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垂涎的計謀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直到他躡手躡腳地走到身邊才認出他來。曬得像剛煮好的咖啡,深過琥珀的顏色裡是蘊藏香味的盒子,潘朵拉。原本像白玉蘿蔔的脣紅齒白的膚色,經過澳洲的陽光炙烤二十天後,改變成另一種風味,那些原本散發亮紅光澤還結在樹上的果實,水洗日曬,似乎聞到深棕色發出的香味,是說,這時怎會疑慮著家裡烤箱在出門前有沒有按下切斷的開關,裡面的餡餅怕也烤出另一層次的滋味了吧,焦味。 那麼長的航程,沒見他險露疲憊,反而是那只行李箱塞了過多的故事一樣,沉沉的,他又要說上三天三夜了,關於帆船大賽的歡樂和刺激、迷幻般的海象和遇上的人以及彩虹蛇的傳說。那麼古老的傳說,會不會變得像蛇那麼滑溜那麼難以捉摸,像關於兩人的故事? 烤箱有確實切斷開關,拉出烤盤,兩塊牛肉餡餅似乎賭氣自己在烤箱內悶太久而黑著一張臉,「先墊墊肚子,餡餅和咖啡。」要他洗過澡後先吃一點墊墊肚子,晚餐其實已完成三分之二。他倒像小孩子獻寶的從行李箱掏出一磅磅分開包裝的咖啡豆,一包兩包三包四包,海關就沒懷疑他跑單幫?要我陪吃,就一起吃。咬下一口餡餅,肉汁噴出,烤過又即將冷卻,所以溫度也不對,實在不香,像若即若離的唇。嘴裡先有了腥羶肉味,企圖用咖啡解膩不只是迷思也是枉然。 重新燒一壺吧。用心的豆子。 他拆了他新認識的友人介紹給他那款Vittoria並千里迢迢帶回來的新豆子,磨啊磨滾啊滾,我知道,味道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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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雷

川端康成/作 林水福/譯  國泰/插圖  從海邊回來的女孩們,像栗毛的駿馬走在街上的秋初,飯店的一室響著舊式笙篳篥的我們的婚禮,突然閃電往玻璃窗閃過,像要敲破這場婚禮似的雷鳴。 十七歲的新娘臉色蒼白,閉上眼睛像被打濕的旗子倒下了。 「窗戶!窗簾!」 典禮一完成,新娘的父親說,「這孩子害怕雷或許是從前的作祟。」──開始說起丹波的孝子傳:丹波國天田郡土師村蘆田七左衛門是受到領主特別免除年貢表彰的孝子,然而,他的母親害怕雷聲到即使聽到大鼓聲也會暈過去的程度。因此,雷聲一轟隆轟隆響起,七左衛門不管在哪裡做什麼都馬上跑回家。夏天,也不到隔壁村子。不只是這樣,母親死後,一聽到雷聲馬上趕到墓地,抱緊母親的墓碑。 某一天暴風雨的夜晚,可憐呀!覆蓋在母親石塔的七左衛門被雷打死了。翌日早上,萬里晴空,村民想要把緊抱墓碑的七左衛門的手腕拉開,撥地折斷了!焦黑的屍骸,成了無論碰觸哪裡都稀哩嘩啦散落成灰的人偶。要把孝順的七左衛門從母親的墓碑移開是錯誤的。一個老太婆撿起掉落的一根手指,拜拜之後放進袖兜,「讓我家不孝的兒子喝!」 村民爭先恐後撿拾屍骸的殘片。 「那灰呀,在我家世世代代祖先也像寶貝一樣傳著呢。我年幼時母親也讓我喝了。因此我和這孩子都怕雷了?」 「這孩子也……」我模仿父親對新娘也說、這孩子。 「也讓這孩子喝灰嗎?」 「沒有,其實我忘記了。──不過,如果親家公說要讓她喝的話,我馬上用小包寄過去。」 郊外的新居──我們到達全新的家,四隻蟋蟀從還覆蓋著白色東西尚未取下的新娘的衣櫥,蹦蹦地跳出來。然而,在初夏的明亮、新娘像紫丁花束,──接著這又是夏天像自殺似的巨大的雷的腳步聲,我抱起年幼害怕的新娘;從女人的肌膚首先感受到的是女性之中的母性部分。其次,誰能說、抱著這柔軟溫暖的墓碑,我不會就這樣變成焦黑的屍骸呢?   閃電閃過,想把這新婚的床弄成死亡的床的雷,在屋頂上。 「窗簾!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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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舊書的故事

