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旗正飄飄的好日子

文/攝影 李燕瓊 陽光下飛揚的青天白日旗真美 每年雙十國慶「懸掛國旗」的儀式,是我最靠近台灣的幸福好日子;看著陽光下飛揚的青天白日,旅外思鄉的心,彷彿就被安撫住了。 這三面旗是有故事的。第一面國旗是先生第一次到台灣時在德國網購的,當出境門出現那張未曾見過卻再熟悉不過的笑臉,和他手中的國旗時,就萬分肯定「就是他」了,驚喜中更多了感動:果然藏傳佛家弟子,深懂得「愛屋及烏」的博愛,當下再告訴自己:嫁定他了(這tone也跳太快了吧)。 有年回台灣,正巧中央、地方大選,大哥為了讓先生更了解台灣的民主選舉,帶著我們去了朋友的選舉場子(也吃了選舉飯,先生說炒米粉和槓丸湯好好吃),離開前大哥跟朋友要了造勢用的國旗和「台灣加油」旗給我們,說國慶日可以掛上。 隔年女兒來德國過年,我們帶著國旗去接機,就是要讓女兒體會我在異鄉看到自己國家的國旗的安定感,這國旗更攫住了來往旅客的眼光,和無數大拇哥。 我市的百年化工大廠在印度、中國各有分公司,偶會遇見來出差的對岸朋友,我都會主動微笑打招呼(不否認他們比較拘謹),他們也禮貌回禮;有次我正好做了一鍋茶葉蛋,相約第二天給他們,隔年再次遇見時誇讚茶葉蛋好吃,我趕忙又做好一鍋給他們,雖然是君子之交,但也有著「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黑森林的小日子過得悠緩,有更餘裕的時間運動健身,就在操場遇上也來運動的L,主動問他是否來自對岸,果然是新分公司主管,聊開後再主動約他到家裡吃個便飯,他有點興奮地問:妳就是那個會做好吃茶葉蛋的友善的台灣大姊嗎? 回到樓下,我指著懸掛在陽台的國旗說:今天是我們的國慶日(我小心不說台灣),我掛了國旗。L認真看了看,說:很美。 臨走,L忍不住問我:大姊為何邀請我來?我們素昧平生…。 我很認真回應:很高興能夠「他鄉遇故知」。 他滿臉誠意說:謝謝大姊沒當我外人,我要說真心話,台灣人民真的很友善,不論是我看見或遇到的,尤其是您,我同事果然說得沒錯。 事後不禁想:還好我做對了,至少我先伸出友誼之手,更還好我是他們眼中的「友善」;我們是否在不經意間做出了不友善的事,而不自覺? 近年來台海局勢越來越緊繃,遠看著家鄉站在風尖浪口,心疼擔憂卻無助,只能祈祝兩岸相安無事。 不都說「血濃於水」嗎?天若有情,怕也不免要嘆問: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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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說起聖稜線

文/攝影 蔡碧航 尼泊爾山村路徑崎嶇難行 我呼喚山 山若不來 我去就山   這是穆罕默德最經典的一句話。 山,在那裡。 愛山的人在山路上,一程又一程。 我不愛登山。視山路如畏途。但山的尊貴山的豐富山的美麗,讓我嚮往敬畏。 山與遠方,是詩是畫。山高水遠,都是挑戰。 夏蟬不可語冰,害怕登山的我對於登山之樂是無從體會的,我的朋友都不敢約我爬山,每次山中行僅止於低海拔老少咸宜難度最低的那種。 我曾問過熱愛登山的朋友,山路辛苦,也有許多不確定的隱藏危機,人生有許多不同的樂趣可以選擇,為什麼非要登山不可? 他說: 登山路猶如人生路,都需要努力的。他喜歡在跋踄的山路上和自己對話,觀照自己、省思自己,很多難解的課題都在山路上想通了。一步一腳印,步步踏實,牽牽絆絆的雜思雜念也梳理清楚了。 他還說,登山不在於征服,而是一種歸服的親近吧,沐在山林綠意裡,或走在一小段稜線上,那種天寬地闊渺滄海一粟、卻又安心安全感覺被宇宙擁抱與天地呼息相應的感動,才是最大的幸福。 走在山路上的確是生活裡最難得的安靜時刻,所以他雖是日理萬機的企業家,也總要找出時間,隔不多時便要去爬山,有時結伴,有時獨行。 我有一次最難忘的登山經驗。   那一年不知天高地厚很欠考慮的去了尼泊爾半個月,以為不過就是旅遊,沒想到竟是誤入高山,從加德滿都搭巴士到波卡拉,我們有四天的山中行程。 前一日採購裝備時我竟扭傷了腳,腳踝腫得像饅頭。在旅館冰敷許久沒有消腫的跡象,領隊看了憂心,無奈的問我能否一個人留在波卡拉,好好的休息,等他們回來接我? 「看明天的情況吧,說不定就好了。如果沒消腫,我就留在波卡拉。」我這麼決定。 