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北京的世外桃源

文/圖 劉惠芳 美術之外再添以蠟染工藝之美,就想表達漢人靜中有動的千里馬。 住北京多年,老公與我愈老愈愛到郊外小山村,種菜或種花,看書或畫畫,在園裡營山造水,吐吐廢氣吸吸原氣,疫情期更給生活之燈添添油。 與吳叔叔夫婦及吳姑姑仳鄰多年,他們家的山楂總在我們家採,我們家的南瓜總爬到他們家結,都種有小蔥,也種有香菜,風調雨順小民安樂,俺們兩莊家真快活。鄰居往來,竭誠相待親如家人,我已過耳順他們近八十,大家熟悉彼此興趣和收成,享受人生至高的晴耕雨讀;我做畫多年吳叔叔夫人當年總是陪看,絕無巧言令色:「一輩子若只做一件事,即使只會這件事,也認真做好。」帶有鼓舞與支持,後來叔叔鼓勵阿姨也拿起毛筆,她便與我一起細數筆墨風流了,後來阿姨生病了。 有一天,我家門口杏花被冰雹打落一地,我站在落花上無端想構圖一匹馬,它不是靠近的,不是真實的,我只想傳達一種最直覺的感覺,沒來由一瞬間所感覺的「奔馬」;思想人類的腿腳怎麼這麼短不如馬長呢?思想人類天天穿衣打扮也沒有裸馬好看?那天畫畫只用墨汁,直到月亮掛枝頭也沒完稿……卻聽吳叔叔說阿姨正在醫院熬著苦頭,再沒幾個日頭了。像我畫的「古漢馬」雕像無法奔跑的雄偉?也像大城小調的美麗與哀愁?她最後苦苦、靜靜離去,再也無法搭我家便車了。 叔叔阿姨都愛我「古漢馬」的極限之美道貌岸然之美,愛它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雄偉;叔叔阿姨長我近廿歲算是兩代人,聽叔叔說他顏伯龍之女顏家寶老師教導的工筆,我們曾在後花園修剪心上的文藝燈芯,享受自己的世外桃源夢。 杏花流水杳然去,阿姨走後我家杏花仍年年開,年年謝,吳家姑姑更常住鄉下照顧哥哥,兄妹情深。總看叔叔與姑姑生活十足興頭,種菜常拿鋤頭,隨時樂觀帶頭;世相本就複雜,這世界也不是絕對的好,因為總有離別有衰老。我總對他們的生活態度豎起大拇指頭。唐時風,宋時雨,千百年來山還是山水還是水,《聖經》詩篇不也:「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 陽光天天曬心頭,尤其一早聽到吳叔叔一句洪亮的問好,就像搖滾時髦的「安可」。生活,誰不快馬加鞭認真奔跑?吳姑姑總給好吃分享,誰會百無聊賴?「今天北京霧霾嚴重,在鄉下挺幸福哩,惠芳別總是宅著呀!」真率狂逸的北京人,他們大半生都在大城生活,幾句話立刻讓人想到王維的詩:「田夫荷鋤立,相見語依依。即此羨閒逸,悵然吟式微」惠芳幾次跟著姑姑出門去遊山玩水了。 我仍畫鍾愛的「古漢馬」,畫它的凝固與承重,不怕風雨飄搖,顏色甚至塗抹中黃色,因為泛黃的東西看來豈不更溫暖?「古」讓人聯想「舊」,舊就是破、老、壞、臭?不然,即使在不相干的人眼裡看來一文不值的玩意兒,在收藏家眼裡可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花非花,馬非馬;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因為畫而一無所有,因為畫而無所不有。老鄰居教我解讀那落花就像化做春泥護花,那是理想人生的總結,也是傑出的謝幕。 中秋節過了我們又來山村踏月,剛買了一罐果農新釀的花蜜,蜜很濃價不高,皆大歡喜,就像我的生活小Honey。