文/攝影 程奇逢  紐約是個光怪陸離的地方,而且什麼事都可能鬧出個世界第一來。世界最大的二手書店strand book store就位於曼哈頓鬧市區聯合廣場附近。1927年成立,一個世紀了,仍經久不衰。它還有一個引為自豪的名字,叫「18英里書廊」(18 miles of books),據說書店老闆弗雷德‧巴斯曾叫員工把兩排書架間的走道進行測量,共錄得18英里(約25.6公里),總藏書200萬冊。 書店裡能看到很多大學生,紐約大學、帕森斯設計學院、新學院大學、巴魯克學院都在幾個路口之遙。美國大學的教科書很貴,而這裡有許多教師學生使用過的書,價格只有原價的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 這幾所大學的教授也有近萬人,因搬遷、退休、老病,很多人的藏書進了舊書店。辭世的老教授也不能帶走一生積攢的書,他們心愛的書不會跟他們走到最後。人們不能永遠擁有這個世界,以及任何不願割捨的東西。這令人悲傷。 紐約的Strand書店,雖然在規模上世界第一,但在歷史流風餘韻及聲教文物茂盛方面比不上倫敦的舊書店。有一本小說把紐約與倫敦舊書店連接起來。 住在紐約的女作家海蓮‧漢芙靠給一些小劇社寫劇本為生,窮困潦倒,但她嗜書如命,把錢都用來買書了,她嚮往氣韻講究、價格低廉的倫敦舊書店。 1949年10月的一天,她按照《星期六文學評論》的廣告,給位於倫敦查令十字街84號的舊書店寫信,並附上一份書單,不久即收到店員弗蘭克寄來的書及覆信,購書在繼續,他們也在來往的信中闡述文學觀點、評論作品以及各自的生活狀況。 弗蘭克傳統矜持,而海蓮活潑幽默。海蓮的書單冷僻,口味特別,其餘的員工也幫著四處尋找書。海蓮與書店的關係擴展至店裡的每一個員工。其時,二次大戰剛結束,英國的食品供應短缺,海蓮寄去書單的同時,還寄去當時英國連黑市上都緊俏的火腿、雞蛋、香腸。 20年悠悠歲月,讓海蓮與弗蘭克成為「最了解自己的人」,海蓮一直想去倫敦看看這家書店和弗蘭克,但因經濟拮据而無法成行。一直到1969年的一天,她收到倫敦來信,告知弗蘭克去世的消息,她感傷萬分,找出他們20年的通信,在1970年出了一本書,書名就叫《查令十字街84號》,很快,這本書就成了暢銷書。1971年,海蓮拿著這本書的稿費買了去倫敦的機票,然而書店歇業,人去樓空。現在這裡是麥當勞快餐店,但在臨街牆上釘有銘牌,「查令十字街84號,馬克斯與科恩書店舊址,因海蓮‧漢芙的書而舉世聞名」,它成為癡書者的聖地。 這本小說被兩次拍成電影,還有舞臺劇。我想這個故事所以感人,是在於距離,因為地理的距離及時間的距離,心氣相通的人的醞釀出醇厚的溫情,還有就是結局的遺憾與無奈,這正與很多書籍裡的敘說與真實的人生相同。 世界上的舊書比出版社待售的新書多,舊書的故事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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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河邊上的家

 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 家有小女已長成。曾經也上學,也畢業,此後也與朋友、同學一樣出門謀生。 成人之後,作父母的就不再插嘴,不再問這問那,任其自由地飛。雖然很多時候是很想問這問那,甚至最好長著七張嘴、八隻耳地想問想打听,僅僅是忍著、再忍著,假裝著不聞不問而已。 有一天小女成家了,有窩了。當然,那窩是暫住的,有如小鳥離開舊巢時,先要扇動是否硬了的翅膀,探探穩還是沒穩的腳步,才敢向新天地跨出第一步那樣抖抖顫顫。飛離父母的眼皮底下,從此要靠自己銜回一根根稻草、一節節樹枝築窩是此後的第二步、第三步,個中有辛苦有不安屬於自己,有歡樂當然也不會屬於他人。 但是,新巢,應該是何種模樣? 《詩經》上不是有「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嗎?通俗一點的解讀就是,喜鵲自己築巢,鴿子更愛借居。哈哈,「鵲」與「鳩」對居家所持的立場與人類有啥兩樣?於是自然就形成了兩派:凡是「巢」得親手築的屬「鵲派」,反之,一生不過一春,借居並非不可的是「鳩派」。 應該鵲居式,還是鳩居式,近來常常是小女與夫婿間編織未來時必定觸及的話題。 向來隨遇而安的小女,觀點傾向於藉公寓:方便。