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夜想

 文/攝影 蔡碧航 夜很深了,我還不想睡覺。 這樣靜沉的夜晚,有一種幽微甜蜜的幸福。尤其美好的是,我被一曲優美的歌聲撫慰著。   難得如詩的詞曲,盪氣迴腸,在靜夜裡婉轉傾訴,宛如溫柔的手輕輕撫觸著你。 這首歌不年輕,一查出處竟已流轉30年歲月,有許多人唱過,有許多人聽過,但從無這樣的直入我心。 是歌者,有豐沛的內涵,完美的詮釋了詞曲,柔情似水的撫慰著聽者的胸臆。   我也相信,是這詞與曲,人世漂泊輾轉浪跡,尋找了三十年,終於尋得了它契合的伴侶,千里迢迢魂魄來依。 詞,與曲與歌者的相遇,是命運,也是不可預期的撞擊。 這樣美好的遇合,也難怪餘音繞樑唱哭了多少痴情男女。   今世的美好,恰是因為人間有情,忒煞情多。 今夜的美好,則是因為一曲情歌,一位歌者的深情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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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剝菱角仁高手

文/攝影 默子 菱角盛產期,一群愛串門子的婆婆媽媽不只動口還動手,家事國事天下事全在菱角堆裡,閒話家常說唱逗趣我在行,管它一斤工資多少錢?打發時間賺點工資貼補家用,看到市面上菱角仁供應充足,打從心底歡喜驕傲得意,那可是我們一刀一刀賣力剝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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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文房小五

文/攝影 陳煌 我收藏的一對葫蘆青花釉裡紅鎮紙,長約十九公分,釉裡紅表現在兩格用「印」上,與葫蘆蔓藤上的若干小紅點,我判斷小紅點應該是小瓢蟲,只是畫家以小紅點表示,在整個葫蘆瓜藤的構圖畫面上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用「印」也以釉裡紅表現,以彰顯在整個青花畫風裡的地位,雖不知畫家是誰,但整個流暢疏濃的筆意技法卻十分純熟、雅緻,躍然畫瓷在鎮紙上,儘管我知道我非畫家,實際上用到它鎮壓紙張的機會不多,它卻十分討好地讓我不禁駐足,這是我當時在北京報國寺的地攤上一見傾心而收藏的原因。 多年前的一天,我一早又去北京的報國寺閒逛,那天風和日麗,初春,空氣中雖然帶有微微的寒意,但對我來說,這種有點涼又不太涼,同時還帶著微微暖意的日子,正是適宜只搭一件薄薄輕便外套,雙手插在口袋裡,一副優閒樣走入那我再熟悉不過的報國寺的最舒適日子,那是在某些固定的日子裡骨董文物販子擺地攤的時候,比如週日,無數的小小地攤將報國寺裡的小道塞得滿滿的,遊人和淘寶者又塞滿所有的空間和小道,到處人聲鼎沸,只能側著身緩緩通過,眼睛如何東瞧西看南望北顧都不夠用了,同時還得小心翼翼的,免得不小心撞到人,或踩到地攤上骨董文物。 我沒有特定目標地逛著,但多留了一個心眼,觀察攤主,因為我希望如能看中目標,也希望那也是一個老實的攤主,老實的攤主可能給出老實的價錢。我悠閒且謹慎地邊走邊觀察,那些無數多類的骨董文物中有許多是我看不上眼的,因為我不懂就不敢碰,不過我來先粗略地逛了一圈後,才又更放緩步子,因為我已鎖定的一個目標了。 在靠近攤子最遠處的一個角落裡,一對鎮紙被擱在一個小盒子中,同時又身陷在一堆雜亂無章的雜項物件中,若不細心,這一對鎮紙是毫不起眼的。但我在繞第一圈時就蹲下腰翻看過一眼了,又瞧瞧攤主,攤主說,你要的話算你三百塊,我不想騙你,這對鎮紙是新的,但新到哪種程度我不知道,或許是解放前後吧。 我又瞧了瞧細部,只是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只對那看起來還蠻老實面孔的攤主回道,我先繞一圈再說吧。 古人將文房筆墨紙硯稱為四寶,而經常與文房四寶一起出現在桌上的鎮紙,也就被稱為排名第五,但屬配件一般的「小」的「文房小五」了。鎮紙的前身是鎮石,之後出現了席鎮,席鎮就是古人用於壓帷帳或席角的東西,後來出現鐵製的鎮紙,作用也從鎮壓草蓆,演變成鎮壓文人墨客桌上紙張的各種材料,當然,用一快鐵的鎮石,或隨意拿塊石頭壓在隨時會被風掀起的紙張上,那就看起來不夠雅致了,再說,過去古代的文人墨客讀書很不容易,故文人墨客的桌上就更該顯出相近的意趣生活情調,因此有意思的鎮紙也很自然會放在他們的眼裡。 我刻意繞了半圈又走回頭,因為我愛上了它。理由很難說清楚,或許是上面流暢又細緻的畫風吸引了我,也或許我喜歡上那瓷製的溫潤光滑感,但也許我只是想擁有生中唯一一件鎮紙而已。 我沒有與攤主多費口舌,兩百塊賣嗎?那攤主遲疑了半分鐘,臉上出現一絲難色,但還是答應了,還說,您是我今天第一位顧客,希望您給我帶來好生意。 我揣它在懷,回到家後,將它放在書桌上電腦邊,已經許久沒畫畫了,因為它和我一個小小的木魚一樣,只是一個書桌上的視覺,和舒緩心情的擺飾。有時,物件不一定具備實用性,就像我們不必要時時刻刻工作一樣,也需要閒適的歇息,這一對我心愛的葫蘆青花釉裡紅鎮紙也不需要為我經常工作,它只需靜待在那裏,像鎮紙一樣鎮在那裏,讓我感到不論是否入手把玩,只要瞧瞧那瓷製鎮紙上那濃淡皆宜的青花葫蘆,與枝葉蔓藤的圖樣顏色,都有一種雅致古意,和文人墨客隨性的的適意心境在心中升起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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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舞蹈鞋

