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秋天的薩克斯風練習曲

文/攝影 劉冬梅 把西裝外套脫下,把樂譜打開,也把自己的身段和歲月放逐,這河邊的風景都在看著他 傾聽著他。 一旦他輕輕抬手舉起薩克斯風,即便用粗糙單調且一點也不熟捻的音符開始了練習曲,即便他還有點羞澀地只願面對蔓草河畔,我還是願意在他背後悄悄為他鼓掌。 幾天過去了,我依然在晨光中遇見他斷斷續續將音符掉落在草葉上,在我漫步的回程中,他還是獨自且努力地拾起幾個音符演練,保持著一種中年的固執。我仍舊遠遠地悄悄地站在他背後,心中為他喝采,就好像在欣賞一段不斷地重複著簡單曲目的旋律,曲裡猶帶著一點莫名淒涼但厚實的音色,而他和薩克斯風,面對著晨光的蔓草河畔,卻硬是一遍遍試圖將不同的音符拾起來,再熟捻地貫穿組合。 我,和蔓草與晨光,還有加入的秋風,都在一起默默為他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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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藍眼淚

文/攝影 c.c.lemon  今年端午,我在馬祖純樸的北竿鄉,見到那片螢光海。那是媽祖的饋贈,像是將整片銀河揉碎,灑進了那片海。又像是碎鑽隨著海浪的拍打,熠熠生輝。 藍眼淚形成的原因有許多種,而馬祖的藍眼淚是夜光蟲聚集在馬祖的岸邊,因此當夜幕降臨,在一次次浪花與礁岩拍打碰撞下,激起藍色星光點點,隨著潮汐的漲退,繁星璀璨閃爍。 追淚其實不容易,除了地理條件水溫得高於16度、水質要清澈,還需要在無光害的環境,且盡量避免在月圓前後,除此之外還需算準在開始滿潮之間前往,除了以上的前提條件外,若是有幸能瞧見那片傳說中的螢光海,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在地人都說:「今天看見藍眼淚,明天一定得掉淚。」因為藍眼淚若是要大量形成,需要風的助力擾動,那麼隔天起霧的機率極高,因此今晚見藍眼淚,明早極可能導致船班停駛、航班停飛,因而困在馬祖遙望台灣落淚。 極其幸運的是,我們這趟追淚的行程並不艱辛,十多人沿著岸邊的馬路,耳邊傳來陣陣的浪花聲,感受海風徐徐拂過,除了每數十公尺一座堅守任務散發微光的路燈,最無法融入那漆黑卻又寧靜的岸邊,便是我們這群腳踩著拖鞋、挽起褲腿,人手一機既可當相機又可當手電筒的追淚觀光客。從旅館到海岸邊僅僅十分鐘的路程,人人都藏不住期待與興奮之情,清晨出發,一路顛波坐船來的疲憊早已被拋諸腦後,紛紛在親友耳旁碎語,可就算難掩振奮,卻也被四周幽靜的氣氛影響,不敢大肆喧嘩,就怕自己成了破壞這份寧靜的罪人。 駐足在沙灘上,海水帶來寒意與細沙,與肌膚打過照應後又悄悄退下,讓視線離開手機螢幕,雙目緊閉後再次睜開,習慣了黑夜後便是海闊天空,潮汐之間海浪翻湧,可與白晝所見不同,原以為理所應當的白色浪花,卻透亮著藍光,浪沫星光點點,若隱若現一瞬即逝,霎那間眼眶紅了,聽不見身旁人的驚呼,彷彿只剩下我獨自一人凝視那片螢光海,那是瑰寶、是餽贈、是治癒。 若是在世俗打滾摸爬後,渾身滿是傷痕甚至不再相信美好,那麼來一趟馬祖吧!純樸的慢生活能教會你溫柔的對待自己,虔誠的信仰能釋懷從前的不甘,藍眼淚能告訴你這世間依然存在美好與浪漫;來一趟馬祖吧!讓它治癒你傷痕累累的心靈,拋去世俗的評判與標準,在無人的沙灘上踏出每一步腳印,讓海浪送來馬祖帶給你的掌聲,洗滌往日淤泥後,歸零再次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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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世間行踏〉皇帝吃的鐵鍋燉

