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機器戀人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他抱著一箱東西回來,等不及先換掉上班服便喜孜孜的獻寶:你看你看!多漂亮的一個寶貝!從紙箱外的照片看,原來是一個匣式全自動咖啡機。 每天醒來,不問早晚,舀一兩杓咖啡豆到研磨器裡面,看著每顆豆子在刀刃的追趕之下,像生生世世的輪迴似的磕啦磕啦旋轉,瞬間便化做齏粉,殘忍的人類還要檢視粉末顆粒的大小,忖著水溫該拿捏在幾度,一副地獄之神掌控的國度裡油鍋的熱度一般。 豆子雖化成細粉,卻將那縷香魂依附在身遭的空氣中,彷彿交代昨夜那些未盡的後事。 從茶櫥裡隨手拿到的是印尼的鬼面,他呈現的調性像一個初老的人,對於人情世事已然累積一定程度的經驗,所以在你茫然徬徨的時候,他給出一些他的方法。可是他又尚未成熟到出口便成睿智的金句名言,所以喝出來醇香的後段香氣是欲言又止的下回分解。 他像小孩子收到禮物一樣開箱,看了幾頁使用手冊,將附屬配件在清水底下沖一沖便拿出盒裝的咖啡粉。那咖啡粉或說是子彈式的或說是匣式的,總之盒子裡面一個口味用一個顏色標示,看著有如春天繽紛的花園。 我坐在餐椅上一邊啜著鬼面,眼光穿過鬼面升起的氤氳,看他像園子裡辛勤的園丁。問我要哪種口味的?我尚未回答他便自顧自的說,啊,我知道你偏愛這種味道的。他甚至無視、無感於我手中杯子正香著的咖啡。 我愛的是一種方式,一個過程,不是一個短暫的感官覺受。 兩三分鐘便從銀管裡流出一杯咖啡。是我的舌頭老了,老到習慣於舔舐陳舊的日子,味蕾四處偵查舌尖傳導的故事,可是那是一則全新的情事,口腔猶如口腔期的幼嬰,尚不知人間酸甜苦辣以及酸甜苦辣以外的滋味,實在難以告訴他他的新歡是個怎樣的人。 他又挑了自己喜歡的口味,花香調的。喝得滿臉幸福的表情。之後每個醒來,他說他一根指頭就可以代勞,不用我那麼辛苦地為他燒咖啡了。 從那天的晚間開始,在兩人要各自沒入各自的工作檯之前,他會再次親吻他的新歡,我便燒一壺巴魯火山的有機小農用日曬烘焙的方法所產出的「藝妓」,沉醉在她帶著酒香的餘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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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母之語

純樸的客庄永遠是我的故土。 文╱攝影 黃筱婷 我一直以身為客家人為榮,從小就習慣與家人朋友及鄰舍長輩說客家話,小時候總喜歡當母親的小跟班,跟著母親一同到菜市場買菜時,菜市場的各家小販們也都說著一口流利的客家話;可以說客家話就是流淌在我血液之中的母之語,自打出生之後,它便已深深根植於我的血肉與軀殼之中。 人總是會長大的,隨著年齡逐漸增長,我離開最愛的客庄故土,獨自到南部求學;那時候我才猛然發覺,自小我所說的客家話可是一點兒都不管用了,所有吃的、穿的,全部都是使用閩南話進行交流,偏偏從小成長於客庄的我,卻連一句閩南語都不會說… 還記得大學一年級時,我騎著腳踏車來到鎮上的一家小麵攤,準備買碗乾麵充飢,忙到團團轉的麵攤老闆,一股腦兒的用閩南語催促並詢問我想要吃些什麼,只是對閩南語一竅不通的我,如同鴨子聽雷一般,顧不得老闆究竟說了什麼,在飢腸轆轆的催化之下,我只有拼命點頭;好不容易等到熱騰騰的乾麵端上桌,我驚愕的瞪大雙眼,眼前的黃色乾麵上頭竟全堆滿了紅色辣椒醬,一點辣都碰不得的我兩眼發直,腦中一片空白,但是為了不想浪費那五十塊錢,我只能噙著眼淚、吸著鼻涕,硬生生地將眼前那碗紅通通的「辣椒乾麵」以最快的速度囫圇吞下肚內。 