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踏莎行/仁慈 的 湖泊

詩/攝影 葉莎 我的蹄子累了 仁慈的湖泊 請將你濕潤的肩胛借我安歇 來到這裡幾日 我彷彿變成一匹馬 安靜的馬暴烈的馬奔馳的馬疲倦的馬 在無境的草原無邊的任性 圓潤的山丘和緩坡的青草 請不要與我爭辯 只需要屏息聆聽 遠方蹄聲和蹄聲交錯 敲醒大地寬恕的語言 是的,我需要寬恕與被寬恕 在生命回望中 看著日子一頁一頁被翻開 忍看一切不忍看 然後像沉水性水草一樣 甘心在流水中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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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珍惜‧擁有 眾裡尋她 千百度

文/攝影 林少雯  酢醬草有三片葉子,開粉紅色花,在鄉野間隨處可見,可摘來玩打勾勾遊戲,也是我們這種鄉下小孩拿來解嘴饞的野花。滋味酸酸的,說不上好吃或不好吃。小時候甚麼都吃,吃龍葵的小果子,嚼得滿嘴黑,以為吃的是美味的葡萄。 偶爾發現有四片的酢醬草葉子,聽說那就是幸運草。哇!幸運草耶!誰不喜歡!因此只要遇見酢醬草,總是盡力去尋找那稀有的四片幸運。說真的,實在很少很少,所以能找到,不管是否能帶來幸運,已經感覺很幸運了。 幾年前,偶然邂逅一朵五瓣的仙丹花,當然也是一花難求。仙丹花,橘色、紅色、黃色皆有,紅色最常見。一簇簇像花球般長在枝頭,每一球花裡有無數小花,每一片小花都有四片花瓣。但那天我在無意中,發現眾多四片小花瓣簇擁著的大花球裡,竟有一小朵是五片花瓣的。真是奇蹟呢!於是我與這球仙丹花有了默契,見到了她不輕易示人的密碼。 這因緣讓我覺得自己成了仙丹花的知己,從此,只要見到仙丹花,不論在花園、庭園、路邊、窗下、綠籬,不論在台灣、在印度、在世界各地……,我都會為她停下腳步,眾裡尋她千百度,在眾多的花球中,尋找眾中那孤立的五瓣小花。 五小瓣的小仙丹,實在不多,但只要我想找,我願意花時間找,總是不負所望,她就會出現,這是我與仙丹花的約會,是我與仙丹花的遊戲,是她給我的幸福和幸運的密碼。 有一天,去上課途中,經過一條石板小路,一旁有有高大的樹,有小溪和圍欄,有低矮的灌木,有紫色的牽牛花,有潺潺的水聲,陽光從葉縫中落下,恍若灑了一地琉璃,在光影的牽引下,我見到了一株小小的盛開的仙丹花,花球上竟有四片、五片和六片的小花瓣,太驚艷了!太幸運了!也太不可思議了!她竟在那裡等我。 謝謝妳,仙丹花,多麼美好的日子,感恩妳送給我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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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香歲月長

文/管淑平 圖/李盈慧 我們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我們會因為讀書而感到幸福和滿足。那些長長的日子,因一本書,而有了質感。 記得年幼居住農村時,生活條件比較清苦,沒有什麼可供娛樂的地方,於是,大人們放在紙箱裡的那些報紙,就成了我快樂的來源。那些四四方方的寬大的報紙,就如同一個充滿秘密的寶盒,總能讓我忘情地盯著大半天。 不過,當時的我尚不識字,面對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我無從下手,只能挑選那些帶有圖畫的報紙來看。我翻來覆去地尋找,如同一位探險者在荒蕪的沙漠中尋找著綠洲。在我的折騰下,原本一張張平展展的報紙卻被翻得有了褶皺,如同一張張打著卷兒的泛黃的老照片。