文/攝影 王源錕 大陸東北美食鐵鍋燉,燒燙燙熱呼呼,據說皇帝吃了都說讚! 出外旅行除了欣賞美景、增廣見聞外,品嘗美食和努力瞎拚都是不可或缺之必須。每到一個地方,通常都會品嘗當地的風味餐,填飽肚皮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吃出一方風土人情、無窮滋味。   那年去中國東北,每個地方的風味餐各具特色,印象較深的有哈爾濱伏爾加莊園的俄式料理、鏡泊湖畔的全魚宴,以及吉林的「滿族三套碗」。「三套碗」是滿族的傳統宴席,基本上包括三十一道菜,由十六道涼碟(又稱冷菜)、三道大件(主菜),和十二道溜炒菜、湯燴菜組成。宴席菜餚由懷碗、中碗和座碗盛裝,所以稱「三套碗」。「滿族三套碗」食材包羅山珍海味,據說清朝皇室料理「滿漢全席」,就是由此發展而來。 吃過偏視覺系的「滿族三套碗」,我們在哈爾濱享用另一種帝王級的御膳—鐵鍋燉。所謂的鐵鍋燉不就是跟「殺豬菜」一樣,把葷素食材全扔進鍋裡燉煮嗎?怎麼能和錦衣玉食的皇家御膳扯上邊呢?據說三百多年前,清朝皇帝康熙爺帶兵打「老毛子」,在黑龍江鄂倫春人的部落用膳,當地人壘灶生火,用大鐵鍋燉煮江魚和山野禽類進獻,皇帝品嘗後連聲叫好,賜名「鐵鍋燉」,我覺得這種說法有點扯。 我們的地陪小冬瓜的典故更扯淡,她說宋朝徽、欽二宗被金人俘擄到北方,史稱「靖康之難」,金人只丟給他們一些菜、肉令其自己料理。父子倆見當地農民以鐵鍋燉煮食物,便如法炮製始得以活命。到底徽、欽二宗有沒有吃過鐵鍋燉,只能姑妄聽之不能盡信,不過這對倒楣的父子皇帝確實曾被擄到五國城,也就是現在黑龍江省的依蘭縣舊城,當地立有「五國城遺址」石碑紀念他們的衰事。   那天上午逛哈爾濱百年啤酒廠灌了兩杯「哈啤」,到中午已是飢腸轆轆,遊覽車拉到一家鐵鍋燉名店,店裡裝潢十分鄉土,「聳擱有力」的拖拉機和磨玉米粉的石輾子甚是搶眼,我們抵達餐廳前,店家已預先把炕燒熱了,桌上三口大鐵鍋也熱得滋滋響,炕床壁上還掛起紅布條「熱烈歡迎大舅舅媽」,多暖心哪! 東北冬季氣候嚴寒,早期家家戶戶都有炕,燒炕的爐台連著灶鍋,作飯的時候順便燒炕,全家吃飯睡覺都在炕上。東北人用炕爐的鐵鍋燉煮食物稀鬆平常,後來有商人嗅到了商機,紛紛開起鐵鍋燉專門店,一時蔚為流行,尤其到了冬天生意更是紅火。 美女服務員在鐵鍋邊貼一圈玉米餅,過程充滿儀式感。 鐵鍋燉又稱「東北亂燉」,顧名思義任何食材都可以扔進去燉,較出名的有小雞燉蘑菇、排骨燉粉條、鐵鍋燉大鵝、燉胖頭魚……等等。魚肉先在別的鍋子焯水燉到半熟,桌邊服務的東北妹子在大鐵鍋將油燒熱,加入魚或肉及蔬菜、醬料拌炒,蓋起來燉到爛熟就可起鍋,掀蓋的剎那白煙瀰漫滿室氤氳,滾燙食物吃在嘴裡直吹氣,順著食道一路燙到底,吃完這鍋吃那鍋既暖心又暖胃,屁股底下也是暖暖的熱炕,渾然忘記外面的天寒地凍。 鍋裡熱騰騰葷素皆有營養豐富,搭上蒸盤還能蒸麵點管飽,剛開始服務美女會在鍋邊貼上一圈玉米餅,烙完一面再烙另一面,整個過程非常療癒又有儀式感,烙熟的玉米餅口感甜甜糯糯,可以夾肉也可以泡著湯吃,是鐵鍋燉的最佳配角,咬上一口就會愛上她。這也好吃那也好吃,結果就是撐到直揉肚皮。 很多人喜歡吃火鍋,同樣是把食材扔進去一鍋煮,那火鍋跟鐵鍋燉有甚麼差別呢?我認為兩者都有「圍爐」的概念,食材內容豐儉隨意,青菜蘿蔔各有所好,鐵鍋燉勝在大家圍坐炕上進食,一群人「懶得洗碗,抱著鍋子吃飯」,感覺更加熱乎,這時來上一杯白酒豈不暢快! 