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簑衣黃瓜

文/張燕風 圖/雨順 好友珍的院子裡,有一棵很大的樹。夏天枝繁葉茂,卻擋住不少進屋的光線,而秋天又紛紛葉落滿地,似乎永遠都掃不乾淨。 珍和先生一直猶豫著,是否乾脆把樹給砍掉,圖個明亮清爽。 這些日子來,因為美國新冠疫情太兇猛,大家都盡少外出,各自憋在家裡。那天,珍打電話來,說她家園丁剛剛爬梯修剪過大樹枝葉,從客廳落地窗望出去,大樹像顆巨型蘑菇,又像把超級陽傘,估計樹蔭下可寬鬆的擺放十餘張椅子。珍繼續興奮的說:「還好,我們沒有把那棵大樹砍掉!現在不是不准室內群聚嗎?那來我家戶外聚餐吧!我再找幾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一家帶一兩個菜過來,我們在大樹下聊天、分享美食,解解悶吧。」 珍知道我廚藝不精。 她體貼的建議,就帶我習慣做的兩道聚餐菜:「咖哩牛肉餃」和「涼拌拍黃瓜」。 老實說「咖哩牛肉餃」要做到皮酥肉香的地步,還是得有點程序和功夫的。但對這次難得一聚的餐會,帶個拍黃瓜就顯的太簡單,太不夠誠意了。珍說那妳就換個花樣,做個「簑衣黃瓜」吧!同時用line寄來她示範的做法和照片。 「簑衣」這兩個字多富有詩意呀,令人立刻聯想到絲絲細雨中,簑衣翁獨釣寒江雪、或踽踽獨行水田中。再說了,簑衣是用棕梠片和葉子纖維編織成的,和黃瓜能扯上什麼關係? 原來,珍所說的「簑衣」是一種刀工,適用於黃瓜茄子蘿蔔草莓等蔬果上。珍用黃瓜舉例:下刀時,用兩隻筷子夾住黃瓜兩側,在朝上的黃瓜面上斜切薄片,刀碰到筷子自然會停,這樣就不會一刀到底切斷黃瓜,然後黃瓜翻面再夾住,用同樣刀法正切薄片。 如此切出來的黃瓜,一拉像彈簧一樣有彈性夠柔軟,可以卷曲擺盤,露出一稜一稜鑲著翠綠邊白玉似的瓜肉。示範照片中,盤內還點綴著小紅椒粒、白色蒜米和一片汪汪的麻油,賞心悅目極了。 行,我且捨粗獷亂拍的涼拌黃瓜,改做一盤秀氣斯文卷曲有致的簑衣黃瓜吧。但我這新手膽子小,總怕切片太薄會斷掉,也沒等刀碰筷子就剎車。如此切出來的黃瓜只能微微彎曲,擺在盤內像幾個胖胖的傻瓜。 當珍看到我帶去的「新作」時,一陣愕然後撇嘴一笑。說時遲那時快,院子裡飛來一隻大黃蜂,端端停在黃瓜上。珍反應快,她說,「這黃瓜賣相雖然有點兒抱歉,但肯定好吃,妳看,大黃蜂都賴著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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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火車來了

文/蔣軍 圖/雨順 小時候冬天的早晨,是不情願爬出暖和的被窩的。台北近郊又濕又冷,雨滴答下個不停。 我們剛從城裡搬到小鎮,一大早被媽媽叫了起來,說「今天開學啦,還不起床!」 從家裡步行到鄰鎮的小學要半個小時,有一大段是泥土石子路,卡車經過時,塵土飛揚。在烈日下汗流夾背,在雨天泥濘中步步怕滑倒。走到大馬路上左轉,還要經過一座很高的橋,橋下有溪流,兩岸都是大石頭。橋的兩邊分屬兩個不同的鎮。我們新搬的家正好在邊界,但距離隔壁鎮的小學較近,所以就在鄰鎮入學了。 跟著媽媽走到學校大門口,媽媽向學生糾察問話,我卻好奇的看著許多男同學光著腳連走帶跑,嘻嘻哈哈的來上學,他們都拎著鞋子到校門口才穿上的。 一位糾察把媽媽和我帶到教室,教室裡的導師點點頭,接著對同學說:「今天我們三年級多了一位插班生,他是從台北搬過來的」。