Read More

〈中華副刊〉葡萄牙仙達皇宮可愛典故

兩根如倒立冰淇淋的巨型白煙囪,已成仙達皇宮標誌。 文/攝影 陳得勝 1.溫馨父女情「天鵝廳」 葡萄牙里斯本西北方三十公里處的仙達(Sintra)皇宮,是若昂一世體貼來自濕冷英國的皇后難以適應燠熱的里斯本,才在這林木葳蕤涼爽的山上建此夏宮,兩根如倒立冰淇淋的巨型白煙囪已成標誌,乃因若昂一世熱愛「巴比Q」,才建這兩根巨大煙囪以排煙。皇宮外觀雖樸實簡約,皇宮內則以摩爾人稱「會發光的石頭」——藍瓷鑲嵌,融合阿拉伯、歐洲璀璨風華風格引人入勝,素有『伊甸園』美譽,足可感受葡萄牙海權時代的尊榮與華貴。 「天鵝」、「喜鵲」二廳尤為溫馨幽默,「天鵝廳」是國王若昂一世為想念二十七歲才出嫁的女兒依莎貝爾公主,延請畫師於天花板繪滿二十七隻女兒最喜愛的白天鵝,以解思女之苦,父女情深,令人動容。此廳兩旁櫃子上放置牛、豬、雞…動物頭型器皿,以盛放所屬各類肉食,亦可想像當年佳餚美饌華宴盛況。   仙達皇宮「天鵝廳」天花板繪滿27隻天鵝,是國王思念女兒之廳。 2.幽默、可愛「喜鵲廳」   「喜鵲廳」乃因菲立帕皇后撞見若昂一世偷吻一名侍女,惟恐熱中傳播緋聞的宮女將國王風流韻事傳開,有損君王威嚴,遂命畫師於天花板繪製一百三十六隻以絲帶綁住鳥喙的喜鵲,警示宮內一百三十六名宮女,切勿如喜鵲吱吱喳喳談論此事,統統給我閉嘴! 其實國王、皇后鶼鰈情深,對偶而調情的國王(古代國王又不是吃素的,要不然當國王幹嘛?),皇后高EQ、富幽默、有容乃大…教人折服,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參觀這兩廳的觀光客也個個都薰染了溫馨、幽默的神采。可愛啊!仙達皇宮。  

Read More

〈中華副刊〉大稻埕歷史一隅

一樓現為咖啡館 文/攝影 黃筱婷 大稻埕在日治時期為「三市街」之一,另外兩處則是艋舺及臺北城,三市街是當時臺北地區最為鬧熱的地方。我搭乘公車來到寧夏路,為的可不是寧夏夜市的美食,而是新開幕不久的「新文化運動紀念館」。 從外觀看來,這幢建築物和紀念館好像沒有太大關係,請教紀念館內的導覽員,才知曉這座外觀呈流線型的日式建築是在昭和八年時竣工,雖然紀念館僅有兩層,不過因為它就位在寧夏路和錦西街的路口處,視覺看來顯得寬闊許多。在紀念館的外圍還立有圓形的立柱,牆面也貼有由北投窯廠所出產的褐色磁磚,建築多是半圓拱形的窗戶,可以說是一幢折衷主義風格的建築。 新文化運動紀念館在日治時期曾經作為臺北北警察署所使用,許多知識分子鼓吹反殖民之民主意識,被捕後即監禁於紀念館對面的舊北警署,可惜舊北警署已被拆除改為大買場。 走在紀念館一樓,我聞到了溫潤的咖啡香氣,原來目前一樓作為咖啡館使用,能夠在如此有歷史意義的場所中品一杯溫潤的咖啡,想必也是特別讓人羨慕的吧!如果說咖啡館是天堂一般的存在,我想在紀念館另一側關押犯人的拘留所及水牢便是讓人聞之色變的恐怖所在了。 沒有想到這座已經有八十年歷史的建築物,竟然保存了全臺灣唯一的扇形拘留所。日本政府當時便是把知識分子關押在此,包括蔣渭水等人也曾經被監禁在這裡。負責監看犯人的日警會站在拘留所中間高高凸起的監視臺,前方還有供犯人使用的自來水,扇形的設計讓左右兩方被關押者的一言一行都無所遁形,無遮蔽的廁所就在拘留所的其中一角落,被關押者連上廁所都沒有隱私權,終日只能在狹窄陰暗的牢房中活動,呼吸著自由空氣的我突然感覺有些喘不過氣。 在監視臺的後方便是最為神秘的「水牢」所在地,這座水牢比起一般的拘留所要小得多,在日治時期是為整治人犯所用的特殊空間。這座水牢高約一百二十公分,人犯在裡面完全無法直立起身體,只能彎曲膝蓋勉強半蹲站著,將水牢注滿水後,人犯便長期禁閉於水牢內,巨大水壓與被禁閉的恐懼,對人犯造成身體與心靈的雙重傷害。 目前水牢內已經沒有水,往地底下數個階梯的水牢也被封閉無法進入,僅能夠從放置於水牢內的攝影機觀察水牢內部的構造。不過光是用看的,便已經夠讓人心驚肉跳了。 我在大稻埕街區,懷想著當時文人墨客曾經走過的路途,一幢又一幢的歷史古宅成就著大稻埕悠久的人文時光。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通勤時光