喝酒不能用小家子氣的玻璃杯,要拿刷牙漱口的搪瓷缸才夠豪邁,大口酒大口肉酒足飯飽,多過癮呀! 鐵鍋燉好吃與否除了食材要新鮮,調味也很重要,每家鐵鍋燉都有自己的獨門醬料,基本上都離不開自釀發酵的黃豆醬,它決定了東北菜獨特的鹹香口味。真正的鐵鍋燉要燒柴火,燉煮時聽著劈哩啪啦的聲響,散發煙燻的木頭香,現在的鐵鍋燉大多改燒天然氣,味道當然有差,只不過人家都「熱烈歡迎大舅舅媽」了,就別雞蛋裡挑骨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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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蓮知道

詩/攝影 陽荷 誰把傷悲 繫在水面上 是為著一池蓮的枯萎 或是未及挽留的芬芳   要有多少安慰 才能在滄桑故事裡 摘錄一段清香   只有蓮知道 今生種下的清芬 從開花到結子到凋謝 那閃亮在旅途裡的每一花香雨露 是湧動在生命深潭裡 不凋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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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遇見鷹

插圖/國泰 文/陳祖媛 站在木樁上,僅隔著幾尺之遙,這是我最近的一次好好端詳著老鷹。閉著眼,鷹啄抬得高高的,背有些駝,是睡著了還是享受著冬陽。我的雙眼像台X光機,上下仔細而放肆地掃瞄著。旁邊飛來飛去的海鷗和烏鴉,像我一樣隔著些許距離不敢靠近,他們是怕牠,我則是怕驚擾到牠,別飛。 陣陣的風吹著,牠頭頂上的白毛立了幾根又躺了下來,像是長者頭上的白髮,讓人覺得很有智慧。肥大的雙腿,連著黃色的粗爪,撐起龐大的身軀,每根爪上伸著彎彎的鐮刀,爪子的邊緣黑黑的,像是和獵物纏鬥後留下的痕跡,傳達出勇猛的征服感。那雙爪子和牠的嘴都是黃色,柔和的黃,抓起魚來,就變成惡毒陽光的辣黃。 靜靜的立在那兒挺傲氣的,旁邊的海鷗好吵,牠睜開,挺直了身,四周立刻安靜下來。展開黑色的雙翅,附近的鳥兒紛紛飛離,像是替牠騰出地方,牠緩緩地揮動,低低的沿著木棧道飛,是蹣跚又像是慢動作的飛移,落到不遠的樁上杵著,收翅,合上眼,繼續曬著太陽。 旁邊無人的長椅上,我彷彿看見父親雙手扶在拐杖上,閉著眼和鷹並肩坐著曬太陽。他的半生戎馬,多次派駐海外工作,雖說不上出生入死,總也順利完成任務。每每聽他憶及過往的軍旅生涯有著鷹的堅強,鷹的獨立,鷹的孤傲。老兵的身影透著無比的自豪與感恩,在冬陽下依然閃耀。 一個身著工作服的老先生從我面前經過,轉過頭來對我說,「牠和我一樣,老了。」 我眼前的這隻是名符其實的老鷹。老了的鷹,仍有王者風範,像極了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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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貧窮的滋味