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上學,那之前,都是在家裡由媽媽自己教我。在家裡要背九九乘法表,要描紅寫大字,要讀兒童樂園、東方少年等圖書,每天還要幫奶奶掃地。奶奶總會站在家中不同的角落裡說,「奇怪,你才剛掃過的地,怎麼我一掃還有這麼多灰塵呢?」 相較起來,在學校還是挺快樂的。   早上要升旗、唱國歌。升旗儀式由同學負責。播放升旗歌,用的是老式硬膠唱片,不小心就會摔碎的那種。如果在播放時出現很多雜音,就要給唱頭換個唱針。第一次被分派去負責換唱針的時候,心情非常緊張,但那一整天卻是莫名的高興。 學校的教室都是平房,同學們要輪流擦黑板、掃地,還要洗公共廁所。那時候沒覺得什麼不樂意,就像在課間永遠是在打躲避球一樣,大家一起做,理所當然。中午值日生把蒸好的便當抬回教室,大家在座位上各吃各的。 班上是男女合班,一張木桌子分成兩個座位。 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大部分桌面中間都有一條很深的刻痕。是的,不可以越界,不然手肘可能會被痛敲一記。 課間休息,天冷時大家會在教室後面「擠油渣」互相取暖。天氣一暖,大家又迫不及待的往教室外面衝。放學前,全體同學得集合在操場上同唱「功課完畢要回家去,老師同學大家暫分手。明朝會、好朋友,明朝會、好朋友,願大家齊到校,無先後。」   一天,一位同學對我說:「喂,插班生,今天下課後,要不要到我們鎮上玩一下?我們先去吃枝仔冰,紅豆的,很冰耶!」我跟著他們到校門口,他們都把鞋子脫了拎在手上。吃完冰棍,他們跑到一條小河邊,把書包和鞋子放下,然後一個個像下水餃般噗通噗通的往河裡跳,還問我為什麼不跳下去?他們玩完水就這樣濕淋淋的回家,只要鞋子沒有濕,不會挨罵的。 學校教室後面,有一條小路,兩邊有些防空洞,有時候我們躲在裡面玩。小路往上走,就會來到一座鐵道橋。橋上面有枕木,但枕木之間可以看見橋下很深的流水。有幾次我看到有人這樣走過去。如果走鐵道橋的話,我可以節省十五分鐘回家的路程。鐵道橋的另一端,有一座天主堂,很多小孩子在星期日會去那裡領一些美援的奶粉、罐頭、餅乾,開心的捧回家去。 那座鐵道橋對我的吸引力很大,尤其是看到有人一步步的踩著枕木走過去。終於,有一天我決定試試。我往後面的車站望去,不見有冒著煙的火車頭,我鼓起了勇氣走上枕木,居然安全的走過了橋,當然回家不敢和大人說。走了幾次以後,膽子也壯了起來,覺得想走就可以走,沒在怕。 有一天放學,太陽仍然熾熱,就想抄個近路。走到鐵道橋邊,回頭望沒看見冒煙的火車頭,就踩上了枕木往前走。正走著,忽然聽見火車的嗚笛聲。心想這下完蛋,但在枕木上深怕踩空,也跑不快,感覺火車越來越近,汽笛聲也越來越大,低頭看見左前方有片草地,就不顧一切的往下跳,我跌坐在天主堂旁邊的草地上,保住了小命。神父看著我說:「好危險啊!」我可是領了個教訓,有些事是抄不得近路的,不可心存僥倖。 回到家中,我拿起掃帚,把房間裡各個角落都認真掃過,沒敢取巧。過一會兒,聽見奶奶說:「這孩子開竅了,今天地掃得真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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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他們想要把我賣掉

