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清風笑

 文/攝影 夕陽 5月29日。想記下的一天。 上午8點多。自炎夏倏忽君臨以來,首次降至27度。梅雨午後將至。是它的前哨?這晨風,是凍的,正從面東和向西的窗戶,罕有地攜手湧進屋子。 在火的季節,涼意,於黑夜,可以催人入夢。徹夜好眠,是身體恢復元氣的要素。 涼意,於白晝,是讓人瞬間冷靜的清心劑。 此刻,這冰鎮甜點,正好借來整理一堆的糾結…… 小時候總愛黏我陪著玩、說故事的孩子,聽從我與外子的建議,爭取機會到國外磨刀幾年。後來,孩子果真成功調職到歐洲的總公司,但決意從此捨棄父母的保護傘,獨立自主。關山阻隔後,那漸感疏離之痛,讓我懊悔不已。時常暗忖:此刻,孩子的狀況怎樣?但孩子擁有獨立的自信和能力,不正是天下父母親之終極目標嗎? 母親向來體健少病,以86歲的高齡,亦成功撐過手術;卻在90大壽前,逃不過癌魔的再襲。所幸者,當時的善終療法已上軌道,母親能無痛地飛往一個無病無憂的國度。 離鄉別井,隨夫到國外打拚多年,空降到管理層應付不熟悉的國外市場時,倍受質疑和排擠。卻激起熊熊的奮鬥心,終於贏得尊重和肯定…… 梅雨,容易招來惱人的霉菌,久旱後,卻是萬眾期待的甘霖。 新冠肺炎的疫情把人困得又悶又慌,但一波又一波的考驗,卻讓這塊寶地一再見證全民積極防疫的決心和韌力……轉眼,夜色漸濃。那清風涼意,眷戀似的,留著伴著。入夏以來,從未如此愜意。 此際,陽台的落地窗上,瞅見於白晝已有數面之緣,但在此潑墨之夜,在黝黑的翅膀上,那半環螢光橘黃,格外搶眼。兩對翅膀橫向一字擺開。帥氣!豪邁!網查揭露真身─橙帶藍尺蛾。是蛾,非蝶,沒錯。網查又發掘另一絕色─台灣特有的姬長尾水青蛾。一襲征服玉山大雪山的白絨毛衣,半透明的披風沁溢清涼水綠、繡上炯炯眼斑、又曳著兩條緞帶似的長尾。雖已享「月神之蛾」的美名,但若加封「雪嶺小飛仙」,也不為過! 「蛾,原來可以如斯漂亮,世人卻只慕那名牌蝴蝶!」 「哈哈!是啊!」熱衷花鳥蟲魚的外子應道。 如此種種心「結」,或許就藏了「半杯水」的哲理─半滿半空,全看那態度是樂觀抑或是悲觀。蝶蛾賽豔,有時候也端賴是否純讓主觀、偏見驅使,還是願意加點客觀、寬容。 所以,倘若願意樂觀客觀以待,看到的,不僅清風在笑,水庫大肚叔叔在笑,電力美女在笑(水力助攻發電),那山間明月、無雲星空、花開鳳凰、夏候鳥族、翩翩蝶蛾……也齊來笑邀,就訂在疫情緩和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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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氣味地圖

英國小吧 蔡莉莉 油畫 33x24公分 2008 文/圖 蔡莉莉 即使長大以後,旅行各地體驗多國料理,那碗色澤飽滿味道濃郁的牛肉麵,氣味依然沒有晃散。 成長時代的南部小鎮,從未在街上看過牛肉麵店。可能是嘉南平原以農業為主,居民不忍心吃牛,沒有牛肉生意。小學暑假到台北,在乾媽家裡吃到味道不太一樣的丸子,那是她的外省婆婆做的牛肉丸。之後,在南陽街外省老兵的麵店吃到生平第一碗牛肉麵,鼻腔邂逅前所未聞的氣味分子,舌尖意識到牛肉與香料的交會糅合,好似經歷一場啟蒙,連從小吃到大的鹽水意麵都相形失色。從此,紅燒牛肉麵成了我心中的美食極致。即使長大以後,旅行各地體驗多國料理,那碗濃郁飽滿的牛肉麵,氣味依然沒有晃散。 到美國讀書時,牛肉麵成了我的鄉愁。假日常至超市買牛腱,汆燙,加入蔥薑蒜醬油和滷包一起入鍋燉。