說飛就飛,遠飛近飛隨自己心願,省事而身不纏瑣事,只要一把鑰匙在手,世界也就握在了手心。正宗「鳩派」也,俺感嘆。 而夫婿不然,覺得獨門獨院才是上乘。走進庭院,站在閉著眼也不會跨錯的門檻前,收眼盡是心安理得的天下。由此才會滿溢出一個看得見的「我」、「我們」、「我家」的氣氛。嗯,百分之一百的「鵲派」。 倆人商量來商量去依然舉棋不定,便上門來問。人各有志,此事古難全,所以,起初俺裝著沒聽見,讓風從耳邊吹過了事。問了多次,內心實在讚同夫婿的主張,俺也絕對是「鵲派」,非「鳩派」。 有道是,居家居家,有居才算有家。很多年前,即使結了婚、有了家卻無窩,萬不得已只得硬著頭皮遠走低飛來到了他鄉,就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心願,一個有滋有味的「鵲居」的家,有如吃飯得用自己的碗筷一樣是最最基本的基本。 如今,輪到小女築窩了。實在理解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煩惱、苦慮。但最終是「鵲派」佔了上風,「鳩派」不得已而從之:獨門獨院才算家。 之後,草圖擺上桌面: 坐北朝南,庭院,全家聚一起說話的地方,孩子們自己的天地……排列在「元素表」上的元素,缺一不可。簡單明瞭的設計圖案由倆人簽名後提上了日程,接下來的一個又一個星期假日便是小女和夫婿出門去丈量能擺得下這夢的場所的日子。 挑選來挑選去,挑選了很多個地方,選中一塊面朝小河的空地。據說那塊土地是擁有者最後一塊祕境:坐車去市中心上班、購物、閒逛只半小時的距離,此外,附近有幼兒園,學校,超市,醫院……更有綠地與流水於其間,該有的有,該方便的絕沒不自由。 老父默然聽著,歡欣於內心。 因為小女選中的那地方俺也熟悉,常在那裡散步,離俺家要說伸出手當然摸不著,但是,看得見:一條小河延綿不斷,流向未知的遠方就是路標。 市塵總會消失,繁華定有終日,但是,相信那涓涓細流,芳草連綿的小河一直會流淌。絕沒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卻能觸摸孕育出《枕草子》、《方丈記》、《奧之細道》的清流:新綠時,佇立在小河邊聽小鳥此起彼伏的叫聲就如在欣賞拉威爾的《波萊羅舞曲》,潮漲潮落的月夜湧動著有韻的節拍,秋葉飄滿的河面蕩漾出一灣夕陽,而岸邊小鴨,白鷺,鵜鶘則顯一幅印象派的油畫……。 俺彷彿已看到,此後不久小河裡的風景將變幻著映在小女家的窗戶前,一天天、一日日。 為了完善這張草圖,為了這個亦夢而非夢的現實,近來小女和夫婿忙起來了,忙著編織自己的窩,不,還是夢:要和房地產,建築公司商討圖紙的設計,外觀的圖案,室內的造型,從零開始起步的一切。 多好!小女和夫婿的奔波,讓已經不再抱夢幻的俺也對看不見的未來感受滿眼的色彩。 不是期待老後有去處,僅僅覺得不遠的身邊有著流水相伴,有著小女離開舊巢而新築的鵲窩,有著孫輩的叫聲喊聲啼哭聲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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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愛耍花槍

 文/圖 劉惠芳 我始終愛看戲,關心廟坪戲台,所以對仇英版《清明上河圖》特別鍾愛,因為最初就被它開捲那個鄉間大戲台吸引,看到畫面的戲已開鑼,台下坐滿觀眾,遠處樹杈上還有看戲的,與我童年看到的戲台最像。 最近福昌宮廟坪又要演平安戲了,這是一年兩度的第二次祈福大戲。 我並非梨園子弟,當年只是樂天知命石潭小村民,胸無大志就愛戲台的熱鬧喧囂,關注演戲人在廟會的忙碌奔波。當年我甚至會耍花槍,舞弄好看槍法,其實並非真功夫,可能與老家緊挨著廟坪,離廟門口不超過二百公尺,離戲台子更不過一百公尺有關。 記得廟坪平安戲堵擁時,人頭鑽動,老房和戲台之間有棵橄欖樹,演戲時樹上爬上至少三個看戲人,總也有人拜拜後要遊逛飛鳳山或飛龍山,那就是搭遊覽車來的外來香客了。十幾歲時聽到戲台上的胡琴或嗩吶,便忙著拆下老床上被罩披上肩,學做花旦的顧盼生姿千嬌百媚,念著也唱著,再拿起雞毛撢子,耍起花槍… 戲台前後台由大布幔隔開,左邊有上場門右邊有下場門,自然就見「出將」與「入相」,兩門之間總有一桌兩椅道具,桌椅可裝飾也代表戲裡的書房、酒館,或宮殿、帳蓬。