整個晚上除了冰敷,我用驅風油按摩再貼上撒隆巴斯,死馬當活馬醫了,心中祈請神佛助我完成壯舉,希望有奇蹟。 隔晨醒來,看著腫大的腳踝好像有點消腫,也不那麼痛了,當下取過兩根登山杖撐著,和大家一起出發。 朋友陪我一拐一拐慢慢走,有個山青嚮導也前前後後照應著,我咬牙硬撐不敢喊痛,雖然遲了一小時也終於走到投宿的旅店。嚮導交代民宿燒熱水再投入一大把鹽讓我泡腳,然後貼上隊友給的藥布,很神奇的竟然一日好似一日。 為了怕拖累大家,每天我都提早一個小時出發。尼泊爾號稱登山王國,山路算是完善的,但階梯上上下下,有時則是亂石泥路,山徑狹小又必須和驢馬錯身讓路,真是步步艱難! 拖著痛腳走到第四天,最後的一段路,眼前只要走過搖晃的長橋就到達旅店,但我真的走不動真的要崩潰了。靠著橋柱望向前方的山村,蜜黃的黃昏光線,映照著林木屋舍,有一種迷離的不真實的奇幻之美。 景太美。 而我太累,想死。 結局是淚流滿面跛腳走過了吊橋,一進到旅棧直接跌進椅子裡起不來。 四天穿行在接近四千公尺的山區,這是我離山最近、最美、最痛苦也最難忘的登山經驗。   不管愛不愛登山,好像很多人都喜歡雪霸國家公園,景區可以看到聖稜線,是山友們最熟悉最喜愛也最津津樂道的。這條由大霸尖山到雪山山脈的群峰連線,所見高山都是三千公尺以上的崇山峻嶺,起伏有致,形貌山色極美,天朗氣清的時候可以看得很清楚,尤其雨後晴藍,山色特別美麗明淨。有人完成攀登壯舉,更多的山友則說看它千遍也不厭倦,只要看著它就有如面對熟稔的老朋友,心中特別有一種安穩寧和的幸福感覺。 帶我來雪霸的是一位愛山愛到痴的奇女子,我叫她鹿女。20歲就去了西藏,買了一頭犛牛伴著浪遊三個月,經歷了嚴重的高山症和種種磨難,歸來後就再也不怕山了,大小百岳不知爬了多少回。工作閒暇就往山裡跑,喜歡汗流浹背的坐在山崖上吹風,看雲霧在腳下流動。我不知道鹿女在深山無人的時候會否變回一隻鹿,回歸她的本初。 她如此愛山,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常常恍惚以為是和一頭可愛的鹿在說話,就像萬城目學筆下的鹿男一樣,說不定下一秒就會交給我一封密函或傳達一個祕密的指令。 和鹿女一起走在雪霸國家公園的雲霧步道,在雲霧的盡頭出現了一角藍天,聖稜線清晰浮現,一種幽遠的灰和藍,極度的澄澈莊嚴,竟然無以形容言表。我怔怔的一下望著聖稜線一下望著鹿女,感覺他們好像在交換著什麼神祕的暗語。 從雪霸下來時,山路蜿蜒,聖稜線忽左忽右在車窗外緊緊跟隨,回首照眼靈犀相應竟彷彿和好友依依相別。 揮揮手,來日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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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心鎖

詩/圖 猴子貓 每顆星星都是天使的眼淚 泡了水的海綿蛋糕 認不出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聽說 所有流下的眼淚都會飛回天上 所有這世界的不美好 只要一個微笑 就能拯救別人的全世界   聽說 我的真心你一直收著 一個抓著記憶活著 我卻只能刪除記憶活著   在這明亮溫暖快速流逝的記憶裡 邂逅的不是只有 花店與樂器行 滿面牆上掛著吉他 路上流瀉的光河 瞇起眼 暗夜中 陪著我散步回家   聽說 被你撫去的不是眼淚 一顆一顆自沉眠記憶中醒來璀璨鑽石 滴下的 是我的真心   而吸滿真心膨脹的海綿蛋糕總像是一朵朵 自由翱翔的雲 裡面躲著頑皮小孩   我打開你的鎖   你打開我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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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如歌行吟