詩/圖 猴子貓 養大了的綁匪想要把我賣掉 已計畫許多年 始終賣不出個好價錢   我也不想讓他們失望 只好維持自己閃閃發光的一面 一旦見到閃閃發亮的東西他們就能安心 益發清晰 像凝望滿天星斗夜空的夢想家 激起幻覺的景象 整個星空作證   啊!我們可以把那顆星星賣掉   我努力的把自己推銷出去 用紙筆誕生不同樣貌的愛情 旋轉木馬的的鏡頭 一次又一次  奔向無形的高牆 不動不動 只有假動作在動   他們在買家面前極盡展現自己乖巧的一面 我們都太緊張了 噗通噗通  心跳加快是重要線索 我們都太有禮貌了 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 只要再努力一點點 懸而未決的一手 又怎能不屈膝臣服於夢想家的心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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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記憶的角度

詩/圖 黃素華 若你問我有關記憶 小陽台會用靜靜的紅花 對你微笑   地上舖石 線條錯綜擾亂 跳躍出巷口的時間 正在發生的是否會遁逃成寓言   眼睛和筆觸的盛宴 倚靠九重葛   一匹倚樹打盹的老馬 總會找到穿越現實,歸鄉的 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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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沒有」的豐足

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 雞叫、狗吠,清風陣陣,白雲蒼狗。從新幹線通過的縣城盛岡到這裡有130公里,是從上海到蘇州東山的那段距離。 背包客卸下旅行包,走進茅草屋,坐在地爐邊,聽木炭在火裡劈啪起舞,圍爐裡茶壺的開水咕嘟輕唱,然後就著烤魚,倒上一盅當地的清酒「涼霞」,翻開剛從舊書店里淘來的小說《蟬聲似雨》……因電影《黃昏裡的清兵衛》而揚名的藤澤周平筆下的江戶那個時代,武士們活下來的世界應該還在東北這地方。 如今這世界因為有一個他和一個她在經營,居然依然在線,興許會永遠留存。 那年,一個他和一個她在兩邊蔥綠蔥綠,道路筆直筆直的倫敦大街上相遇。 走著,走著,偶爾聽到邊上有人說了一句簡單得不含任何意思的鄉音「這個……」,於是,怯怯地上前「你是……」、「嗯,你是……」地攀談起來。來這裡留學,在快要領畢業證書時才在異鄉聽到了多年沒有聽到的鄉音。 從此,這毫無含義的鄉音開始了意義深遠的新內容。 在他鄉的最後一段光陰裡,相約去逛了想逛而還未逛的倫敦的角角落落,然後告別了這塊土地。他和她相信,此後的人生也會如第一次相遇的那條大街一樣,蔥綠蔥綠,筆直筆直,望不到盡頭。 手攜手回到剛從山姆大叔手裡回到島國的沖繩,然后買了一輛快報廢的大卡車,帶上剛認領的愛犬,由最南端劍指最北面,「大篷車」晃蕩晃蕩出發了。 福岡,大阪,名古屋,東京,一路向北。在離目的地的北海道還有幾步遠的岩手縣境內停下了:綠茵茵的山,清澄見底的河,再往東走一點就是藍藍的呈現彎曲線條的太平洋……人口4千的村莊,有一個乾癟乾癟的村名,叫「野田村」。要是叫帶點詩意的「田野村」興許人口還會多一點吧,他和她玩笑著說。 在一處有150年歷史的茅草房前佇立長久。 「就這裡吧」他試探。 「嗯,就這裡吧」她點頭。 