶,1878年出生大阪堺市堺區海野町,父親開設日式糕餅店「駿河屋」,是皇室御用糕點師傅。小學畢業就讀京都第一女子中學,因不滿學校課程老舊陳腐,遂意留在駿河屋做事。年幼叛逆,父親為守護她的貞節,白天不許單獨出門,晚上困鎖屋內,邊做家事邊閱讀,當它是抒發窒息式情緒的出口。 少時飽讀平安時期的宮廷文學、江戶時代的通俗小說、明治初期的當代文學:清少納言、紫式部、尾崎紅葉、樋口一葉等大家的作品。22歲移居東京,因喜讀歌人与謝野鐵幹的作品,深受影響,決定嘗試創作;不久,結識鐵幹,互生愛慕,私定終身,結為連理,先後生育十二子女。 晶子早期作品大都抨擊舊社會的虛假道德,強勢主張自由戀愛,她的詩作多數謳歌肉體的感官之美,深切表露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日俄戰爭後期的作品則充分表現反戰情愫。曾發表詩歌〈你不要死!〉引起莫大迴響: 嘆身處旅順包圍軍中之弟,你呀!不要死! 聖上自己不出征,卻叫別人的孩子去流血,去為野蠻殺人而送命,還說這種死是光榮! 人都說聖上慈悲為懷,可這件事又怎能叫人想得通透? 這首詩歌強烈表達熱愛和平,厭惡戰爭的心理,並吐露家人被迫赴死的酸楚,是主題鮮明的反戰作品;敢於向天皇挑釁,反映晶子無所顧忌的自由意志與痛恨戰爭的共鳴。 她的文學活動擴及詩歌以外的表現繁多,批判社會問題、教育問題,一生著述豐厚,代表作歌集:《亂髮》、《你不要死》,譯作:《源氏物語》。1942年結束63歲生命。每一年,堺市會在她逝世紀念日舉行「白櫻祭」追悼會。作家田邊聖子評論:「一千年才出現一位的天才。」 以与謝野晶子為名,分散日本各地的文學碑何其多:京都宇治、靜岡清水區興津清見寺、大阪堺市浜寺公園、山梨富士吉田市本栖湖、伊豆大島波浮港、鎌倉大佛園區……。 座落大阪堺市文化館,與利晶の杜經營的千利休茶の湯,分置二樓的与謝野晶子文藝館,遷移兩次,入口處的感應器反應影像與聲音,使人悠然自在的進入詩歌世界;館內展出与謝野晶子的手繪掛軸、短冊歌集、評論集、和歌紙箋、《蜻蛉日記》自筆原稿、與駿河屋相關的遺物、駿河屋帳房、愛用的家具、食器,跨越堺、京都、東京三個都會生涯的歌帖與日常身影、原聲朗讀區,這讓訪問文藝館的人和第一次接觸她作品的人,深感興味。 這是少見座落市街鬧區大樓的文藝館,可見動蕩年代勇於挑戰女性自由思潮與行動的歌人,直爽性格的一面。走出文藝館,請不要離開,徒步到距離利晶の杜不遠處的駿河屋舊址,与謝野晶子的舊居紀念碑,亮堂堂矗立街道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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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沙發

文/張馨尹 插圖/國泰  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小時,坐在一室冰冷的辦公室裡,望著挑高的氣窗,我想像窗外那片湛藍畫布下的懊熱氣息。待整後的課材與批改完的學生們的作業,在桌前無意識堆疊而起,阻擋前方呼呼而下的冰涼冷氣正著腦門噴,是勤勞犒賞自己今日的努力。辦公室助理妹妹回頭拋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放下一張紙條說:「新開課名單。」一張輕薄的白紙,幾個字句,壓著已疲憊的我,嘆了口氣。抬起頭,助理妹妹仍看著我,一臉疼惜。我體貼的壓平雙唇,想給她一個微笑,內心卻酸澀了。 隔日,搖搖欲墜的心緒和一個多月來的休息不足,身子吐露哀愁,發了高燒。你聞訊來了辦公室接走我,張羅午餐、準備了藥。