文/Mike 插圖/國泰 我發現通勤的時間經常是一種心情的轉換。早上掙扎著起床、刷牙、換衣,與不想上班的心情格鬥一番,之後不論是何種方式,那段往公司路上的緩衝時間,都有一種儀式感一在恍惚精神薄霧中喚起內在支架,把自己撐起來成為一名上班族。 不只出門,返家亦然,像戰士卸甲,一塊塊剝落社交表象回到本我。之前因為疫情,我有一段時間居家上班,因為少了通勤返家的儀式,就算時間到了,也還是沒有下班的感覺。總還是得出門走個一圈,買買東西,閒晃一番讓心情轉變了再返回家中。少了通勤過渡的時光,就好像哪裡不對勁,變不回自己似的。 說起來人的一生中好像有許多時間在通勤,本來以為那是零碎的浪費時間,其實卻是跟自己對話的最佳時機嗎?   好幾次,我喜歡在火車和客運上放空發呆,尤其是夜行車程,周圍被一股黑暗包圍,輕微瑣碎的晃動,車窗光影色彩飛逝,互相交織,有一種超現實的魔幻感,讓人陷入沉思。有人說車上那種輕微晃動、黑暗的環境,就像是母親的子宮,許多人一上車即進入夢鄉,可能是類似返回母體的安心感所致,通勤時光竟也可能超現時的跳躍聯結到,心中久遠的史前記憶嗎? 回想學生時期,很常想起的就是搭公車往返學校的記憶。在擁擠的車廂,從人頭、身體、手臂的間隙找到一個吊環或欄杆,隨著煞車節奏紮馬步改變重心;有時眼睛望穿秋水,某一站固定上車的制服馬尾女孩,今天是否出現?或是明明空車,卻坐在最遙遠的後排靠窗,心中伴隨一股無緣無故、莫名奇妙出現的煩躁感。那些零零星星的記憶碎片綜合起來,就像是青春期的印記了。 買車之後,已經許久不曾搭公車,如今那段公車通勤時光,更像學生時期專屬。而開車通勤,常會讓人想起吳爾芙的「自己的房間」,選一張喜歡的CD,用金屬車殼和音樂,把自己與外在世界隔離,進入自我領域般隨意開一段路,是在家庭與工作之外,縫隙般的自由。 或許,通勤時光不只是抵達某個目的地之前的零碎時間,人生的方向也可能不見得就在自己以為的前方。有時是逸出去的一段記憶,有時是魔幻的超連結,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到達目的不一定就到達,虛幻的意識說不定離本我更接近。這麼一想的話,看待那個通勤中的自己,好像又有了一點禪意。

Read More

〈中華副刊〉微笑水娃兒

文/攝影 半勤 一場雨澆灌了大地萬物,放晴後空氣好清新,懷著愉悅的心情,投向大自然,微風輕輕吹拂,樹葉細窣呢喃,水珠從葉尖滑落,滴答聲響清脆悅耳,頃刻間,水漥中掀起陣陣漣漪,甜甜的微笑彷彿從臉上漾開來,除了天真無邪的臉,還外帶一個小圓肚,整體造型渾然天成煞是可愛。 感恩天時及地利,讓我在無意的瞬間,與千載難逢的大自然傑作巧遇。