於是,不走了。從此,時間也停下了。 他和她將到手的這茅草屋稍作整修,改成了一天最多接納三組過路客、背包客、流浪客的民宿作為此後的生活源泉,並起名「苫屋」。苫,有茅草之意。從此一天復一天像垂釣的姜太公一般過日子:有來客,請進,無客人,晴耕雨讀。 沒有電話,沒有電視,沒有互聯網,沒有視頻,除了一架收音機:如今不知此為何物的年輕人大有人在。有過客想打電話,告訴他在近1公里外有個公用電話;想上網,3公里之外一個小木匠有台電腦能藉用。 沒有咖啡館,沒有超市,沒有奧特萊斯,更沒有香奈兒,有的是自己種的無農藥、自然生長的蔬菜和水果;還有,嘴很刁,只食水苔的鮎魚就生存在附近的清流裡。將捕來的鮎魚放在火上悠悠地烤,整個空間便會溢滿魚香,所以鮎魚又稱香魚,烤熟後連魚骨都能入肚。 融和寧靜的世界裡,來往也可,不來往也罷,活在當下那一刻,享受眼前這一份。一幅「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現代版鄉村畫。 茅草房的「苫屋」冬暖夏涼,不,不僅涼,還冷,所以一年四季使用地爐。啥是地爐?就是用來取暖、燒烤、烘焙的那玩意兒,安置在牆壁上叫壁爐,安置在地板上稱作「地爐」。 傍晚,主人和旅客圍著地爐四周坐下,然後喝著,聊著,烤著……他和她把自家田里長出來的蔬果烹製後擱在客人邊上;有空閒時,她給要來投宿的觀光客寫回信,告知哪天哪日客房有空,然後,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去一次7公里外投進信箱。客人收到帶著地爐香味的明信片之後,踏上北上或者南下的旅途。 就這樣,他和她在這「沒有」的生活裡生活了「有」40年。 「就這麼走過來了,再這麼走下去吧」,他說。 「嗯」,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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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意外的美好

文/半眸 插圖/國泰 「醫生,我回家還能慢跑嗎?」我滿心期待的追問。「視網膜剝離要注意的事情不少:不能提重物、不能奔跑快走、動作要慢勿急、避免跌倒碰撞頭部、日常生活盡可能少低頭,散步最好。」這是眼睛動了三次刀,出院前的醫囑。 行事風格快、狠、準當然反應在運動上,爬山、慢跑、游泳、騎自行車才是心頭好,散步這種事,不是老人的專利嗎?我怎會不到髮蒼蒼的年紀而視茫茫了呢? 拿著拐杖走到烏臼樹下,我的目光被樹上的鳥兒叫聲吸引,抬頭往上,在枝椏間有個鳥窩,鳥媽媽忙進忙出餵哺雛鳥,是了,春光明媚好繁殖。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此時聽來真是通體舒暢,昨晚叫聲似哨音的夜鷺,這會兒正在苦楝樹上假寐呢!這廝在晚上是隻過動鳥,一刻也不得閒。 仰起頭,全身沐浴在陽光裏,眼睛暫時看不清楚又如何,我聽得可仔細了,隔壁的越南小媽咪正追著小孩玩,印尼看護們用家鄉話大聲談天說笑,早晨的公園熱鬧繽紛極了。 眼睛有傷口當然不能自己洗頭,妹妹替我預約了她家樓下的美容院,說老闆娘洗頭功夫極佳,動作仔細收費又公道,她佛心儲值一筆洗頭金讓我每兩天洗一次頭,以慰眼睛不適之苦。 我家到她家騎摩托車不到五分鐘,騎腳踏車十分鐘有找,一隻眼睛走路呢?當然是頭一遭。媽媽不放心說要陪洗,我斷然拒絕,好手好腳要老人家陪,像話嗎? 