不放心我就這麼回去工作,擔心我回到白天如桑拿浴熱氣騰騰的小房間,你領著我回家,要我進房裡休息,好好睡一覺。 「我能睡沙發嗎?」我說。你點了頭,我要你別在意我,回去桌前完成你該做的工作。你將門窗都打開了,外頭焦燥而乾的空氣流淌於室內,頭頂上的吊扇,一片片葉扇輪迴奔跑,一陣陣風的氣息疾行而過。躺在沙發上的我,安心的感受。昏沈裡,一股巨輪轉動聲驚擾了夢境,我微張的視線裡,是你正調整從房裡拿下樓的冷感電風扇對準沙發。這部電風扇,號稱在儲水箱放入冰水,轉動的齒輪會送出冰涼風息。 多年過去,微掩的窗襲來一陣焦熱氣息,伴著屋裡朝著我一次又一次輪轉笑開的扇葉,轉出了那片畫面仍清晰的午後,還有,你的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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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撩一頭亂髮的愛戀謳歌

以短詩作家為名的文學紀念館(四之二) 石川啄木紀念館 文/攝影 陳銘磻 一生貧寒的短命詩人 岩手盛岡‧石川啄木紀念館、青春館   譯作家林水福教授記述,1886年2月出生岩手縣盛岡澀民小村落的詩人石川啄木:寫作小說無人賞識,女兒生病,生活陷入困境,心煩意亂,只能借短歌解憂,三天寫了250首,苟延殘喘貧困與孤獨。 「我喜愛生命所以做短歌,因為我自己比什麼都可愛所以做短歌。」任性、自負、自戀的石川啄木,本名石川一,出身貧寒小戶,少時背井離鄉,過著顛沛流離、狎妓玩樂的生活;後來遠赴北海道函館、釧路、札幌發展,任代課教員、記者、報社校對。一年換過六個工作,莫非是不得不然的乖舛命途使然。 創作初期勤寫小說,咸感失敗,後來棄浪漫主義行自然主義。1911年,不滿明治政府迫害前衛人士,遂意傾向批判現實主張。1912年因肺結核擴散病逝,得年26,「短短二十六年歲月,宛如一顆彗星劃過日本明治時代的文學天空。」林水福老師寫道。 石川啄木自喻,短歌是他「悲傷的玩具」。後半生面臨婆媳不和、妻子離家、幼子夭折、社會言論不自由、文學創作不得意、四處借錢度日的困境,難免俛仰懷哀傷;面對苦難,也曾有過尋死念頭與放逐的逃避心理,終焉受創作熱情影響,堅信理想,在熟悉的短歌志業尋獲藝術價值。 石川啄木短暫一生的創作,短歌集:《憧憬》、《哨子與口哨》、《悲傷的玩具》和《一握之砂》。小說集:《病院的床》和《鳥影》。對自然主義提出批判的評論集:《時代閉塞之現狀》。他對日本文壇最大的貢獻,是革新古典詩歌,打破短歌一行詩的陳規陋習,獨創取材自日常、淺顯易懂、琅琅上口,散文式三行短歌的形式;由於文風優美、自由,博得「生活派詩人」之喻。 直到去世後50餘年的1970年,鄉民為紀念石川啄木,收集他的文學資料,於盛岡澀民設立紀念館,1986年,啄木誕辰100週年,重建新館,其造型為一座白色西式建築,融合日、洋建築美學,是詩人信念中可以託付詩歌永存的理想場域。 這座文學博物館展示他的著作、手書信件、筆記本、日記、日常文物、風琴、生前少許生活照片,並藉由影像介紹石川啄木文學起源、窮困潦倒的家居生活,沿著家鄉盛岡澀民出發,移居北海道和東京尋找生機的足跡,直至生命終結。 紀念館刻劃啄木少年往事、懷念故鄉,以及生命終期受肺病折磨與波瀾起伏的人生,無如寫盡作者一生為短歌藝術而活的縮影。 值得一提,石川啄木就讀的澀民尋常小學教室,以及齊藤家都移築到紀念館旁,還原明治時代的生活樣貌。此外,舊尋常小學前的啄木與孩童的銅像和岩手山下的歌碑也展露歡迎之姿。 這座紀念館以及「啄木、賢治青春館」好比滄海桑田,寫意短歌詩人或有不甘心的淒涼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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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告別