回到宿舍後,約莫經過一刻鐘的時間,腸胃開始向我提出強烈抗議,抵擋不住的腹痛一波接著一波襲來,我連滾帶爬跑至廁所,確定那碗「辣椒乾麵」和我的腸胃有著嚴重的代溝;躲在廁所中的我,眼眶不禁泛出點點淚光,天知道此時此刻的我有多麼想念我的母之語呀! 在學校上課時,教授也使用閩南語進行課程教學,我就像是乍然來到一個極為陌生的星球,依然什麼都聽不懂,手中等待著劃記重點的螢光筆也停頓許久,所有文具絲毫無用武之地,一番天人交戰之後;我終於鼓起勇氣,舉手發言:「教授不好意思,我聽不懂閩南語,可以請您說國語嗎?」沒想到換來的竟是一陣怒斥:「聽不懂閩南語,妳還算是臺灣人嗎?」教授說完這句話之後,依然故我地使用閩南語授課,當時我還記得許多同學對我抱之以同情與憐憫的眼光。 也許教授的言論無心,但當時的我卻是感到十分屈辱亦相當難過,客家話是我的母之語,可惜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在非客庄的地區中,閩南語挾帶著強大優勢,重度干擾了我的學習之路,甚至讓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能夠繼續完成學業。 畢業之後回到家鄉,我依舊時常陪伴母親上菜場採買,耳邊充斥的是數十年前縈繞耳際絲毫無任何變化的母之語,我明確知道自己終於回到念想已久的家鄉了;我雀躍著故土之語依然真切存在,總算能夠開心地聽著與說著我的母之語;我知道客家話仍以它獨有的形式穿梭於鄰里,綿延流轉於客庄小鎮,那是無法言喻的芳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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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雪中花

 文/攝影 久彌 林中,冬天無語,填空的時間就愈拉愈長,黃葉層層,單調覆蓋著單調,高樹伸長枯瘦手臂漫天搜索,擷取到的似也只有寂寥。 南方的雪是既不經意且隨興的,它偶爾臨幸山林,飄忽的來去,是令人不忍稍縱的驚喜,把蜷縮在蝸殼裡的我激引了出來。 就踏雪吧!縱無梅可尋。而榲桲小小,從裹在晶瑩的白雪圍巾中,探出怯怯嬌紅,驀然點亮心中春夢,我似聽到它稚嫩的輕聲呼喚:「說它是春雪吧!還有我哪!看我們把冬和春無痕縫接得多好。」   作者註:榲桲,北溫帶的花,開花比梅花稍晚,也有稱之為刺梅,或貼幹海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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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雨中過太平青鳥山海書店

詩∕攝影 方群 雨港的心情總是潮濕 中分髮線的階梯自斜坡陡峭滑落 過往的訪客習慣回頭尋找 太陽微笑後的酒窩,或是 平凡如故鄉的簡易漂泊 青色的山脈擁抱遊子 鳥兒自在飛翔想像隨風 山是你的 海是我的 書本隱喻的瞭望傳說,鋪排 店長率性陳列的心情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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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山水有清音