剛開始,我比較小心翼翼,生怕大人們發現我的「傑作」,但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大人們並沒有察覺,於是我便大膽地用小剪刀將帶有插圖的報紙慢慢地裁剪下來,這樣,我就有了一本小小的畫冊。 然而有一天,母親發現箱子裡的報紙被我裁剪得七零八落,對著我一頓責罵。不過,當她看到我一個人在角落對著那些滿地的圖畫哈哈大笑時,她決定教我認字。從那以後,只要母親有空,她便教我拼音和一些簡單的漢字,從我能夠寫字認字到能夠讀懂那些報紙上的文字為止,母親這才鬆口氣。 於是,那些報紙、書籍上的文字不再是一堆堆無法理解的符號,而是變成了我能讀懂的故事,給我帶來諸多樂趣。 後來,我上學了。學校是在另外的一個村子,由於交通不便,因此,每天天還未亮,我就得起床洗漱、就餐,然後翻山越嶺前往村校讀書。那時的我,如同一只頑強的蝸牛,背著沉重的書包,穿越在窄窄的山路之間。冬天,雪花漫天,山路難行,我常常被凍得小手青紫,嘴唇開裂,但一想到讀書與求知,心裡不由得就生出一些小歡喜與憧憬來,絲毫不覺得雪天苦寒。也正是這樣的日子,讓我更加珍惜讀書的機會,更加熱愛讀書。 二年級時,母親曾將她收藏的一本《唐詩賞讀》給了我,封面樸素,尾頁已經掉落。書籍裡選取了好幾十首代表性的詩歌,不過,每篇詩文裡,都有母親親手做的筆記。儘管書籍其貌不揚,母親卻十分愛惜,她用那些報紙做了一張書皮,將那本唐詩包裹起來,看上去跟書店裡展覽的書籍沒什麼不同。母親空閒的時候,就會領著我讀唐詩,待我熟讀,她便用通俗的語言給我闡釋詩句的意思以及詩歌的背景、詩人的心境等。那些清詞麗句就如同一汪汪清泉似的流進了我的心裡。每每我讀到一首詩時,都會有一種新的情感在心中湧動。 因為有母親在背後的耐心教導與發力,小學時,我的成績一直穩列前茅。她不僅教我讀書識字,更教我如何做人。她告訴我:「農家的孩子,想要出人頭地,就只能努力啃書,把書啃透,融會貫通!」於是,在母親默默無聞的影響下,我也硬著頭皮讀了很多拗口、深奧的書籍。當時覺得很枯燥,但成年後卻很懷念那時的溫馨歲月長。 高考後,我前往北方讀書。離開故鄉的孩子,就像被放逐了一樣,形單影隻。於是,那幾年裡,書籍就成了我唯一的陪伴。那時,我住校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洗漱完畢,前往學校。在學校上完課後,就宅在圖書館看書、整理筆記。現在想來,那時的校園生活好像就如白紙一張紛飛了,唯獨,青燈歲月裡,只有卷卷書香惹人醉。 工作後,我時常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於是,每天下班,都是擠著時間看書。誠然,想看盡天下書籍,那實在是有些說夢話,不過還是像補課似的讀了一些書籍。儘管,有些書籍與我的緣分尚淺,只是匆匆而過,但還是給我的心靈以激蕩。那些徜徉於書海的日子,真不常有,於是讀書的可貴就顯而易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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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從土地長出的虛華——「今浪潮‧高雄2020s」觀後感 

文/圖 離畢華  策展人藝術家陳水財此次在高雄市立文化中心至真三堂展出《合境平安》和《見虛華》兩幅畫作,係「今浪潮.高雄2020s」中極具指標性的作品。 陳水財在致詞中舉詩人離畢華詩作〈神圖〉,詩中句句緊扣高雄人文和地理景觀以互文此次畫作的精華之處,譬如「驕傲的雨豆和傻氣的鳳凰木/以黑色豆莢和紅色蝶瓣獻祭」、「穿過愛河灣/一條無盡意的隱喻」以及「其中蘊藏的閃電」等可說是詩畫嚴絲合縫、襯映生輝。 