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永遠的過客

 ■任安蓀 去年緣於「居家避疫」,隔著陽光房,多有機會觀察一隻常在後院活動的胖松鼠,逢春,似是追隨春天的腳步,又溜回來作客。 天朗氣清裡,見牠上樹蹓躂,奔竄新綠間,啃食瑞典楓樹的嫩葉芽,從錯落的樹幹和枝椏空隙,窺見牠特有的肥碩長尾巴,隨嚙咬的頻率,忽忽聳動,對牠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一般松鼠有五到七年的壽齡,從去春疫情到今春,牠不變的蓬鬆胖尾巴,別來如故地機靈,反客為主的大派,不見絲毫客氣的攀摘取食嫩葉,隔著大玻璃窗,我猜想:是葉芽帶有楓糖香?是新綠滲有微甜味?或是寒冬過後,堅果難尋,使嫩葉成了素食的選項?抑或是吃個不停地只想磨牙? 這隻迅如溜煙的松鼠,胖篤但靈動,秋季見牠攀爬前院橡樹,捧啃長在樹上或已落地的堅果,冬去春來再相見,牠改爬後院楓樹,也依然是竄溜枝頭的好手。 「芳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堪稱我家後院的「王孫」胖松鼠,從也不曾見過牠的巢窩或地洞,更不知牠打從何處溜來,牠,只是院落裡,永遠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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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讓山走入心中

 文/攝影 藍賦嫻 從小在谷關七雄環繞的谷關長大,爸爸在山寒訓練中心當教官,七雄這些大山是他帶官兵弟兄山地訓練的野戰之地,一次入山就是一個星期,最愛聽爸爸開講山野中的傳奇故事,那些「魔神仔」唬得孩子們對山是又敬又畏又充滿想像。 山林間潮濕的空氣、雲霧繚繞的白雲起伏,對我而言是最熟悉的老朋友,不必問候,它總是敞開大門迎接我的來訪。鳶嘴山有股迷人的氣質,不管那個季節都能瞧見她不同的風貌,杜鵑花海、楓紅滿山、櫻紅點點、岩稜峭壁,賞鳥、雲海、觀星……像是百變的千面女郎,引得愛山之人踏破鞋子也要一睹其容顏。 登山人並不認識,但走在同條崎嶇蜿蜒的山路上,似有股同在一條船上的革命情懷,腳程快之人超越時總不忘回頭一句「加油,我在前面等你!」此起彼落的加油打氣聲襯著啁啾悅耳的鳥鳴聲,有道是只緣身在此山中。 攀完一段起伏峭壁在石縫間稍作休息,聽到身後一對祖孫的對話「你做到了,回頭看,如果害怕你還在那邊山頭,往前看,我們即將爬到對面山頂,考試考不好沒關係啊,我想你們班上爬山一定沒有人比你厲害比你勇敢,阿嬤剛剛用手機拍下你攀岩的照片,回去給你同學看你像不像泰山。」好有智慧的阿嬤,不用大道理就鼓勵到我了。 很奇怪,登頂休息吃糧食時,就是會有人拿食物與大家分享,一根香蕉、一杯茶、一塊壽司、一片芭樂都是從山下背上來的,每次都覺得在山上吃東西好好吃,腦中會自動浮現MIT臺灣誌那些原住民山青的笑話。 此時山嵐霧氣風起雲湧,對面的山半躲在雲霧裏,白雲間冒出好幾個山頭,身旁的白霧越來越濃,小時候曾做過一個夢,夢裏我在白雲上面跳來跳去,還抓了把白雲往嘴裏送,因為太像棉花糖了。而現在的我就在夢裏,跟一群登山夥伴。 爬鳶嘴的峭壁是會塞車的,膽子小的人爬得膽顫心驚、腳底發麻,後面自然得排隊了,有位身負重裝的男士不排隊,在峭壁旁自己另癖一條路,腳步輕盈、身手矯健登登登的爬到對面,他好像長鬃山羊啊!我不禁鼓起掌來。隊伍後面有人提醒「那是師父級的路線,一般人走不來的,不要拿命來爬,會一路滾到東勢,不會成為好漢呦!」沒錯,乖乖排隊,沒有功夫心底讚歎即可。 