Read More

〈中華副刊〉我越來越像我媽媽

文/王麗娟 插圖/國泰  上午八點,我戴著面罩、口罩去醫院打疫苗,這一輪開放給六十五歲以上。人行道臨時搭起四個棚子,大家不停穿梭,忙著填寫資料,領號碼牌,亂紛紛的。 晚上,約好疫情時間不要回家的女兒打電話來,女婿載她上班會經過我家附近,等綠燈時,看到一個穿桃紅色衣服、牛仔褲的人,身影很像我。我都「崁頭崁臉」了,沒想到她還能在人群中認出我。知道是我,女兒不勝唏噓:「啊!媽媽怎麼就六十五歲了。」 我是不過生日的,兒女沒應該沒有刻意記住我的歲數;我媽媽也不過生日,我當然也記不得她的年齡。 突然想到媽媽在六十五歲時都做些什麼?   媽媽善於等待,等待團圓的節慶,等待分散各地上班的兒女回家,輕輕叫她一聲「媽」。然後,閃進廚房,做幾樣讓人懷念的媽媽味。廚房裡燃燒著媽媽大半歲月,蔥薑蒜隨著不同的菜餚出場,一小碟的「蔭悉仔」,也就是豆鼓,經由時間萃煉,變得香醇甘甜,加上蔥株拌炒,成了最簡單的美味。不曾缺席的蛋,和著九層塔、韭菜煎成一個圓滿。用番茄醬炒成紅飯,為團聚的日子添喜。咬菜脯,嚼花生,奏起熱鬧的配樂;舀一匙湯,呼呼幾聲吹涼,窣窣一口喝下,呼出幸福味,喝到滿足感。 媽媽開開心心的炒了一桌,我們吱吱喳喳的吵了一桌。平常難得一見的笑容,被我們的三言兩語就點亮了。我們背起行囊離去,她又開始等待下一個節慶到來。 廚房牆角下蹲坐著幾個豬肝紅的寬口甕,紋路粗樸簡單,我們不在的日子,媽媽就釀製醬菜,或是一圈一圈蘿蔔,或是一塊一塊豆腐乳,把甕塞得滿滿,等待我們回家吃飽飽。 媽媽的榻榻米房掛著蚊帳,她用橡皮筋綁著幾處破洞,紅的、綠的、黃的,有的綁著白色的鬆緊帶,像繽紛的花朵喧鬧著。蚊子進不去,在帳外嗡嗡飛行,擾人清眠,她在門口點一卷蚊香,在綠色的漩窩中進入夢鄉。負笈北上,我的童年在蚊香裊裊中飄遠。想家的時候,隨時揹起行囊,回家。 我從台灣尾嫁到台灣頭,落籍台北,撐著油紙傘來接我的不再是媽媽,改由先生撐著透明的塑膠傘,護著我走過風風雨雨。回家的路變得落落長,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揹著行囊回家。漏掉晨昏定省,媽媽的思念,我常常漏接。每次回家,媽媽盈盈笑著,離去,用一連串的笑聲叮嚀我,一趟路落落長,不要常回家,其實,她一直在等我回家。 媽媽習慣過濾一些閒話殘渣,讓日子變好,變好過。