高雄從一座工業城市華麗轉身成為一個宜居的、藝文風氣鼎盛的城市,其中顛波與周折,在地藝術家從未缺席,之前以黑畫調性著墨於工業發展對城市開發、成長和市民生活、習性所造成長遠壓抑和傷害,藝術家以畫中以及畫裡的隱喻大量的黑來監督、控訴甚至對抗,對抗主流和邊緣、外省與本省、本地和外來等等的不公不平,故有所謂衝撞(見高雄市立美術館「多元史觀特藏室二部曲:南方作為衝撞之所」展覽)之語。曾何幾時,藝術家畫作彷彿服用褪黑激素,黑色逐漸隱入第二層,多彩猶如感受春天召喚的花蕾,從怯生生試探性綻放變成滿園繽紛。參展畫家在這次具有宣示性的作品中紛紛提出亮麗多彩的作品,其中不乏顛覆故有畫風的精采之作,如以「黑畫」見稱的洪根深展出《黯夜》(1946)展出「黯夜」(壓克力彩、墨/畫布/112*145cm/2023),雖然畫面仍被大面積的墨色佔據,但這一片黑中翻出灰和白,不再似之前畫中濃郁到猶似永夜的陰鬱,我們也可以從媒材之一的壓克力顏料判出黑色的彩度高於墨色;且在畫作上方,以靛色為主的鮮色浮出一輪淨月,像交響樂中小提琴「跳弓」在音樂作品中,要求將頓音處理得短促、輕巧、鏗鏘分明。如果是用拉絃樂器來演奏頓音,就要用「跳弓」技巧一般輕快,也諭示明月破雲而出,是另一番新境了。另一張《悠遊》偌大的畫面中,白色以無聲的強勢蔓延、滲透到畫面右側的黑暗領地,這景象可以說預告一貫以「墨」見長的藝術家其歷歷可見的心境轉換,更或是藝術家畫風轉變之下另一種風格已儼然形成。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畫面中有接近彩紙剪貼四輛小嘟嘟、還有乘著紙飛機悠游的紅衣女孩,在在都見出童趣,也看到一位阿公的心情心境。 又如洪明爵的《溫度實驗室》(1968-)作品「溫度實驗室」(綜合媒材:環氧樹脂、丙烯酸顏料、螢光顏料、碳酸鈣),直觀似乎不是溫度的實驗,而是媒材的實驗,可是這些媒材產生的色溫明亮一如黑夜霓虹,不,是比霓虹還明亮的LED螢光,讓人看到活力。畫面上的活力是產卵的綠蠵龜奮力求生的意志,這又何嘗不似隱藏在詩文字表面之下、代表一座城市的活力呢?沈昌明兩幅《金剛經四具偈》的作品(沈昌明金剛經四具偈之一/三連屏,綜合媒材/162*112*3/2021,另幅亦同。),在如夢如幻的浮世微塵中浮現金剛經經文,活脫脫如韓國畫家金昌烈,出生於 1929年的金昌烈,是韓國單色畫的啟蒙人物,不僅與白南準同為好友,更是暨其後影響西方當代藝術甚巨的韓國藝術大師。在1970年的作品〈v nement de la nuit〉中,繪出創作生涯中的第一顆水滴,之後金昌烈便開始以各種方式的水滴開啟了往後50年的悟道創作。他選用《千字文》中具有正面字義的文字融入到繪畫中,除探討自身文化外,更回歸生命的本源,挑戰真實與虛幻的界線(高美館-綵珊)。1970年後的作品《神的眼淚》以千字文將文字作為繪畫元素! 無論所有作品以何種媒材、何種技法、本於何種信念,在在表現出高雄現當代繪畫藝術的多元和厚度,這就是實力。這時已無庸衝撞,也不在意所謂的主流,因為吾等已然實實在在的存在,很有十八世紀印象派發軔的況味,這種氛圍可從陳水財展出的作品窺出一斑。據藝術家自道,《見虛華之一》一圖色彩意象乃脫胎於台灣寺廟傳統色。台灣寺廟正紅、大綠、金黃等傳統色被藝術家以意象手法巧妙擷取,看似凌亂的畫面結構,正是台灣庶民生龍活虎的生活氣息。從這些色彩中以傳統工藝剪黏做為發想,再發展出另兩幅「加官進祿之二」以及「合境平安之二」,這兩張我只能遠望廟宇屋脊上所塑立的、以剪黏造型而成的「三尊老公仔」福祿壽,型在,但細節隱然,自成一股仙氣;最令人思之有味的是畫面下方的一條細微橫線,我解之為「上方是神界下方是人間」,又「神人之間其實僅一線之隔」。 所有的繁華都是從腳下所踏的土地生出,不但是本土化即國際化,這正是高雄這座欣欣向榮的城市所給予,或者,反過來思考:正是藝術家們貼近地面呼吸、吸取泥中養分才成就一座城的自信,自此甘雨膏澤,嘉生所以繁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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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月亮移動的謊言筆記本