文∕圖 劉冠妏 我曾是個一定會說再見的人,或者說是相信告別儀式的人。每到需要道別時,都應當慎重處之,比如寫一封情深易濃的道別信、看著對方的眼睛表達感謝、後將回憶物品收妥後藏。 直到親如母親的祖母過世,那天開始,我發現自己無能說再見。   祖母於那陣子進出醫院多次,在廣告公司繁忙不堪的我,已習慣她年事已高、身體欠佳的消息,打算忙一段落再返鄉探望。也想著無論如何,臘月生日的她,總會煮一桌我愛吃的家常菜、坐在老家客廳等我歸去。 寒流來的夜,清晨我被家裏來電吵醒,被窩裏頭半睡半醒間,父親虛弱而簡短的告知,她在夜裡過世了,正將送去殯儀館。 我瑟縮著揣想,父親話中真正要表達的意思,他的話語太過簡潔毫無修飾,令人懷疑有何弦外之意。 日本攝影家蜷川實花曾說,在她父親離開的那天,逼不得已她得工作。前往攝影棚的計程車上,天空美得令人顫慄,於那當下她知曉父親走了。然而返鄉高鐵上,陰暗天色蒙著灰塵,那塵無所不在,從呼吸的空氣中,飄進了停滯的情緒裡。 魂若離開,記憶與感情似乎也會一併帶走,陌生的肉身徒留。   祖母平躺於靈堂後方棺內,瘦癟凹陷的雙眼緊閉,她像祖母,卻又不是她。 回到台北小小的租賃套房,立即去洗了熱水澡,妝容完整到公司上班。我在此扮演追求事業的獨立女性,在家鄉的彼端則是一個頓失母愛的孫女,這兩個世界的界線清楚分明,光鮮亮麗對比晦暗難解、理性對比著感性。客戶會議接連,該笑的時候客套、該緊湊時不輕易馬虎,縱然分不清哪個是真的我,但開關竟也能隨時開啟關閉。 填妥了喪假假單,我草草收拾行李返鄉,姑姑像個孩子般嚷嚷著胃口全失,叨念著晚上祖母在那兒會冷嗎?或是夜半起而失眠,坐於床頭默念著不及與祖母道盡的耳語。父親則疲於各種死亡手續,經常說著重複的話,我盡量讓自己表現正常得體,希望讓氣氛不過分沈重。 喪儀期間,每日不斷誦經、祭拜、奏樂儀式,我抽離麻木著,甚而懷疑短暫來訪的遠近親們,有多少低頭默哀時留下的眼淚,是真正源自祖母的離去?或者他們也是在扮演著某種角色,為了陪襯喪儀能順利進行。到了做七的終點,火化前,我們跪成一路長列送行,天色仍沒放晴。禮儀師說這是祖母的最後一程,提醒我們送進火爐後要記得大喊:阿嬤,火來了,快走。 火燃之後,幾位遠近親喊得此起彼落,不曉為何我無法跟著喊「火來了,快走」,低著頭,不忍看那熊熊烈火。 我知道,祖母早就走了,她不在那火裡,也不再伴於我們四周。   父親將祖母的骨灰安置於能看到家裡山坡的近郊,接下來等過農曆年時祭拜就行了。父親一副放下重擔的神情,而屬於我的告別式卻遲未到來。 回台北後,我繼續著作品的拍攝,連幾日寒流大雨,等待著那個美麗天色的指示,就這樣度過了陰沉的冬日。我詢問同樣至親去世的好友,花了多久時間才平復心情,好友說他已忘了時間長短,總之會每多做一件事,都會比上一回再不難過一點。 那之後,我頻繁舉行著自己的種種告別儀式,如刺青、離職、搬離小套房、躲到美國邊境小島,任由每日哀哭的發生、結束。儀式與儀式之間,盼著每一次都比上一回更好一些,像是從泥沼裡掙扎個一兩下,望能掙出一個吸得到氣的孔隙。 等待破曉的路程漫長,一次深夜裡,終於突破了喪禮期間情緒障礙,失神走進醫院的急診間,暈眩號哭。護士走過來好心的問:我們檢查不出來病因,妳是不是心情不好?我默不作答,只是深夜急診間的生死交會,好像能打開一扇門,門的彼端也許會有思念著的人。   期待著的美麗天色,也許透著一點金色的邊,現實是走出醫院,正逢日出仍一片陰鬱。   告別好像不是一個時間點,而是無止盡緩慢的過程,如煮咖哩飯時,會懊悔忘了問她留一手的香料配方,或是戴著她贈與我的手鐲,念起她曾握住仍年幼的我手,關愛道:妳這麼乖,要好好吃飯長大。