川端康成/作 林水福/譯 國泰/插圖 一 舞者,只有她一人。樂師也有超過十人的時候,她的人氣也可說是靠爵士樂隊。因此,跑到她後台的男士也多;由於是旅途中,她也只是當場應對一下。 她在許多都會的電影院後台鏡子的抽屜裡,丟了許多名片。 不過,姓辻的男子說想給舞蹈鞋,而且他開鞋店,自己作鞋,因此,她把他的名片放進化妝盒,帶回東京。 那男子說,請給一雙舊襪子,代替量尺寸。穿髒的比洗過的好,比較了解腳的形狀。她正在換衣裳之際,忙得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於是丟給他旁邊的東西。男子急忙放進口袋裡。 樂師們說,她被色情狂騙了;她笑了。 二個月過了,姓辻的男子音信全無。 她也察覺到,果然是女人襪子收集者。 嘴唇顏色像女子般鮮豔,完全看不出是鞋店老闆,是個美青年。除了俊美之外,臉型也忘了;但是,她後來有時想起那嘴唇的顏色和女人的襪子,有著某種關係吧! 二 不意,姓辻的寄來掛號包裹。從包裹看得出不是鞋子。意外的是她的單腳襪子。 小腿以下破得稀爛。 那天午後,信寄到了。 信裡大意:之前跟妳要襪子,被狗咬得破成那樣子。雖然花了些功夫,腳的形狀還是看不出。對不起,請再送一雙。 似乎是真的。 不過,她又想不是狗,或許是他自己咬破的。 也有奇怪的人呀!她笑了,就置之度外。 然而,某一夜,一隻小狗溜進淺草電影院的她的後台。 啊!好可愛呀!她正想伸出手時,小狗咬著她的襪子,一溜煙跑出去了。 她愣在那裏。 接著,感到寒氣! 她沒穿襪子,回家了。 三 她想那白色的梗犬一定是辻飼養的。 樂師之一也說:那樣的事一點也不麻煩。用之前跟她要的襪子,讓狗充分練習咬過來。之後,後台門口命令狗把她的襪子咬過來。 另一個樂師說:趕快去買現在流行的三萬圓保險吧!不只可以拿來宣傳,或許真的會被狗咬。 她笑了,保險金比跳舞好,幻想著過跛腳有錢人的生活。 然而,樂師說了更多像是真的各種情況。姓辻的男子說不定讓狗偷多數女人的襪子,訓練狗咬,以此為樂。或許需要幾雙她的襪子,所以利用狗。更進一步,是出自他對她的腳的愛,或者出自憎恨,他讓飼犬咬她的腳。或者受其他的舞者之託,想傷害她的腳。讓狗奪襪子是訓練狗咬她的腳的開始。 可是,這些臆測是否都沒猜中呢? 因為,不久她收到了金色的舞蹈鞋。當然,那是辻的贈品。 四 她穿著金色的舞蹈鞋跳舞。 辻查覺到從舞台往觀眾席上搜尋的自己,自己也查覺到辻在搜尋。 寄出鞋子包裹的郵局是東京市內。無疑的辻帶了狗來到東京。 他開鞋店嗎?可疑。不過,一開始說想送鞋子,不是謊言。 想把它當作是第一次愛戀的告白。 也想成是時髦的戀愛詭計。 她的腳,汗水滲入,赤腳穿著金色舞蹈鞋。 準備從舞台後邊的樓梯下來時,小狗突然咬住她的鞋,牙齒刺進腳背。 她大叫一聲倒下,看著白色狗叼著金色鞋子逃走,她暈過去了。 傷勢雖然不會影響到跳舞;可是,來自腳的喜悅消失了。舞者死了! 五 她感覺像是突然從夢中醒來。 