文/葉雨南 圖/吳仲宗 「知事實、知恐懼,善惡卻依然自己像跳舞機的腳尖。」愚過燈火的日子真的就是今日嗎?愚人節,其實最應該說真話說實話,自己寫過一首詩為「實話節」,然而平日世界已有太多謊去如工廠搬如以為理想的盾牌般,打扮成電梯的樣子停在最短暫的光和低著頭或抬頭的匆忙、夢境。 「我在想,如果謊言都被每日記下來呢?」用一本封面是鴨子或封面是吉他甚至封面是自己製作的筆記本,那愚人節是不是就可以和其他節日一樣,有個真正的儀式或是代表物;這世界最不缺的其中一項情境就是謊言,看新聞說:「國人吃雞排的數量是多少多少101大樓、交通違停在某某某地方卻不承認、AI可以完全取代人類。」 搞笑諾貝爾獎是我覺得世界最有趣的獎項,但如果有謊言一連串獎呢?是不是要頒發給每日的夢境?還是把冷嘲熱諷當技術的人類呢? 「愚人節快樂。」朋友和我說。我則是回他:「你今年說過幾個謊?有沒有算一算?」這朋友喜歡節慶、喜歡夜市,我接續問:「真的啦!你不會覺得愚人節回到他的初衷比較好嗎?這節日的初衷不是謊言的。或是乾脆,弄個愚人節如果當天願意說真心話的人去商店買東西或是去遊樂場所都會有折扣的行銷,也許弄個愚人節問號,就是像小鴨一樣,把問號變裝置藝術,每年愚人節固定擺在某個景點,然後推出個愚人節餅、實話軟糖之類的。」朋友大笑說:「那乾脆叫電影節好了啦!」 謊?究竟有盡頭嗎?謊是不是那知識的荒野藏了起來?它就像是一個科學中的撞擊力道測試或地位和價值觀去隨空氣改變的含苞。 「明天幾點幾點,哪裡見。」結果對方沒赴約,一個人影也沒有,這是被放鴿子的公式之一。鴿子知道謊言嗎?我希望鴿子不要知道,真的,真的如此真誠的翅膀還要飛到誠實雲朵的空中。 中秋節還要一段時間才滿月,圓謊卻非常難圓,那如果有謊言筆記本呢?有人要去使用嗎?還是有人願意去面對這些鏡子裡出現的沉澱。只要四月一日我都會想起孫燕姿的「愚人的國度」但愚人的國度那扇門在哪裡呢?我怎麼找,世界怎麼找,卻像偵探像戀愛相處一樣艱辛。 玩笑和謊話很像親戚。 玩樂和玩具很像兩座不同的島嶼,今年的愚人節?是不是新聞又都會是某某某愚人節玩笑?或是網路大量愚人節祝福訊息?我其實可以給答案也可以不給答案,但我只希望除了愚人節當天,鴿群翅膀振動的聲音能守護那些平時像充滿熱情良善的真誠,平日世界大量的謊言,簡直是謊言大數據,卻沒有人去把文明史到現在的謊言記下來,會不會其實每天都有愚人節在發生呢?會不會呢? 如跳格子般過幾天就立刻迎接兒童節,記得我在兒童節時,收過學校的禮物是一個筆記本,一個充滿大笑臉的厚重深色筆記本,之後回到家把喜歡的貼紙或是卡片都用膠水黏在筆記本裡;兒童的純真都還黏得住,但謊言呢?是不是要用焊接?還是要用電風扇去吹涼? 聆聽著「愛是愚人的國度」想像孫燕姿和鴿子一起飛行,一旁朋友和我說:「幹嘛要看書?AI時代網路查一查就好。」我說:「愚人節快樂!你趕快去趕車啦!」風變熱了,接著聽孫燕姿的「眼淚成詩」突然想到自己其實人生中有一件非常想體驗的事,去挑戰高空彈跳,但我自我的鏡子祝福我:「愚人節快樂!」 前幾年一個很特別的朋友說:「過幾天會有類似隕石的小型物體經過地球欸!想到這我就有些心情不好。」我說:「真的?」我的真的指的是她的心情,但我確實有在新聞上看到這樣的消息,然後她說:「最近我去聽網路上很推薦的地方玩欸!結果那地方超無聊什麼都沒就只有天空和小路,回來我一整個超失望。」我聽完並沒有說愚人節快樂而是說:「看看也好吧!但網路推薦的那只是網路還是要自己去才知道啦!」 月亮慢慢地移動,謊言,像速食,有一些固定的模式。我想著,高空彈跳是不是要當作之後慶祝四十歲還是五十歲的紀念禮物呢?廣場前的我,看見了幾隻鴿子,鴿子頭轉向光的誠實那樣快門般的按下了世界的所有快和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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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水丰尚書 臺北士林:遇見詩書畫