院子裡柿樹上果實紅了、熟了,發出了濃、醇、熟的果香,吸引白頭翁和綠繡眼以及山雀等山鳥飛來爭食。 ■孟璇 那是一長串急促的拉長的音囀,「哩哩哩哩」,山雀和白頭翁的叫聲儘管吵雜,我聽得真切。 院子裡柿樹上果實紅了、熟了,發出了秋天濃、醇、熟的果香,吸引白頭翁和綠繡眼以及山雀等山鳥飛來爭食,時而發出愉悅的爭吵聲。 這棵柿樹不是甜柿、澀柿,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大抵是鳥兒授粉「交花」一類的。 剛結柿子時,見到柿子黃了、半生熟時,不諳果性,採了幾顆下來,鮮甜度是夠了,卻嫌略有生澀味! 來年,有了經驗,樹上待到軟了、紅了、熟透了,這纔摘取,果然滋味鮮美。 可山鳥也知味,不等柿子熟了,半生不熟的,就來啄食,可能鳥兒不畏澀,也恐怕澀不怕,經常啄了個大洞,這時只能強迫採摘。 鳥食的柿果,切開生食,猶有澀味,果袋套回,置於陰暗處,不稍數日,大功告成,居然味美,不比樹上紅遜色少許。 想來,鳥類也是美食專家,總是搶了個機先,快我一步,捷足先登,一樹紅柿子,待到秋天,碩果僅存的寥寥無幾,十之八九都葬身鳥腹了。 我也不以為意,一鳥在樹、一鳥在林,總比略施薄懲,抓捕而來養在牢籠中要來得好,「好酒沉甕底」,何況還有幾許果袋包覆極好,鳥啄不成漏網的甜熟柿子呢。 白頭翁和綠繡眼爭食紅柿,啁雜的鳴叫聲驚醒了秋天早晨晏起的我,山居錄鳥語,不覺嫣然! 是的,山水有清音。 ─山居錄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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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五元的念力

文/鴿子 插圖/國泰 媽媽催我到郵局領五倍券,歪頭一想,最近一次拜訪郵局是何時?喔~還是去年頂著大太陽排隊領三倍券之時,那個不環保的塑膠套還想不出用途插在筆筒裏。 求學時期的郵局像當今的小七一樣,跟著日常轉,拿著劃撥單分期買套書,聖誕節寄耶誕卡、春節寄賀年卡、教師節寄教師卡、還有生日卡以及筆友的往來書信,不需理由什麼日子都可以寫。以前買郵票不是一張一張買,一次至少買10張備用,那時平信2元,而限時信才區區5元。 國中偷交筆友,當時的書局有各式各樣的信紙、信封,可以配成套,也可以挑色挑圖案搭配,信紙摺的花樣也很講究,當然不是摺成長條形塞進去如此而已,心細手巧的摺成金魚、雙愛心、扇子、愛心開小花、小皮夾…總之就是要拆開信封時,讓人為之驚豔,展信時拜倒在我的文筆之下。 我以為想交筆友的人不僅是字好看,肚子裏也一定有點墨水,否則不是自曝其短嗎?爸爸從小要我們練字,他說:「字如其人。」 收到來信,光看信封上的字就對裏面的內容沒有期待,這小學生的大字能看嗎?大半篇從情書大全抄來文謅謅又繞口還上句不接下句的詞句,我當成笑話大全欣賞,通常會給對方三次回信機會,如果還是辭不達意傷腦又傷眼,就去信告知父親發現勃然大怒,訓誡應以讀書為重斷了他,再另尋新筆友。 用心寫的字句、細心摺的花樣持續約一年,竟碰不到可以筆交的人,我放棄了。但我還是喜歡寫字、寄卡片、上郵局,哪怕收信的人只住在隔壁村子,今天寄或是明天寄都沒差,反正收到的人也不會馬上回。因為太喜歡收信的快樂,我的零用錢幾乎都貢獻給書局與郵局了。 這個習慣在高四那年進化了。 初戀男友考上北部大學,而我留在家鄉的補習班苦讀,那年,身心靈遭受極大的考驗。補習費十萬是爸爸辛苦勞力所得,我萬萬不能辜負,每天只能睡四小時,其他的時間除了讀書就是想他,不停的想。 那麼濃的愛戀當然得讓他知曉,他一定得心裡有我才行,等我考上大學去會合,千萬不能耐不住寂寞而變心。我的武器只有筆跟紙,還有5元的郵票。 每個星期一跟四早上6點我拿著凌晨剛寫好的信,貼足郵票,快步走向郵局,奔向紅色的郵筒,長方形的小拉門吞下我的思念,信掉進郵筒的聲音,像一顆定心丸,遠方的他很快就會收到我的滿紙愛意。隨即轉身往公車站跑去,趕搭6:30的公車進補習班。 