戲台由四個大木墩支柱,戲台背靠石牆,牆上即戲子的後台,當年我趴在那兒總探見許多戲子的後台真相,演小生的竟然正在哺乳,我從此不再著迷那位「男主角」,發現演老皇帝的只是廿歲不到青年,發現薛平貴竟是鄰村一位老姑婆… 我愛看戲,午戲多是刀槍武戲,夜戲多是情愛文戲,民間地方戲曲有悠久歷史,舞台上既有江河,也有陸地;既有皇帝,也有店小二;能上船也能下船,有洞房花燭,也有斬首示眾;上下可能數千年,縱橫可能幾萬里。每次演戲我家祖母都讓我把她的老竹椅拿到廟坪占好位置,惟恐太遲會沒好位置,其實印象中沒有什麼人久坐看戲的,廟坪上下場階梯至少可容三百人,祖母在演戲時也總呵欠連連磕睡不斷,但是她醒過來時一定知道劇情,這是我始終沒想明白的,也許一生勤奮勞作,戲台下是她真正的生養休息? 當年我們這些孩子誰不會耍點簡單花槍?不論單手或雙手,小學低年級時好像都是從雞毛撢子開始練的,小學高年級再換竹掃帚桿。戲台上不單有武術也有舞蹈,更技巧的說,就是雜技。雜耍與道具帶有歌舞,年齡漸長便想像千金小姐與公子相會故事,布幔幕後絕對有後花園,或涼亭,或古井,或迥廊… 孩子的我,愛在演戲人未上場前趁廟公不注意便跑上戲台比劃,上場學仿花旦比劃蘭花手勢,台步姿態姍姍猶穿水袖模樣,俯看觀眾席像看十丈紅塵,記得戲棚後台面積不大,緊湊而豐富,戲班子總也有十來個人。觀眾席分散上下廟坪,椅座自家個人自理。觀眾不固定,有為祈神來看戲的,有一時興趣只看一半就走人的。如今廟坪早已無秩序,也因為少見平安戲職業演戲人高水準純粹演出。 記得當年還有「搓把戲」,廟坪不登台也平板唱戲極精練,也就是常以一技之長吸引觀眾,販賣大力丸或狗皮膏藥的賣藝人;半世紀前更聽說黃俊雄布袋戲團會來,聽說有人曾用白蠟軟化做出史艷文與藏鏡人的臉龐,一直就想等戲團來時共同演出。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如今地方戲面臨生存危機,因為真戲子老去觀眾流失,舞台技藝失傳,演員一年不如一年,電腦電子樂代替,新一代人的舞台藝術不可同日而語。有人看這問題應屬文化搶灘,有人鼓掌該扔即扔。其實小村平安戲仍定時演出,我不愛稱它「野台戲」,因為它並不「野」,它曾長期以活態方式表現傳統地方戲曲,絕對是有地有位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我的書桌旁永遠掛著一把雞毛撢子,回想遙遠耍花槍舊影,人生豈不就是一台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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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早晨,遇見一則童話

 文/攝影 劉英俊 晨起,打開簾布,一股安靜自落地窗外靜靜流入。 將亮未亮的天空,清澈而安詳。 或許是昨天颳了一整天的風,入夜後又下了一陣陣的雨,把天空整理得乾乾淨淨的,也不見來往人車的吵雜聲。 太陽還沒露臉,但東方的天空已一片通紅,殘月還高掛西邊的天空。 於是拿起相機,走到陽台。   檢視照片,突然讓我想起過去學習外語時所讀到“Heinzelmännchen”的故事。他們是一群勤快的小精靈,在夜深人靜時幫人做些諸如裁縫之類的家事,於天亮之前悄悄回去,不讓人類看見他們。 昨夜,許是這些小精靈來過了吧。 我想。 他們不僅把天空整理得乾乾淨淨,同時把熹微的晨光擦得澄澈亮麗,讓太陽得輕鬆用第一道紅光把這城市剪成一則讓人想坐下來傾聽的童話故事,也把忙了一個晚上的月亮洗得淨淨白白的,讓月亮快快樂樂回家去。 今天早上,很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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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放對地方是天才