文/秀實 圖/楊淑惠 01 中午與詩人林煥彰在士林捷運站見面。一個長時期寫作的人,踏入晚境,其寫作習慣必然出現調整。林煥彰這些年一直寫他的「生肖」詩與畫,按年結集。時光荏苒,終於剩下三、四個生肖便大功告成。寫一本,與寫一系列,是大有不同。十二生肖,循環往復。詩人本就是與時間拔河,這才是令人敬佩的。癸卯年屬兔,詩集《玉兔·金兔·銀兔》的序是我的〈被狩獵〉。當中有這樣的結論:「遠城府而近鄉郊,寡言而勤於寫詩作畫,作為一個臺北城的詩人,林煥彰晚年完成了他精神上的歸園田居」。確實,這些年詩人一直半隱於九份山居,雅名「半半樓」的狹小房子裏。穿越塵世之喧囂,回歸山間的雲煙,是生活,也是心境。 除了這本外,煥彰還給我帶來了喬林的《基督的臉》。那是一本小詩冊,不足100頁。1972年版,列為龍族叢書第八號。此詩集的特色是,每首詩均附有詩人施善繼的「解說」。這是舊書市場上有價的「商品」,估計值800-1200臺幣。喬林詩自有特色,其詩句常在重複中略作變改,具有較強的音樂性。從前讀〈我家的燈〉印象深刻,因為言外有意:   左邊一排燈,亮著一排人家 右邊一排燈,亮著一排人家 我走在街上   我家的燈 也在我望得太久 而模糊了的眼睛裏 亮著   我曾想過,詩的第2與第3行互換,不就成了形象鮮活的「圖象詩」嗎?煥彰帶我到捷運旁的一排食肆中挑選,我選了間日式小店。店有些老舊,頗有日本巷子裏那些小店氛圍。老闆是中年胖子,很執拗,完全是那種側重家族經營而忽略營商環境的自家小店的作風。我們點了日式松阪豬定食。味道還好,分量也適中。   02 飯後來到了另一邊的「胡思二手書」,英文叫Whose Books。店名很有意思。最終會是誰的書,已經是二手的了。書本是很奇特的,如果好書,或曰契合於你,無數次的二手也無妨。所謂「二手」,背後約略有一種價值觀存焉,即更側重內蘊而輕外表。當然更為理想的是,書封與釘裝仍舊保持相當的完好。胡思以往在公館商圈也有一間,是典型的二樓書店,即是不仗門面與人流,只相信愛書人的觸覺。每次我北漂臺北城,下塌思源路修齊館,閒時都會穿越煙火氤氳的食肆市集,踏上水泥梯階,在這裏尋書。公館胡思有兩層,上層收藏了很多古舊的外文書,以英語日語為多。下層靠窗的角落是咖啡座。玻璃窗外是一株木棉,然後是繁忙的羅斯福路三段與新生南路的十字口,再後便是極不顯眼的臺灣大學正門了。在這裏,我寫下〈雨天,在胡思二手書店念想遠方〉一詩:   來到這間書店,窗外仍舊雨聲沙沙 燈火點燃著那脂粉般的夜色   忘不了那甜與溫暖的平原如腹 而現在,我流浪中思念著這個   永恆的遠方。我已設定了季節與風  向 堆積了足夠的糧草餵貓,種植大片  的   檸檬樹,儲存陽光和維生素C 讓妳健康地歡笑,也想著那相同的  遠方   士林這間胡思是街鋪。地面與樓上兩層。十分雅致。獨立書店很是奇妙,彷彿在城市裏築構了一個異樣空間。你一推門進入,便掉落在另一個時空裏去。那些禁鎖在書冊裏的文字,只要你釋放出來,世界便隨著這些述說而改變。書店內張貼了許多相關的海報,樓梯盡頭是「文壇封鎖中:臺灣文學禁書展」「傳奇:席德進作品私藏展」兩張。這裏書架甬道的兩旁是形形式式的書封,外邊士林街道兩旁是琳瑯滿目的商店櫥窗。一道玻璃門,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03 「藍色幻想曲——余佳芳創作個展」的開幕式下午二時在士林區行政大樓文藝走廊舉行。余佳芳留學巴黎索邦大學。據宣傳單張說:「(巴黎時期)透過反覆思考與實驗的歷程,讓佳芳的作品逐漸成熟,也使她從一個寫實畫風的甜美女孩,成長為一個狂野自信、意志堅定的新銳藝術家……她的作品處處流淌著美的狂喜與內在湧動的原欲。」 藍色既屬暖色系也屬冷色系,畫家借伊夫‧克萊因的話說:藍色是天空、是水、是空氣,是深度和無限,是自由與生命。