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林邊手記〉西藏行旅掠影

文/攝影 翁少非 羅布林卡的鵝黃鎖住原型的秋意 昨日,雨後曬書,重讀晴天《誤闖西藏的輪迴》時,不免憶起七年前的西藏行,諸種風情猶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認真說,這趟西藏之旅,可是好多個因緣加總所促成的。 若不是十四年前在台南大學辦的研習會上,能巧遇筆名晴天的林湘萍,又蒙她贈送這本簽名書;西藏,這個在許多人心裡想了千百次的香格里拉,也只是個遙不可及的神秘國度,我連想都不曾想過「可以去」。 初見林湘萍,對她那奔放的生命力、勇敢追尋想要、年紀輕輕已兩度獨闖西藏,欽羨不已,也起一遊心念。這心願直到考取華語領隊和導遊證照後,隔年又巧識邊疆旅遊達人李思瑜,在她安排下加入由修行人組團的「西藏雪城十二日旅」,而得以實現。 二0一四年前進西藏比林湘萍那年代去顯然容易多了,主要是青藏鐵路二00六年全線開通後,西藏遊客日益增多,觀光業興旺,交通食宿更舒適便捷;旅遊局重視旅客安全,除規範車速、乘坐人數,還加派公安人員隨車服務。 由於西藏高原平均海拔約四千公尺,一般人還是會擔心引發高原反應適應不良症,望而卻步或忐忑不安。我們先在低海拔的林芝地區遊覽,住宿充分休息後,隔天搭車前往四百多公里外的拉薩,慢慢適應高海拔的氣壓與稀薄空氣,幸運的,全程只有兩位團員在米拉山口、日喀則身體略有不適。 林湘萍二00二年搭貨車、徒步跋山涉水;背包客、苦行僧式移動;三百多天與這塊土地和居民緊緊相融,收穫與啟示自然會比搭寬敞座位的中巴,精選景點景區參觀遊覽的十二日遊,要來得豐饒與深沉。然而,我珍惜來之不易的因緣,除臨行前盡量做足功課,沿途不忘獵取鏡頭,雖是走馬看花的浮光掠影,晚上抽空書寫感受時,卻覺得每幅畫面都溫度起來,例如: 「布達拉宮Potalaka!bo da la!」松贊干布為迎娶文成公主所開啟的故事,一千三百多年後的我終於有一天來到故事裡,瞻望這座矗立在紅山、氣勢雄偉非凡的宮殿。我走之字型蹬道,逐一和靈塔、佛殿、經堂、僧舍打照面,沿途碰到許多人:有金髮白膚的、有攜家帶眷的、有揹東西上去粉刷的,還有那對在林芝機場碰到說他們每年都來參拜、家住北京的夫妻。夜晚跑去拍攝布宮的倒影,一條地平線劃開兩個金碧輝煌,鏡花水月中我努力去搜尋我的前世今生。 大昭寺廣場石板上的叩痕 八廓街,拉薩最古老的街道,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遷徙拉薩建造大昭寺後,信徒們就圍繞大昭寺轉經輪,繞呀繞轉呀轉的走出這條轉經道。這一天西藏的太陽把石板路上人群、遠山、商店的影子,還有我的崇敬眼神,都照進古老神祕的畫框裡。應該不是眼花,地面上居然有許多腳印,虔誠所留下的隱形腳印。 大昭寺廣場酥油香氣瀰漫,誦經聲響梵唱,許多人千里行來,素衣已塵厚,老態更顯龍鍾,放下陪行的包袱,在釋迦牟尼佛大殿前,屈身、雙膝跪下、全身伏入、額頭磕地、起身再叩拜;從七世紀以來,信眾就用身體丈量,測量離佛陀多近了,一年年的參拜、一次次的磕頭留下叩痕。我凝視凹下的青石板,那是人類敬天謙卑的印記。 羅布林卡藏語「寶貝園林」具四季風情,歷代達賴喇嘛的夏宮。我喜歡園裡的「達旦明久頗章」,意為永恆不變宮,冀望世間的親情友情和愛情能亙古不變;更喜歡園外這片的鵝黃,路旁的樹形枝狀、葉黃葉落,搭配圍牆的黃、人們生活的跫音,這般鎖住原型秋景的意境,如果有人問秋長得如何,我就拿這張給看。   去過西藏的人,為何而去?留有什麼感受?林湘萍說她那年去西藏,是全然一無所知,故無所求的。回來後,卻有滿滿兩百多頁的圖文,字裡行間又埋有引人遐思與思索的命題。而我,重讀她的書,重溫自己寫下的每張掠影,在魂縈夢牽、時光變遷的空隙中,用心找尋某些可能被遺落,或可以被彰顯的東西。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主編精選〉一位教師的疫情生活