我也是報喜不報憂,生活再苦,她淺淺的微笑,甜了我心中的苦。 爸爸過世後,媽媽不只髮絲斑白,生活也跟著日漸蒼白,身體越來越單薄,笑聲也是,在地上拖行的腳步聲藏著幾許蹣跚。 看連續劇,老愛跟劇中的人對話:「緊事寬辦,凡事要慢慢仔是。」「呷緊會弄破碗,聊聊仔是敢毋好?」媽媽說閩南語時,神韻很美,平常都是這麼溫柔的勸我,說我。 對沒幾句話,媽媽就打起瞌睡。慢慢的,她把我們三姊妹的名字混淆了,這麼長久的時間,都只是聽到我們呼喊「媽」,她是否還記得自己真正的名字? 慢慢地,媽媽的時空亂成一團,有些憑空想像,有些是她的寄望,也或許是旁人真實的際遇,東拼西湊,錯成跳躍式的情節,暗藏著一些密碼,她失意,有些事也選擇失憶。常常喃喃自語,說什麼,已無法辨識。   媽媽的房間仍然收拾得很整齊,但不再潔淨,每樣東西固定在同一個位置,久了,惹了一點塵埃。老花眼鏡、假牙和梳子都休憩好長一段日了,雨傘掛在門把上,等待有一天,媽媽還會用得著。插了鼻胃管,時間對他已沒多大的意義,眼瞼代替了嘴唇,一開一合簡單的回答是與不是。她曾坐過的藤椅,每天早上八點左右,冬天則晚一些,陽光會悄悄前來靜坐一會兒,才又離去了。這麼一坐,上午便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一年一年過去了。 樂隊奏響《野餐》,那是我十歲時學會的一首歌,我哼著歌詞:「今天天氣好清爽,陌上野花香,青山綠水繞身旁,小鳥聲聲唱,四方好友相聚,語多話又長,野外共餐多優雅,彼此祝安康。」我,素衣、素容送行,媽媽無法再嘮叨我為什麼不化點妝。至親圍在一起吃飯,從此,媽媽留在野外餐風,露宿。吃完「散宴」,這個家好像散了,想再聽媽媽把我叫成姊姊或妹妹的名字,已成了奢求。 一開始,沒來由的想起媽媽,每想一回,悲傷一次,就痛哭一場。過一段時間,慢慢習慣她的離去,每每想起她,只覺得她還留在娘家,而我,只是出嫁了,不能常常碰面。任她自由進出我的夢,與我閒話家常。突然想到,到底經過多久,媽媽才習慣我已經嫁人了。 我繼承了媽媽的一部分,不知什麼時候起,看電視,我也學會跟劇中人對話:「寬寬仔是。」「勻勻仔講。」那些話,其實是想說給不在身邊的孩子聽的。   總覺得,我越來越像我媽媽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鹽分地帶