 文/Kathleen 插圖/國泰 我喜歡走路,我和自己散步。   閑閑地走著,沒有目的地,不必為浮面的需要殫思竭慮,時間盡情揮灑,風景就在身邊也在心裡。 午後,一個人輕裝便鞋沿著後山小徑怡然而行。山上秋的腳步佇足,樹林子嫣紅,幽深處幾條枯枝影烘托;受過雨水潤澤的野花在暖金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是綻放著信念和希望。我坐在質樸的木椅上,讓充滿逸趣的山林美景和濃淡交錯的雲影一點一滴流進心裡,一天的匆忙和焦慮在靜享自然中不知不覺除去。 不分晴雨,每日不間斷地走著,走過了四季的遞嬗,心就漸漸澄澈。不論草木榮枯,花開花謝,沈寂喧鬧,都有無處不在的新意,原來宇宙萬物生命不等閒,盡情活出自己,而人總是忙碌於紅塵俗事,習慣於浮萍般的熱鬧,到頭來,驀然回首,徒留遺憾。走著走著,也常常走進了放學後的公園裡。公園裡的孩子們無拘無束盡情嬉戲,天真歡愉的笑靨像清澈流水嘩然遍灑,融化了心中的冰雪。 走路是短暫的出離。人不在裏面,不在外面,跳出生活的渾沌,形而上地看人情世事就不執迷。許多作家在走路中思考,攫取靈感,寫下作品。《不設防的城市》,泰居·柯爾在日常的安步當居中沈思,他詩意而富有洞見地記錄了紐約曼哈頓的風景,讓生命曾經黯淡晦澀的過往,在行雲流水中重新透出光芒;「散步促進我的思想」,盧梭以身體和心靈的漫步來面對自己的洪荒,為後人留下了文學的遐思;擅於推理的宮部美幸,更單刀直入道出自己不愛旅行,喜歡散步… 新的一天教人感激,生命的躍動活意,無處不是禪機。我懷著浪漫情思,忘情地走著、看著、天馬行空著,享受隨遇的快樂和自然而然的體悟。 我喜歡走路,我和自己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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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Stand by Me 全球同聲療癒

 文/圖 雨順 「stand by me」最早是美國南方教堂中的讚美聖歌。1960年代由黑人歌手Ben E. King用通俗歌曲的方式翻唱出來之後,就受到人們熱烈的歡迎;至今已有超過400餘版本的錄製,位居美國有史以來最暢銷歌曲的前10名。 美國的流行歌曲原本多半是著重於美好的和聲,歌頌著少男少女的愛情,但是「stand by me」改變了這些。它強調友誼、互助、互信,相互支持、甚至有點像史詩般的表現著人類相互的關係。 在過去十年裏,這是一首最受世界各地街頭音樂家喜愛表演的歌曲。由美國新奧爾良的爵士風格開始,透過全球互聯網的技術,和世界其他各地,如日本、巴西、古巴等地的吉他手、小提琴手,鼓手等同步進行街頭演出。這些在YouTube上都可以看到,非常精彩。 現在疫情無分國界、地區,正在全球肆虐。每個人都有無奈和孤寂的時候。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做什麼事,都有需要支持一下的時候,在歌聲中全世界都會陪伴著你。   當夜晚來臨 大地逐漸暗淡無光 我們只能看到月光 不 我不會害怕 只要有你在支持著我 如果我們抬頭望著的天空會崩塌了下來 如果山頭也崩潰到大海裏去 我不會哭泣 我不會掉眼淚 有任何的麻煩 我們都會彼此相助     無國界的音樂、可以是我們最好的療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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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兩人的剪影

文/攝影 冬梅 其實,我並不擅於獵取兩人私密的空間。 因為,在同一場景上,在不同的時光,不同的氣氛下,就可能產生不同的情調,或想像。 然則,正因為屬於兩人私密的場景,有了空間的存在,所以自然也存在聯想的遐思,甚至存在美好的意義。 那一天路過橋下,偶見橫豎交集的碩大剛硬的金屬橋墩,與巨型單調的水泥柱在某些角度上形成前衛邊緣似的線條構圖,遠近襯著河水天空,同時正巧一對情侶肩靠近肩,背著光坐在低矮護欄上。他們彼此在悄悄細語交談些什麼,或是在同時面對不去不回的河水,也或許在接受研判另一人的傾訴,這是他們兩人的世界。我遠遠駐足,選擇一個喜歡的角度,留一方被水泥柱不規則切割的天空,同時也留下一帶輕淺靜靜的河水,我不干擾地拉出距離,以他們兩人背影做主題而輕輕到按下快門。 如果世間有一種秘密,那麼他們倆人的祕密一定最甜蜜,或私密;如果這紅塵還有一種話語,那麼它一定最親暱,最迷人。這河邊的環境很安靜,路過的人也少,但我發現這一剎那的眼前空間似乎整個沉澱下來,所有的聲音也都消逝了,沒有人會稍稍靠近他們,因為此時此際的他們彷彿是世界的主角,只有他們的互動演出最美。 