 文/江逸蹤 插圖/國泰 一、逃亡   五月中的台北街頭空蕩蕩的,外宿附近的市場,原本晚上在騎樓一整排的攤販少開了許多間,一格格的空洞。以前曾和你逛過的賣場,如今讓人猶疑不前。無端的消息讓架上的泡麵與衛生紙總是缺貨,像所有人都離棄了台北。 原來繁華的日子可以凋零至此。有幾次我站在騎樓底下發呆,不知道要吃什麼。買了泡麵想就此度日,但似乎沒到那麼悲慘,戰備糧食很快因嘴饞吃完,無端堆積了脂肪。健身房當然是不能去的,想去公園拉個單槓,發現器材都用封條封了起來。 最不習慣的是不能去咖啡館,每日到店前和老闆照面,外帶杯冰美式,有一種看昔日戰友是否活著的心情。 構成生活平面的點都閉鎖了,剩下幾條零落的線。日子刪刪減減,又如常運行。 不過與其說繁華凋零,不如說疫情的台北更像深夜的台北,只是全城的人都在守夜,等待一線曙光。很多都靜默了,但關於疫情的事物還在喧嘩著,什麼都變得不確定,工作,愛情,既有的信念。唯一確信的是便利商店仍會開著,藥局堆滿防疫物資,讓人得以想像生活還是連續的。 線上授課,聲音像投入深淵裡。學生都成了一個個帳號頭貼,那些睡著的一如往常,現在可以睡得更安心了。線上點名,某某人你在嗎?過了三十秒,螢幕傳來訊息:老師我麥克風壞了。好吧。 也可能大家開始大量在線上授課,我想像整個網域變得擁擠,與你通話時,老是斷斷續續。 我漸漸體悟到,聲音變成逃亡時的重要存在線索。有一次,我自己忘了開麥克風卻賣力講著,游標在螢幕上的文本無聲指畫,過了十幾分鐘終於有學生說,老師你還在嗎?雙向遮蔽,才知道原來自己存在的若有似無。 前往他方的路也斷了,僅管未必常常出城,但現在是確確實實不能抵達了。我們不得不倚賴通訊軟體的訊息通知,宛若災難片裡的對講機,策劃著逃亡路線。   二、隔絕   疫情爆發六週,生活都暫時擱置了。沒上完的課,沒交代好的事,全都之後再說。一開始,你還有些欣喜。早厭倦了無趣且慣性的學校生活,停課讓生活出現大片空白,想像可以整理房間,翻開總是讀得斷斷續續讀的課外書。而且,你相信這亂流很快就會結束,回來時,大家可以開心分享自己的防疫假期。 線上上課很輕鬆,像在看直播,不過老師是比較無聊的直播主。上課時可以躺著上趴著上,幾天下來卻有些說不出的疲憊感。聲音投入網路,並不是期待對方回答,而是期待對方聽見。頭像旁顯現綠燈後又消失,不知是欲言又止,又或是誤觸按鍵。沒辦法面對面談話,不確定對方的表情,經常反覆說著同樣的話,朝深淵大喊只有自己的回音。 已經好幾天沒出門了,出門有點像好萊塢僵屍片裡,必得在欠缺物資時才能冒險出門(通常每次出去都會有成員被咬)。你知道也許沒那麼可怕,但卻有莫名的緊張(但仍因為不用期末考而有點小慶幸?)。三級警戒一延再延,好像跑了十圈操場後教練又說再加五圈。什麼都是匱乏的,生活用品、原本的活動量、見不到的人,還有疫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浮現:這世界的背後好像有什麼在盤算著。 反覆寫同一個字,那個字就會瓦解,喪失意義。關在同一個房間裡也是如此。同樣的動作一直做,過於單一的生活,並不會規律累積些什麼,反倒更廢。街上很安靜,房間卻比平常更喧嘩。以為是太雜亂的緣故,遂開始收拾房間,檢視原本生活的澱積。斷捨離之後發現原來可以留戀的也不多,真懷疑之前在外面風風雨雨到底在做什麼。原以為自己是孤單的,但此刻卻更感到孤單。 孤單的人要在人群之中看到自己的孤單,而今街上沒有人,竟變成全然寂靜。雙重的孤單。 台北的太陽是恩賜,但現在看見大太陽,卻毫無欣喜。日子已經快枯乾成沙漠了。習慣了用網路溝通,此刻電話是延伸的器官好相濡以沫。我們快要忘記擁抱的觸感,不知彼此心中的模樣。電話那頭傳來乾乾的聲音:「你還好嗎?」「還好。」「聊些什麼吧?」「啊,今天確診很多人,小心點。」「好。」 很多對話和過往的畫面一直重現。想到在酒吧裡,燈光昏黃,我們低頭討論著酒單,空氣瀰漫著調酒的香氣。而今所有食物都只能外帶,但調酒卻不能外帶,即便可以,也只能一人獨酌。「你還記得我們在酒吧裡說了什麼嗎?」「有點忘了,但我還記得服務生送錯,讓我們白賺了一杯」「多美好的夜晚」。 也想到日本。雖然日本是一個人去的,但我相信你還記得那裡的細節。空氣被擦得乾乾淨淨,日式風格其實就是一種過於純粹的風格,一絲不苟地讓每個環節都安置妥貼。雖然日本的咖啡很難喝,但我還是很喜歡喝路邊販賣機的罐裝咖啡,小小一瓶100日元的那種。這幾天去便利商店,我不禁買了幾瓶罐裝咖啡(也可能是因為最近網路廣告總是一直播放著日本某原裝進口的咖啡)。我相信終有一日會與你回到那裡,不用戴著口罩,可以看到店員們爽朗的笑容,拍照時,畫面有點過曝。   以前把自己鎖在房間,期待與世隔絕,那是為了到更遠的地方。現在要玩真的了,卻擔心這一隔就隔斷了許多故事,「我們要有心理準備以後要與疫情共處」,可以不要嗎?死亡令我們退卻,但現在是為了以後讓步,等待重逢的那日。這不是真正的隔絕。我們都像萊布尼茲的單子,同步做著類似的事,盼的是未來安穩的日子,那時再回想起來,恐懼不安都已消散,方知此刻是隔而不絕。   三、雲端生活   關在房間裡已經十二週了,時間意識日漸模糊,每天都像在放假,又都像在上班。沒有區隔意味著原本的計畫藍圖逐漸褪色,勉強維繫變得毫無意義,想要做些正經的事都顯得有些可笑。 有時候在房間裡熬夜看劇,或與友人聊天到凌晨二三點,隔日睡得昏天黑地。偶爾會精神突然很好,讀點原文書,把以前從未弄懂的概念釐清到自己興奮不已。當然也有如同過往的某些片段,比如寫作時,看著電腦半天一籌莫展,或是一個晚上寫了兩三千字。 日子是團塊又是碎片,時而清醒時而混沌。都說後現代的人活在雲端,真的如此嗎?若總是活在平面的文字和影像,失去了現實的錨定,虛擬空間就不再是逃離的空間,而是更擁擠的現實。 疫情期間才知道為什麼在台北那麼疲憊。並不是多需要在室內運動,而是不能在室內運動讓我意識到了肢體的侷促(只能安慰自己健身房並不遠)。也不是多需要有廚房,而是意識到我永遠不可能有《小森食光》、《海街日記》那種味覺的向度。簡單說,就是沒有生活。 手沖一杯咖啡,之前只道是尋常。因為怕四級封城,跟樓下咖啡館老闆預購了五包,有點擔心喝不完,老闆隔著口罩面罩努力擠出笑容說:可以啦。果然,不到半個月就喝掉一磅。 教學也是如此。有學生跟我抱怨每科老師不停給作業,不用去學校反而更疲憊不堪。鐘聲消失,學校彷彿也失去權威性(好像有播放鐘聲的APP?)。老師消失,沒有老師的瞪視,評分參照的基準在哪?學校變成了虛擬(像野雞大學那樣),賴以延續學校的是學生過往被規訓的記憶。 台北市一度說要讓學生輪流回學校上課,同事們開玩笑說,這對沒去上課的學生來是一種處罰。你說,這是全新的生活,像回到古代,人與人久久見一次面,見面前只能埋頭各做各的,一旦重逢,便無比歡欣。聽起來,好像現在的禁閉,反而讓我們充滿希望。   當生活漸漸遠離我們,幸好奧運讓我們重返生活。疫情警戒降到二級,我們仍在家守著電視觀看比賽,有無疫情似乎毫無影響,因為奧運選手的生活對我們而言,本來就是在雲端。你跟我分享你喜歡的運動員,我一知半解地嘗試著了解。我們似乎又參與了彼此的生活,有你,有我。 疫情何時會過去,我們都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未來儘管重返沒有疾病的日子,我們都增長出了新的生活。世界生了一場大病,雲端生活永遠都是一個選項,在雲端相見並非逃離,而是模擬避難。我們因此更能對照出現實的滋味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浮生