每個星期兩封信,是情感的救贖,我必須藉由寫信來證明此時的煎熬是「天將降大愛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而我期待的回信,也跟我一樣的急迫,信箱裏總是準時躺著兩封信。只是陽春的標準信封與十行信紙,於我,猶如千金萬金般珍貴,他的隻字片語像荒漠甘泉,潤澤了焦頭爛額的苦悶考生,像一道光,照亮埋頭書堆的小田雞。 十個月寫了100封信,爸爸的十萬元助我如願上臺北,面額5元的郵票則情牽了兩顆青春爛漫的心。 文字的力量總是能超乎你的想像,手寫的力道尤其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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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光上黑山

攝影/勒虎 文/勒虎 到臺南龍崎參與一年一度的「空山祭」。今年的燈節活動,著意以「惡地伏流」為主題,傾力打造既奇崛又空幻的山野場景──日落後實地走入園區,沿途燈火煌煜爍動,絲絨般的夜色已然為光流所洞穿,適足以照見一路上虎形山的坡道如何起伏,許縣溪的水勢如何跌宕,參差竄長的群樹又是怎樣招展著葉蔭,引領來客度越過光影蹁躚的異世界。 順著階戺前行,各式各樣的裝置藝術儼然在望,比如由當地中、小學生分頭製作的林間掛飾,遠遠近近迴映出虹彩,降冪排列為無數山靈眨巴的眼睛;原住民創作者則就地取材,巧妙運用廢棄枝幹、層疊搭構出「泛舟種子」,巨大而鏤空的成品充滿了幾何張力,彷彿半埋陷於地表,靜待來日的破壤重生;而在鼓風機的作用下,一頂頂透光的帳幕被吹灌得膨脹起來,遠望過去,竟如同星際怪獸誕下的巨卵,此刻正隨湧動的氣流緩緩翕張著脈搏韻律。 除卻前衛摩登的形象,園區內亦不乏向古典自然取法的造景。名為「光洞」的參展作品廣納竹條和鋁線為原材,它們幾經彎折、動用螢光漆料塗繪,終於勾擘出仿生的廓形──那是造化歷時億萬年聚斂才有可能成就的鐘乳石窟,但見七彩繽紛的光錐彼此雜錯,成團成簇地妖艷著,混沌著;又好像,那是一座才從《聊齋》故事裏蛻化而來的光上黑山,在略帶醚味的暈影背後,也許匿藏著老妖,也許飄散著幾縷芳魂……參與祭典的遊人繞行一重又一重幽徑,不意間撇過頭,就將被倩女喚回妖氣沖天的蘭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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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天冷了哦

攝影/翁少非 文/翁少非 如同走台20線新化到玉井路段,你喜歡張望途中的卓猴、千鳥橋、倒松路牌,這散發生活味的地名不僅讀來倍覺親切,背後似乎也藏有某些動人的故事,引領你去梳理脈絡或綻放遐思。 這一天參訪用糯米、黑糖及石灰砌接的糯米橋古蹟後,拾級而上台21線,漫步在北港溪橋,偶然抬頭乍見預告里程的路牌,寫著「國姓市區、天冷、東勢」地名,其中「天冷」格外突出,緊緊抓住你的視覺,腦海裡頓時湧現許多念頭。 就像左鎮的「卓猴」,本以為是罵人性情猴急的「著猴」,探究後才知是平埔族的「卓猴社」,昔因需努力驅除猴子以少農損,遂取名為「除猴社」,而「除猴」音同「卓猴」,又稱「卓猴社」,往後每番經過這兒,你總會不自覺的搜尋山谷有無猴子的蹤影;「天冷」,這地名望文生義是天氣冷,這海拔不高的山丘是因地勢地形的輻射特別比其他地區冷,或是因天冷曾發生某些事? 走著想著,一陣冷冽的風襲來,你顫著身子拉高衣領突然問自己:天冷究竟是名詞、動詞,還是形容詞?是過去式、現在式,還是未來式? 