詩/圖 侯思平 我有一萬頓挫的鋼索拼圖月色 如在未來的遠路寫滿清晰的座標 如需掩人耳目之曠野山林闢謠 如在天涯寫易於邂逅的海角   行草中的光絮逶迤行腳 不因耳語靠近如此重要的位置 焦土試煉,每每心碎的聲音   這一次 我執意傾聽 曾許你四季更迭的允諾 為耽溺的月色再添一味兒桂花 也好過一杯冷茶走到詞窮   你還沒拒絕手上的燃菸依從燃點 叉開明日天涯造路的段子 新生的指標與後來 的斷章   我仍是始源於三千卷軸 一滴羞赧墨韻 願從你的畫境離開

Read More

〈中華副刊〉衝撞

插圖/國泰 文/澄羿 這個傍晚晴朗而溫暖,芷琪卻覺得客廳裡涼颼颼的,大概是圍著餐桌的三張椅子只坐了兩個人吧。 父親去世的時候是個大冷天,如今半年過去了,暖意卻遲遲沒有重新降臨這個家。   「你姑媽又送禮物來了」,母親凝視桌上那只堆滿當令鮮果的大圓盤,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惜你爸爸不在,享受不到。」 電視新聞正在轉播某個災難現場,被記者採訪的死者家屬一邊號哭,一邊自責,口口聲聲說後悔沒有阻止親人冒著颱風出遊。 「生前少埋怨、多關心,勝過死後掛念一萬次。」芷琪嗤之以鼻,「跟這種假惺惺的家人混在一起,活著也不會開心,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說什麼?」母親霍地扭頭,尖聲叱喝:「什麼叫早死早超生!」 芷琪堅信凡是看過母親生氣模樣的人,必定能夠體會「猙獰」指的是何種境界。 一想到這副面孔曾經帶給父親莫大的精神折磨,芷琪的真心話再度順口而出。 「這個世界越來越多災多難」,芷琪低下眉頭,不去看母親因怒極而扭曲的面孔,「就算爸爸可以活到現在,也不會變得更快樂。」 母親直覺女兒口中的「世界」等於「你」,怒意陡然竄升至最高級別,砲火覆蓋面積隨之擴張,「你們姓汪的都好無情!」 芷琪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爸爸也姓汪。」 母親心中複雜且醞釀已久的怨忿頓時化為一記捍衛權威的巴掌,將芷琪打出囚室般陰沉的家。   懷著滿腔怒火衝出巷口,芷琪一個沒留神,撞著路過的中年壯婦,壯婦體格健碩,芷琪覺得自己像是撲上了一堵牆,然後這片牆朝她倒了下來,於是兩人狼狽地滾作一團。 化作滾地葫蘆的芷琪充分感受到什麼叫做「碾壓」,一邊齜牙咧嘴地連聲喊痛,一邊手忙腳亂地掙扎,好半天才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來。 壯婦比芷琪更早直起腰來,此時正氣呼呼地瞪著面前的冒失鬼。 芷琪自知理虧,不斷鞠躬道歉,壯婦卻不依不饒,話越說越刻薄,「走路捨不得帶眼睛,最好不要出門,免得害到別人!」 芷琪萬分委屈,忍不住還嘴,「撞到你是我不對,但是我也摔傷了呀,膝蓋都破了,你痛我也痛──」 說到一半,芷琪驀地住聲,彷彿忽然明白了什麼。   傷人必自傷,對誰都沒好處,剛才那樣頂撞母親,自己嘴巴痛快了,但是母親呢?母親打了我,她自己的心也會痛吧?   衝突,就像打靶時的後座力,不會只有單方面遭受衝擊,而是雙方都會有損傷,芷琪平復了心緒,十分真誠地向壯婦道歉並道謝,然後轉身回家。   來到家門口,芷琪看見母親站在門口擰眉不語。 芷琪感受著膝頭隱隱的痛,鼓起勇氣打破沉默,「媽,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 母親的眼眶瞬間紅了,良久,她抬起手輕輕撫了一下芷琪的右臉頰,然後退開一步,將芷琪讓進門來。 往常這個時段芷琪會躲進房間玩電腦遊戲,但她此刻想到,母親在家唯一的娛樂只有電視節目,於是選擇繼續待在客廳。 芷琪從廚房倒了一杯茶給母親,母親則將果盤裡的龍眼串拿起來,從細枝上摘取最外殼又青又脆的那幾顆,擺到芷琪面前。 芷琪看著自己從小最愛吃的龍眼,感到一股暖流緩緩溢滿心間。   母女兩人靜靜地吃著點心,看著電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Read More

〈中華副刊〉臺南統一獅

詩/圖 林益彰 棒球,不只有球棒 拿起溫柔的石頭 公平正義地拆椅子 向投手丘深情地劃出 兄弟統一的彩虹   那年,二零零八年 你站在板凳清空 我徐徐地害羞拉弓 多麼壯闊四射的承諾 你激動了,我雀躍了 第九局讓我們不知所措   我知道是我的錯 我的喉嚨不該嘶吼 我的心臟太接近神話 那年,棒球不需要球棒   親愛的,有誰仍願知道 當你再拿起石頭椅子和雞蛋 我才明白,真真地明白 那是種幸福的守候   註:記臺灣2008職棒十九年總冠軍賽