詩/曾湘綾 攝影/陳建華 日子漸次單薄 像易碎的玻璃 碰撞時,又各自 發出聲響   留下雷聲 讓世界變的寒冷 等待風中的人 移動雲的眼睛   如果雨水落下來 佔領暗夜的腳印 過去,會不會 愈走愈安靜   一如平息之前 窗台的月亮 慢慢長成心口,透明的 新的刻痕

Read More

〈中華副刊〉為我執壺的男人

 文/紅玉 插圖/國泰 新聞中出現不敵疫情的嚴峻考驗,經營22年的老茶館,因租金上漲與業績慘淡,不堪連月的虧損,即將燈滅人散。那一池養了20多年的錦鯉該何去何從?池邊楊柳明年還會隨風款擺嗎?蟬兒可還有地方去說唱。 那年盛夏,荷花朵朵綻放,夏蟬吼得聲嘶力竭,我們坐在女兒牆邊餵魚,你眼角的笑意游出魚尾,陽光恣意灑在瘦弱的手間與肥胖活潑的魚群上,這是你眼中最後的美麗。 視線從電視緩緩移開,落在書櫃旁的玻璃櫥窗,裡頭擺有他慣用的茶具,每一個都有他溫柔的撫觸,細心的擦拭,他喜歡泡茶、養壺,是個安靜不多話的老派男人。 挑了一只冰裂茶碗,冰裂的紋路因茶湯的長期潤澤,呈現深琥珀色,倒了些許東方美人茶入碗,熱水沿著碗緣徐徐澆灌,不消片刻,茶葉漸漸舒展開來,像剛睡醒伸懶腰的貓咪,捧近一聞,特有的蜜香味飄散在鼻尖、眉間,熱氣讓雙眼迷濛了起來。 他是我媽口中的「老芋仔」,右手焊車床、左手執壺泡茶,互不杆格。客廳櫃子藏有他鍾愛的茶具,那是老長官送他的結婚禮物。茶几就是泡茶桌,飯後,他燒開水、備茶具吆喝姐弟三人乖乖坐好。 我著迷於他手上的動作,溫壺、溫杯、置茶、聞香……長滿老繭的大手熟練的翻轉白瓷杯,臉上的神情極其專注溫柔,我喜歡看他泡茶,勝過那杯微苦的茶湯。媽媽在廚房喊著:「不要讓小孩子喝茶,胃會壞掉啦!」「我的小孩胃跟我一樣好,連石頭都會化掉。」濃濃的鄉音配上湖南騾子的脾氣,哪牽得動,每天喝。 國中因故和妹妹賭氣切八段,一個星期都不和她說話,當她是空氣,兩頭小騾子互不退讓。晚上吃完飯照例泡茶,當然不跟妹妹坐一起,硬是讓弟弟夾中間。「好苦啊!」茶湯一入喉,苦得我眼睛都歪了。「妳們姐妹倆鬧脾氣,我的心裏可苦了。」這個男人藉茶說理,沒有八股的大道理,卻讓我羞愧不已。 高三考大學那年,哪來的閒情逸致美國時間陪他泡茶,早早躲進房間埋首苦讀,恨不得一天有48小時供我支配。泡茶時他準備一只馬克杯,先將馬克杯裝滿茶湯送到我的書桌旁,孤燈下,裊裊茶香伴著原子筆的沙沙聲,他的關懷都在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中,讓我暖暖喝下肚裏,安撫躁動不安的情緒。 到北部讀大學,他細心備好茶葉與可過濾茶葉的陶瓷大杯與我同行,喝茶的習慣一旦養成,是戒不掉的。室友見我喝茶都說那是老人茶,還說我有一顆老靈魂,她們說:「喝茶是公字輩的事。」原來喝茶是有分年齡的。 大學同學寒假到台中玩,招待她們來家中吃飯,室友對他的粉蒸肉、蒜苔炒臘肉、辣子燒雞與紅燒獅子頭讚不絕口,飯後的一泡好茶,更是令她們念念不忘,直說暑假還要再來。沒等到暑假,清明連假就隨我返鄉了。菜燒得好、茶泡得香,這種男人極難找。 台北的冬天很是濕冷,不似中部的溫暖怡人,冷冷的冬夜,雙手捧著陶杯,藉由杯子的溫度減輕思鄉的愁緒,我好想念他泡的茶,溫潤回甘、沁人心脾。 工作不如意、新娘不是我……都在他的一碗茶湯中淡出,他的雙手似有魔力,總能召喚出我最美好良善的那一面,一泡茶中喝出人生的幾許況味。 有一天,他忘了許多事,總是問了又問、一說再說,他的手抖了,摔破了幾只壺,將手藏在背後,驚慌的眼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沒關係的,就由我來執壺吧,泡出他鍾情一生的滋味。 親愛的老爸,早上供奉的三杯茶,是你最愛的鐵觀音茶,我泡的好喝嗎?