「人家看到妳左眼的鐵眼罩,再瞧妳拿支拐杖,就知道妳眼睛看不清楚,會自動閃避讓妳,萬一路不平,拐杖還能頂著,不怕跌倒撞到頭。」她拿出爸爸的拐杖,說得如此義正辭嚴,兒臣只能乖巧接下「上方寶劍」。 大馬路車多、人行道高高低低停滿摩托車,真的不是條安全的路,我向右往安靜的巷弄走去。 30多年前,這還是好大的一片烏葉荔枝園,大地主將地賣給建設公司,蓋了100多間有前後院,紅瓦、白牆地中海風的小洋房,取名「蔚藍海岸」,有幾位國小同學住在這。那時,從眷村大門拐個彎,就好似進入另一個國度,門內有溫柔美麗的母親、高大沉穩的父親,還有巧克力與橘子汽水,是孩子們的夢想家園。 國中男女分班後,蔚藍海岸跟墾丁海邊一樣遠。 當年像拍電影場景的社區,如今成了遲暮美人。有些房子改建成透天電梯別墅,樓頂還有空中花園,朵朵雞蛋花迎風招展,外觀一看就是生人勿進。隔壁卻還是老舊的小洋房,屋況維持的極好,從圍牆往內瞧,磨石子地板擺放一張搖椅,九重葛爬滿花架織成一季繁花燦爛,靠牆的一缸荷花怯憐憐的開了2朵,旁邊一棵芒果樹掛了串串還澀口的綠果子,屋內傳來電視聲,有人味。 直走再左轉,右手邊第三間是班長的家,那個陽光高瘦男生讓我成了偷窺狂,是我暗戀到大學的癡戀,吃不到的總是最甜,他是記憶中泛著粉紅愛心泡泡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男孩。」聽說他在臺北開室內設計公司,早將父母接到北部共享天倫,沒人住的房子大門鏽蝕、圍牆傾塌、窗戶的玻璃砸碎了…抬頭一瞧,嘿,貓媽咪帶著兩隻小奶貓在屋頂曬太陽,伸懶腰的呆萌樣子可愛極了。班長一定不介意貓咪母子替他看家,從牆邊摘了朵含笑,噙著笑意舉步往前。 早年改建的一排三樓透天,原以為平凡無奇,醫生交代不可低頭要往上看,這一抬頭,眼光就定了。好美的鐵窗花啊!菱形、八角形、花朵、心形、曲線與山形,姿態各異工法繁複,老師傅的手工技藝了得,除了防盜還多了幾許巧思,在歲月的浸淫下,散發低調的時代感,秀麗又雅緻。那抹生鏽的老舊質感,讓窗花鎖住了青春,連陽光也流連忘返。 穿過灌溉溝渠,光禿禿的農田沒有稻禾妝扮,竟顯幾分滄桑的美感,河川畸零地旁的三棵荔枝樹,纍纍果實傲嬌的仰起嫣紅小臉,貪食的楊貴妃們可苦等一年了,今年沒雨,肯定又是一嘴甜蜜。 一隻眼睛讀懂巷弄間的春秋,踽踽獨行的我,成功抵達美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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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冷藏

文/攝影 c.c.lemon 疫情下的我們,連應該充斥回憶的畢業典禮都成了手機螢幕中冷冰冰直播,可所有的遺憾與回憶都將被我收藏進保鮮盒,冷藏進冰箱中,多年後回首一切,或許泛黃卻未曾遺失。 半年前的學測,一向對感性作文充斥想法與體悟的我,卻在拿到題目卷的剎那腦中一片空白,無從下筆。「如果我有一座新冰箱」,我知道這樣的題目要虛實合一,可我卻不知如何從自身經驗中去輸出觀點,只能按照題目的指引跌跌坑坑的作答。 高三下的生活是忙碌的,成績公布時,從緊張到失望最後振作,如履如臨的選志願,深怕一步錯變回不了頭;絞盡腦汁的完成書審資料整理,將高中三年生活濃縮成僅僅十頁的電子檔;馬不停蹄地趕場面試,努力呈現自己多元的面貌。 所有的忙碌在放榜後得到了喘息,原以為在畢業之際能夠有足夠的時間去沉澱自己,能夠一一梳理高中三年所擁有以及遺失,有足夠的時間告別與溫藏情誼,可一切卻在倉皇中留下了模糊不 清的結局。 