小騎士稱職地做好遊行隊伍前導的工作。 文/攝影 李燕瓊 入秋第一天,google首頁的橘黃刺蝟馱著落葉的圖案很溫暖可愛,看著好歡喜,彷彿一掃全世界疫情膠著的沉悶不安。 終於,因為疫情幾經停課、復課折騰的德國小學開學了,放學後就看到好多小朋友手上捧著大形甜筒、裝滿禮物的彩袋,他們興奮地說笑著,看得我都開心了! 你還記得小學開學第一天的心情嗎?那可是人生大事啊!所以,不少德國媽媽會DIY這種Schultüte(入學彩袋,也可在文具店買到現成的),裝滿多采多姿的禮物,如巧克力、HARIBO小熊軟糖或餅乾(德國有些地方因此稱為「Zuckertüte甜點袋」),或文具、小玩具,或其他小朋友希望得到的禮物,除了慶祝「長大了,從此開始學習之路」,也可稍微減輕第一天上學的緊張。這行之200多年的傳統習俗(起源於1810年德國薩克森州),已經成為入學儀式之一了。(突然好想再上小學啊) 拼貼著彩色可愛圖案的Schultüte是德國小學新生的禮物。 這古老傳說中的故事說學校裡有一棵Schultüten-Baum(入學彩袋樹),如果那樹的果實(即Schultüten)已經成熟可以採摘了,就是第一次上學的時候了。 「小大人」的感覺有點自信的小驕傲,比如這位小騎士。 臉書跳出我市Staufen艷夏Weinfest(葡萄酒音樂節)的回顧。揭幕儀式遊行由小騎士前導,德國那幾天爆熱,太陽也大,小騎士在高溫下穿戴整套騎士服已屬不易,而且全程騎姿直挺優雅,在暫停等待後面隊伍跟上時,始終耐心微笑著,從容自在,溫柔陪在旁邊的年輕媽咪做了很好的示範。 古羅馬哲學家塞內卡說:人生就像一場戲,重要的不是表演的長短,而是表演得出色。小騎士也表演得太出色了。 和這位年輕媽咪小聊一下,說兒子從小就是馬迷,有一天看到電視上的馬術表演,就很認真地表示他要學騎馬,她馬上為兒子找了馬術老師,她不求兒子有多了不起的表現,只希望兒子「學其所愛,愛其所學」,快樂地成長。 孩子從小培養,未必一定要「贏在起跑點」,但給孩子自信的快樂,和正確的人生價值觀,以後應該會更有餘裕地從容、沉穩應對成長路上的問題和挑戰。 和住在下薩克森邦的德國人妻小莎聊起小學教育,最大特色是:沒有學習壓力,小學前兩年不打成績等等,沒有考試,成績單上只有評語;也沒有寒暑假、春秋假作業虐心寫,沒牽掛任性玩到飽。(懺悔一下,小三暑假貪看瓊瑤小說來不及寫完暑假作業,偷偷撕掉二頁國語作業本,很慚愧還獲頒暑假作業第一名) 小莎不特別期待女兒的學習成績,但灌輸女兒「學習靠自己,自己的學業自己負責」的觀念,更重視「因材施教」。她一雙女兒頗具「手做創意」天分,在聖誕節、生日、母親節等特別日子都有很棒的創作,小莎全力配合與鼓勵,我很認同「放對地方是天才」,如奧運金牌桌球國手小林同學。(所以,我小學貪看瓊瑤小說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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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消失的戀愛巷

 文/張燕風 圖/雨順 大頭衝著我大聲喊:「欸,魚丸,今天我們送了那麼多貨到基隆,明天要送去金山的那幾家也安排好了。這次漁船帶回來的貨都送的差不多啦,成績不錯噢」,「老板你應該高興了,可以收工了嗎?大家都累了,請我們去喝一杯吧 」。 大頭和我是同學,雖然他一直是我家漁產公司的打工仔,但和我早已情同兄弟。工作之餘,我倆常常一起去喝杯啤酒。漁人碼頭邊上的那家酒吧佈置成夏威夷海灘情調,氣氛慵懶散漫,冰啤酒很順口,令人放鬆。大頭說:「欸,魚丸,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個同學,長的很秀氣的,家裡開米廠的,那個『米粒』?她和她老公從歐洲回來了,她還要在台北開畫展呢!」大頭捉狹的擠了擠眼睛,「好像你以前和她很麻吉嘛。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看畫展,給老同學捧個場?」 這時唱機傳來潘越雲渾厚低沉的嗓音,唱著: … 阮也有每天等只怕等來的是絕望 想來想去不凍辜負著青春夢青春夢 不是阮不肯等時代已經不同 查某人嘛有自己有願望 …   幽幽的歌詞讓人突然感到鬱悶。 我仰頭喝完啤酒,拎起了背包,和大頭說先回去了,就這麼不自覺的在路上走著。天有些小雨,但是不冷,地上柏油路面雨水的反光好像看到我自己的倒影。這個時段街上沒什麼人。嘿,我這個魚丸,怎麼又走回到重建街這個路口了呢? 記得以前米粒每次都故意說我是出海打漁暈船才走到這裡的。