醒來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又有活過來的感覺。 只是,觀眾的喝采聽成是冷笑,光是這件事對她來說,有如生死差別的驚訝。 仔細想想,自己的舞,無趣。跳舞也無趣。赤裸讓人瞧,沒意思的職業。 她覺得自己變得很聰明。 然而,即使如此,到腳被咬為止,自己的腳確實住著一個生物。那生物逃到哪裡去了呢? 現在想來,那確實是跟自己不同的另一個生物。 只有讓那樣的生物住在自己裡邊,人活著。那生物一旦失去,變聰明了,但是像水停了的水車,人好像也像死了一般。 自己的腳,是生物住壞的、腐爛不堪的老巢嗎? 她的腳的生物,和金色的舞蹈鞋一起被像白色魔的狗咬走了。 爵士樂,她聽來是空的音符。 六 辻寄來道歉信。 他四、五歲的時候。 他家的狗的小狗,咬了女鞋回來。他拿鞋子還給鄰家。 鄰家的女學生,將幼小的他抱在膝上。那是她的鞋子。 幼小的他認為只有讓狗咬鞋子之外,沒有讓美女喜歡他的方法。 那也是他現在懷念的回憶。 他終於成為喜歡狗的小孩。任何狗都喜歡玩鞋子的。 舞蹈對他而言是鞋子的藝術。 看她的舞蹈,他想起年幼的日子。想贈送她美麗的舞蹈鞋。 因此,他的心情像幼兒的天真憧憬,是回憶、懷念年幼日子之餘的動作。 讀著他的信,她認為天真是假的。終究,他無疑是一個色情狂。 不過,這次的信明白寫著寄件人的住址。 七 她進入飯店,還沒來得及坐下,辻就把桌上的手帕掀起來。 她的金色舞蹈鞋,從那裏跑出來了。 看到它,她感到不可思議的忐忑不安。 他說:聽到敲門聲時,趕緊用手帕蓋住。之後,是一連串的道歉話語。 她問:是他要狗狗把鞋子拿回來的吧? 他回答:從未命令狗狗去偷鞋子;不過,每次狗咬女鞋回來時,自己似乎不由得露出高興的表情,因此狗養成只要看到女鞋就咬回來的習性。 那樣的事,暫且不提,她想要回來的是到不久之前一直棲息在她腳的生物。她認為那生物是逃到這裡的,所以來探訪。 可是,不知該如何說明才好,搜尋用語之間,她想玩弄他。 看著像似被供奉在祭壇上的自己的舞蹈鞋,她身上猶如從舞台上玩弄觀眾的心情似乎甦醒了。 思考這樣的男子最喜歡做的事情,像奴隸為女王做的那樣,她命令他替自己穿鞋子。 他雙手捧著金色的鞋子,恭敬放在額頭,然後跪在她腳下。 她身體顫抖,劇烈的喜悅。 覺得奇怪,在這奇怪之際,莊嚴的,有如神授予人生命的儀式,他身上的激烈顫抖,也傳到她身上來。 她的腳迴旋跳舞的生物回來了。 從鞋子觸到腳的瞬間開始,她變成夢中女王。 她雖然想著笨蛋,想用鞋子踢他的臉頰,可是,他幫她穿好鞋子之後,她雖然知道腳逐漸酥麻,但還是不動。因為她感到與他身上不同的生物,現在激烈地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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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有朋自遠方來