這場疫情來的太猛又急,所有的規劃,期待已久的大海沙灘、早已安排的日出流星,都隨之成為空談。當一個人生活的中心好似偏移甚至找不著了,靜靜閉上雙眼,所見將不再是未來的夢想,一幕幕都是過往不曾遺忘的記憶。我想我懂了,原來那道我不解的作文題目,是這個含意。 冰箱好似是生活中的黑洞,在那時間貌似凍結暫緩了前行,回憶在那保鮮盒中停止了前行,可外面的世界卻依舊忙碌著向前奔跑,再次打開冰箱或許是二十年後已經成家立業的我,在參加同學會的前夕,忽然想起這個保鮮盒,打開後所見的,或許早已泛黃,可一切其實不曾遺失,只是靜靜的在冰箱角落等待我的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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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荔枝樹下

文/攝影 徐然 家裡種了一棵荔枝樹,平時不太需要照顧,只管春天到來看它開花,初夏時節看它從枝枒間冒出一串串的荔枝,等到滿樹結實纍纍,成串成串的吊掛樹間,豐收盛況,令人嘆為觀止,等待由綠色轉為紅色果皮期間,更是讓人心情雀躍萬分。 荔枝樹成長的高度說高不高,但有時候墊起腳尖也還不一定能夠採摘得到,雖然父親一大早會去採摘下來,數量足夠吃好多天,我還是會趁閒暇時,自己拿著椅子站在荔枝樹下,直接採摘品嘗,隨手採摘,不用清洗,將嫣紅色外殼撥開,就能親炙荔枝初夏的甜蜜多汁,這是多麼幸福呀! 荔枝樹長在無遮蔭的地方,當我採摘時,陽光從樹葉間篩落下來,亮晃晃的,曬得我一身汗,儘管汗流浹背,我卻樂此不疲,看好紅色飽滿的荔枝,一顆顆透著紅通通的愛心模樣,從高處小心翼翼的摘折,再緩緩的將外皮撥開,吃荔枝的方便處,是它多汁的果肉,一張口就能嘗盡,汁液不會噴濺,更不會沾滿雙手,於是我能好整以暇,待在荔枝樹下,享受摘果子的樂趣。 荔枝樹下,也正好是母親圈養鴨子的容身之處,母親見我直接採摘品嘗,也說鴨子會吃荔枝,建議我將荔枝剝殼後丟給鴨子吃,以為母親開玩笑,我還說不相信,母親見我不相信她的話,叫我丟一顆看看,我不禁好奇心的驅使,先試著撥一顆丟進鴨寮,沒想到荔枝才著地,鴨子們紛紛群起奔跑搶食,這畫面讓我看得既不可思議又有趣,最後跑最快的那隻鴨子得著先機,品嘗了荔枝的天然美味。 看到鴨子群起搶食的畫面,想起唐代杜牧有句詩《過華清宮絕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詩中描寫唐玄宗派人千里迢迢送來荔枝,只為博得楊貴妃一笑,經過一千三百多年之後,我竟拿荔枝餵食鴨子,還為此而獲得許多樂趣,這在唐代,恐怕是暴殄天物的行為,唐玄宗、楊貴妃若得知今人如此對待荔枝,也要心中憤慨不平吧! 鄉下農作物多,人們吃不完的食物,大多分給家中圈養的動物,古代人想吃到其他地區的美食,必須花費更多的成本運送和保存,現在日照充足,電器冰箱使用便利,再也不用考慮太多成本問題,尤其居住鄉下,門前一棵荔枝樹,初夏盛產,就能吃上一整個月,瑩雪如玉的荔枝肉瓣,鮮甜味美的汁液,冰鎮後更消暑,荔枝樹下,我願年年揮汗採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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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美人的防疫