下麵、切肉、倒入開水稀釋的滷汁,灑上蔥花,湯頭竟也有滋有味,和記憶裡的那碗牛肉麵相去不遠。有一回忘了關火就出門,想起趕回家,湯汁已快收乾,肉質卻比往常更柔軟,一切滋味盡釋放在湯中,成為記憶中最具風味的一碗牛肉麵。 近來,假日短居台南市區,清晨半夜皆可吃到滾湯現燙的牛肉湯。台南的牛肉湯,吃的是半熟牛肉片鮮嫩的口感,而不是紅燒牛肉麵那一股氤氳飄送半條街之外的香氣。在我的美食檔案裡,現燙牛肉湯和清燉牛肉麵歸屬同類,有那麼一點層次不夠繁複的感覺,只照顧到味蕾,未抵達鼻尖。 相較於牛肉,羊肉在我家的餐桌始終缺席,只在冬天偶爾吃羊臊味已被隱藏得極徹底的羊肉爐。直到幾年前至土耳其,被舉國上下的羊肉料理包圍,才恍然領悟羊的腥羶程度猶如恐攻。即便已小心避開肉眼可視的羊肉,仍逃不掉羊油炒菜、羊油煎蛋、蕃茄鑲羊肉、羊油甜點等無所不在的地雷襲擊,彷彿這股羊味已烙進土耳其的所有食譜。 台灣的航空公司曾以泡麵當成機上宵夜,那真是撫慰遊子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原以為泡麵是台灣之光,是人間美味,不意到希臘小島,一行人竟因泡麵的氣味而被旅店老闆逐出餐廳,落得隨導遊坐在花台上端著碗麵野餐。香氣的定義依存於自身,與文化脫離不了關係。地中海型氣候的希臘,口味清淡,食物多半以橄欖油佐香草提味。有別於天然香草的氣味,泡麵的人工調味料對希臘人素樸的味蕾來說,光嗅聞就已過於刺激。 台灣小吃中,臭豆腐是我從小就親近的美味。然而,我的外籍美語老師某日上課卻氣憤的說:「我覺得台灣的警察應該取締臭豆腐的攤位。」他每日上班必經一家臭豆腐攤,對外國人的嗅覺而言,那已屬於嚴重的空污,形同毒氣攻擊。我很能同理外來者的心情,無論造訪日本多少次,日本人眼中美味又營養的納豆,於我就像楚河漢界,無有妥協的可能。 食物的偏好和自小的飲食有關,法國文學家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 》中,曾以數頁描述童年吃過蘸了熱茶的瑪德蓮,長大再度嚐到的瞬間,兒時的記憶乍醒:「我舀起一匙剛才浸過瑪德蓮的熱茶到唇邊,溫熱且摻著蛋糕碎屑的茶水一沾染我的上顎,我不禁渾身一顫,停下動作,專心一意感受那一刻在我的體內發生的絕妙變化。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傳遍我的感官,回憶突然浮現腦海。」因為這段文字,「普魯斯特現象」(Proust Phenomenon) 遂成了醫學名詞。 氣味就像通關密碼,穿透杏仁核,取道海馬迴,提領大腦皮質,牽動沉澱記憶底層的往日舊事。在那遙遠氣息偶現的瞬間,以一種童話的、釋懷的姿態,攪動時間纖維,還原心靈輪廓,重返生命中的某個時刻,指認出關於食物的文化地圖。彷彿熟悉的鼓聲,斷續從遠方傳來。彷彿悠長的鐘聲,微微在水面盪開。彷彿所有的傾斜與塵埃,一切的消失與曾經,都可以輕輕地,以微笑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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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濕地守護者