文/邱寶福 插圖/國泰  最近某藝人在節目中說出「在台灣吃海鮮是奢侈的」,引發熱議,或許該位藝人的原意是指早年家境貧窮,才會吃不起海鮮,也可能他所指的海鮮不是那些平價的蚵仔煎、虱目魚粥、小卷米粉……等平民料理,而是龍蝦、鮑魚….等高檔海鮮料理,近年來兩岸關係劍拔弩張,身為公眾人物,一言一行常被拿來作文章,用放大鏡檢視,任何東西只要摻入政治,就像隔夜茶一樣,都會走味,我從小在濱海的漁村長大,家境貧窮,回想自己小時候到底有沒有吃過海鮮,又是什麼滋味,剛好蹭這個新聞的熱度,讓我坐上時光機,回到孩提時代,再走一回。 漁村的飯桌上,沒有出現海鮮料理是說不過去的,儘管家庭經濟狀況非常困窘,據母親回憶,有一次門前一台滿載甘蔗的三輪車經過吆喝:「好喫ㄟ甘蔗。」,我向母親表示想吃,母親進房間後,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跟當時還小的我說,她翻遍了房間抽屜,只剩一元,我對這件事沒啥印象,但自己也有小孩的我可以同理,連自己小孩想吃一根甘蔗都無法滿足的愧疚與心酸。 彼時我們家餐桌上最常出現的海鮮料理,是一大鍋的味增豆腐海鮮湯,大鍋是因為可以連吃好幾餐,味增跟豆腐則是成本低廉,至於海鮮的部分,完全不用錢,是母親透過關係,到海鮮食品加工廠,撿拾片下魚肉之後的吳郭魚頭跟骨架,回家當作熬湯的基底,魚骨的縫隙之間仍殘留少許魚肉,母親會將其一一剔下,全部留給我們兄弟倆吃,她則是啃食我和哥哥不敢吃的魚頭部分,這是我們家的海鮮料理,以貧窮當作基底,佐以媽媽的愛心跟全家人一起吃飯的幸福滋味,五味雜陳。 除此之外,我也同樣懷念每到颱風天,父親總會替我們煮一大鍋的海鮮麵,首先父親會叫我去巷口的雜貨店買兩罐三文魚罐,裏頭裝的是番茄汁鯖魚,將水煮滾,加上幾束營養麵條、蔬菜少許、幾顆雞蛋、兩罐三文魚罐則是最後加入,整鍋湯色瞬間轉為橘紅色,相當誘人,罐頭魚肉含刺,但完全不用擔心,輕輕一咬,筷子般粗的魚骨便化為粉末狀,後來才知道這一道料理,根本是尋常百姓家都曾經吃過的平民美食,好吃快速又便宜。 現在我們家已經吃得起龍蝦、鮑魚、魚翅等高檔海鮮料理,但我們家很少花大錢在這些奢侈料理,只要全家人可以聚在一起吃飯,就是幸福的滋味,那是用錢買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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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童真之味饜何足 ─《宴享醍醐味:臺詩兒童繪本5》評介

文/圖片提供 廖振富  國立臺灣文學館為了推廣臺灣古典詩,曾推出一系列普及性書籍,其中2022年新出版的《宴享醍醐味》,所選的全屬飲食詩,顯示這套繪本努力貼近當代文學的風潮。 該書收錄了10首臺灣古典詩,就題材區分,有歌詠消暑飲品的〈仙草冰〉、〈愛玉凍〉,有描述吃水產食物的〈食蟹〉、〈詠海螺〉,有寫休閒零食的〈飴〉、〈楊梅〉,更特別的還有寫薑母鴨的〈辛卯秋冬雜詩〉、貧困年代常見的〈地瓜簽〉、風味特殊的〈皮蛋〉,以及調味聖品〈胡椒〉,題材多元,頗具趣味性。 就選材觀察,本書選錄的題材,如飴、愛玉凍、仙草冰、薑母鴨、螃蟹、海螺、胡椒,多數人都不陌生。至於地瓜簽,孩子可能沒看過,楊梅也不是常見的水果,至於皮蛋,有人喜歡有人怕,這幾種食物需要更多解說,但可藉此增進知識。 如唐贊袞〈詠海螺〉:「具體青螺小,咀含得味中。藏身雖有術,一吸笑俱空。」短短20字,從外表特徵、味覺描寫,到吸吮海螺的動作,都形象鮮明,生動無比,一讀就懂。 賴雨若〈愛玉凍〉:「洗取瓊漿貯玉盤,移時便覺聚成團。須知此物能除暑,卻勝清涼解熱丸。」前兩句描述愛玉凍的製作過程,適合帶領孩子進行體驗教學。 葉際唐〈飴〉:「麥採新芽桂比香,花生添入異尋常。老饕有齒都搖落,不怕膠牙也一嘗。」