甚至,在捐出她的遺物前,我拍攝了許多照片,舉辦攝影展,期望著,她能抽出時間來看。 告別的各種儀式持續地發生,像是在黑暗裡硬是亮起的燈,陪伴度過破曉前的緩慢長夜。 一直到某回偶至東京旅遊,於吉祥寺旁的市場裡,吃到一顆與祖母做得口味幾乎完全相同的炸可樂餅(コロッケ),並念起她在灶腳裡以蝦米、蔥、馬鈴薯拌炒的背影,微微駝背,身著高雅花朵的襯衣,光線氤氳而昏暗,熟悉而親密。 吃了一口後,立即再多點了一個。抬頭確認天色晴朗,金色的雲像是她離去那天,髮上別的釵。在那之後,我逐漸地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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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撩一頭亂髮的愛戀謳歌─以短詩作家為名的文學紀念館(四之一)

宮澤賢治紀念館 文/攝影 陳銘磻 奇幻的銀河鐵道之夜 岩手花卷‧宮澤賢治紀念館、童話村   2011年3月11日,東日本大地震,關東、北海道東部、岩手縣、宮城縣、福島縣等地災情慘重,死傷、失蹤人口超過一萬餘。為了振奮人心,知名演員渡邊謙以沉重心情藉由電視傳播,朗讀了一首宮澤賢治著名的詩作〈無懼風雨〉,讓許多原本不熟悉宮澤賢治的人,逐漸見識這位出身農林的童話大師的名號。 1896年8月出生岩手縣花卷村的宮澤賢治,父親開設當鋪,富商之家。宮澤少時喜歡研究土壤、礦石,同學暱稱「小石頭賢」。7歲就讀花卷川口小學即流露文學才華,9歲時寫了一首〈四季〉長詩,啟發文學創作潛能。國中時代習作短歌、詩篇,並嘗試童話創作。19歲,進入盛岡高等農林學校,熱衷踏勘學校鄰近山野,一邊採集礦石、植物。專心浸潤山林的經驗,奠基他的文學素養,所見自然風光美景,以及製作昆蟲標本,都成為日後文學寫作的重要素材。 宮澤賢治出生天災不斷的年代,接連旱災、蟲災導致民不聊生,1926年,辭去稗貫高等農校教職,創立羅須地人協會,以人道主義、刻苦自立的性格,致力改善東北惡劣土壤與地質的耕種環境。兼而將敏銳筆觸、豐富的創造力與幽默的情感融入童話創作,作品繁多,以《銀河鐵道之夜》最負盛名。 終身未娶的宮澤賢治,人生最末的五年,因辛勞過度造成肺結核惡化,臥病不起,卒於1933年,得年37。 生前乏人聞問,棄世後聲譽鵲起,《朝日新聞》調查:「這一千年裡你最喜歡的日本文學家」,宮澤名列第四,遠勝谷崎潤一郎、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太宰治、村上春樹。《文藝春秋》調查:「20世紀你最喜歡的十本日本著作」,《銀河鐵道之夜》與夏目漱石、森鷗外的作品同列第十名。 去世之後聲名大噪的宮澤賢治,後人為紀念他在童話世界創作的絢麗成就,1982年於新花卷車站前設立銀河鐵道列車,在新卷市胡四王山設立「宮澤賢治紀念館」、「宮澤賢治童話村」,這是一個把童話元素具體化的學習場域,園區出現喬凡尼、風之又三郎和野貓等,是宮澤賢治童話角色的裝置藝術,足以逛上一整天。 驚奇的童話村築有:銀河車站、銀河車站廣場、妖精小徑、天空廣場、山野草園;還有主焦點:「賢治學堂」,分五個主題教室:夢幻大廳、宇宙、天空、大地、水;以及依照宮澤賢治作品《一個規矩繁多的飯店》設計建造的「山貓軒」餐廳。 宮澤賢治紀念館常設館展示:宮澤賢治的作品、生前使用的物件、親筆原稿。特別展覽室:宮澤賢治的研究報告等展覽空間,以及多功能室、咖啡店、販賣店。 走進紀念館、童話村、宮澤學堂,恍若置身繪本多采又瑰異的光澤,體驗奇趣童話的夢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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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歲月的閣樓