記得小時候,歲暮的季節常聽大人們對你說:天冷了哦。那是告訴你天氣冷了或即將變冷了,讓你想起隨之而來的凍僵手指、凍疼臉頰和感冒流鼻涕、發燒打針。但重要的,其實是句子後面隱含的意思「要多穿衣物保暖」,傳達著說話的人對你的關懷心意。 你比較幸運,少有被冷得難受的時候,記憶中,大學畢業那年的春假,跟老k幾位同學南橫健行,由天池走到向陽,夜宿海拔二千五百多公尺的啞口山莊,氣溫遽降,冷得牙床打顫,疲倦想睡,棉被卻被凍成冰被,你寧願不蓋,抱著膝縮成一團,極力忍受難捱的漫漫長夜,百般祈禱黎明的陽光趕快來臨。 對他人「感同身受」之所以「有感」,常常是自己也曾身陷類似處境吧,這一次的遭遇,使你終於明白:年方九歲的黃香,冬日嚴寒時以身暖親之衾,這則溫席的孝行能流芳千古,是有其道理的。爾後,每當天冷之時,你開始懂得關注周遭處於飢寒交迫的人們。 有好幾年的日子,你在一家民間慈善團體工作,承辦公部門的街友外展服務,歲末啟動關懷機制,入夜後拿著保暖衣物和食物,到街友露宿的熱點訪視,或提供物資,或安排臨時住處,臨別總不忘叮嚀:天冷了,勿飲酒、記得保暖哦! 街友流落街頭,大都是因時運不濟,年老力衰,親人早逝等。他們沒有工作,不見得是因不事生產,二零零四年,你參加內政部「日本對路上生活者輔導管理」考察,從東京都廳舍的大樓往下探看,新宿中央公園的樹林掩蔽著一頂頂的藍色帳篷。這些帳篷就是一群「路上生活者(homeless)」遮風避雨棲身之處。那年代日本長達十多年的經濟不景氣,企業界大行裁員,許多人因此失業或工作所得降低,入不敷出無力租屋而餐風露宿,幸得民間團體伸出援手,提供避風遮雨的暫住帳篷、經濟生活扶助與職業復健服務。 不論是有系統的長期協助,或是一句天冷了的噓寒問暖,沒有功利權謀的關懷,總容易觸發對方內心最真誠的回應,一記表達感謝的點點頭,一個重燃生命力的眼神。 有一年,年末寒流來襲,你和主管科長去熱點關懷訪視,有人通報高雄火車站內有路倒者,原來有位父執輩的老兵來高雄訪友未遇,沒能覓得住宿之處,逗留車站許久,因體力不支縮臥在走道。經了解與慰問,得其同意至惜緣居暫住時夜已深沉,車站的電視機正在轉播元旦的倒數計時,台北市政府廣場、101大樓周遭都擠滿人,熱情的喊著五四三二一,而後響起雷般的歡呼聲。新的一年開始,你的感受很深,看到遠方的歡欣鼓舞,也看到眼前孤零零老兵點頭致意、那對泛著淚光的眼神。 風更大了,猛晃邊坡上的黃風鈴花簇,風聲夾著溪流的嗚咽、穿過蕭瑟的樹梢,成群結隊的沿著台21線往國姓、天冷去了。 天真的冷了哦!你想著的天冷到底是名詞、動詞,還是形容詞?是過去式、現在式,還是未來式?長大後的你,越來越能明白這些都包含在內,是聯集,但重要的是全來自人類悲憫之心,它們的交集應該是關懷詞、關懷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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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莉亞的生日

圖/雨順 文/張燕風 每次在各種表格中填及「愛好」一欄時,莉亞總是毫不猶豫的寫著「藝術、美食、旅遊」。2016年大學畢業後,她打算去巴黎唸藝術學院,在那兒,除了進修外,還可以兼顧到她的多項「愛好」。那時候男友剛開始在新竹一家電子公司工作,收入豐厚,一時不想離開台灣陪她去巴黎另闖天下。 莉亞和男友分手後,單槍匹馬的來到了花都,人生地不熟的,虧得有位大學時代的學姐艾蜜莉帶著她找住處。艾蜜莉來巴黎已有多年,並開辦了一家旅行社,她對市區非常熟悉,很快就在拉丁區找到一個房租便宜,又距離學校、地鐵站都非常近的小閣樓,樓下房東是一位獨居的法國老太太。 