題目的「飴」,是指用米或麥製成的糖漿或軟糖食品(如嘉義新港飴是地方名產)。前兩句形容作法,是以麥芽糖加花生,後兩句以誇大的幽默筆法,說「飴」雖容易黏牙,就算牙齒掉下來也非吃不可。 有兩首特別適合秋冬季節來閱讀,一是王竹修〈食蟹〉:「入海爭誇披黑甲,落湯又見著紅襦。待看橙橘香黃日,一味肥甘付酒徒。」 前兩句描述螃蟹的外殼近似黑色,堅硬如鎧甲,只要一入鍋烹煮,立即變成鮮紅色。後兩句形容適合享用的季節就是秋天,配上美酒更加美味。全詩情境,從活螃蟹到烹煮變紅,乃至飲美酒配螃蟹的畫面,真是鮮活無比。 另一首是林緝熙〈辛卯秋冬雜詩〉:「微軀秋後最驚風,十月綿衣苦未縫。燉得隔年紅面鴨,茶油薑酒補三冬。」 本詩寫的是臺灣人寒天愛吃的薑母鴨,前兩句是說秋天十月以後天氣轉涼,但還沒準備冬衣,後兩句描述燉煮薑母鴨以「紅面番鴨」最稱上乘,須加上苦茶油、老薑、米酒烹煮,享用後可禦寒補身。臺灣的街頭巷尾,到處都可看到「薑母鴨」的店家招牌,天氣轉涼時,食客蜂擁而至,家家生意興隆。本詩文字易懂,內容切合臺灣人的生活經驗。 徐必觀〈地瓜簽〉: 「沿村霍霍聽刀聲,腕底銀絲細切成。范甑海苔同一飽,秋風底事憶蒪羹。」作者是從清朝官員,描述澎湖常見的食物地瓜簽。前兩句形容將地瓜削成細絲狀,動態描寫相當傳神,但後兩句使用了兩個典故,「范甑」是用漢代范冉貧困自守的典故,形容地瓜簽雖是貧窮人的食物,但澎湖人加上海苔烹煮,也可以吃得飽,「憶蒪羹」用晉代張翰思歸的典故,是指作者也可領略地瓜簽的滋味,不再思念家鄉食物,很有「隨遇而安、認同斯土」的自在感。 本詩除了可藉此介紹澎湖的風土食物,至今當地仍有商家出售地瓜簽,也可補充介紹現代詩人向陽的臺語詩〈阿爹的飯包〉,該詩描述舊時代貧苦家庭盡責卻不擅表達的父愛非常動人,而結尾兩行:「阿爹的飯包:無半粒蛋∕三條菜脯,蕃薯籤參飯」出人意表,成為此詩的最高潮,而蕃薯簽(地瓜簽)也是這兩首詩最重要的文學意象。 又如張李德和〈胡椒〉:「寄語調羹手,休將此味拋。辟邪皇室重,端合點佳肴。」前兩句說理,後兩句運用典故,強調胡椒是「調羹」時不可或缺的襯托腳色,雖欠缺生動的文學意象,但「端合點佳肴」這句,說胡椒讓美食更加提味,也點出「綠葉襯紅花」的道理。 這些古詩,小巧可愛,容易琅琅上口,堪稱色香味俱全,讀來讓人齒頰留香,回味不已,有心帶領孩子認識在地文學的老師與家長,何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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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四季皆富士

 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 一 晴朗、凜冽的清晨。 近鄰的庭院裡已是片片黃,層層紅,點點紫,還夾著微微綠。 出門沒走幾步,鮮亮鮮亮、雪白雪白的富士山就站立在眼前,像剛剛由頑童堆積起來的一尊超級大雪人。 這附近很鄉下,無名。因為是眺望富士山的好去處,很多地名都帶上了「富士」兩字:富士見台、富士見坡、富士見町、甚至還有富士見市呢。在這大樓高聳與高聳大樓競爭格外激烈的時代,富士山也無奈地被湮沒在城市的深谷大峽之間,首當其衝地成了受害者,由此,曾以富士掛名的這一帶也只能掛著羊頭兼賣狗肉了。 雖說如此,其實,富士山並不寂寞,也很會打扮。 在空氣清潔度高起來的初冬,露臉便比春,比夏,比秋多了以後,天天都在翻著不一樣的行頭。 似乎就在前幾天吧,富士山還像個剛從廚房出來,光著黑黑身子的胖廚師,羞羞答答一臉的難為情,僅僅在頭上戴著一頂白帽子而已。 