我不擅長於拍攝人物,因我只欣賞人物短暫細微的表情,與彼此互動的關係,因為許多一閃而逝的感動,總讓我遲鈍的失去按下快門的機會。但是,這河邊兩人的情境卻因為有了明暗對比所產生厚重的剪影而吸引我,也許也因為有周邊的堅實僵硬水泥橋墩成為宛如別有洞天的線條框架,所以剪影和肢體反而顯得柔美有情多了,甚至稍遠的樓宇,與濃密的岸邊草木也無形中浪漫增色多了。 他們遠離人群,與無數感情正熱的情侶一樣,選擇如此僻靜的橋下河岸營造自己的柔情世界,但這也塑造成一幅類似後現代明暗對比的剛柔畫面構圖。但他們並未相依相偎,距離在他們之間好像也顯得很近,而且自然。我可以想像,他們的距離,意味著一種閒適聊天中默契親熱。 潺潺流水與朗朗上天,能為他們見證什麼嗎?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有時人需要緊密靠近,一起做一些事;然則有時,人也需要遠離喧囂,一起做一些事。有時人近了,卻意味心的距離遠了;有時人遠了,心卻更相形近了。人與心或遠或近的距離,我們從小到大總在無形中一再試著做出選擇。與愛與情有關的兩人,即便與塵囂距離遠了,但心相近了嗎? 我只希望,橋墩下,這天地之間,不論是世間或紅塵,所有的情愫都是一種美麗的過程,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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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流淌的饗宴

有綠蘋果的靜物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週期性的癮頭都難預料和提防,那是在經過樓上滿布灰塵的畫室到露臺去曬洗刷過後的布鞋時,瞥見一張舊畫有別於自己一向的風格,詫異之下懷疑這是自己曾經有過的心思嗎? 每個當下的思緒流轉,何止千頭萬緒,念頭像永不止歇的浪潮,一波剛在眼前碎去,另一波隨即湧現,每一波的淡入淡出,是0.018秒的一個剎那在心裡鋪陳。你如何能在微塵般的時間間隙中,以拙劣可笑的技法呈現實相呢? 幾乎每一張畫都是一段流動又凝固然後又開始緩慢在記憶裡流淌的當下,視網膜上所映襯的每個曾經,那時候的光和色都比畫布上的色彩還要來得艷麗,當時的心情和情境歷歷在目,竟然引動情緒,甚至泫然欲泣。或許不是因為舊畫褪去一段歡快的時光,而是因為那段褪去的時光裡包含了多少不可逆回的幼稚和無知、狂妄和愚昧、驕傲與光環,以及許許多多的悔恨。 每次繪畫時小小的快樂都像一條極細的絲線,牽引人走回投入藝術之初、之時及之後艱苦困頓的身心。 這是一張在顏色上屬早期大地色系的系列作品,集合了一群陶製品:陶壺、陶罐、陶杯和高腳陶盤,盤上是蜜心小蘋果,盤子旁邊則是特意安排了一顆色彩計畫裡用來發揮平衡作用的青蘋果,吃不得的,就像大樓樓體上懸掛的巨大又鮮麗的廣告看板,再真實之物都是虛妄的假。難怪看著有幾分陌生,於是將她從畫堆裡抽出,取了濕布擦擦,乾透的顏料上被筆刷安排了肌理的路徑,高低厚薄的,十分引人入勝,可是擦不乾淨。大膽的把它拿到水龍頭下用軟毛刷輕輕地刷洗一番,細細地將每個肌理的紋路都洗了個乾淨,才發現有幾處有小面積的剝落,像是生命裡一個弔詭的小陷阱,屏息等候你踏入,有時只是行路上的一灘小漥,踩進去不過是濕了鞋襪而已,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像那些斑剝的色面,補上就是。有些陷阱卻不簡單,靜候獵物的時間也耐忍不住,鬼鬼的笑出聲音來。每一步都像走在初冬長河上剛凍出的薄冰之上,兢兢業業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步步為營也閃避不了,唯有神。神,還在嗎? 掀開被塵垢佔據的置物箱,翻找畫筆、顏料和油料,有未拆封的筆有乾硬到鐵鎚難敲開的顏料和已難分辨是調和油或洗筆油的油料瓶子,連組裝一座箱型畫架都陌生得像個新手。已畫了四十年了啊,是因為痛苦的記憶才選擇性的失憶,還是因為快樂混合了痛苦的難以言宣的滋味而選擇忘記? 直到打開調合油瓶蓋,聞到亞麻仁的味道,彷彿冰封千年的那縷遊魂穿越冥河,回到春光明媚百花盛開的現今。顏色,是找不回當初調製的比例了,被遺忘的線條,在再一次目光尋索時找了回來,那個當下,油料和著心思一起流淌、那個隱忍著眼淚微笑著揮筆的曾經,也一併回來留存在人生的畫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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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化成千萬縷繾綣