去看房時,艾蜜莉站在閣樓的窗邊,手指向遠處,在寬闊街道的對面,有一大片看不見盡頭的青綠,艾蜜莉高聲呼叫:「瞧,那就是巴黎人最愛的盧森堡公園,巴黎人都說這公園是巴黎的『肺』。欸,莉亞,公園離這裡這麼近,實在太好啦!妳隨時都可以走路過去,呼吸呼吸花草樹木放送出來的清新空氣!」 住處安定下來後,接著學校秋季班就開學了。學校課業已經很重,課外還要補習法文,但莉亞沒有忘記她的愛好,在滿滿的日程表上,還會找出空隙去上法式糕點的烘焙課,日日忙的不可開交。每天起早摸黑的往返小閣樓和校園之間,雖然都會經過公園大門,但卻從來沒有過閒情逸緻進入園內,放鬆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深秋時天氣已經轉冷,小閣樓裡早晚都讓人凍到打哆嗦。莉亞問房東老太太,閣樓上的鑄鐵暖氣管可以排放暖氣嗎?一向寡言的老太太冷冷的回答,暖氣管太老,早就壞了,怕冷就多穿件衣服吧。那晚莉亞回到閣樓上時,發現床上擺放了一條厚厚的新棉被。 如此春去秋來,匆匆過了兩個年頭。莉亞終於拿到了一個藝術史的學位,但是因為法語還是不夠流利,找工作時處處碰壁。艾蜜莉見莉亞很沮喪,就邀她去旅行社擔任導遊的工作。艾蜜莉說:「當導遊不但可以練習法語,又可以藉機會隨團遊遍法國和鄰近的歐洲國家,那不是妳一直想做的事嗎?近來用華語的旅遊團越來越多,一般遊客的知識水準都很高,一定會喜歡妳介紹歐洲豐富的藝術和歷史,妳來旅行社幫忙,對妳、對我都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莉亞漸漸熟悉了這份導遊的工作。看著遊客們認真聽她的專業講解,又帶著團體各處去品嚐美食,還可以到著名的景點遊玩。巴黎市內遊覽的路線,包括巴黎鐵塔、凱旋門、香榭里舍大道、聖母院、塞納河、老佛爺百貨公司…這些固定的景點,莉亞已經帶團去過無數遍了。有一天她忽然心血來潮,主動的增加了一個行程,帶著二十幾位遊客去逛一下有「巴黎之肺」稱號的盧森堡公園。 那裡很少見到觀光客,一般旅遊團是不會去的。   公園內的遊客大部分是巴黎當地人,人雖多但並不擁擠吵嘈。秋天的樹已變了顏色,偶爾有落葉飄落在如茵草地上。人們徜徉園內,靜靜享受著和煦秋陽,間或傳來孩子們陣陣的嬉笑聲。莉亞心中暗讚這裡優雅的環境,可惜以前總是匆匆過門不入,不知道領略這兒悠閒的氣氛。眼前自己帶來的這個旅遊團,正在不停的尋找附近美景拍照。孩子們放小帆船的大水池,舊皇宮,旋轉木馬、傀儡戲小舞台都上了鏡頭。 莉亞肩上掛著四、五個相機,手上拿著六、七個手機,照呀照,個人照、二人照、團體照…團員們大聲喧鬧,引來遊客異樣眼光,讓莉亞感到很不自在。團員們拍完照後,並不想在公園多做停留,紛紛嚷著要勻出多一點時間去購物。莉亞很失望,但給自己許了個願,哪天一定要抽個空,獨自來公園好好享受一下這兒的梧桐步道和處處可見的優美雕塑。 莉亞的導遊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沒想到2020年時,忽然間一種傳染力極強的新冠病毒在全世界爆炸開來,歐洲也未倖免。國際遊客幾乎一夜之間銷聲匿跡,旅遊業因此沒有了生意。 莉亞終日無所事事,閣樓上沒有暖氣,她無法整天呆在樓上挨凍。她走下樓來,想和成天獨坐在窗邊搖椅上看書的老太太聊聊天。 出乎意料的,老太太竟分外友善。還起身去煮咖啡,二人邊喝邊聊。老太太問莉亞是不是想回台灣了?莉亞說自己小時候父母就相繼去世,是奶奶把她帶大的。不幸在她大學畢業前,奶奶也因心臟病發而離開人世。在來巴黎前,和交往多年的男友也分手了,她在台灣沒有什麼牽掛,不急著回去。 老太太憂心的問:「這新冠肺炎疫情不知道要拖延到什麼時候,妳現在失去了工作,以後要怎麼打算?」莉亞落寞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二人默默喝著咖啡。