詩/圖 侯思平 我能選擇,坐在你的房門外頭 化身潮濕的餌 不食人間煙火的街燈下 餵養腐蠹的蟲子 但 必需華麗 螫下詩句的陰影 判讀驚異的弦外之音   化身月光便有了踝足 與你清談生命的道   我能選擇,在百頁窗前渙散 字裡行間的迷惘 如滿布星圖的座標 幀裝在,曠達的遠方 無欲佔領,夢想的街衢   最小參數是空濛靈犀 曇花一現 但,必得婀娜 以四季之姿雲雨生命的道   剩餘那些溫柔的昨日、溫婉的鱗片 連同遺憾,走回記憶的門檻 那一瞬間煙花燦爛 彷彿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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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光千噚,我約今生

詩/攝影 林秀蓉 浪漫只教春天遙遠 於是你不說,我不信 傾身在寂寥的歲月邊陲 靜靜深海,我們冷冷凝駐 可否還為誰撐起渡口 末愛,摺疊給懂得的人看   時間荒地,山風吹盡 思念從未遮掩也並未獨佔 草浪如海霞,獨你窺見 掀起月色又啄出自己 單手擰不乾的心海汪洋 向夢中輕呼,沉默獨角獸   諦聽!諦聽!再諦聽 夢想出沒一片片山林與溪谷 耳鳴為那雙愛笑的眼睛 為鳥拂曉的翅、魚多脂的鰭 雨聲單薄,文明細白如絲 漲潮是你指引我的最初   拎起筆尖急退的碎沫 四季窗扉蜿蜒滑過岸邊 烏雲化為風袍,浮起壯闊海域 意志無沙。我來背給你聽 默許越簡單就越輕盈的記憶 歲月太重,當撲翅的風起 你是垂懸我眼井下小小的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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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日常二則

文/攝影 柯帕 一、馬的眼睛   在鄉間小路騎著單車遊來遊去,有條巷路口寫著一個神祕的名字,我被吸引住,於是彎進指引的方向走往神壇。在尋找神壇的岔路上,遠遠就看見牠們了,我把要找位在一棵樟樹下用壓克力板子寫著三個神的名字這件事忘記了。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乍以為是牛群的動物緊緊抓住,再趨近一看,是馬。有五匹馬。 有個載著下課孩子住附近的媽媽路過說,那些馬很親近人,是後面那家人飼養的。 牠們真的很溫馴,至少隔著柵欄看。人一靠近柵欄,牠們立刻緩緩提步走來,一副要跟你說話一樣的表情。 每一匹馬都有自己的個性,有站遠遠看你的,有信步張著眼睛盯住你的,然後用嘴巴呶呶柵欄孔眼,似乎想開口問你,有什麼事嗎? 馬的眼睛跟牛、狗、貓……的眼睛不同。我看過牛眼,牠們太多時候是憂傷的,屬於奴隸的,眼眶甚至噙水;狗的眼睛太精明,有太多的勢利;貓則難測。 我愛看馬的眼睛,牠的睥睨不是睥睨,牠的憂傷不是憂傷,牠的溫馴就是溫馴。我看牠,牠也在看我,甚至比我看牠多更多。 微凜的冬日這天,風和陽光都很好,讓人暫時忘記塵世的疫情紛擾。馬的眼睛給了我和平的安慰,牠的眼底寫著放心。   二、蒼茫   在相同一片土地,不同村落,不同時間,看見不同的風景。 雲如棉團層層疊疊積厚,我盯著盯著,看雲也看鳥群。 那些鳥在眼前的一月下旬的此刻,在微陰的天際,繞著圈圈飛,一圈一圈一圈。彷彿大家都說好了,一隻跟著一隻飛。牠們似乎不想停下來,或者,牠們正要找適當的地方停下來。 黃昏將臨,牠們繞行的天空下,稻田裡都空了,只餘下禾頭插在乾涸的田地裡。今年乾旱,暫時是不播種了。 鳥們也許覓食飽肚了,也許只是在享受冬天裡暖和的一天而雀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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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苔蘚石

詩/攝影 宇子禾 隨著湍急的島國動脈 蜉蝣任憑氣流衝擊 海灣內的浮木,飄盪 離群索居的虎斑貓   無法停止的腳步,沒有 能讓我駐足的柏油路 熟悉的加盟店餐廳看板 是對另一個城市的記憶連結   黑夜長年孕育的俄匊斯 伶仃獨步於鄉間省道 依附在我脆弱的意識 無力去奪回屬於我的精神   陰鬱的雨水,澆灌 冷冽的強風,吹襲 時刻摧殘我的肉體   土壤贈予我鈷綠色的毛毯 歲月手製的精緻禮物 卻無能治癒對往昔的思念   燒鐵熾紅般的夕陽,軟化 黑曜石光澤的傍晚,遙望 曠野的遠景,傾聽 斑姬地鳩的泣鳴,佇立 罕無人跡的鄉間野路旁,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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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天的河岸