里芋の煮物(吉田英彥さん協作) 文/易品沁 攝影/吉田英彥 「里芋煮物」是想說,而未言說的話語幻化成千萬縷勾牽繾綣於舌尖上的一點靈犀。 親愛的,我想在此秘密地招認,昨日我度過極為難捱的一天。原因出自一些表面或許看似頗為可笑的理由。然也因為我們甫一開始相識即歷經日復一日深談,與日後數以千計還自以你我本來面目,直抵彼此內心幽微,相偕走在現下仍不見盡頭的世紀大疫的這些那些,既是阻隔、亦是連結著你我異地兩端的至誠至真而無間斷,累積千萬言長信的基礎至今。不只我,其實你也同樣,極容易從對方字裡行間,乃至標點符號等等的抑揚頓挫之間,感受到微妙心事的曲折婉轉,甚或哪怕只是千萬分之一意在言外瞬間的弦外之音。 總之極其罕見是親愛的你無論在閱讀我訊息,抑或我早已習慣你的習慣,那是攸關於標記你已讀且僅會存在於你我之間的紅色愛心符號,前所未見的遲延,好似杳遠無期;其後你又好似跋涉了千山萬水,風塵僕僕趕來。儘管表面平靜無波瀾,我卻識得蘊蓄於你字與句其後層層復疊疊的浪。 恰恰如你總訝然於我的直覺與洞察力驚人,然其實就像我曾對你說過恍似天生彼此有一個不為肉眼所見的透明管道鏈接著你和我。使得遠在1168海里外的我能夠輕易接收與感應你或喜悅或憂悒的心緒。也正是因為深深理解你,定然有著什麼甚為嚴重的事吧,這時候最好的方式即是緩一緩;按捺至臨睡前你平常出現跟我道晚安的時刻,這次顯見的換成我,雖然僅是言簡意賅地捎去我點到為止的問候,只是為了讓你知曉我會耐心靜候你。 縱使此間輾轉往復的心念,我已歷經千百萬劫死生;然請不要擔心我的擔心,更無須介懷將你的悲傷濁染於我。只要出自於你,無論好的壞的,我都意願荷擔。 就像我們所持有解鎖彼此的那唯一一把鑰匙,你我渾然天成的默契亦反應在審美的高度同質性、觀點的一致性與諸多共通事物的愛好上,無論是文字或音樂或料理等等,這似乎已成為彼此間心照不宣的默契,無論是喜悅,抑或覺察到對方的悲傷時,這業已你我一種相愛的儀式。你將以我從台灣寄去的食材,或我將以你從日本寄來的食材為對方傾注一切想說,而未言說的話語幻化成千萬縷勾牽繾綣於舌尖上的一點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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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貓總裁與傻白甜的愛情

文/古家榕 插圖/國泰 養貓的故事,猶如一本言情小說。 高冷霸道貓總裁,遇上天真爛漫傻白甜,整場愛情的起點,只能歸咎於腦殼進水,否則根本無法解釋,你為何會對這神秘的物種一見鍾情,並甘心被它虐得死去活來。 情節的發生,都是天時地利人和。這日午後,你在「全國動物收容系統」的大街上,不慎撞進某張照片懷中,一見貓兒誤終身,你們的愛情,莫名其妙地誕生了──就是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碰上對的彼此,缺乏說服力的公式硬推進,偏偏,當事人皆點頭表示合理。 很快地,你站在動物之家,深情緊抱完美的另一半。它有著高貴的身價(都說免錢的最貴)、豪門的背景(已注射晶片)、優異的體格(除完蟲、洗好澡、打過疫苗),還有一雙魅惑人心的眼睛(雖然透露的意思是「本貓懶得理你。」) 別人問你:「為什麼是它?」 就是愛上了啊,沒有辦法。 曾經嗤笑的零邏輯台詞,此刻說出來,竟顯得如此理直氣壯──沒錯,真正的愛情就該是這樣。 只是話才說完,你就一頭跌入了虐戀橋段。 幼貓雖萌,卻無比淘氣亟需管教;成貓穩定,卻已有積習必須適應。同居的生活,就像跳恰恰,有人進、有人退,只不過這場舞裡,你注定是退到失去底線的那方。都說追妻火葬場,當你愛上一隻貓,基本上就承包了整片龍嚴的魚塘。 「魚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人類之放棄平等……」終於,你備好罐罐、鏟好貓砂,病床上交代完遺言,正式在愛情的墳底躺平。