 文/碧雅翠絲 插圖/國泰 外婆辭世時,正是蓮花芳香盛開的季節,劬勞了一生的她什麼都沒享受到。竟然,連最後一聲再見也來不及好好跟她說,那應該是我此生很難隱藏的、一個巨大的遺憾。 比我更加遺憾的是小舅,因為美國暴風雪,被阻斷天涯奔喪的路。 天涯斷腸。那種撕心裂肺無可挽回的疼痛,也只有曾漂泊過的我才懂。在滿室蓮花的清雅和佛號聲中,我們淚眼告別了外婆。多希望,這只是夢了一場…隔天醒來,外婆一樣在庭前忙著把剛買來的蓮花放進水瓶準備供佛。希望成真的畫面,從來只是心裡的海市蜃樓。 飄蕩在空氣中的,只剩外婆已不具形體的氣息,一點一點,那樣真實濃郁。然而,鋪陳著榻榻米的小閣樓裡,已經看不見外婆了,家裡的每一處亦然。 小舅出國前最常在小閣樓裡陪外婆談心,陪外婆吃飯。我嗎?從小就愛賴在這裡聞著榻榻米的特殊香氣,混合著一股淡淡霉味…有時,還會瞧見臭蟲自縫隙鑽出鑽進呢! 天尚未亮、大地還在一片寂靜時,早醒的外婆怕吵醒了我,會先躡手躡腳把小小的木窗打開,然後坐在梳妝台前開始梳髻。 其實,在外婆推開那扇木窗時,我就已經醒了,只是偷偷裝睡。孩子的我,戀棧從木窗後投射進的第一道陽光,下雨時,戀棧雨的味道,颱風時,風雨狂撲,我在一方閣樓裡卻覺得安心至極。那是我生命裡幸福最原始的投影,從來,未被歲月更替。 梳好髻的外婆,踩著伊伊呀呀的小木梯下樓了,我才從被窩裡鑽出,躺著擁抱滿室榻榻米的香氣,不知覺中眼皮一沉,就又睡著了… 我漸漸長大了,一樣戀棧著小閣樓,喜歡在那裡看書寫稿,只是,外婆身骨愈來愈不靈活,那一天,就真的再也爬不上閣樓了… 出國前外婆最後一次在小閣樓裡苦勸著、叫我不要離開、叫我乖乖待著,找份工作,嫁了,趕快生個孩子讓她抱…,眼裡熱切的期盼,使我覺得心虛又難過。可是,外婆怎懂?那當下,能留住我的,只有愛情…但我的愛情忽然幻滅了,而且,永遠不會再回頭。 假使在那年紀就能夠透徹,親情才是我們永恆的皈依,除外,俱是泡沫幻影,我也不會讓愛我的外婆和家人如此牽掛擔心。   出國後,小舅在新澤西州的家,也有一座雅致的閣樓,每次在那裡,都會讓我流連,卻不是貪看哈德遜河的美麗風光、明媚陽光或冬季飛灑而過的風雪…而是想念著台灣鄉下老家已經年久失修的閣樓。 在我離開後身骨愈加不好的外婆,已經爬不上閣樓,她每日的早晚課誦迴向名單裡,一樣有我。當她默然對著佛菩薩合十時,心裡一定洶湧著對我無盡的惦記與思念,那些,她從不可能對家人開口的話。平安。外婆總是慈祥的說,平安就好。 一直被牢靠保護著的我、在離開後才懂,平安,易寫難求。 911事件粉碎了很多人的心,原來這世間再堅固的水泥鋼筋、紐約港高高聳立的雙子星,都可以在一瞬間如積木骨牌傾倒。雖然我和小舅都毫髮未傷,但,我們心裡被剜出的破洞,此生難以復原平整。 時間可以忘記很多事,也會同時記住許多歷歷如新的傷疤。911讓小舅同時失去了好幾位在世貿大樓工作的好友,我不知道那種刻骨的傷痛,他是如何熬過的。當痛到極處,已經無淚,只能不斷滴血吧! 有一回在閣樓上,小舅站在窗畔,靜默望著哈德遜河,心事重重。曾是一片兵荒馬亂鬼哭神號、如戰後殘破廢墟燃燒的雙子星餘火已熄,漣漪屢起的,是因世事無常而被撕裂粉碎的一顆顆心。 我終於不再相信什麼是來日方長了,也徹底失去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只想緊緊抱住小舅,讓他痛快哭一場也好,愈是堅強的人,愈需要出口。為什麼只有我能哭,他卻不能哭? 但是我不敢,因為那當下的我,真的太脆弱太疲憊了,假使出國後不是小舅一路的繼續扶持照顧,我應該早就灰飛煙滅了。