 文/唐潤鈿 圖/周密 那天我收到女兒的這幅畫、很覺眼熟。但想不起來她畫的是誰? 畫中人的髮型跟我的短髮相像、但是她年輕、絕不是我!所以我問女兒為何要寄我這畫? 女兒回復說:「她是我的髮型設計師艾妮塔,為我美髮十多年了,我們常在剪髮時聊天。」並說她敬業、為人和善。別看她年輕,大兒子已大學畢業,在加州工作,最近還生了個可愛女兒。小兒子目前在上大學。 2020年新冠肺炎病毒蔓延全球,所有髮廊都規定客人都要戴口罩才可進門剪髮。艾妮塔別出心裁,特別訂製一個印有她照片的口罩,好讓顧客認得她,也記得她。女兒很欣賞她的創意,幫她照相,後來女兒據以畫了這畫,博得艾妮塔和其他美髮師的讚美。 當時因為很多美國人不愛戴口罩,防疫做得不好,確診人數激增,死亡慘重。幸好後來美國研發出了疫苗。大家都希望施打疫苗可以保護自身安全,就不需戴口罩了。如今美國已有過半數人口接受疫苗,日常生活逐漸恢復正常。 我收到這畫,是今年五月底,卻是新冠肺炎病毒在台灣肆虐之時。每天總有多人「確診」,以及「死亡」。因為我們還沒有疫苗,高端國產疫苗正在研發中。值此危急警戒時刻,大家不敢外出,都躲在家避疫,以防感染恐怖的新冠肺炎疫病。 現在善心企業家及國際單位陸續捐贈我國疫苗,包括日本送了大批AZ疫苗。防疫中心的施打順序以85歲以上老年人為優先。我已年過90,正可施打。但是我有先入為主不想打的觀念,因為「我恨日本」!日本引發中日戰爭,抗戰八年!使童年的我受盡苦痛,全家逃難、母親去世、日本憲兵要逮捕我父親的恐怖,及失學的苦痛。所好我日後逃家來台求學,才得以幸運的活到現在! 在要決定打不打AZ疫苗之時,我的內心充滿了恨與痛苦。我的女兒和好友都說應該打疫苗。我遲疑了幾天,後來一念之間我改變了,接受好友們的善意分析,覺得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恨」毫無意義,反而增加自己內心的痛苦。為了健康該去打防疫的疫苗。因為我的至友已經打過,我就在應該打疫苗的日子(6月15日)由兒子陪同去打了疫苗。 我平安無事,沒有不良反應。內心恨意也消,生活一切如常。 現在我常常默默的祈求全能的造物主早日平息這恐怖的新冠肺炎病毒,讓我們儘快恢復正常生活,不必戴口罩,可以自由自在的歡聚或旅遊。希望女兒下一張可以畫沒戴口罩的黑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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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K的童話步道

上圖:小紅帽 中圖:大扶桑 下圖:紅劇場 文/圖片提供 翁少非 K卸下背包拿出筆記本,拿原子筆在紙上畫了起來。我倚在他那輛帥氣的野狼125機車旁,看著他飛快的畫出一條長線,在線條中點了幾個黑圈,標註「白雪公主、小紅帽、大扶桑、鱷魚狗、紅劇場」後,把這張紙細心的撕下來遞給我。 「就這樣?」我的眼睛瞄向這位滿臉落腮鬍的大學時代室友。他回給我慣有的淺笑,說:「當然要加以說明。我不忙,時間要多久,由你決定。」 在系上K的學業不是最頂尖,但博學多聞、才藝出眾,攝影、羽球常奪獎,算是風雲人物。人很客氣卻孤芳自賞,反抗威權,不受羈絆,仿若一匹野馬。若不是熟識好友,要跟他攀談可不容易。 去年在街頭偶遇,本想好好敘舊,可惜他要趕去修社區大學的「莊子思想與生活哲學」課。今天他在圖書館借書後,正想騎這輛野狼車離去,我眼尖叫住他。