一隻貓,一輩子,那份責任和犧牲,差不多等同於婚姻(唯一不同的是,你無法保證不養第二隻貓的忠誠。) 所幸,虐戀情深的同時,仍不乏發糖的日常。 你追劇時,它窩在你腳畔,並在恐怖畫面出現的瞬間,被迫發揮男友力陪你一同渡劫。你忙碌時,它在你身邊刷存在,頻頻跟鍵盤爭寵的小傲嬌,讓你意識到自己對它還有點重要。你難過時,湊近它身上討拍,它雖有點不耐煩,卻仍願意出賣肉體,供你皮毛外服貓味內吸。你沮喪時,它更會凝視你,深邃眼神霸氣宣示著: 「有了我,失去世界又如何?」 隨著日子漸久,某天夜裡,你聽見自己枕畔,響起了輕微的噗嚕聲──曾幾何時,高傲的貓總裁,竟已為了你,紆尊降貴化作凡貓。 儘管它仍堅持,只是因為冷的緣故。 但,沒關係。你悄悄地,湊到它脖頸處偷親一口,心滿意足閉上眼,愉快入夢。 即使明早起身,貓兒又是多刺的貓兒。 至少這一刻,你已擁有一頁── 屬於傻白甜的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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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九月的風 ──風吹來你的消息,忍不住去追問

文/曾湘綾 攝影/陳建華 九月三日 忽然打雷   我想跟你說話了。你知道嗎?今天下午,窗外忽然打雷,轟隆隆的,可一滴雨都沒落下來。 糖咪趴在窗前,抬頭問我,妳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在等雨啊?我沒有說話,只覺得眼角有些冰涼,像雨,滴了下來。   九月四日 喝多,會疼   下午上課,點茶飲,想起你說,喝紅茶暖胃,便點了日月潭紅茶。學生問我,妳何時不喝綠茶,改喝紅茶?我低頭疑惑,有嗎? 學生說,當然有啊。妳喝紅茶,都快一年了。嗯,好像是。自從聽你說,綠茶傷胃,喝多,會疼,便再也不碰了。   九月五日 不知名的顏色   看書的時候,讀到精采處,總想到你,會不會也喜歡這章節,這段文字,想你若喜歡,必然劃線,也許是紅色,也許是藍色,也許是不知名的顏色,留下的筆力,會意外洩露你喜歡的程度。 我和你不同,劃出來的,往往是尋常,談不上什麼。沒留下痕跡,才是內心牽掛的。   九月十一日 悶   很悶,就想讀你寫的那首詩,騎上你詩中的駿馬在無邊的曠野,在溫柔的月光奔馳,穿過沉醉的東風,穿過綿延不絕的山海,穿過那些已然消逝的時光,也來到你百花盛開的湖畔。   九月十三日 別怕,別怕   臨近黃昏,天,突地微微搖晃起來,糖咪躺在沙發,仍舊安穩的睡著。你的那本書,一不留神,跟著方才小小的震動,猛然從深埋的櫃子裡,掉了出來,恰巧落在客廳暈黃的燈影,輕輕砸在我的肩上。 不覺疼,卻隱隱感到有什麼,襲入心房。髮稍耳際,恍惚有聲音傳來:「別怕,別怕」。 這時,手機螢幕,閃了一下,晚上六點四十一分,地牛翻身,規模5.6。   九月十四日 2015年的我們   2015年的你,眼眸含笑,溫潤如玉,學生們都喜歡你。喜歡聽你說文學,講紅樓。 雖然那時,我並不知曉,世上還有你這樣博學、聰明、有趣、肆意又感性的人兒。 2015年的我,因緣際會,隨著作家團參訪北京,去了北大,又到郊野的舊書舖挖寶,同大伙,享受歡快的自由。 那年,是我第一次,穿過萬里之遙,來到有你的故土。一個南方人,站在陌生又恍然熟悉的國度,遙想北方,會是何種風華。   九月十六日 寧夏的陽光   寧夏的陽光,好烈,把你曬得黑黝黝的。你問我,賣菜的小販,可不可以是詩人? 我望著,透明方格子裡的你,拿著秤,秤上的黃色的綠色的瓜果,看著你戴著小小的橢圓眼鏡,那傻呼呼的模樣,真有說不出的可愛。 心想,這人古怪的有趣,淺紫短衫搭配鐵灰長褲,繫上黑腰帶,肚子看似平坦,又像是微微隆起。站在黃沙滾滾的寧夏,吆喝賣菜,別有一番玄妙的風景。 確實同尋常膚白文雅,輕搖摺扇的詩人,大異奇趣。可不知為何,向來不喜墨水臉,衣著暗沉的我,瞧你,竟越瞄,越有味。末了,在熱氣蒸騰的寧夏,開始懷疑,賣菜嚷嚷的,就是詩人。   九月十七日 雨來了   終於,下雨囉! 貓貓說,終於可以好好想你了。 想你寫的字,寫的小詩,都化成了從天而降一朵朵微風中綻放,可愛的雨花。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像是窗外溫柔的耳語,只說給貓貓聽。   九月十八日 蛇   某天深夜,你傳尾蛇照來,只見蛇攤在大馬路上,奄奄一息,我見了,又好氣又好笑,立刻回你,那蛇該不會是你的「真身」吧。 