我只能怯懦地、靜默看著他的背影,想著成長歲月裡一路的風光明媚,波瀾不起… 其實,都是有人為我負重前行,才能讓我在涼風習習的餘蔭裡不被驚擾、幸福平安的活著。我也終於明白了,如果,無法安立自己的心,縱逃到天涯海角,一樣只能隨風飄蕩,靠不了岸。 回台灣後,外婆又陪了我幾年。我永遠不會忘記老家的閣樓和美國新澤西州的閣樓。一個,有我成長的甜蜜溫馨,陽光漫漫,一個,讓我知曉世間無常,風雪不斷。 我不再盲目眷戀愛情了,因為,在我心裡,已經找到親情的永恆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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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晨間漫走

文╲蔡莉莉 插圖╲國泰  回台南,總是捨不得起晚。沿著騎樓,粽子碗粿虱目魚粥炒鱔魚,一路飄滿庶民的享樂空氣,像是從歷史縫隙中篩落的富足遺風。這些板凳小吃沒有典雅的名目,卻是離家多年的台南人永遠也無法斷開的味覺偏執。 做為一個出生鹽水,中年移居府城的人,即使每月回台南,移動仍需依賴導航。轉進民權路一段,傳來廟宇鑼鼓聲,循聲望去,才知遇上神明出門。城隍街,兩側連綿不斷的金紙佛具神像鋪,一間接一間,滿街的空氣中隱約有一股香火的氣味。騎樓上,木雕師傅鑿著神像,專注而肅穆,好似頂上出現燦爛圓光。金紙舖的間隙中,偶有一兩間基督教會,很有些抗衡又兼有天下一家的意思。 轉入菜市場,猶如走進另一個世界,左彎右繞,竟是迷宮一般,無有盡頭。眼前,台南無所不在的宮廟與人間的煙火氣融合得毫無違和,一種老派的莊嚴,一種日常的殷實,交錯出豐潤歲月裡相互依存的市井情調,又像排演著一齣古代場景的戲,看似各唱各的,卻又自有邏輯。廟口對面,嫂嬸婆媽錯肩旋身的那一攤,賣的是滴著油,黃玉般潤澤的放山雞。廟柱旁倚著一堆堆小山似的肉鬆,廟側紅色的泥金香爐也大方成了炸物攤販的工作台,熱熱鬧鬧,擠擠挨挨,彷彿這一切再應當也沒有,再適合也不過,這是神明的慷慨。 市場裡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全有,瑣碎而可親,一種蒸騰的,躍然的,真真切切的實際人生。不出幾攤,我已經感覺到尋找超商提款機的需要,於是懂了張愛玲所說的在菜市場找到「人生的可愛」。台北三步一小7,五步一全家,台南則是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領錢相對沒那麼方便。尋找銀行的途中,路過青草店,見老闆端坐門口,折疊桌上舖滿報紙,一臉認真地練毛筆字。那畫面有古風,也有文人的興味,在這嘈雜的市聲裡難得有這樣安靜的心。 走到圓環,四面八方放射的大馬路,使我想起巴黎,往昔統治者權力中心的企圖不言而喻。圓環邊上是啟用不久的「中西區圖書館」,日治時期的議會古蹟整建而成,和台灣文學館以空橋相連,成為台南新風景。伏在挑高的閱覽室欄杆,俯瞰一室的白,閱讀的人,綠色的燈,心中生出一種書香滿樓的感動。即使在這超過八十年歷史的老空間裡,依然帶著一股人間進取的氣息。樂齡閱覽室,臨窗沙發上看報的老先生,日光照著他的髮,銀亮亮的。空橋窗外的鳳凰樹,一層疊一層的樹冠,像騰升的雲,將這座初生的知識殿堂托起,再托起。 一樓是二二八紀念館,一個個壯烈的名字掠過眼前,每看一位,我的心便收縮一下,不忍細想他們曾經承受的恐怖驚懼與磨難。在歷史的洪流中,他們的形貌就像來不及顯影的相紙,時光推遠,越發清晰。 走出圖書館,好像與壓縮的時代擦身而過,感到一種隔世的浩渺,使人回不過神。