常常在山上碰到長鬃山羊,他依舊我行我素,好像腳踩觔斗雲,我們是如履薄冰,他是如踩平地般的自在,但看得出每步走來都是對山的敬畏。 當你走入山中,在千萬年的群山裏,在天地間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你的感官、覺知會變得異常敏銳變得特別柔軟,一陣微風、一片樹葉都是大地的森呼吸,是她在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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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利嘉日出即景

池邊的善變蜻蜓,紅色翅脈 文/圖 林明理 天方破曉,原野經過一夜的好眠,決定探出頭來,迎接飛來的小燕子……風替它加冕了片片草葉的芬芳,游進靜謐中。驅車來到卑南鄉利嘉部落,挾著天光的雲朵在呂家溪北側停留,盛開的花旗木和蜿蜒的山徑讓週遭景物都恬然自足。 走進利嘉步道,山巒一片綠意,白雲在輕輕歡唱著──中央山脈東南山腳下,呂家溪北側的一畝畝果樹正甜蜜地生活。我歡喜,因為我看到池邊的紅蜻蜓與蜜蜂穿梭;濃密的樹林中,蝶群在草葉間飛逐嘻戲。一隻鳳頭蒼鷹幼鳥好奇地到處瞅瞅,旋即又飛上林梢……我感知,在森林某個棲息處,牠展翅宛如天使。 樹上鳳頭蒼鷹幼鳥 這翠色的原始混合林,已歷經無數風霜的考驗;動人的部落傳說,讓蒼老的時光都慢慢甦醒過來,連挺拔的老樹也動容。後山是比夕陽還娟秀的樹林,前面是幾隻紅嘴黑鵯、烏秋覓食的悅音。風卻在部落的沉思中細訴著卑南族的生命故事,而原古的歌聲像流水,徐徐緩緩,不經意地在我身邊迴響。 所到之處都會聽見輕柔的蟲鳥、青蛙的鳴曲;涓涓滴流,都是詩意。這些珍貴的時刻,在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中,我燦然地笑了,繼續享受復歸自然的樂趣。原來利嘉這美麗的名字,有「在肥沃的土地上長出茂盛的姑婆芋」之意,它是僅次於知本和南王的卑南族第三大聚落。 林明理畫作 進入狹小的林道小路,和風歇在樹梢,世界已沒有喧囂和騷動,花木還滿綴著露珠;我的繆斯翩然而來,不再沉默。風依然輕微地掠過我小小的方舟,泛成音符……那舞動的旋律,隨著時間的轉動,越發像是一首悠揚清亮而又濃厚渾重的古調。歌聲越過山腳的碧綠樹林,越過利嘉部落的屋脊……令人動容。 這是一條長達三十多公里的林道,原是卑南族大巴六九部落的獵場和農墾地,後用做伐木古道,如今已不再砍伐森林,但族民更用心守護著這座有歷史的森林。再驅步向前,還可觀賞彩蝶區、竹筍園、藥用植物園、生態農場等景緻。 回到部落的活動中心時,已是近午。道路兩旁的彩繪壁畫盡是以鮮明的色彩勾勒出卑南族傳統祭儀的特色。一輛小貨車嗖的一聲開過,劃破了靜寂。忽然,聽見了族人歌唱的聲音,循著路去探頭瞧瞧,但見一群老人正在準備吃中餐及歡唱卡拉OK,交織成族民相處融洽的氛圍,歌聲就像溫柔金光環繞部落。 於今,偶爾也會想起那些老人和部落小孩,還有一些溫馨的往事。是啊,我又體驗一次難忘的畫面。看著窗外細雨,一幕幕回憶……遂成了動畫。我怎能遺忘相遇的悸動?而明天,陽光仍在林間跳舞,那利嘉鄉景的光華,在大氣之中,寂靜如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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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嗜甜