清晨,跑過一棵棵老樹,跑過地上點點日影,那是陽光與樹葉暈染的水墨畫。  河岸 蔡莉莉 油畫 2005 文/圖 蔡莉莉 清晨,跑過一棵棵老樹,跑過地上點點日影,那是陽光與樹葉暈染的水墨畫。堤岸蔓生的藤,綠霧般隔開咫尺之外的市聲,以溫柔的姿態,在風中寫下秋天的留言。 白茫茫的蘆葦淹沒河岸,如風景的毛邊,如秋天的海浪。河渠揉雜著一股介於花和草之間的野氣,垂釣者默坐傘下,靜候魚群的來去。兩三隻蜻蜓輕倩地掠過,把秋天的動態寫在水上。不同音高的鳥鳴,無從分辨來歷,整條河都是回聲,像穿越聲音河流的語言。賞鳥的人,相機對準層層葉隙在綠光下癡心守候,在我眼中,他們和垂釣者皆屬擅於等待的人。 繞過河,橋上薩克斯風悠悠蕩蕩,近乎古典,召喚出摺疊在歲月口袋裡發黃的心事,猶如以明礬水寫就的詩,刷上時間的墨色,隱隱浮現。遠望路中央有一個小東西,靜物一般,跑近才知是貓。瞇細了眼烘曬暖陽的表情,像是在對我說:「跑什麼?這樣躺著不是很好?」 長長的上坡路,前方跑者的背影已沒入風景,只餘我一人與傾斜對抗。跑步和畫畫都以寂寞為基調,是一件最接近自己的事。我喜歡這樣的孤獨,一步一步挪移,一筆一筆重複,重複著重複使人感覺到接近完成的幸福。 轉彎,河離我越來越遠,高架道路從頭頂上經過,流水聲和樹香被車輪聲和煙塵取代。車流像洄游的魚群,我看見生活在另一條河裡奔波。堤岸刷上白漆的牆,噴滿塗鴉,纏繞的英文字母如同一則則的謎。那些無人能解的什麼,像找不到出口的迷宮,像吶喊的火焰,使我想起美國塗鴉藝術家凱斯‧哈林的話:「藝術應該解放你的靈魂,觸發你的想像並激勵人們向前走。」 沿著掩蔽牆影不停地跑,抵達河邊棒球場,折返。秋陽的溫度,剛剛好,照著中年的我,照著落葉堆積的下坡路。滿地生赭、熟褐、岱赭、焦茶的葉片乘風旋舞,從容飄落,彷彿散發著秋天的香氣。迎面,外籍看護推著輪椅,枯瘦的老人眼神遙遙望向不可知的盡頭。他是否也曾在一樣的清晨,一樣的河岸,一個人跑過秋天?不禁想起村上春樹說的:「對自己每天能靠兩腳健康地跑步,總是心懷感激。」那像是一種提醒,我不知不覺努力跑起來,好似確認著雙足踩地的力量。 太陽的光度慢慢擴散,變亮。繡金的草地,露水已蒸散。練氣功的老人、跳廣場舞的大媽、打網球的大叔,俱皆散去,他們是為了清晨而存在的。此刻,河岸安靜得像是無人的荒原,彷若誰都不曾來過。只剩籃框孤單立在打烊的球場,像被遺忘的紀念品,在時光之河中慢慢變舊,鏽蝕,歪斜。 河繼續趕路,風繼續吹,雲繼續追。跑過青春大霧,跑至微涼中年,盛夏已遠,我沿著無有盡頭的河岸,跑不完的跑著,任秋風穿越,像要追回風裡的什麼。那是卡爾維諾的「慢慢地趕快」,一如秋日的雲,始終是天空裡的動詞,飄飛徐行,因移動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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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海邊

詩/圖 鍾敏蓉 1.沙灘   此生怎能是天地茫茫的無語呢 鷗鳥飛至 只是經過。連潮汐都知道 而妳的腳印,幸好很長很長 也是經過嗎 我用很長很長,很長的一輩子,等妳回答   2.上弦月   靜靜垂釣 不問今夕何夕,更不問歸期 妳的笑聲,應在魚簍裡   3.日出   起初,千堆雲霧自驚濤裂岸而來 而有了鷗鳥有了游魚 朝我,飛了過來 原來陽光甦醒,自妳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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