又過了幾天,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稀稀鬆鬆、洞眼很大的白色毛線衣。 就在沒幾天前,居然全身一下子裹上了厚厚的雪絨衫,從上到下一身白,連上眉毛…… 生得偉大,長得精神,白得更灑脫。若把她由夏而冬的變化比作是一位從滿頭烏髮漸漸歸類于白髮蒼蒼的老人實在失禮,也有些冤枉,畢竟她還年輕呢。 春是富士,夏亦富士,秋色富士,冬妝富士,橫看有橫看的颯爽,側望有側望的風情,春夏秋冬總在擺著不一樣的姿勢。 雖然時時都覺得富士就在身邊,其實就遠近來衡量,有一百多公里呢,猶如上海到蘇州那一段。很遠而不貼近,稱得上是戀人未滿,友達以上的距離吧。 享受富士。 二 雨打風吹,寒來暑往,用肌膚感受雨露,用體溫問寒測暖是人與自然相處的原始形式,由千古傳至如今,也是人與自然之間共存的態勢。 人與自然共存?談何容易。 建築家安藤忠雄牢騷道:人心嚮往的是多功能、特舒適、更方便的住宅,於是,大搖大擺地與自然漸離漸遠了,最近讀到他來自建築角度的如此感慨。 這位一貫讓自然融進人間,讓人間滿溢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建築設計家,雖任教於國內、海外的一流大學,卻是自學成才的楷模。年輕時,曾在美國、歐洲、非洲和亞洲放縱了若許年。有一天流浪到恒河邊上時,看到了一派終生難忘而渾然一體的風景:牛在水中游泳,人在水裡沐浴,屍體在水上漂浮…… 從此,這前世、現世、來世的混沌,以及人與自然,人與大地的共存意識便左右著他對建築設計的追求。 建築家的設計當然是建築,當然也是設計,卻滲透出情調,滲透出文化的多層展望。 印有「安藤忠雄」 標誌的建築可說是自然與人為之間的游離:接近於自然,也接近於人為,是和式庭園的延伸;注重線條搭配的同時,又將大自然安排進室內作客的特徵,似乎也不離中原徽派建築的倩影。 比如,他設計的稱作「住吉長屋」的平頂屋,就充分利用著自然光線,結構簡練而凸顯線條。不過,因為造價低,費用少,不裝空調的緣故,與居住人便有了如下的對立: 問:天冷了怎麼辦? 答:加一件外套吧。 又問:再冷怎麼辦? 又答:忍耐忍耐吧。 除此之外,住在這平頂屋裡,下雨天從臥室去如廁是要撐著傘才能出行的。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嘻嘻,那是戴望舒的《雨巷》,與安藤忠雄的「住吉長屋」並無一厘米的牽連。不過,如此的構造不是徽派建築的變形翻版嗎?當然與馬頭牆無緣,鍾情的是那獨特的天井,是室內與室外連接的通道:有光線,也通風,更通氣。居住在屋裡的人,足不出戶而「春江水暖鴨先知」地感受四季。 這一安藤牌建築當年曾名噪於關西一帶,那年頭的人們還懂得忍耐。 而世界在動,情緒在浮的如今,主旋律早已變調了。被視作時尚的是享受舒適,講究富麗,拒絕與自然的交流。試問,還有幾人能讓絲絲的微風吹動窗邊的竹簾,還有幾處留出一片空白令雪花飄入室內?「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空間正在受擠受壓。 此後的世界,城市裡除了人人人,便是燈燈燈,繁星不再,花草難覓。不再用皮膚感受,無須用體溫測量,長此以往,感覺觸覺嗅覺味覺是否會衰退,遲鈍,單調,粗糙起來?不覺心憂。 甚至有朝一日,子孫們唯有坐在不知寒霜、自動調節室溫的房間裡朗朗誦讀「獨釣寒江雪」;在水泥牆、水泥地、水泥路上感受「霜葉紅於二月花」。讀,當然還能讀,寫也不離標準,但是,感受的酸甜苦辣鹹裡是否滲出一種山寨味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但願這大自然的恩惠不會因人類的鼠目寸光而走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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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偷香