(Blue suggest at most the sea and sky, and they, after all, are in actual, visible nature what is most abstract. Yves Klein)。顏色、線條,為畫家與世界對話的兩大語言。佳芳以藍色主調,寄託思鄉之情,在深淺形狀不一的「藍」裏,隱藏有家鄉的「玉蘭葉」與「貝類」。印象派畫作一般難以為觀畫者明瞭,因其泯滅了客體的形狀而傾側於內心世界的直接呈現。當物沒有了「形」只餘「光」時,那些代表了光譜的顏色便即畫家的內心。佳芳挑選了「藍」,自是其思想真實的寫照。我想像佳芳穿過展覽的甬道,其藍色的畫作逐一呈現,有如走在其家鄉多雨的巷道中,是如斯的浪漫感人。 藝術與文學都可以是一種技法,然判別其真偽並不困難。真正的藝術家或詩人,藝術必融入其生命裏去,而其氣質為眾人非議者必多。老練這個詞語,對藝術而言是貶義。佳芳引領觀眾觀賞其畫作,略帶羞澀與靦腆,藝術予她滋養如自然中膏之潤澤,浸淫肌膚。如此則其可盼於明日者,必更臻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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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踏莎行/清明過後

詩/攝影 葉莎 後院忽然長了一些雲 純白而量大 像是先人的意念 拋棄濁世之後,純粹的淨 我在籬笆前走動 發現圍籬細密 有人刻意留下出走的孔洞 任蜜蜂穿行,記憶低飛 「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 我的庶人,我們談論過 「飛禽的死叫做降,走獸的死叫做漬」 你乘著雲走的那年 我卻把離別叫做雨 一隻山羊垂掛著豐滿的奶 兩隻小羊嚼著青草 每一株青草都懂清明 在四月 最宜捨身與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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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試析倫扎‧阿涅利的 《但丁‧阿利吉耶里》

文/圖 林明理 義大利女詩人倫扎‧阿涅利(Renza Agnelli)長期從事詩歌創作與教學。她曾出版了一部翻譯為五種語言的專著《但丁‧阿利吉耶里DANTE ALIGHIERI》。整個著作的內涵是對但丁(Dante Alighieri,1265-1321)生前事蹟與情感世界、神學觀念的接受,以及對《神曲》的描述。書裡也有對但丁詩裡的崇高與熱情,多次加以推崇。 據我所知,但丁是義大利語之父,是具有深邃思想以及基督教信仰的人,其思想傾向熱愛詩學以及熱烈主張獨立自由。《神曲》是一部以詩歌描述他心中種種非物質世界的景象,分別從《地獄篇Inferno》、《煉獄篇Purgatorio》和《天堂篇Paradiso》的遊歷經過,梳理了基督教信仰裡的罪與罰。這的確是一部流傳於世的偉大史詩。 而倫扎‧阿涅利在該書的主要研究與《神曲》的學術價值體現方面,提出了若干重要的、具有前瞻性的思想命題。文中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對於但丁的認知中,上帝是人類的拯救者,點出了富有宗教信仰的層次。二是對《神曲》於後世的幾世紀,沒有引起文界重視而進行了沉痛的省思。三是該書對一些評論家作了詳細的討論,從而豐富了對但丁作品與思想的研究。 具體來說,這本書應該是倫扎‧阿涅利把對《神曲》的讚頌從其原始的情感中,轉向提供大量充滿細節的文獻,藉以瞭解但丁詩歌裡的道德與觀點。頗引人深思。 正如TS艾略特對但丁的作品所言:「但丁所展示的,是人類感情的至高和至深。」我們不妨沿著倫扎‧阿涅利(Renza Agnelli)的研究路徑,從無限的空間到跨越地域的維度,來研讀這本書所提供全新的視域,進而提昇心靈的高維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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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夢時代的夢是菜園