 文/攝影 湯長華 夜貓子如我喜歡趁半夜精神奕奕時寫稿,不過可能晚餐沒有好好吃飽,肚子打鼓般響;真是的,還沒開工就喊餓。 現代人視糖(醣)為洪水猛獸。 我懂得。 空腹時最好先吃蛋白質,別第一口就吃澱粉,以免血糖震盪,久了小心情緒隨之起伏;少喝甜蜜蜜的手搖飲品,喝下去直接累積在身體裡變成脂肪;糖果餅乾糕點等精緻食品少吃,糖讓人上癮,比海洛英還難戒。 認份地從冰箱拿出一個早晨媽媽多備的水煮蛋,剝殼之後囫圇吞。其實喝杯水,轉移一下注意力,很快就不覺得餓了,但夜深人靜,冰箱壓縮機的運轉聲讓我想起兩禮拜前朋友特地送來的夏威夷豆朱古力。  撕開包裝,連啪四個到嘴裡大嚼,再用砍手的決心把夾鏈袋封好,連忙冰回去。 醫生雖不建議我們攝取過多的糖;但有沒有想過,若不吃糖,生活得平白少掉多少樂趣?人活著就是貪圖享樂,不然還貪圖考驗嗎?  正打算好好繼續工作,眼角掃到書架上一個蒙滿灰塵起繡斑的鐵盒,以前裝糖果,後來被外婆拿來裝針線,一下子懷舊心情湧了上來,便分心起身仔細翻看。盒上畫著走在繽紛街上的軍官與淑女,笑盈盈。彼時英國底下的香港,意氣風發,展現經濟實力,有品味亦有風情,是以香港親戚攜來的禮物絕對走在世界潮流的尖端,這盒糖簡直送到小朋友的心坎裡了。原本不曉得這款甜食的中文名,後來不知在哪讀到香港人提起「花街朱古力拖肥(註)」,我心裡動了一下,連忙google,軍官淑女砰地出現眼前。 我微笑,美麗的花街永遠屬於他們。 童年最大樂趣是當電視兒童,初次在厚重電視機上觀看樂家杏仁糖廣告,也許是配樂,也許是氛圍,隱約感覺這與台灣的糖果餅乾廣告不大一樣。不久家裡出現一粉紅鐵罐,大約是新鮮由港到埠,包裝雖無花街的文藝風格插圖,粉紅底配金色英文字母倒也大方。興奮地打開蓋子,閃著金光拇指般大的糖果堆成小山,每一顆都有金色錫箔紙密實包裹著。我迫不及待撕開,是沾滿杏仁碎的朱古力,手指多捏一會兒都會溶出油來。絲毫不猶豫塞進嘴巴,朱古力的味道還沒散去,牙齒把裡頭焦糖咬得喀啦喀啦響,口腔爆出香甜奶油味。 我只是個孩子,這麼小就吃到舶來品美味,自此一輩子甘做甜食的奴隸。 小二還小三時,媽媽的朋友自美回台,送來伴手禮。我瞄到那些禮品裡有隻紙盒裝的朱古力兔,好大,有芭比娃娃那麼高;現在想想,那不就是老美復活節最受小朋友歡迎的食品嘛? 媽媽與阿姨相談甚歡,我假鬼假怪來回經過客廳數次,她們只顧講話我好不耐煩,到底什麼時候才送客啊?等客人告辭,我也沒膽多問,隔了幾天媽媽才像想起什麼似地把兔子交給小孩,害我心癢癢好久。把兔子從紙盒取出的剎那,我心花怒放;那長長的耳朵,那可愛的反射著頭頂日光燈的兔子臉,耀眼。 前思後想如何下手,整隻拿起來啃? 捨不得。 先把耳朵掰下來? 不忍心。   總之最後還是吃了,原來兔子是空心的呢,好厲害,怎麼做的?朱古力隨著手指的溫度慢慢融化,我們吃得髒兮兮,像烏嘴狗。 住加拿大時,偶然聊起甜食,問香港朋友兒時愛吃什麼? 「一張張彩紙包起來,方方整整的瑞士糖。」 啊,我叫了一聲,怎麼可以忘記它! 越嚼越發清香,有點黏牙,唾液不住分泌,每個顏色代表不同水果口味。一條瑞士糖拆開後不經久放,不趕緊吃掉的話,包裝彩紙會被糖份漸漸溽濕,我把吃完的糖紙收在床褥底,有日媽媽執拾房間,一掀起來,彩紙滿天飛。」 「嘩!你當時年紀小身高矮,所以看起來滿天吧。」 「真的是滿天。」 「然後呢?」 「獲得一餐打。」 講完我們止不住咯咯笑,倒在地毯上打滾。 不當小孩後,長出了自行覓食的能力,開始懂得在自幼生長的老城區尋找合心意的甜食,比如點餐時要先想好絕不能讓嚴厲老闆舀料時停手的甜湯;甜而不膩又不會乾噌噌的茯苓糕,以及他們一顆接一顆停不下來的甘納豆;若親朋好友遠道而來,必定於某老台菜餐廳相聚,大菜我可以少吃,甜湯不能不點,最好能夠自己獨食一盆。 生命美好時刻,有甜食陪襯,益發開心;心情不好,更需甜食給自己打氣。 