Read More

〈中華副刊〉水手在港岸談些傳奇

文/攝影 吳東興 水手在港岸談些傳奇 岸燈瞇著眼睛,傾聽 哦!有雨了,像綿綿故事的餘韻 我們還在雨中品嘗另類浪漫 而,雨是小港的淚,譜出一首流浪之歌 千年之後,故事未如流星殞落,流傳甚至 典藏 當我們走過 兩道深色美麗的痕又延伸了 我偏愛小港,範圍不大,灣岸淺淺,幾艘漁船懶散隨海水漾來漾去,海水似在呢喃,卻不知呢喃些什麼。 海風微微,還是飄起幾線髮絲,有淡淡的鹹味,很是迷人。對我,這港,頗為熟悉,就像老朋友一樣,所以儘管來了多回,還是想要再來。 一件你喜愛的事,你不是會一做再做嗎? 而一個你喜愛的女人,你是不是會一直熱愛著她呢?我正思考著這個可能牽涉「哲學」的簡單的問題。 也許,自己是在鑽牛角尖吧?這問題,對很多人來說,一點都不是問題,因為他們認為愛一直都在,而且會不斷地延伸下去。 很多事,不是越簡單越好嗎? 真的,我是在鑽牛角尖,對於無法理解的事,總是會一直想下去,然後在問題的漩渦中不斷迴旋。我知道這是不好的,但有時還是會控制不了,就像小船被風吹走,只能在海中漂呀漂。這是個性使然嗎?也許是,也許不是。但,總有人勸我放下、看開,無拘無束的生活不是更愜意嗎? 是的,既然來到這能撫慰人心的小港,就暫且「不鑽」了,就讓港的溫柔撫平不安的思緒,靜靜與港對話吧! 雨落了,斜斜、絲絲,如千萬根銀花針在飄著。 誰能畫下此時的景致?可能無人。那麼,就用心仔細地觀賞吧!若問我為什麼偏愛小港,這季節,水手們老愛泡在酒吧裡溫存女人的豔紅,或者,在碼頭上,三、五人聚在一起,談那海上的事,談那遙遠的故事,然後,爽朗地哈哈大笑。 哦!航海的人是故事的創造者,自古,這裡就流傳著許多壯美的故事,這也是吸引我到來的原因之一,我是愛聽故事的旅人,雖然有的故事很老舊,而且一傳再傳,可是卻韻味感和趣味感十足,值得一聽再聽。 而,岸燈是千古的觀眾,當黃昏時,一朵一朵開啟,有的還閃閃爍爍,猶如向著剛返港的水手眨眼。它看著故事的發生,也看著故事的寂滅。有天,它老了,它本身就是一則不滅的傳奇。 岸燈點亮自己,照亮別人,從不喊累,從不發出怨言,就像一個個堅守崗位的衛士。人如果像岸燈一樣,無怨無悔照亮別人,他的「價值」就讓人刮目相看了。世上如果有更多這樣的「好人」,那麼,世道一定能變得更好。 雨還是老樣子落著,似乎要讓人熟悉它是個什麼樣的型式,我喜歡這種斜斜的小雨,我就在如此詩意般的雨中漫步,沒有撐傘,我怕,撐傘會壞了這滿滿詩意。走著走著,卻惹來不少異樣眼光的注視。呵呵,我並不在意,這人生已經充斥著各種艱難,又何必生活在別人的眼光中呢?如果一直離不開旁人的目光,就好像被綑住了手腳,那肯定活著「很不是味道」。 雨仍是輕輕斜斜,像一首意象悠長的詩,值得長吟,也值得低喃。精靈般的小雨啊!也像一段纏綿不已的愛戀呵!只是,任你看了三十年的雨,你也描不出這美的意境。 讓雨綴飾我們愛的詩篇吧!正如聽完一段淒美的故事後,情人頰上的淚珠,這才是愛的晶瑩真純的部分。 有一首民謠浮在薄雨中,像一位哭泣的女郎訴說一個悽慘的故事,港町之夜,迴漾著美麗與哀愁,這夜,又轉變的有點藍,更趨近一種非常現實的人生景況。 於是,在沒有港燈的地方,我成了故事的主角,而伴著我,還有,那首熟悉的民謠……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鮑伯的心願