不覺想起張愛玲的,「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我們坐在車上,經過的也許不過是幾條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驚心動魄。就可惜我們只顧忙著在一瞥即逝的店舖的櫥窗裡找尋我們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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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基地營健行的代價

文/陳枝勝 攝影/Ang Gelu Sherpa  兩年多前獨自參加北部公司尼泊爾基地營EBC健行團,行前接獲通知因疫情取消,心想無緣從此作罷。沒料到今年六月突然接到長住美國高中同學來電,問我是否有興趣去基地營,既然同學邀約,也就欣然答應。 就這樣他開始作業,最後選上一家英國公司,負責業務的麥克卻在南非上班,反正網路郵件聯繫方便,只要能找到人、收到錢便能成行,最後我還找另一位山友作伴,敲定9月30泰航班機,自桃園經曼谷飛加德滿都。 為確定同學腳力,特別要求他先回台灣走塔塔加附近步道,算是勉強通過,好奇問他為何執意去基地營?他說大學曾是登山社員,沒想到當時發生清華學生奇萊山難大新聞,被母親禁足登山,畢業出國工作打拚,爬大山變成一種奢望。好不容易等到退休,第一件事當然想去世界第一高基地營,有如圓當時登台灣高山的夢。 出門前心理感恩十月二十返國已鬆綁為0+7,見到久違的桃園機場,難免一陣心酸。很快我們抵加德滿都,與其他兩位老美、一位西班牙共6人團隊,滿懷期待快樂出發。很巧來自台灣的三位年齡最大,一位老美仗著年輕力盛,上高山還刻意快步跑趕過我同學,不在乎高海拔拚命飲酒,最後終於踢到鐵板,腸胃不適高山症病發四肢無力。相對我同學雖然步伐緩慢甚至舉步維艱,但至少看不出明顯的異樣。幸運的我們六位都登上EBC回到旅店,一路走上來,大家都付出疲累的代價。終於,同學說他要放棄往後行程步行下山,三位老外也選擇放棄,但選擇花錢安排搭直升機下山。 全隊六位四人撤退,剩我與山友轉另一個行程,就這樣大家互道再見,可以說四分五裂,語言不通的背工也當起了嚮導。一大早先攻頂KalaPathar再轉往Gokyo湖,天啊!怎麼攻頂之後,身體狀況開始感覺特累、睡不著、吃不下,可還有幾天的行程啊!心中浮現登山者的警言,之前登高沒事並不表以後都沒事。可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啊!導遊說我登EBC前都是第一名,身體健康測試報告值從過去每天0變成4、5(最差)是很奇怪,最後他開口,問是否想找直升機救援,我考慮一下只能說好。 天不從人願,山上飄雪霧,只能多待一天順利搭機下山,還真是救援,起飛點連個停機坪都沒有,機師技術一流,坐在直升機上美麗的風景映在眼前,四千美元的費用暫拋腦後,最後比先下山的同學還早到加德滿都飯店。又在太太的催促下,放棄泰航機票改買國泰航班返台。終於順利提前至15日返台,回家的感覺真的太好了,沒說幾句話、太太要我先快篩,哇!兩條紅線!原來我是在山上確診,趕緊急診掛號求診。 想想在山上曾經有兩晚有發燒的感覺,當下沒想太多甚至沒做檢測,看來這教訓還真大,否則無論如何也找不出上不了山的主要原因:確診!現在一人獨居斗室等待採陰,高興看到同學們平安返台的訊息,也算完成此趟健行,閉關在家總比待在偏遠高山上受苦受難好太多,只是付出的代價高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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