米粒家開的碾米廠幾年前關門了,淡水的舊商業區都搬到現在的老街附近。中學的時候,我總有藉口放學後和米粒一起走出校門,然後很「順路」的陪她走到重建街的這個路口。每次我們拾階而上,快到米粒家那條小巷子岔口時,她家的小黃狗就會狂吠飛奔而來,我總會摸摸小狗的頭和它玩一陣子再走回家。 米粒要穿過的小巷就是傳說中的「戀愛巷」。淡水曾經有位作家「王昶雄」和美麗的畫家「林玉珠」談戀愛時,每次約會都會手牽手走過這條小巷子,因而傳誦出一段佳話。 當年不知道為什麼自已每次和米粒走到靠近巷口,心都會怦怦跳。米粒常喜歡在巷口附近看許多藝術家來這裡寫生。望著青山綠水.粉藍彩雲和紅頂磚瓦,觀音山也總是千變萬化。米粒說過她將來要畫盡家鄉的好山好水。 米粒後來如願搬到台北讀大學美術系,只有在她每次回家看望家人的時候我們才會見面。 哥哥和我接手了父親的漁船和家業,我就沒有離開過這個臨海小城了。米粒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們坐在石階坡上,相互望著,米粒問: 「你有什麼打算呢?」我回答,「船進船出,大海依舊。」米粒猶豫了一陣子,小聲的說她要去英國留學了。我愣在那裡,一時不知說什麼。她站了起來,轉身朝她家的方向走去。我心裡喊著「我會等妳!」,但沒能說出口,米粒的影子在巷口逐漸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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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散步,在雨中

文/周盈君 插圖/國泰 為了一顆貝果,我撐起傘,走在雨中。 原本該昨晚到店取貨,但雨越下越大。地下道在夜間更是沉默,我得穿越它,來到這座城市的背面,背面經常路燈不明,我常常很怕某些安全失守。 步行是好的。朋友說身心不快之際他外出步行。有本書專寫步行的哲學,日人在大疫期間以步行取代舟車。而朋友的步行是為了細覽城市風貌。 我的步行在二級警戒中變得很隨興,為了一顆貝果,而下雨天能吸引我的地方,在於人們都避雨而去,路面喧囂短少,雨梳理繁鬧成為淡然的鄉野,我於是更有包場式的快意。 因下雨,所以著棉麻連身裙,雨的傾刷就不會塗鴉在長褲上。我從圳道身畔走過,更避開雙側的單行道,撐傘凝聽雨,我亦在透明傘下呢喃。行走時想像自己是株百年槐樹,步履便不畏雨襲的鏗鏘起來。 地下道的睡眠很沉,我許願自己也能如此,別再與深夜私纏,而又醒在太陽尚未轉醒時。地下道的睡眠猶然持續,也許我生命的坑洞若要自行填補,比他們還怯懦。   走向城市的背面,窄仄之後豁然開朗,但雨漸形咆哮。小火鍋店、芋頭三明治、紅豆餅依然營生,豬的軀體血淋淋吊掛在攤位上方,任人秤斤採買,那間蒸餃、小籠包不斷冒出炊煙,後頭的豬肉很快現身幕前,變成頂尖的庶民小吃。 我越過重重不變,然而,偶有幾間商家遷移他處,另有幾家則銷聲匿跡,但這座城市的輪軸轉得迅疾,恰似速食愛情,荒頹的沙漠又重拾綠洲,優惠折扣中。 突然想起前幾天在服飾店哀悼過它的空曠,但我也哀悼自封以來逐漸肥碩的身軀,朋友說那是水腫,只是我的腰竊竊以為不是。因著身材變調,我得購進幾件寬鬆的。那時節細細挑取比價,耳畔傳進Michael Jackson〈heal the world〉,每次聆聽,我都深受洗滌,忽然在比誰都還空曠的內心中下起高調的雨。前幾天。 而此刻,我穿越馬路,雨的乒乓球打在我的傘架上,粗獷咆哮,我走進麵包店取貝果。架上滿是折扣品,但家裡的冰箱無法吞納許多,就像原本該滿足的生活,給太多物質或關愛就會不適地想要嘔出。最後我只買一顆貝果。走出麵包店,城市溼答答,但我的步行尚不夠飽足,於是查閱大粉粿,據說是此座城市獨有。 持續穿越巷弄,取徑不同往常,許久沒運動,心底暗生止步的雜音,然而陌生路線帶來驚喜:鯛魚燒、快炒店九層塔蛋香、洗髮店咖啡廳異業合作、豆漿味噌店、素肉包、泰式蝦醬炒高麗菜、越南生春捲。車的喇叭鳴得響亮,經過我旁時撈起大片水花;有些則善於禮讓。 離目的地越走越遠,繞路了,但旅行中繞路是常見(人生亦如此),地圖永遠在雄性的腦海形成架構,我是嗜字者,且生疏於數學的直線斜率。雨越形狂妄,google地圖要我從9號走到212號,我已經些許頹圮,畢竟這是近兩小時的遠征。 