文/張純瑛 插圖/國泰 鮑伯(Bob)是多年前我的美國同事。初識他時我三十出頭,剛生下第一個孩子,而他,已經坐五望六,稱其鮑伯倒也名符其實。他身材頎修,氣質溫雅,一派英國紳士風采。我望著他滿頭的銀髮,問道:「鮑伯,您有幾位孫子女?」心想,下一刻他就會掏出皮夾,像其他的美國銀髮族,得意洋洋地展示孫兒孫女的照片。沒想到他面露尷尬回答:「我沒結過婚,沒有孫子女。」輪到我面紅耳赤。 工作單位有幾位雞婆型的女同事,善良熱心愛熱鬧,把沒結婚,講話靦腆,五十幾歲的鮑伯看成大孩子,聚在一起聊天時,常「垂詢」他的生活起居。而鮑伯,也沒有讓她們失望,大方地告訴雞婆們,每天做些甚麼事,吃甚麼食物,透露他的一些光棍生存之道,例如:衣櫃裡掛了五套衣服,每一套包括內衣、襯衫和西裝,禮拜一到禮拜五上班前,不必費神就可以著裝出門了。每個星期六,是他開信的黃道吉日,無論看起來多麼重要的信,一律不會令他心動提前開啟。雞婆們被逗得樂不可支,常常取笑他,他不以為忤,並且屢屢告訴大家,希望找位東方女性結束光棍生涯。 鮑伯並不是呆板木訥,毫無情趣的單身漢。他擅長彈鋼琴,和幾位朋友組成爵士樂團,每週有兩個晚上在酒吧表演。但他羞怯膽小,優柔寡斷,怕遭異性拒絕。感情上過於瞻前顧後,或許因此對形象上比較溫柔嫻靜的東方女性懷有好感。常聽他談希望找到投緣的亞裔女性,可惜我這個東方友人愛莫能助,我的社交圈很窄,不認識和鮑伯年齡相配可以牽上線的華人女子。那年代也沒有約會網站,鮑伯的求偶之路真是四顧茫然。春去秋來歲月不息,轉眼間過了八年,鮑伯的尋伴渴望仍然只是掛在嘴上。 反覆徵詢我應該學日文還是中文,終於,鮑伯決定採取具體行動去學日文,或許可以在本地的日僑圈中覓得知音,或者將來去日本試試運氣。鮑伯上了幾個月的晚間日文課,興趣還不小,可這時晴天霹靂,始料未及的大雨傾盆而下──鮑伯,被裁員了。 六十出頭的鮑伯仍想工作,可年逾耳順找事不容易,只得在一個幫助長者就業的機構擔任義工。他始終沒有再找到新職,我們幾位同事每隔數月會和他聚餐。每次見面都可看出鮑伯日益衰老。他得了柏金森症,症狀逐漸嚴重,在眾人面前顫抖著手開啟藥盒取出藥,顫顫巍巍送入口中,旁人看了真感心酸,卻又要視若無睹避免讓他困窘,不敢主動詢問他的病情。對終生熱愛彈琴的鮑伯而言,與琴鍵永遠告別比失去工作無疑更加悲慘。鮑伯剛賦閒在家時還繼續上日文課,後來大概因覓職無成心境不佳且健康惡化而停止,期待找到東方女性為伴的終生心願也逐漸煙消雲散。 爾後,生活無法自理的鮑伯住進了養老院,舊同事的聚餐也因大夥忙碌而中斷。失去鮑伯的音訊,我仍不時想起他那靦腆憨厚的笑容。最難忘記有一次,他、我和一位男同事愛德一起工作,等待電腦測試結果出來的空檔,我們三人閒聊。鮑伯又提到他很欣賞亞裔女性,愛德臉色一變。等鮑伯先行離去,愛德難以置信地問我:「他怎麼可以在你面前講他很欣賞亞裔女性?他在暗示甚麼?」 之前兩年,1991年,最高法院大法官候選人Clarence Thomas在參議院同意聽證過程中,遭受舊日女同事Anita Hill跳出來指責他曾經對其性騷擾,鬧得沸沸揚揚。從此公私機構對職場性騷擾議題十分敏感,我們公司三令五申提醒員工們,避免有任何性騷擾嫌疑的言語和舉動。和鮑伯不熟的愛德聽聞鮑伯的發言,直覺會令我受窘。我告訴愛德,與鮑伯同事八年,我深深瞭解他是個坦蕩蕩的君子。確實,我們間的友誼始終單純如清水,就像他和那幾位白人雞婆們的友誼一樣不摻雜質。縱使在#MeToo(我也是)運動席捲全球的今天,想起鮑伯,我仍要說:他是一位俯仰無愧的正人君子。

Read More

〈中華副刊〉獨醒

文/Kathleen 圖/雨順 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夜半,眾人皆睡我獨醒。 入乎其內,出乎其外。反省觀己,切切。鍛鍊智慧,平衡苦樂兩端,知白守黑。學習,冬日寒柳,立春新綠,還有那 淤泥蓮花。 遠方,人情似故鄉。魚傳尺素,殷勤理舊狂。自訴:有情有義,活在當下,即是 最美人生。 遊心於物,江山風月和白雲舒卷,閒者為主,盡情享清歡。日日好日,人間好時節,皆是福報。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梧桐蔭涼的下午