老太太問,「莉亞,妳曾經做過一些中國點心請我吃,都非常可口。妳很喜歡做糕點吧?前一陣子,妳不是還常常去上烘焙課,學做法式糕點嗎?」聽到烘焙點心,莉亞的眼睛亮了起來。老太太指指廚房角落的一個大烤箱說:「那是我女兒吵著要裝置的大烤箱,因為她很喜歡烤蛋糕分送朋友,自從她去了天堂,那烤箱就沒有再用過。這不正好給妳使用嗎?我建議妳做一些中式和法式的糕點在網上試著賣賣看。這樣妳也可以有些收入,不致坐吃山空啊!」莉亞驚喜的張大眼睛,不停的向老太太道謝,謝老太太給她指引了一條路子,還大方的讓她用那台大烤箱。   巴黎的華人很多。莉亞在多個華人網站和報紙上打出了廣告,開始外賣中國點心,「咖哩餃」、「叉燒酥」、「開口笑」,還有以前和奶奶學做的「鮮肉月餅」、「蘇式月餅」。疫情期間,人們出門採購不易,沒想到網上外賣竟成了熱門生意,上網訂購的客人很多,「莉亞烘焙小站」一炮而紅,不僅莉亞忙的馬不停蹄,老太太也加入幫忙,裝盒、貼地址標籤、找快遞…老太太還找來善做法式糕點的老妹妺,做些五彩繽紛的馬卡龍餅乾、拿破崙千層糕和各式小甜點。三人每天在廚房裡打轉,原本寂寞的小屋,如今不時傳出話語笑聲和漫漫烤香。 匆匆幾個月過去了,「莉亞烘焙小站」闖出了名氣,訂單紛紛而來。莉亞忙的昏天黑地,又多雇用了幾個鐘點工來幫忙。晚上拖著疲累的雙腿爬上閣樓,莉亞看看掛曆,再過一星期就是她的生日了。她打算告訴常客,下星期要歇業三天,不接訂單。不採購、不烘焙、不出貨。莉亞、老太太、老妹妹、三人都需要休息幾天。   生日那天難得不需早起工作,天亮後,莉亞不想下床讓腳底接觸冰冷的地板。她擁著厚棉被在床上賴著,翻幾個身,又美美的睡了一個回籠覺。 中午起床後,發現老太太已經出門不在家。莉亞決定要走去盧森堡公園消磨一個美好的下午。從公園大門進入後,先在小販車攤上買了一大片巧克力榛果口味的可麗餅,又到對面杜麗莎夫人咖啡小亭買了一杯咖啡,踱步草地上,拉兩把散置的綠色鐵椅,一把坐、另一把搭腳,鬆開頭上的馬尾,讓下午的暖陽吻遍全身。翻出背包中舒國治寫的「理想的下午」,那是在旅行社工作時,遊客留在旅行社書架上的漂書。 莉亞就這樣悠閒的吃著、喝著,翻著書。閉上雙眼,靜靜聽著耳邊細細的風聲、和身邊過往人們輕輕的交談聲。一直到太陽西斜,她才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慢慢在公園裡溜噠了一大圈,才步出公園走回家中。 樓下靜悄悄的,老太太還沒有回家嗎?但莉亞聽到閣樓上有一些咚咚聲響,她趕緊上去查看,樓梯上了一半,就感到一陣暖意,閣樓上居然暖烘烘的,她摸了摸暖氣管,不禁歡呼:「啊,暖氣修好啦!」 書桌上放著一個精美禮盒,還附有一張祝賀生日快樂的卡片。莉亞打開禮盒一看,竟是一瓶Chanel N°5的香水。她曾和老太太閑談時,提過她很喜歡老太太身上的香水味。 莉亞等待著老太太回家,她要給老太太一個大大的擁抱。 啊!多麼愉快的一天。 慵懶的早上、理想的下午、溫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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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初衷

攝影/王俊智 詩/曾湘綾 鵝卵石回到日光 思慕的海岸,默想 那些固執的等待 必然等來,重生的美麗   當濤聲,吻醒沙灘 留下一小片安靜的浪花 讓出天堂的甬道 圍繞著晴空   浮沉了幾世紀,瓶中 汪洋的憂鬱 是否仍隨波逐流 找尋最初,失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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