插圖/國泰 文/晴天 紫色的小瓶子,始終靜靜的與各式保養品與彩妝比鄰而居,她們常隨季節、心情與折扣像後宮妃子般輪流寵幸。唯有小紫,不爭不吵,睥睨環肥燕瘦,后只獨寵她,身上的香味,只許她留。 那年九月,脫下寂寞的高中制服,我像剛出籠的鳥兒,提著雀躍的心飛向島嶼北方,那裏夏天濕熱、冬天濕冷,卻是我的黃金屋。而我,找到了顏如玉。 大一學姐認小學妹,教室裏、走廊外嘰嘰喳喳像菜市場般鬧哄哄的,滿山都是女孩,比樹上麻雀還吵,誰叫我們是女子三專。170左右的修長身高,凌亂的短髮,大大的丹鳳眼,像極了漫畫書裏的男主角,「59號是誰,我的小學妹請出列。」蛤?她是我的直屬學姐,帥斃了! 學姐都是這麼關心學妹的嗎?用過的講義筆記送我,吃不完的水果塞給我,多買的早餐順便請我吃,她要了我的課表,沒課的時候帶我坐公車上陽明山賞花、去淡水看夕陽、去碧潭划船、到西門町看電影。沒談過戀愛的我,也漸漸讀懂了她未說出口的話,愛情來得如此天經地義。 游泳校隊的她總是在訓練結束來宿舍找我,門口的大樟樹下坐著一位女孩,低著頭演算著會計習題,助教給的作業真是多,我托腮搔頭咬著原子筆在借貸裏找平衡。鼻間傳來她獨有的味道,我聞到她來了,「晴天娃娃我來了」她對我的膩稱,來自晴空朗朗的台中,身高152。躲進她懷裡磨蹭,我也沾染了幾許麝香味。「生日送妳一瓶,少來偷香。」將我夾在腋下,下巴安放在我頭頂。 兩人分食蔥油餅夾蛋、炭烤甜不辣,到夜市吃碗現炒花枝羹、喝杯青蛙下蛋,逛到戲院看場電影,再依依不捨陪我走長長的斜坡回宿舍,而她回天母。哪怕明天一早就能見面,我關起門來依舊開始想她。 青春的心是如此單純,年輕的靈魂是熱情奔放的戀曲1990,兩個女孩手牽手勾肩搭背在女校很正常,一點都不足為奇,我們是相親相愛的學姐照顧學妹,學妹體貼學姐。 學姐畢業了,她說當會計會窒息,遂到攝影公司當學徒,以往的課餘愛好加上與生俱來的美感,悟性頗高的她,一年後當上攝影師。那年,我也畢業了。她幫我拍的寫真照,白衣藍裙像要躍出畫面,奔向手持相機的她,我是如此戀著她哪! 銜著父命,我回台中貿易公司當會計,內帳、外帳、手中切著傳票記著流水帳,殷殷盼著她,來台中會我。 開著她父親的紅色喜美,到書局買了一本「台灣逍遙遊」與台灣公路地圖,兩個女孩誓師集滿書上的遊樂園與國家公園票根,像拼圖般一張一張仔細貼上。 沒有手機導航的年代,地圖與厚臉皮問路加上迷路,交織成我們的「末日狂花」版,靠在她的肩頭,想就這樣一直一直開下去,開到天荒地老,開到皺紋爬上臉。 她忙的時候換我上台北見她,大門一開,接待小姐往裏面一喊,「magic,妳的表妹來了!」我是她的官方表妹。喜歡看她拍照的神情,認真、專注又癡情,鏡頭裏的女孩,在她手中是珍珠,每一顆都獨一無二,綻放特有的美麗。指定她拍照的客人越來越多了,「我抓得住她們」她痞痞的揉亂我的髮。 等待的日子越來越長,長到我請了特休,上台北找她。伯母開了門,進了她房間等她。我沒聞到她進來。似乎不驚訝我的到來,又像是終於等到我般長舒了一口氣,我聽到一個愛情故事。不屬於我的。 攝影師愛上拍婚紗照的女人,女人為此解除婚約。她說女人像紅玫瑰,嬌豔熱情,我似白茉莉,嬌羞淡雅,無法割捨任一方。女人送她一瓶海洋調香水,此刻,在她身上隱隱宣示。 要了她桌上的白麝香,走出我的晴天。