文/攝影 王克崇 曾經日治時期的海水浴場,因開港泥沙淤積而造就了今日的濕地風情,擁有全台最美夕陽稱號的高美濕地,一直是台中海線少有可吸引人們不辭千里到訪的景點。從台中市區搭乘公車往返,既方便又環保,遠遠看到地標式運轉的風車群,就知道高美濕地不遠了。 在落成不久的景觀吊橋旁的18號風車下車,雙塔雙弧線造型的斜張橋橫跨在清水大排上,從橋上眺望濕地自是另一番風情。 景觀橋離高美濕地人潮最多之木棧道尚有一段距離,借了台單車,乘著微風寫意地朝向木棧道而去。 木棧道落成前的高美濕地就已頗負盛名,只是人們常遊走在灰色地帶,明知不可在濕地上踩踏以保護生態環境,但總難違好玩之心而走進濕地,木棧道也因此而生。 走在木棧道上,濕地生態讓人驚嘆,大大小小叫不出學名的螃蟹橫行,彈塗魚偶爾穿梭其間,河海交會處還會有魚兒悠游其間,來訪的大小朋友驚呼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棧道的盡頭深入濕地,在限定範圍內,人們可以盡情的感受腳踏在濕地的愉悅,欣賞著眼前高聳的風車轉著,或是等待著夕陽落下的美景。 偶而穿著巡護員背心的人們在濕地上穿梭者,控制著人們不逾越限制而破壞了濕地生態;漲潮時,也得一個個的請訪客離開濕地與木棧道到堤防處,避免意外的發生。就如木棧道守護著濕地生態的完整,巡護員則守護著濕地生態與人們的安全,臨走前,不忘說聲:「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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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人生行路

文/照片提供 洪金鳳 年已坐五望六,到這個年紀,已經歷過無數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事件,情緒起伏不定的狀況日漸減少。 回想年輕時代,為了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不管喜不喜歡,總是勉強自己跟磁場與理念不合的人在一起,強顏歡笑的結果,是讓自己陷入更加深沉的情緒黑洞裡,無以自拔。 後經深思,與其違背自己的意思,讓情緒低落,不如收起面具與勉強,與理念不同的人漸行漸遠,減少接觸的機會,人際的煩惱自然雲淡風輕,不再困擾。能把握值得深交的朋友,得空相見談天交心,一起做我們都覺得開心的事才是重要的,人生也會因此而更美好,這樣的心念在中年之後恆常出現,是助我不起煩惱心,得到快樂的源由。 也因此,年至四十之後,對於朋友這件事,我已學會不再來者不拒,只會把相互關懷的好友放在心上,真心以對,不管這幾位好友身處何方,或是久久才見一次面,那種用心對待、永遠以你為重的感覺,只要一見面,就如不斷電的燈一樣,一點就亮,情誼即時升溫。 和我相識、相知於海軍職場的姿蘭與孝儀,我們就是無話不談、磁場相同、真心以對的好朋友,即使我小長她們多歲,大家平時都各忙於家務或工作,但年齡相差與各有忙碌絕對不是友情的隔閡,只要有時間碰面,我們的話匣子就如水龍頭開了一樣,水順流而下,我們如果不想關,源源不絕的水就不會停止。 理念與觀點相同的我們,在一起的感覺自在舒心,人生行路至此,老後生活話題興起,我們共同的想法就是要找一間優質安養中心頤養天年,一起共話從前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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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飛簷走壁