臨睡前再去廚房倒杯水,剛剛才砍掉的手還是再抓了兩顆夏威夷豆朱古力,接著後悔不已不斷咒罵自己意志力薄弱,衝進浴室刷牙,將唇齒間朱古力的香甜換成漱口水的辛辣。 也罷,墮落至此,甜食主宰我的人生,我想要是鍛鍊得夠了,喝咖啡吃甜食也不會胃食道逆流。   註:拖肥即Toffee,太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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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櫻花賞

插圖/國泰 文/周盈君 上個月到後站的公園閒晃,巧遇一株櫻花,他綻放的絕美花瓣,在枝頭談情說愛。我看看他的名牌寫上河津櫻,其上追溯著他的故鄉與父母,關於他的身世我已遺忘,但那預先敲醒春天的婀娜,如今宛在心底。 前幾日再去,陰灰的天際,暮靄沉沉,遊人相當稀少,一眼望去枯枝林立,春天似乎還在非常敻遠的地方,然而枯枝搆不到春。 滿目蕭索與蒼灰。 而人在城市記憶一株植物時就會想要隔幾日再探訪老友,你將好奇他的日日變化,他在陰晴中的形貌,甚至自己乾脆便作莫內的隨從,愛上捕捉光影下事物的萬端容顏。只不過莫內愛蓮,你追蹤櫻花。 因此上次的枝枒有萬端貌美的粉紅,如今倩影已然落入塵土。想像那並不高壯的身姿,要在櫻花樹下沐浴著櫻花雨,鋪一張餐墊,放上林林總總的餐具,有家人摯友笑語相隨,幼童在遠處投擲飛盤,或追趕跑跳於春風中,恐怕不可能,對,絕無可能的。 但一樣的凋零是絕對的,如今枝枒抓索空氣,蒼灰中又彷彿有皴折、有隱痛。 我心痛嗎?讀過《樹之歌》彷彿有了看透,知樹木的零落非真正的零落,因為萬物在大造的系統裡必然會有重生,只要他的根尚吸吮土壤養分,莖幹能吞豔陽芳澤,那麼來年的冬春之交他必然有他的花坼;但會不會是我與他相識不深,緣僅一面,所以沒有濃厚的情感,讓我為之憐憫。 只是他如何零落入土?在清晨或是夜晚?他曾事先預告給其他的樹種或禽鳥嗎? 但一旁的櫻花,他的夥伴,卻獨自綻放了,難道他們說好輪流展現「櫻姿」?還是他的魂變成蝴蝶,蝴蝶再變成這株枝頭上的櫻花,繼續還魂還魄,要春季記得他,即使生命倉促得非常。 我不能久待,因為近旁有施工的工人,他們在蜿蜒的曲曲道途上釘起硬木板,又抹些不知名的固定液,一時之間強力膠的氣味飄散開來,我聞到了趕緊提醒自己該撤退,撤退時再看一眼你的夥伴,瞬間覺得似乎有你的身影。 今早透過部落客分享的照片,乍見幾週前靜悄悄的花季,突然間響遍整座公園,粉紅的一片浪潮,簇新簇新的,在勁風中、在推開雲翳的陽光中,閃熠著美,數大就是美的哲理。難道是你一聲令下? 不過這一切真使我驚奇與萬喜,想問的是,為什麼飄落與綻放你都這麼默不作聲的?在我睡夢中獨自有蓓蕾,獨自讓雌蕊一支獨秀、而花絲力道遒勁推開那重重疊疊的瓣,與冬道別,與春風廝磨,一切默行、默默織就,方能得此善功。 但無論如何請好好享受人們萬眼凝視的崇仰,因為那終究如你的命運所寫的,是絕然的一瞬。 然而這就是你,絕然的一瞬卻驚撼天地,但對我而言那不是剎那即永恆的哲思,比較像因為短暫所以反倒被珍惜,比較像飢餓行銷,所以比較會被人們緊緊抓攫,想飲取你的美,讓人們如魚龍般地比肩遊賞。 我是不會去的,因為我像你一樣,喜歡默默地,如你默默地啟動美學,或者說我們能是一體?