我的初戀,我唯一愛過的女孩。 旋開瓶蓋,輕輕點在耳後、手腕與胸口,我聞到妳了。乾淨、清爽,像剛洗完澡清新的妳,穿著白T、頭髮微濕襯著身後的藍天,大步向我走來。 白麝香裏我的青春走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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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足尖點出逝水漣漪

圖/盧兆琦 文/離畢華 這時苑裡應有十月櫻、胡枝子、金樨,最多的應該是日本紫珠和芒草。會注意到紫珠是因為在日本名為紫式部(むらさきしきぶ),那位寫下第一部長篇小說的才女。至於金樨木,便是我們熟悉的丹桂,也就是桂花。 看見幾棵十月櫻,孤陋寡聞的自以為氣候異變之故,所以春華亂了花開時序,迫不及待地趕在深秋綻放,看了標示牌才知原來十月櫻花便是在十月開的,雖然只有零散的一棵兩棵。有時候印象與成見會限制理解和欣賞的廣度和深度,就像對於這座被稱為御苑的偌大公園、花園,疫情前每三兩年便入苑賞花,迷戀也迷惑於盛放花顏和姿態的清麗幼秀,更常入神於湖面河面浮泛的花筏,心神屢屢被載往無以名之的世外。所以雖然到來多次,整座園子卻不曾走遍。 算是舊地重遊,彷彿一腳踏入昔日美好時光,雖然逝水悠悠流去。 這日秋光燁燁,藍天白雲下的高樹依舊綠著、草地依舊秋香著,步道上漫步的人有意無意間保持著安全距離,畢竟腹地廣大,竟覺得人群疏落,尤其放眼寬廣的草地,有在暖暖秋日下或躺或臥的吸收維他命D的年輕人、有在樹蔭下溜小孩的媽媽們、有些甜滋滋的舔著冰淇淋的愛侶,這些應該吵雜喧譁的人聲都被吸納到哪去了?不只是如此安靜的畫面,這是寧靜,奇的是,苑外的車水馬龍的市聲呢?這裡可是新宿區呢!寧靜的程度可以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嚕嚕響,肚子一餓,滿腦子想找吃的,排隊走進星巴克,光咖啡的選項至少有三種:BREWED COFFEE、ESPRESSO、FRAPPUCCINO,保險起見,點了一杯BREWED COFFEE,畢竟它是用ESPRESSO作基底,量也適合有牛飲習慣的我,從一櫃子誘人的麵包和糕點裡又點了法式麵包夾熱狗、一個有肉有菜的和風卷餅,加上飯後的起司蛋糕。問要內用還是外帶?雖說內用的一大面落地窗也可以看到美麗園景,可是誰能拒絕58公頃可坐可臥的長絨綠毯呢? 可能是因為不是觀光團行程、也不是因公出差、只是隨意閑散的在後疫情時期的度假,可以揮霍的除了幣值新低的日幣之外,最多的便是時間,因此那杯咖啡可以在喉舌之間流連徘迴,醇濃的香氣充塞心腦,久久不去。畫興一起,拿出旅行用的小開數素描本,就用水性筆將一段帶著咖啡香和花香的時光停留紙上。 咦?從新宿門進入,往事的曾經,又一幕幕重回心頭。逆時鐘信步走過舊御涼亭也就是「台灣閣」,再往以不復見舊時古雅茶室的翔天亭,另一座茶室樂羽亭也座落在視線的尾端,再上池拍攝池面大大木大廈的倒影,這些算是「舊識」,卻已花掉大半天,重新走回星巴克前大櫸樹下午餐,餐後繼續走,切過大草坪直往溫室花園,看遍奇花異卉後出來,日頭已然偏西,在土丘草地上躺下,只看雲。這麼半圈下來園子自然未能走遍,入園之初一心想要尋覓花顏花香的那些花呀樹呀可曾尋著?未能親睹紫式部絕美紫珠的不完美,或許更才是侘寂之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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