但我想像自己是徒從,正朝聖,朝聖哪有四季如春,如今牛皮防波水的小白鞋已然輕微泛濕,路該延伸或者撤退?心裡的聲響敲得我左傾右斜。 盜壘成功,畢竟大粉粿再過半小時就收攤,我要老闆娘別加肉,一隻雪白毛絨小狗悠閒步出,乃狐狸狗,我在心底向他問好。大粉粿在半小時後成為慰藉我的美食,純樸嫩白的粿中只裹豆芽菜、碎蛋。我的細胞鼓掌叫好。 但在未抵達的半小時前,我穿越粗大如勾針的雨林,揣想自己為什麼依舊步行,幾度想搭公車、招計程車成為街衢長嘯而過的流矢,然而為什麼依舊步行?是不是複製許久沒有的縱遊?尋找陌生感、歷險感,那人類親近冒險又躲避危險的基因,顯然正發作。 安穩過日子恰若吃飽飯後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魂魄,生活中總需要幾道難解的數理習題,敲碎水泥樣板的大腦,所以在行走間開始擔憂雨會不會過度任性。我低頭看見水流疾走,於低窪處漸形窩流,捲義大利麵似的,時雨量爆炸,沒有認真疼愛地球的後果,而路面多有青春痘疤,凹槽,我避開蜂巢般的水鄉澤國,小心翼翼盡量不滑倒。 擔憂的時候就忘記出走前擔憂的事了,諸如某些不可逗留的情感,雖知終究蒸散殆盡,但難免夢裡繾綣。當憂心轉向,疲困已極時,人無法思索其他而只能規律地向前時,規律,讓人舒服。 一身濕透返家,換衣著,將報紙揉團填進濕透的鞋裡,知道經過一兩夜它就會乾爽如初。我吃完大粉粿,又吃完貝果,一陣睡意襲來,但我要自己不被睡魔攫抓,得把今日的一切記錄下來,因為我從城市的背面回來,並掀翻出它嶄新的一頁。 雨停,天空雖仍陰涼,但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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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畫裡的謎

我經常坐在樹蔭下,捕捉光線移動的軌跡,分析花影色彩的變化。 花影 蔡莉莉 油畫 40x40公分 2017 文/圖 蔡莉莉 一個人要行至多麼幽深的暗夜,才會不顧一切縱身一躍? 望著如今已成淺溪的玉川上水,太宰治的文字像流水般在眼前晃動,他的人生依然是存在我心裡的一個荒謬的謎。 沿著街市的氣味,轉入巷弄,老榕悠悠緩緩指向天空,陽光與樹葉虛實點畫,漫漶成一地不易辨識的草書。空氣是安靜的,隱隱蒸散一股鄉間小路才有的花香。一排舊昔時代的日式屋舍藏匿樹叢中,彷彿安養院裡一起慢慢變老的老人,無聲的,石化的,像被忽略的風景,被遺忘的溫柔。 曾經身在其中的既視感,召喚出記憶裡關於日式老屋的回憶。想起年少時,初到畫室學畫,日式庭院中綠光晃動,呼吸間盡是草菁和泥土的氣味。我經常坐在樹蔭下,捕捉光線移動的軌跡,分析花影色彩的變化。 脫鞋,走入重新整建的日式老屋,以歲月熟成的木頭氣味填滿室內,彷彿連牆上的掛鐘也被薰慢了。我的眼光很自然地落在整牆的書架上,一冊冊的舊書,像是一則則作者以時光書寫的人生故事。 抽出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一翻開,旋即掉落一張太宰治的照片。多年以前,曾至東京的玉川上水尋找太宰治終結生命的投水處。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厭世,再三奔赴暗潮翻動的流水?一個人要行至多麼幽深的暗夜,才會不顧一切縱身一躍?望著如今已成淺溪的玉川上水,太宰治的文字像流水般在眼前晃動,他的人生依然是存在我心裡的一個荒謬的謎。 無人的午後,日式老屋內一片靜悄悄,滿窗的綠,陪我一起躺在空無一物的木地板上。想像自己是一株從地板長出的植物,想著想著,不覺沈沈睡去。 夢裡,我正穿越老屋的甬道,觀看著迴廊兩側的掛畫。第一幅是油畫,男子立於畫中央,黑狗跟在身後,葉片飄落一地,彷彿可以聽見踩碎落葉的足音。畫面的背景是晨霧瀰漫的樹林,灰綠的色調像極了柯洛迷濛著詩意的風景畫。男子的臉龐看起來就像太宰治,他的表情哀愁中帶著一絲嘲諷,像是一個矛盾之人,身陷不幸,卻又極力想征服不幸。畫中的黑狗,使我很自然地想起太宰治在〈畜犬談〉文中提到的那隻流浪狗,自練兵場一路跟回家而被收養的小黑。 「我討厭狗,甚至是憎惡到了極點。」耳畔傳來男子的聲音,然而,四下無人,我以為我發生了幻聽。