那麼,就讓我們暫且相約在蒼灰的天際下,人們尚在忙或尚在睡夢之際,屆時,看看我能否幸運地陪伴你花開與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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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凌亂一如暮春花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本該是寶馬雕車香滿路的時節,這時卻敵不過急急趕路似的氣候,那些原本紅著綠著尚仍惱亂春愁處的花呀草兒們,一下子辛夷花盡杏花飛,好一派病懨懨春閨殘妝模樣。 中庭裡原本挺直身枝綻放如藍紫色煙火的百子蓮,也像初老的人,雖力圖挺胸再展春色也難免凋下幾朵藍色眼淚,淚眼望著小暑的腳步邁向前來。 那人說他忙著,已讀不回好像常態,偶爾許是興來,下餌般地傳來長輩問候圖的早安,亮燦燦的朝陽裡一束紅豔豔的玫瑰,永遠不凋謝,殊不知那畫面暗示著春時已過、雨裡的暑氣令人冷冷暖暖的無所適從。 咖啡機已熄去紅燈,小農友機的無名咖啡豆在新的磨豆機盡職的工作下,把心事研磨得失去原本的模樣,原以為脫胎換骨的想投胎於滾沸的新情愛當中,誰知前世宿緣又在氤氳裡還魂。令人會心的香氣裡有明顯的果香調微酸。寶馬馱拉的香車輪軸斷折在將乾未乾的春泥裡,春泥裡幾瓣殘花像極了唾向檀郎的紅茸,車走不動了,人進退不得,兀自待在斗底似的小小車廂內,根本不知那個郎笑否哭否好個綠肥紅瘦,若要走出車外,不就如了他意被責怪守不住一顆心?這杯咖啡的風味怎就如此難以捉摸?是因為農家未給她安個名字,這麼名不正言不順的沒個名分? 野地的閒花野草和田裡稻禾菜蔬或許跟我一樣盼望著一點點溫度,可是小暑之後就是炎熱的夏季,可預知的高溫會不會將暮春裡那一段對香氣和滋味的迷戀燒成灰,消散在藍天白雲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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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合興車站

文/攝影 鄧榮坤 午後,驅車前往新竹縣內灣,繞過了合興車站時,路面不寬的道路出現了回堵車潮,於是,我們繞回了心儀已久而一直未曾造訪的車站,漫步於車站四周景點,處處充滿了驚喜。 合興車站位於新竹縣橫山鄉,是台鐵內灣線唯一的木造車站,曾經是內灣線貨運量龐大的車站,昔日車站附近山區開採的石灰石都從這裡運往各地,如今,因為環境的變遷,石灰石的停採而逐漸沉寂,民國八十九年十月被裁定為招呼站。 搭車的人少了,而車站繼續保留了日式木造建築,也保留了當地人的回憶。午後的合興車站散發著熱鬧氛圍,遊客穿梭於古樸的車站時,臉上滿佈著笑意,因為在家人陪伴下的小火車,載著童年的夢想,一路穿梭而來,而寫著甜蜜、祈願、感恩的小木排掛滿了涼亭,在暖陽下傾訴著最真純的祝福。 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者,從遠方的月台逐漸走向車站時,嘴角泛著一絲笑意。 閒聊時,他說自己在這片土地亨活了七十幾年,從小就聽著火車聲長大,後來,熟悉的聲音慢慢消失了,直到內灣風景區的開發,搭乘內灣線的遊客多了,熟悉的聲音慢慢回來了。 我們繞過了月台時,他指的不遠處褪色的景物說,合興車站的鐵軌正線的位置位於上坡轉彎處,當年為了讓載著沉重貨物穿越的列車能夠平穩停靠,所以,採用了兩處「分離」月台的設計,將車站擺在折返之處,成為了台灣目前還十分少見的「折返式的車站」。 老人說著說著,指著遠方的小火車說──過去瞧瞧,來回一趟二十元,也許可以找回我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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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市裡的歌王歌后