 文/攝影 默子 風和日麗豔陽高照,正是出遊的好時機,路經一戶老宅院,望見三位高手在屋瓦上走動忙碌,仔細一瞧,恍然大悟,是未雨綢繆正在修補抓漏,趁著好天氣趕快修繕妥當,要不然颱風季節近了,大雨小雨一來,就算鍋碗瓢盆大小水桶通通出籠也接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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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都是阿嬤

 文/咕咕 插圖/國泰 表姪女小我五歲,兒時暑假都是在大姨的鄉下三合院度過,她跟我年齡相近,像是我的小跟班,總是跟著我抓青蛙、掏鳥窩、摸田螺、趕鴨子…… 鄉下天大地闊好玩的事情一籮筐,九月開學回家時,瘋成一個黑嚕嚕的野丫頭。 那時還沒有什麼生長遲緩的名詞,老人家說:「大隻雞慢啼。將她的發育較慢視為理所當然,心想長大就會正常了。哪知,等到國中還是智慧沒開,家人終於承認她智力有問題,動作慢、反應慢、說話也慢,但心地超級良善,在她眼裡這個世界都是好人。 高中讀建教美髮班,想她將來求職不易,習得一技之長好謀生,畢竟家人無法照顧她一輩子。好不容易高中畢業到美容院實習,竟被同儕學姐集體霸凌,阿嬤捨不得她受欺侮,帶在身邊務農,反正鄉下的農事一大堆,跟著家人包紅龍果、割絲瓜、剝龍眼乾、捏菁仔、養雞,日子也就好山好水的歲月靜好下去。 她是阿嬤帶大的,從小跟阿嬤一起住老宅,阿嬤是她的天是她的太陽,她的日常就是繞著阿嬤轉。帶阿嬤定期上醫院看診、到老人活動中心唱歌;將阿嬤照顧得無微不至,頭髮整齊、衣著乾淨、眼睛有神,身上沒有俗稱的老人味,看不出快九十歲了。有孫女每天承歡膝下,大姨的晚年快樂又美滿。 姪女暱稱她的阿嬤是「幼齒仔」,祖孫倆的感情鄰里間無人不曉。每個老人都想有一個像姪女般的乖孫,她將阿嬤放在手心疼著、愛著,再沒人會笑她是「憨大呆」了。 陪媽媽回鄉下,大姨偷偷跟媽說:「如果我走了,這個囡仔怎麼辦?卿仔的日子該如何過?」姪女沒出過社會、沒朋友、沒社交圈,她的世界裏只有阿嬤。 大姨在浴室重重摔了一跤撞到頭部,腦部發現血塊,家人不願她再受折磨,放棄開腦急救,留著一口氣回到老家。 卿仔哭紅了雙眼也喚不回摯愛的阿嬤,口中喃喃唸著「我要跟阿嬤走,阿嬤說要帶我走……」。她跑回老宅將阿嬤的安眠藥全吞了,想一路追隨。吃晚飯的時間沒見她出房門,喊她沒回應,房間的門鎖住,表哥用力踹開門鎖,見她躺在床上口吐白沫,急call救護車送往急診室,人是救回來了,心還求死甚堅。 哀哀的辦完喪事,我跟媽媽留下來陪姪女住了半個多月。一早,她說:「姑姑妳跟姨婆今天要回台中,我摘些龍眼讓妳們帶回家吃。」老欉的龍眼樹又高又大,姑姪倆用繩子套住枝椏摘了一箱龍眼,順道坐在樹下吃了起來,吃得嘴角手指黏膩膩的。 「姑姑、姨婆再見!」這次她沒習慣性的問我們何時再回來,車窗外揮著手的身影孤單單的。   右腳的油門踩得心慌,她眼底的落寞盤踞心頭,將車調回頭,喚她收拾幾套隨身衣物,我決定帶她回台中,教她自立。 她那麼想阿嬤,將別人家的阿嬤當自己的阿嬤照顧不也挺好,況且照顧生病失能的老人,對她而言不是難事,既能撫平孺慕之情又有薪水可拿,而她只差一張證照。 上網查了資料,招生對象:年滿16歲以上、身體健康狀況良好,具擔任照顧服務熱忱者。這「照顧服務員」簡直是為她量身訂做的工作,不需學經歷,只要一顆對待家人的同理心,想她一個人上課會怕、會聽不懂,我自費報了2名額,陪小姐讀書。 姑姪倆上課認真聽講做筆記,實習確實到位,回家互相演練病人與照顧者的角色。在上課、下課的規律作息中,她找到活著的勇氣與生存的價值,課程結束,兩張證照手到擒來。 姪女展開她人生中正式的第一份工作,不用聰明伶俐,只要「視病猶親」。