梧桐綠蔭灑落滿地清涼 文/攝影 蔡碧航 1.   上海春日,春去春又來。 想要認識一個城市,最好的方法大概就是安步當車,用腳丈量,把腿走斷吧。第一次來上海,我的確是拿著一張地圖,按圖索驥走了許多地方,後來就把地圖拋了,只跟著感覺走,只向著梧桐蔭涼的地方去。 從陝西南路轉進紹興路。出版一條街,逐漸淡薄的紙墨氣味。日暮黃昏的淡薄,也是一種寡情。 下班的J打電話來,問我去了哪裡? 我說看過了金谷邨、步高里,走過了陝南、紹興、瑞金路,正要散步走到衡山路的凱文咖啡。 J說,瘋狂。他在上海十多年從未這樣走過。 這一區正是當年的法租界,幾百幢有歷史有故事的老房子,是昔日名人巨賈的豪奢住宅,現在不是改裝做高檔餐廳就是成了尋常百姓家。解放後外僑撤走的空房子一下子湧進太多住民,大概誰占了就是誰的吧?看過一座花園洋樓掛了十幾塊門牌,院裡橫七豎八排滿腳踏車,晾晒一竿一竿的衣服,真可惜了這蓬頭垢臉褪去風華的西班牙式建築。 看多了老洋房老建築頓覺背後的滄桑歷史太令人頭疼,馬蹄聲已遠,年華老去的建築也已面目模糊,曾經的夢痕你收藏了幾枚?相較於這些高冷雲端,反倒覺得集合住宅的「金谷邨」「步高里」煙火人氣可親,一扇門一口灶,有著人間的汗水蒸騰和溫度。廚房傳出剁剁剁切菜聲,門口藤椅坐著聊天的老人。時間果然在此停駐。 晃蕩了一整天,此時夕照初染,晚風沁涼,真想要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地老天荒。 我和J約在凱文咖啡。   2.   J很多年前去了魔都。 隔著海和千里路,我用SKYPE找他,電訊常常是不好的,說話斷斷續續,不知是要掛斷還是繼續這樣藕斷絲連的有一句沒一句?有時J擠在地鐵的人群裡,匡噹匡噹咻咻的車行聲,還不時傳來廣播「歡迎搭乘一號線,本次列車終點站富錦路」「請將愛心專座讓位給需要幫助的人」……還夾雜著英文站名的播報。 那時地鐵只有三條路線,我可以從車行的站名和方向判斷J是要進城去或是回家。 有時電話裡聽到叭叭叭連續急按的喇叭聲、車流聲人流聲和呼呼颳大風的聲音。 風吹落葉。J說。 梧桐葉落,枯黃的落葉辭枝,被大風颳起在半空中飛舞,旋了幾圈跌落在地上,被車輪碾過被行人踩過,又再被狂風吹起旋到半空中。 J一個人在深秋的衡山路走著。 梧桐葉落了滿地,枯乾瘦稜的枝椏伸向天空,張牙舞爪想要抓住灰灰的流雲,像要索還什麼。 戶外的溫度計每天都向下沉了一些,天氣越來越冷了。城市的臉孔暗淡許多,褪了脂粉顏色只剩灰和黑。   深秋某日我從浦東機場轉了兩趟車,J把我接到家時夜已過半。J說去吃點東西吧,為了等我他尚未進食。 附近的餐館都打烊了,也不想走太遠,就在街角一家還亮著燈的火鍋店點了火鍋和兩個快炒。黑色的小鐵鍋架在爐上,噗哧噗哧噴著熱氣,白煙迷了眼。 J把兩雙黑溜溜的木筷放進湯鍋裡涮了涮遞給我。我楞楞看著他忘了伸手。 湯鍋裡翻滾著豬骨玉米蘿蔔豆皮還有一些看不清楚的食材。兩顆帶殼的龍眼乾、兩顆看似罌粟蒴果的果殼在鍋裡翻上翻下撲騰著。很多年過去我一直沒弄清楚為什麼火鍋裡要有帶殼的龍眼乾和罌粟果殼,J也不知。後來也沒再見過。 我百感。瞪視著眼前的大男孩,半年不見他瘦了。 他舉筷伸入鍋裡撈出肉片放我碗中。 以前的他潔癖龜毛得不得了,國中就洗自己的衣服,把白襯衫洗得雪白,吃飯喝水小心翼翼不沾別人口水。 「快吃吧,餓死了!」 天氣很冷了,吃完火鍋回住處的路上夜風瑟瑟,我豎起衣領緊挨著J,想著衣物是否帶足夠。   隔日J拉著我穿過人民公園。 「給妳看一樣東西!」 上海美術館英式古典建築的牆角有一組雕塑,一群容貌表情衣著各異的男女老幼,或蹲或站各據一角,來回睇幾眼你立時明白這就是上海極為寫實的群相縮影。