文/劉錦得 插圖/國泰 每到周末,閒來無事時,我總會到附近的夜市去走走逛逛;最近,看到有一對兄妹來到夜市裡演唱,他倆的歌聲渾厚而富有磁性,吸引了不少民眾駐足聆聽欣賞。 「你是我思慕的人…」只見兄妹胸前掛著名牌,哥哥叫李金貴,妹妹叫李銀寶,兩人各自手抱一把吉他,正自彈自唱一首台語抒情老歌〈思慕的人〉,讓眾人聽了如癡如醉,沉迷於歌聲中;唱罷,有不少聽眾紛紛掏出零用錢,投進他們面前的紙箱中,哦,原來兄妹倆也是街頭藝人呀! 「為著心愛伊一人,嘴唇嘴皮抹紅紅…望呀望,等呀等,等無…」上周末,我又來逛夜市,聽了兩首歌後,他們唱出一首台語老歌〈等無人〉,此際,觀眾已在兄妹面前擠爆了,只因他倆迷人的歌聲,有如歌王歌后來此地演唱般,讓大家聞到悅耳動聽的歌聲,都忍不住前來聆賞;沒想到當眾人聽得入迷時,有個擺唱片攤的大漢衝過來,大聲吼叫著:「停下來,別再唱了!」頓時,讓我們一頭霧水,難道這對兄妹唱錯了音調或歌詞嗎? 兄妹只好停下來,頻頻問那大漢:「是我們唱得不夠標準,還是…」 沒等他們說完,那年輕的壯男大聲責罵:「你們沒看到我的攤子都等無客人來捧場嗎?」此話一出,有臨近的一些攤販也衝過來,一起「抗議」的揶揄著:「喔,你們一個是金貴,一個叫銀寶,真是又貴又寶呀!」哈,原來是他們「搶走」了攤販們的生意;兄妹倆只得改唱一首「祝你幸福」:「送你一份愛的禮物…」那群攤販才散去,而我們聽眾也跟著一塊兒合唱…。 這件小小糾紛之後,那對歌王歌后從此不敢再唱「等無人」,唯恐有朝一日,他們也會落得「等無人」的慘況;而且兄妹也已轉移陣地,輪流到其他夜市演唱。我心想,這年頭要討生活還真不容易,連有本事的藝人都得有所「職業禁忌」,讓我獲得啟示:往後在工作崗位上,也得處處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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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橡皮擦

詩/林瑞麟 插圖/國泰 或方或圓 善於將詭巧的痕跡 輕巧的抹去 讓那些不堪成為遺忘 將出格的稚氣消弭之後 得以補正歪斜與歧義   摩擦是痛的 而因此流出的淚 灰澀,青春難馴 之於方寸間不羈的筆劃 之於大人眼裡的不合時宜   我老得太快 總記得它在手寫年代的鉛筆盒 可是怎麼也找不到 當我悔恨於脫口說出的話 不修邊幅的那些事,還有 想起那段難以消磨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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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季節推移

詩/圖 零一 燦爛而冰涼 玻璃的天空 果涷般微晃   駐足於初春解凍的河邊 清脆繁弦聲盈四野 碎冰猛烈相互撞擊 交相奪路忽忽奔流消逝   一度居住的高寒之地 候鳥展翅航行的標的 久違了 遠去了 然則我們錯肩 朝著相反的方向   季節推移前來 瞬間由萌芽而繽紛 在這暖和的島嶼 冬天 總姍姍來遲又速速告別   淡淡掠過了春天 把我們留給下一個季節 以截然兩樣的溫度 建構成另一幅風景 散發出夏日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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