兩人閒聊時,得知我要去台東玩,他就熱情分享私房景點。 「我的童話步道。五年前去long stay,發現沿這條步道可以拾得童趣童心。」 他用筆尖指著路線:「從台東舊火車站到太平溪橋,舊鐵道改成的鐵馬道,來回一趟可讓你消磨半天沒問題。」 半天?可逛上半天?這條路我走過,舖有木棧道的舊鐵道路廊,散步頂多一個多小時。K的時間感,讓我很好奇,向來他的感覺與思維一直都很獨特,有說他標新立異,有說他語無倫次,而不願或很難跟他對談。但我都覺得他的話常常像一顆投石,在我寂靜無聊的心湖掀起漣漪。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各取所需。看你用什麼心情走、因應什麼需求走,散步、漫步、健走。我喜歡用踢石頭走的心情,懷著想欣賞些什麼的需求走。」K接著問:「以畫路線為例,請問你是先畫線,再找線上有哪些景當點,或是先有景點,再把景點連接成線?」 白雪公主 「別考我了,你的童話步道的景名跟童心之間有什麼關聯,什麼邏輯?白雪公主、大扶桑、鱷魚狗和紅劇場我有印象,但僅止於感覺好看,至於小紅帽則茫然不知。去年,我住台東公教會館幾天,晨起都來這條步道散步。」年歲相仿、學歷差不多,走相同的這條路,K會有什麼不同的感受和見解? 大概看我興致勃勃的樣子,他拉我到館外一張座椅上,從背包拿出筆記型電腦,找出五張相片秀在螢幕,逐一解說起來: 鱷魚狗 鱷魚狗,立體雕塑貼彩色馬賽克磁磚,鱷魚和狗兩者特徵的合體,長圓的鱷魚軀體、豎起狗的大耳朵,張大嘴憨笑。端詳久些,內在孩童對鱷魚的懼怕、對小狗的友善,融合成全新的知覺:牠搖著尾巴笑盈盈的,歡迎你上前去搔搔牠的頭。 大扶桑,它在民房的牆壁上,一樓半高的花莖,底部還放個盆子,遠看栩栩如生,不禁勾起童年時光:老家有一道扶桑樹籬,你常和青梅竹馬的小麗扮家家酒,把花托含在嘴裡吸吮、將花瓣裝飾在新娘髮上,重拾了這久別的童趣。 白雪公主,路過這兒,停留最久。先數七個小矮人全在否?全在,較安心。只怪魔鏡太誠實了,都說白雪公主最美麗,害得新皇后要繼續使壞。在數的時候,有位小矮人用手噓著,要你裝作不認識,免得白雪公主被發現,於是你又裝成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紅劇場,在紅色台東劇場的廣場前,有搖扇子和戴斗笠的即興劇,讓你想起童話之王安徒生,夢想成為皇家劇院的演員,十四歲時到哥本哈根去拜訪芭蕾舞蹈家安妮,他穿長筒襪、用帽子當手鼓,奮力的邊跳邊唱,渴望能獲得賞識的心情。 小紅帽,那天可遇不可求,你不經意地發現一頂小紅帽,眼睛就焦點她,小紅帽蹲在路旁買食物,準備送去給生病的祖母吃,你開始為她擔心,森林裡會碰到狡猾的大野狼,還好來了一輛速克達把她接走。 對我而言,K的童話步道簡直像驚異傳奇,他傳這些照片給我,以便下次去時,能拿出來對照想像。「那是你的,我怎可能碰到小紅帽,她又不是景物。」我抗議。 「別擔心,你終究會碰到自己童年所喜歡的人物,諸葛四郎或E.T.外星人什麼的…,對了,你走這條步道有哪些較特殊的?」「新生國中旁這段的大葉欖仁隧道,巴掌大的葉子變紅,落葉後只剩枯樹乾枝,讓我想起有一年冬天去馬公,潘安邦舊居旁的那棵大葉欖仁。」 「好,這印象我收藏起來。」K跨上野狼,戴上全罩式安全帽,拍拍他背後的座椅,隱隱約約聽到他的聲音:「這空位等你,哪天載你同遊童話步道。」而後,踩動機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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