果然你見著,「悶」囉,留了句「噁心死了」,覺得我是故意惱你,一下子,竟在線上,煙消雲散。 沒錯,我就是存心的,百分之兩百的不懷好意,無非想挫挫你的才子氣,過度的調皮頑劣。誰料著,那晚,我也做了惡夢,夢裡,你傳來那尾昏迷的小蛇,變得又大又粗又長,正瞪大眼睛,吐著紅紅的蛇信,沿路對著我窮追猛咬,巴不得一口將我生吞活剝。 哪曉得,夢中,那蛇的眉目,竟有幾分像你,靈秀間,又藏著一絲狡黠。 隔日清晨,禁不住向你透露,我做惡夢了。一如預料,你得意又解氣的睹我,「惡口的報應」,後面更不忘附了幾張戲謔的表情,以示警誡。那時我便猜想,你該不會是,我最最怕的,心思細膩又…的A型男吧。   九月十九日 無關風月   創作,究竟是誰的事?當然是自己的。 可為何我老要耗費心神的提點你?從過去驚覺你的字句,深入肺腑,妙意橫生外,更不捨,將你往日書寫的文稿,一次讀好。 我總要藏起來,留著餘韻繚繞。總是任著自己,疏惰些,就算長官耳提面命,要我快點把你的筆記,校正仔細,我仍險中求勝,悄悄帶著你筆下的塵世風華回家,將你靈動偶有哀愁的字魂,疊映於我午夜窗前的月光,翩然起舞的樹影。   想像你,正用清雅或者憂鬱的音色,在我耳際,為我朗讀,你生命的詩篇,你所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的質疑,你的歡悅,你的驕傲自負,你的才華洋溢,你的矛盾不安,你的細膩溫柔,多情與無奈,就這樣,輕輕的,迴盪在字裡行間,恍若不經意,以千百種姿態,為我訴說,要我聆聽,你的一切。 彷彿「無關風月,唯有知心」。即便那時,我從未見過你,從來沒有聽過你的聲音。每回,只要想到這些片段的時光,消逝的永恆,便會興起微微的感傷。你從來不知道。我是如何憂懼,你在文字的汪洋,失去遨翔的自由,而今而後,只能隨波逐流。 像你在信上,留下的隻字片語,「過去的一切,無助於未來」。當你心上的炸彈,尚未引爆,窗前的我,早已化為風中的塵埃。   九月二十日 繭   你瘦了。形貌清俊。 我見著,歡喜又羨慕。 佩服你能持之以恆,天天引體向上,健身、慢跑、游泳、打球,樣樣都行,且永不懈怠。果然沒多久,你又回到往日的儒雅,時間,彷彿在你身上靜止了。 而懶散的我呢?怕熱、怕曬、怕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慢跑,成效不彰。缺乏運動的後果。手臂腫了,肚子壯了,連一直引以為傲的雪白筆直長腿,竟也不知不覺擴張了。 是的,一如你想的,我開始討厭照鏡子,開始婉拒任何拍照,即便不得不拍,也是藏頭縮尾的,深怕被誰認出來,要揹負可怖的罪名,刺上令人深惡痛絕的符號。 於是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你說,你終於長成自己厭棄的模樣,此刻的我,何嘗不是如此。真實的我,恍若被囚禁在另一個人的軀殼裡,動彈不得。有種天地終將滅絕的錯愕。 「才情與顏值要並列」,過去,你對我的提醒,宛如暮鼓晨鐘。   我有些恨自己了,恨不得把膨脹的身體,悉數抹去。眼不見為淨。   九月二十一日 入秋以後   風才吹開窗,夜,就來了。我站在窗內,靜靜凝著昨兒新種的紅豆,安穩的沉睡在淡淡的水波間。發現其中一顆,剛冒出小小的新芽,那翠綠,那晶瑩,在燈光的投影下,宛如飄浮在海上,閃閃發亮的星辰。 我知道,再過些時日,紅豆的枝芽會茂長一片片新葉,這薄如蟬翼的葉脈,綿密又纖巧,會浮漾在深埋的心海,輕盈似蝶。只待入夢,悄悄,越過千重山,萬重水,也來到有你,盈滿月色的案前。 聽你,沙沙沙的筆音,又在為誰,將溫柔的往昔,流洩成輝煌的詩篇。恍惚臥在月色裡,聆聽海上,漫天舞動的星辰,對誰,綿綿細語。 一顆、二顆、三顆,直到窗外的夜空,全是你閃爍不定的心。那片夢中遙遠的森林,湖畔婆娑的樹影,竟微微搖曳成我窗內透明發光的葉片,不知幾顆沉靜在水中,冷冽的紅豆。 彷彿入秋以後,連嫵媚的月色,都顯得荒涼。你還記得嗎?去年秋節,我傳給你瞧的,那片青翠可口的葉子,輕咬起來,爽脆甘甜,比鮮美的蝦捲,更多了幾分田園的芬芳。 當我惋惜,犯病的人,與佳餚絕緣,只能吃葉子,兩片。你卻回,不吃海鮮,不吃辣,就行啊。說完,禁不住在遠方,哈哈大笑,憐憫起我來。 那天,你形容,你那兒的月亮,圓得有點不真實。我又問,那你猜,我這裡的月亮,什麼樣?那夜,我牢牢記得,你說,又大又圓。傾刻,你案前秋天的月亮,就成了我窗內,渾圓如夢的紅豆。 