人事更迭城市幾經變遷,但今日仍可在上海火車站或長途巴士站看到這樣飄移無根的浮萍,鄉下來的黑戶打工族。 有個年輕人抱膝蹲踞看著前方,眼神空洞,一臉惶惑茫然。 J說他常常來看他,蹲著和他對視,覺得自己就像他。 J把blog的頭像換成了這個眼神空洞的雕像,說他就是他。有著他的心境。 日後我和J在SKYPE說話,腦海裡自然而然就浮現這雕像,反而有時想不起J的樣子和他的笑臉。J大概已經很久沒有笑容了。 有一次電話裡竟然聽到汪汪汪的狗吠聲,幼犬撒嬌的輕吠,原來J養了紅貴賓,名模林志玲養的那隻。J叫牠拿鐵,棕紅色的毛就像一杯香醇咖啡,陪伴著他的暗夜。 緣起是有個深夜下班回來,打開門迎面一陣凜冽刺骨寒風,捲起落地黑白窗帘,飄飄忽忽鬼影幢幢把他狠狠嚇了一大跳。J撫著胸口咒罵自己,為何早上出門去忘了把窗關好關嚴?為何白目偏偏選了那黑與白? 有了拿鐵日子溫暖許多,進門胖乎乎小肉球歡叫撲身繞膝抱腿。寒夜不再淒冷。 J不搭地鐵不坐公交了,假日開車載我到遠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小區裡原本沒幾輛車,卻好像一夜之間自體分裂長出了一大群,繁衍漫漶到車位的攻城掠地爭奪戰。J老早就花錢養著一個車位,沒車時任人停有了車卻趕也趕不走,常常深夜回來停不了車,或一大早出門趕著開會卻被堵死動彈不得,跟物業和保安反應了幾次理論了幾次都不得要領。 合該有事,那個晚上疲累不堪回到家,繞了幾圈找不到空隙可以把車塞進去,氣急敗壞發了大脾氣拉著保安去把人叫出來,二話不說一拳揮過去,幾回合打歪了鼻子打砸了眼鏡,驚動城管也來了,結局是兩造握了手鞠躬下台。   從此J的車位再也沒人敢搶,更奇的是狹路遇見了還能彼此點個頭打招呼。 我規正他小要忍,J說這是叢林生存法則,孔老夫子沒教的。   3.   後來我自己搭車出門,也總要找機會穿過人民公園到上海美術館去,看那一群眼神空洞的塑像。 圍繞著人民廣場,周邊是上海博物館、城市規畫館、歌劇院……走走逛逛,歇腳在歌劇院對面的真鍋咖啡,選二樓窗邊的沙發座,點一客此店我唯一能接受的畑煮鯖魚套餐。梧桐枝葉從窗口伸進來,帶進陣陣涼風,太愛這個座位了,常常一坐一下午。直到有一天易主關店害得我來來回回找不著,美術館牆角的雕塑也一夕之間消失了蹤影,不知去了哪裡? 然後美術館就搬到浦東去了,原址變成上海歷史博物館。 兩年沒過黃浦江到浦東去,出了地鐵站竟不知要怎樣過馬路?架高的空中走道串連著一棟又一棟的金融大廈百貨公司精品旗艦店,昔日遙望仰之彌高的東方明珠塔矗立在眼前,竟彷彿伸手可及。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太多了,多到再也無興趣一一去指認,繁華過眼,果然雲淡風輕沒什麼好提。 揮手自去吧,真的沒什麼好提起的,這城市的多變給人的感覺是無情和陌生,穿街走巷徜徉春光許多年許多日夜晨昏,我竟不敢為朋友導遊,不敢介紹看過的好景吃過的美食窩過的咖啡館,上個月去過的店說不定明日就從這個城市消失。 J說,不知不覺站在一個時代的浪尖,被推著向前,回首驚心,青春就是這樣消磨掉的。 上海最美好的歲月已經逝去了吧我覺得。那個琉璃金粉光華璀璨的年代是張愛玲白先勇專屬的,再也回不來。 唯有這片梧桐蔭涼,招來風招來雨招來百年風華人間興廢卻堅定未有停歇,一路迤邐清涼下去,枝葉招搖伸手挽留著躊躇的旅人。 繁華旦夕,千年煙雨。陌生的城市啊。 我和J約在黃昏後梧桐蔭涼的凱文咖啡。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一個夏天的故事