錯愕中,太宰治的五官跳出畫布,飄浮在三度空間,簡直就像電影《哈利波特》裡出現的畫面。我忍不住問他:「你就是遷居東京前決定遺棄小狗,還差點用毒牛肉毒死牠的主人嗎?」 畫中的太宰治沒搭腔,似乎要我當他不存在似的。他掏出香煙,點上火,吸了一口,眼神望向遠方,陷入沈思。我注意到他的表情開始變化,彷彿進入不輕易讓人讀取的幽暗記憶。 太宰治在〈畜犬談〉中如此描述狗:「只是一味地看飼主的臉色?即使挨揍也夾著尾巴默默不語、逗家人笑。」文中的狗主人即使厭惡狗,還是收留小黑,像餵嬰兒般的把牠養大。平日遇狗卻依然害怕,總是趕緊堆起笑容,委屈繞路。不免猜想這位狗主人,正是平日害怕看到別人生氣的臉,慣常採取示弱外交的太宰治本人。這也使我想起自己,遇見惡聲惡氣的人總是閃避,缺乏正面對決的勇氣,不知不覺中,讓渡出心裡一些重要的什麼。 第二幅是肖像畫,以暈塗法呈現古典油畫的深褐色調,帶著一種達文西〈蒙娜麗莎〉的神秘氛圍。畫中人物我一眼認出正是坐在東京Bar Lupin酒吧一隅的太宰治,他雙腿盤坐高凳,穿著雪白的背心襯衫,打了領帶,嘴角略帶笑意,看起來英姿颯爽。 望著畫,我不禁想:「怎麼會如此玩世不恭,讓大好人生走向失序,走向毀滅?」真想鑽進太宰治的腦袋裡,挖掘他到底在想什麼。 畫中的太宰治彷彿看穿我的心思,說了一句:「我是不是很無賴?」濃厚的酒精氣味,隨著他的話語飄散在空氣中。我突然感到悲憫,有某個地方和太宰治悄悄連結上了。慣於自嘲而不嘲弄別人,同樣是幽微易感的心靈啊。 「人生實難,每個人都有生存的辛苦,不必感到抱歉。」我說。 太宰治動了一下嘴唇,好像要說什麼,但也僅是發出一聲細微的嘆息。別人不懂太宰治的,我似乎懂了,逗人發笑的小丑,是不輕易對人傾訴憂傷的。他的憂傷藏在凹陷的眼窩,藏在消瘦的雙頰,藏在刻了直線的眉間。 卡在生命邊界的太宰治,始終沒有放下他的筆,即使身心極度虛弱,經濟壓力如影隨形,依然為了生存奮力尋覓活路。他在《文筆》中寫過一段話:「人們只要求作家要謙遜,使得作家誠惶誠恐謙虛到卑躬屈膝的程度,把讀者奉為主人,將自己的私生活攤開到無可再攤。不好意思,我賤賣的是作品,不用連作家的靈魂都拿出來兜售,我才想要求讀者謙讓一點呢!」我看到一個創作者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拉扯,明白那種心裡住著兩個自己,日夜不停互相為難的感受,我開始對他感到莫大的同情。 迴廊的最後一幅畫,是故宮的水墨人物畫〈韓熙載夜宴圖〉。發黃的卷軸上,宮廷畫家顧閎中鉅細靡遺地描繪了大臣韓熙載夜夜聽樂觀舞的歡宴場面。不可思議的是,五段畫中出現的韓熙載,皆被置換成太宰治,太宰治的臉分毫不差地嵌在高帽子下。這樣的錯置,使我連想到太宰治經歷的二戰動盪和韓熙載面對的李後主終結,二者之間有著極為相似的無能為力。滿腹主張卻不得不選擇沈默,只能任酒缸釀成一個無法言說的自己。 太宰治曾在《文藝通信》中說:「一個人若是處在什麼都不想做的失志狀態,表示他很健康。或至少,是在一種無憂無慮的心境中。否則,君看上至拿破崙、米開朗基羅,下至伊藤博文、尾崎紅葉,這些人的功績,哪一個不是在瘋狂狀態下完成的?沒錯,絕對是這樣。所謂的健康,是屬於心滿意足的豬,鎮日愛睏的小狗。」潛伏體內的肺結核,持續地嚙食著太宰治的健康,酒精成癮也不斷糾纏著他。就算他跟小狗一樣安靜閉著眼,也只是肉體不聽使喚的假寐罷了。 此刻,畫中戴著高帽子的太宰治,喃喃說道:「或許所謂的大人,總是像這樣勉強地活著。」我看到裝瘋賣傻的他背後的脆弱悲涼,我看到生活敗北的他對人生疲憊已極。生命的盡頭,似乎已有一道急流等在那兒,濃重的死亡氣息,不斷不斷地逼近,終於使他絕望的以為,放棄生命是脫離困境的唯一救贖。   就在此刻,我醒了過來,太宰治的存在幻象完全消失,我好似和遙遠世界的一個自我殘像擦身而過。回到現實,只有我一人獨自存在於這棟寂靜的日式老屋之中。 走出屋外,庭院後方是一條隱密小徑,不知從什麼時候就已經存在,看起來就像夢裡太宰治和小黑狗散步的樹林。我打開畫布,靜靜描繪樹梢之間晃動的花影。 隨著日光飄移起落,我停下畫筆,思索那些存在於時空斷裂夢境中的一切。蓋上畫箱,彷彿夢中的畫,不再是謎團,而是封藏,那個和太宰治同一天生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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