時間慢慢沖淡了傷痛,歲月緩緩拉開了心門,她的世界因照顧老人而漸漸寬廣起來,誰能不喜歡她呢?能將你的家人當自己的阿嬤細心服侍照顧疼惜,猶如不同姓的孫女或媳婦,日日噓寒問暖,餵飯、吃藥,按摩身體與洗澡,不需旁人再三提醒。 她以前照顧阿嬤都是親力親為,表哥與表嫂從不費心。現在,她的眼神堅定,雙手緊握我的手,一再掛保證地說:「姑姑,以後我照顧妳不收錢喔!」 好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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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帆影海盜旗

 文∕攝影 翁少非 屏東大學民生校區的帆船已遠去,興達港情人碼頭的海盜旗飄向海洋了沒? 這兩艘船泊在你的海馬迴好幾年了,之後若聽得與船海有關的報導,它們總會不請自來的重現在這塊記憶空間。 也許,上輩子你是追隨航海家探險、負責爬桅杆瞭望的水手;要不就是橫行海峽、戴獨眼罩自嗨的海賊!你常這樣自我陶醉,難怪那年行旅台東鐵花村,可以蹲在路旁忍受酷熱,觀賞完「航海馬戲團」表演,仍捨不得離去。 之所以如此,除了那澳洲原住民的迪吉里度(Didgeridoo)、紮紅色頭巾像印度弄蛇人、吞吐跳熱舞火焰的節目吸引你之外,應是他們九位團員來自九個國家,為維護海洋生態的理念結合,並付諸行動:駕駛三艘無動力帆船,沿途停靠海港,上岸宣揚,募集生活所需後繼續前行。 行旅能覓得大自然美景固然歡喜,能拾得激勵人心的行動元素,也讓你滿心歡盈,七年前乍見民生校區的這艘帆船就是。 那天回母校演講「國小本土語言自編教材」,偶然瞥見行政大樓後面,大葉桃花心木林掩映一條船。船在陸地上,是那齣水戰鼻祖寒澆與夏相斟潯舟船,濰河決戰時所施的「陸地行舟」之計乎?連忙前往觀之。 非也,既不是歷史劇,也不是在展現造船工藝,因為這艘兩層樓高的獨桅船,用木條做成船身,造型與結構皆簡單。它的船頭和廣場上兩排的柳杉長板條對望,猜是其想表現的重點。果然,標示牌寫著「海盜船(CORSAIR)創意空間」。若從英文CORSAIR來理解,它是一家美商電腦公司名,用一排風格獨特的帆當商標,這模樣從中世紀以來,就被當為海盜象徵的帆船。在這培養師資、校風較為保守的校園,取名海盜船,富新意,但不擔心惹來議論? 細看說明,此景二00八年七月「屏東教育大學」時代完工,海盜船設有站台講桌,旨在提供演說者或教授使用,冀望聽講者在這優美環境下,能聆聽到豐裕的學術,涵養人文與自然科技。這片桃花心木映照《莊子·漁父》「孔子遊乎緇帷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之說,回歸到古典教育場域的樸質。 若從創意空間來遐思,教與學的角色、學習方法和活動方式,可以變化及延伸到無限大。任誰都想站在講台上,面對群眾侃侃而談,或分享個人殊相的經驗,或慷慨激昂得像西藏拉薩色拉寺的辯經,發問與回答在擊掌與肢體揮舞間,相互的讓思維激盪。不論是家庭教育、學校教育或社會教育,你常盼望我們這代能重視下一代創思能力的養成。你喜歡這種啟迪智慧的氛圍,爬上船艏在講桌前站站,也在長條椅上坐坐。 去年,學妹研究所畢業,說她從不曾看過這艘船,你訝異極了,也許這場景已被撤走,帆船遠去,雖覺可惜,但無妨,杏壇帆影仍駐在腦海。 興達港的情人碼頭,離家不遠,走台17線,黃金海岸往南跨過二仁溪,不消幾分鐘就到。這兒頗具海洋浪漫風,有船型餐廳、木棧步道、露天咖啡座、華麗燈光秀,但最引你注目的是遊艇碼頭裡,這艘桅杆掛有白骨骷髏頭旗的遊艇。