文/古家榕 插圖/國泰 前幾周,廚房的和式拉門,不慎被孩子玩出大洞。忙碌擺了兩天沒修,發現這般丟垃圾挺方便,遂「將洞就洞」發展為自家新美學。這晚煮完飯,正準備關上燈,抬眼往外望去,只見黝暗的玄關處,灑落了一片明亮。 恰好是拉門破洞的形狀。 今年五月中,幾乎是猝不及防地,病毒將生活扯出了道裂谷般的大洞。人們倉皇地逃到對岸,看著熟悉的昨日坍塌,又不知明天將變成怎樣,只好在原地紮營,堆起篝火靜觀其變。一時間,許多事彷彿僵持住了,畢竟磨合的過程中,行事曆彼此衝撞、人與人相互牴觸,你拉我扯間日子彷彿踟躕不前,尤其當孩子的課程碰上我的工作,3C產品僧多粥少,眼見筆電被迫徵用,內心的焦灼僅次於被搶走馬桶。 然而,也是有著快樂的時候。 週五午後,與孩子們無所事事,心血來潮玩起大富翁。但見骰子一落,八步抵達「機會」格。「經營小本生意獲得一千元!」兒子興奮高喊,額外加贈姊姊白眼一枚。 待得他領完獎勵,我拿起骰子,正要擲出去時,突然停下來問了句: 「剛才那些字,你都認得了啊?」 「對啊。」 小傢伙語氣平淡,我的內心卻深感震動。猶記上次玩大富翁時,兒子尚是個小白丁,但這次的他,已能準確讀出語句了──原來生命的有些事,正在不可逆地改變。我有了我的天空,孩子們其實也是,儘管曾如此渴望他們獨立,可一旦飛了出去,回頭,到底並不容易──若非這段軌外的時光,自己,或許還會錯過更多成長的瞬間。 過去總覺得,人生是場馬拉松,如今才發覺,它更像是走走停停的冒險。因著這場無預警的中斷,母子仨再度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即使難免愁煩,可日後回想這段歲月,此刻的大眼瞪小眼,都能讓我在未來的某天,更滿足地目送他們走遠。 昨夜臨睡前,翻開了篇小說,開頭第一句便是:「世上萬物皆有裂痕,光由此而進。」   每道生命的罅隙,如廚房、如居家,終究是為了透光。 我笑了笑,瞄了眼篇名──〈一個夏天的故事〉。 是啊,這個夏天,真的很有故事呢。

Read More

〈中華副刊〉纏與禪

詩/攝影 黃素華 過去就過去了 過去卻過不去 過去也不過去 過去還在過去   湖畔花時間 花時間看湖 湖在花時間 時間花在看湖   時間 在過去、現在、未來   湖 過去的漣漪 蕩漾到現在 牽引著未來   我 不在過去、現在、未來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