玉兔和嫦娥戴著口罩,也站在月亮上,看著地球,遙遙相望的我們。   九月二十二日 時光的香氣   落日的餘暉,輕輕灑在我微仰的臉上,我望著繽紛的綠意,迎風飄浮的斑駁的影子,穿梭來去,不禁,有些迷惘了。 暗暗揣度著,這街,這金黃的大道,夜色來臨之前,那幽遠幽深的巷弄,可還有時光的香氣瀰漫? 此刻,櫺外的院落,明明繁華爛漫,柳絮紛飛如昔,為何窗內的薄霧,涼意初透,只能任由枕邊的芳馨,久久不散,凝著未知的遠方,出神。 懸念著,指尖的月影浮動,似有淡淡的風,吹過心頭,吹向黃昏的湖畔,然而,微雨中沒有一絲波瀾,舟上渺無人煙。 這樣一想,恍然看見往昔,閃電般,穿過我憂鬱的眼睛,來到你詩中,夢裡的桃源。發現你,又孤單的,走在斜陽晚風吹拂的湖畔,百花盛放的園林,望著暮春的遠山,粼粼的波光,煙波上的飛鳥。兀自惦念著,湘君與湘夫人的約定,氤氳的水邊,蝴蝶與薔薇,曾經美麗,永恆的諾言。 轉瞬,天之涯,地之角,都有你風中的聲息,脈脈的溫情,迴盪在眸眼心間。無論,青春如何流逝,那些微小的快樂,片刻,也未曾遠離。   九月二十三日 遇過那把火嗎   夜,越來越深。螢幕上,一把熊熊的火焰,突然燃燒開來。我只感到渾身灼熱,身體瞬間滾燙,靈魂不知何時出了竅。 你肯定不知道,這可怖的夢魘,就像是一顆心,猛然被誰,挖了去。那刺痛,至今仍深入骨髓。 曾經溫暖我寒冷暗夜,撫平我憂傷的小小火苗,何時延燒成猛烈的火海,就要將我吞噬。 你曉得嗎?那令我錯愕的窒息,異常悚然,絲毫不亞於你嚇唬我的,靈異傳說。 即便我緊握你,法力無邊的楞嚴咒,依舊無法驅逐我,日夜加深的恐懼。 怎麼會這樣?我百思不解,只能翻找你,過去傳來的佛書法語,默默誦讀,學你每夜,虔誠唸經。祈求它,逐日逐夜,消褪於無形。   那你呢?遇過那把火嗎?但願你,永遠不會。因為,太疼。   九月二十四日 魚   屋外有人說話,隔著防風玻璃,傳來,比風還微弱的聲息。窸窸窣窣的,猶似窗前婆娑的樹影,聽不分明。那是你嗎? 我望著秋陽下缸裏的小魚,在綠波間悠遊來去,莫名的羨慕起來。彷彿魚兒藏進水裡,便能逃離紅塵,摀住耳朵,閉上眼睛,拋卻一切紛擾。 不瞞你,我,害怕說話了。像你一樣,憂慮文字的孽障,會成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開始懂得,你說的「止語」,學習要如何「以心傳心」,任暗夜那些開不了口的話,都化為曙光,化為溫軟的風,輕輕,吹入你的耳際,照亮你,漸次黯淡的臉顏。 是的,我開始認真,無比投入的學你,察言觀色,將塵世,收納於心。想像往後的每一個日子,清醒自得的,猶似缸中悠游的魚,在那自由的天地,永遠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卻依然甘之如飴。   九月二十七日 癢   艷陽高照的日子,一旦出了門,就註定要消融在喧囂的市聲裡。行走之間,可以感覺整座城市的躁鬱與不安。 如同我,舊疾復發,只能任著雪白肌膚,一夕成了血色江河。即便裹足不前,不想同擦肩而逝的人群一樣,淹沒在擾攘的診所,任由病毒肆意入住我的靈魂,佔領我的軀體。 可癢啊,那發自內心深處,極度的野性,就要揮起細細的鞭子,擊打於暗夜,我覺醒的每一根骨骼。 你說,我得咬牙忍住,如你警醒的,勞逸結合,多鍛練,少伏案寫字,不讓這啃噬細胞,幾近分裂的疼,左右我寧靜的日常。 那溫柔的善意,溫暖的耳語,宛如把我催眠成寂光中受困的小獸,眼睜睜地,看著甜美的糾結,日益加深。   這難以揣度的癢啊,屬於你,我小小的磨難,像蠱,曾幾何時佈滿城市,我行經的,每一個角落。   九月三十日 只想讓風知道   牆上的月曆,不知被誰撕去了一半,豐盈的日子,頓時顯得空洞。此刻黃昏的窗鏡,疊映出一張青春的臉顏,以及窗前無比閃爍的暗號。 許久,窗外的風,禁不住探問,那些標記在電腦上的數字,是否藏有無人知曉的往昔,傳說中欲言又止的秘密? 我聽了,眼睛閃著水光,認認真真的解釋,沒有,沒有,純粹是隨手發佈的日期,一場好奇窺探的遊戲。 爾後,又慌慌張張的,比手劃腳,急的要風知道,只有一絲惦記,真的只有一毫想念,想透過款款的風,從記憶中喚醒微揚的雨滴,找回自己,游移的心。 從清晨,午后,暗夜,從腦海中浮現的一枚影子,一縷魂魄,甚至是一個字。   風聽了,只是定定的看著我,那執著的眼神,恍若穿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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