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在標榜「我是海盜船」。但,不是什麼大船,只是小艇,自詡為海盜,這主人不是狂妄,就是像你一樣愛幻想,當然他強得多,已經有船了。 黑旗骷髏頭還綁條紅色頭巾,也戴副獨眼龍罩,跟你想要的打扮幾乎雷同,這因緣巧合添加了你的歡喜。每次來,坐在繫船柱凝視海盜旗,旗子迎風招展駛向汪洋,海浪滾滾捲白,雨聲雷電齊響,每一趟的遠行都得與魔海搏鬥,你彷彿看到自己也在甲板上,么喝著夥伴:挺住,挺住! 幾次來,幾次海盜旗都在,不禁讓你喜憂參半,喜的是有旗相伴,憂的是海盜旗被困在岸邊那麼久,豈不會悶壞冒險性子? 你到過小小島望安,孩子國中畢業後就得離開家鄉到馬公求學,校長勉勵他們:「我們不能不捨,因為造船的目的,不是為了停留在港彎,而是為了駛出港彎,航向大海。」壯志豪情,激動人心。 行走人間,有幸巧遇這兩艘船,它們停泊腦海,在平凡的日子裡蓄勢待發,今天聽得「薔琵」颱風來襲的報導,又隱隱約約傳來它們揚帆啟程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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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有一種菸癮

文/宋玉澄 插圖/國泰 1. 有菸癮的人常會向想勸戒菸的人,說我知道抽菸,傷身;可是不抽,我傷心。 你是想叫我傷心還是傷身。這是笑話! 可是你知道一則讓人笑不出的故事,是因傷心或思念而吸菸的真實故事。說真實,是自已親眼所見;只是是否確實,卻不願問、不敢問、也一直無法證實,但卻相信它是千真萬確。 2. 喪事很麻煩!佛教中夾著道教,還另帶些民俗習慣。一七、二七…、到七七;紙錢、蓮花,摺了又摺,總是多多益善;三餐供飯加上香,香煙裊裊不絕;媽媽又堅持在遺像前的香爐裡插上一根香煙,是公賣局出產的一種長青菸草。「那是你爸抽了幾十年的菸。」多由媽媽親含在嘴上點燃,再抽兩口,確定燃燒了,才插入香爐;母親一生都不吸菸,也不願兒女們代做點菸工作,因為孩子們不抽菸,做不好,香菸點了,就插在香爐裡,白通通的一節,只有菸頭黑了,卻不燃燒。她就會不知是心疼孩子還是老伴地說:「唉,老頭子會不高興。」 3. 喪事麻煩,瑣事多,但也有好處,能沖淡一些死別傷感。曲終人散前,哥哥姐姐各個回到工作岡位或家庭的正常軌道前,會特別握住你的手,悄聲說:多注意媽媽。 那是託付你,更是關心媽媽。爸媽共同生活了六十年,還沒算上媽媽當童養媳的年歲,他倆早已像是分割後的連體人。一人走了,留下一人,不用想就知道痛。可是媽媽卻顯得正常無比。正常的讓你訝異,除了抽菸一項。 誰都知道抽菸不好,損害健康,可是媽媽卻開始抽菸了。抽著與爸爸同樣牌子的菸,坐在爸爸破舊藤椅上一塊泛白的帆布坐墊上,煙灰也撣在爸爸專用的菸灰缸裡。 4. 有時你想勸媽媽戒菸,可是看媽媽取菸、點火、抽菸、撣菸灰的樣子,竟酷似爸爸的模樣;有時從背後看,還以為爸爸仍在家的樣子,你就不說話了。你想,她是傳統女人,不會說刻骨的思念與無盡的哀傷。你想,她只有借爸爸在世時抽的菸,當作連結,像坐在那把破舊的藤椅上,就感受到老爸的身軀,像透過裊裊的煙霧,就彷彿看到老爸的面孔;而你最不敢想下去的是,媽媽是否也想隨著因抽菸罹患肺癌的老爸的舊路! 你不敢問、不願問,更不想勸。僅能瞪著眼,任著媽媽繼續抽下去。有時還會主動去買,一買就是一條;有時還是兩條,貪著店家主動贈送一枚打火機的優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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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明天的明天