Read More

〈中華副刊〉〈林邊手記〉陌生援手情

陌生人適時伸出的援手,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文/攝影 翁少非 這幾天花東遊,晌午從池上返程,過鹿野溪橋盤山,車子突然響起警示聲,胎壓燈亮了。本想停路邊檢視,可是路窄車多,台東市區又快到了,就想撐到原廠服務中心,來到茄苳樹綠隧路段時,警示聲又響起,頓時慌了分寸。 心理作用吧,自此總覺得車子不正常的跳動,似乎有個輪胎逐漸癟塌,鋼圈即將磨地冒火花。一路忐忑冷汗直流,好不容易熬到保養廠,車子駛進鋼棚裡,有位戴棒球帽的女性接待人員前來,未等她開口,我便慌慌張張的說:「輪胎有問題了!」 「剛剛有走山路嗎?」她講話不疾不徐,喉清韻雅,倒也先穩住了我急促的呼息。我點頭說是。「那麼,暫不排檢修單,量胎壓後再說。從西部來玩的吧,常有人碰到這種狀況來檢修。不過,大都不是輪胎出問題。」 她瞄瞄擺滿待修汽車的廠房,發現每個工作區的師傅都在忙碌,於是逕自拉管去量四個輪胎的胎壓。Ok,都正常。而後,要我坐在副駕駛座,細心教我如何消除螢幕上的胎壓燈,並說:「這車型配備ESP系統偵測四輪轉速,藉以判斷胎壓是否異常,走崎嶇迂迴的道路,會因輪胎轉速有別,亮起胎壓燈。以後,若亮燈,可試著在較平坦的路段消除,若沒再亮起,大都是因偵測模式的使然。」 這一解釋,不僅鬱積心頭的烏雲都消散了,又獲得新知與問題解決方法,連忙向她道謝。探問多少錢,她說免費。開車要離去時,她叫住我,正覺納悶,只見她正經地說:「查看資料,這輛車曾在我們這裡換新電瓶。」 我點點頭。確有這件事。那次也是來遊花東,可能是天氣熱,冷氣開太強太久,電池電力耗損,在「加路蘭」發車時就有點「咳嗽」,面板亦閃爍幾下低電力的符號,可惜我沒警覺,直到在「水往上流」才發現無法啟動了。 正想打電話向車廠求援,剛巧有一輛廂型車從都蘭山下來,停在我的車旁,得知這窘境,立刻用他的汽車急救線引電,讓我得以開到這家原廠,更換了新的電瓶。這位陌生人及時伸出援手,至今還溫暖在心。 「電瓶用兩年多了,順便檢測一下電壓,你也較安心。」 這句話也說中我的心坎,回台南還得開三四小時的車,的確也會擔心途中熄火。 她能同理到他人的情緒與需求,使我倍覺溫馨,不禁憶起幾年前的西藏行,在日喀則參訪最大的黃教寺院札什倫布寺時,有一件讓我非常難忘的事。 札什倫布寺依尼日山勢而建,層樓高聳氣勢磅薄。那天是星期假日,除了人群熙攘的遊客,亦有眾多扶老攜幼的當地藏民前來參拜。在釋迦殿前敲鳴祈福鐘後,我們準備進入大殿時,旅行社的李經理倏地一個箭步衝出,快步走向台階。我以為她要去佔個區塊,方便團員整隊依序而上,哪知她是為了要做一件善行。 原來,有一位穿藏服的老婦人從大殿出來,正小心翼翼的低著頭下台階。她左手掌捏著東西,手指頭也拎著小袋子,台階旁邊雖有護牆卻沒有扶手,每階都有點高度,也許膝關節和肌力也不好,使得她的每一步都顯得很遲緩、吃力。李經理站在台階下,遞出手撐著老婦人的手,讓她能借力慢慢地步下。 這一幕被我以相機拍下,讚佩她能敏銳觀察到別人的困境,並適時伸出援手。她謙遜的說,每當看到年長者,就會想到年邁行動不便的父親,並分享了她的心境:「為善最樂,當這位長輩走到地面,轉頭過來對我說『突及其(謝謝)』,我們的眼神交會,我接收到她那慈祥眸子裡的慰藉,以及對我的祝福呢!」 嗯,海倫凱勒說:「把手中的燈提高一點,可以照亮更多的人」,陌生人之間若能彼此關照,適時伸出援手扶持,想必是人間最美的風情吧!   「我請這位師傅來幫忙測電瓶。」ok,電壓也正常。之後,她燦然一笑揮揮帽子:「不好意思,耽誤一些時間。祝您旅途愉快!」而我,除了萬般感謝,也把她的笑容和祝福,儲存在人間最美的風情簿裡。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