文/圖 侯思平 當歲暮挨近風聲,除了偏南海角觸及的琉璃光澤驚蟄天旋地轉,是胸前別上乳名的陌生,凝聚飛花,磨蹭骨子裡膽小的注目。   那時候,那些腳色,就藏在一粒鈕釦後面導航遺棄的線索。好似幾番不禁翻譯的幽冥,在那插秧整齊的鍵盤上,埋伏結界,要一次承載最多魂魄的力量。   戀戀曲徑繞指而過的絲縷,在寒冷的風潮湊合相當履歷,窮一路柳暗花明筋疲力竭的愛情故事。   但我不能。飽和瑣碎的日常,連結一座山與另一湖畔刻意剝蝕的潮汐,幻想一天像用盡一生氣力,循著藍海漂流的皺摺紋理,把溪澗、把流動削成一則細瘦的瞭望,千迴百轉。   然而,春花這個事實,參了一點夢的耐性、一點囁嚅的脾性,三更對話與倥傯渡鳥,在後退的時日研習我們共享的一滴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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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等待時,我看書

文/古家榕 插圖/國泰 我的性子向來急切,面對家務更是殺伐果決,但有些事情,卻是想急也急不來,尤其是煮菜。   水餃只滾一次就上桌,內餡咬下令人心寒;白花椰未燜透便盛盤,滿口菜味讓人流淚;更別提牛豬雞魚,若堅持提早起鍋,非但畫面血腥、且有健康疑慮。為維護菜餚尊嚴與家人身心,鍛鍊心性勢在必行,可要本大廚摒除雜念,安然隨侍爐側,難度堪比死守四行倉庫。思來想去,終是找了個偷吃步──我看書。   大火快炒的菜色,自是要下手狠準,可一旦遇上需照看的料理,我就會盡力收斂本性,站在爐邊拿本書,藉文字拴住躁動心緒。關於書籍選擇,首先,不可以是小說,唯恐因過度沉迷慘釀災情;亦無法拿詩集,畢竟滿室蒸騰,實難領略箇中精妙(絕不承認是欠缺慧根之故!)一番挑挑揀揀,散文遂成了上佳之選。主要是舉頭可探鍋中狀態、低頭仍能無縫接軌,且字句俯拾皆珠璣,細品亂讀兩相宜,終歸是(對家庭主婦)友善的文體。漸漸地,我的廚房除了鍋碗瓢盆,也多出三毛送的馬、張愛玲的流言、黃麗群的背後歌,更沒脫隊老派少女的購物路線。等待,變得不再心煩,但見我一人、一書、一爐火,讓平行的時空陪著我,再讓廚房的光陰,陪伴食材完成它自己。   五月中,島內新冠疫情升溫,遠距教學日高起,從此屁孩不出門。母親不僅重操飼育舊業,還需斜槓課堂助教,霎時間,大小事猶如見了血的鯊,一擁而上撕裂我的日常,方方面面慘不忍睹、包括工作進度。這日上午,兒女雙雙上課,我獨自坐困沙發,巧婦難為缺台筆電,一咬牙,也不為難自己了,起身至書櫃抓出本《天橋上的魔術師》,才剛看過半篇,耳邊又聽見兒子喊媽媽,但放下書的我,心底卻異常平靜。   因為我深知,下一輪的忙碌結束後,自己終究有個地方可去。   人生有時挺像煮菜,儘管想急,也急不來。只能在一次次張力的拉扯間、在一道道望不見盡頭的紊亂中,替愁煩的心,找處魔幻的九十九樓安放──無可奈何之際,我看書。讓心神與文字合一,讓喧囂溶入光陰,讓生命完成它自己。   讓等待,成為此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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