文/圖 劉惠芳 有一種心情,尤其一個人走向山水的時候,感覺有一種不同的秩序,山水總是大大的,菜園總是小小的,相同的道理讓人總想去躑躅一會,也像近靠了悠閒,讓人忘憂。那也是愛畫畫的我,以此類推享受丹青,寥寥幾筆的痛快。最近下筆時筆尖或側鋒做皴法,筆氣怎一個「好」字了得,不是自傲畫得好,而是千慮一得的自由。這份自由的快感,讓我懷念曾住和平東路三段一個巷弄裡幾十年,我家門口緊挨著一個菜園。 從老人記憶得知,台北不乏有窪、有埤、有潭、有溪、有河、有圳、有塘、有溝、有壩……都是「水」。瑠公圳建造近三百年難怪歷史裡總有許多林木、山石、雲水、田野、人煙……的痕跡,它也是台灣第二大盆地;有水斯有財,難怪臺北又成功入圍兩岸最具實力的城市之一。常常想念幾十年生活過的那個小巷弄,我家在「和平東路」三段119巷主教公署正後方,有菜園有埤塘窪地,那低陷凹下小水坑,自然讓人常見浮蓮或荷花,水窪是不見底靜態的深,讓人感覺很髒,但是水窪又淨又靜啊,任何時後回想到它總像一面銅鏡,菜園土地較巷弄低凹,深陷,印象深刻的是好幾次超級大颱風帶來的雨水,不但爸爸地下畫室泡湯,整個菜園當然汪洋了。一畦一畦菜園總是綠油油紅彤彤,那大蘿蔔不管是白的還是紅的,纓葉子都很翠綠,還常見園主搭木架子種長長的豆角、又綠又長的黃瓜,或又紅又大的番茄,不時我家門口放有一摞一摞綁綑青菜,相較我們屋牆很高的隔壁鄰居家,他們牆頭總有幾盆牡丹花或郁金香,可想而知肯定住的是富貴人家。 過了菜園往下走兩百公尺不到就見安和路或通化街。和平東路接壤最美敦南林蔭大道,超級大地主「遠企」早來了。和平東路算台北市橫軸第一大路,今不是旅遊攻略卻是鄉愁,數十年想念菜園,從「荷」而來?去國多年多次返台,勞生草草身心俱乏時,竟幾次再去逛那菜園,再聆聽一下主教公署傳出來的福音禱告或牧師說話……,那是一種和平的靜穆,讓人再三前去躑躅,直見它被加蓋公寓,小水窪當然不見了,菜園不是我家的卻是我夢時代永遠的夢,也像我心中的恒長山水。 台北是我深愛的家鄉,當然關心它的前世今生,如今年過半百的我看一百多歲的「台北市」雖有老態並無龍鍾,和平東路一段有「和平大苑」,二段有「大安森林公園」,三段「坡心」有我家及小菜園,四段有隧道、茶路古道也見墳頭墓碣……鱗次櫛比中再遠眺曾保持6年世界第一高樓101。 巷弄不深是個丁字路口,一側是菜園,一側是我家,另一側是民國38年就建蓋至今的天主教台北總主教公署,一切懷念不由得再三感謝主。我挺想念家門口那個老菜園,三百坪不到還帶個很深或很淺從不見底的水埤塘,更明白人生的道理:淺,其實也是生活很深的道理。菜園子圍有樹枝荊棘,多少年見菜農用鋤頭農具訴說著對土地的眷戀,體會了王維《渭川田家》的「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小小的水窪,就像顆明亮的星球,水窪種蓮種荷很平常。爸爸好本事,在我國中時期他為家裡買下菜園旁的公寓,他的石青畫室就在一樓的家和地下室。如今回想,常見老畫家畫累畫倦時在家門口倘佯,雖是別人家菜園也像是城市喧囂擾攘中的一個洞天幽境,看得出畫家始終是平安的,喜樂的。菜園子緊挨著主教公署後門,誰都常見神父在後門躑躅,也常見有人拿著小書或聖經在園子裡徘徊,感謝主的賜給的那個菜園子避風塘,便於百姓徘徊徜徉。 那半畝菜園子曾經是水城台北的古早原始水痕?如今瑠公圳不再潺潺,埤塘不再粼粼,更沒有10弄「家」鑰匙了,我夢時代的夢還是菜園。可想而知那窪水如今在台北地下水系微乎其微,可能曾經是一個古井?不是瑠公圳的大表哥,不是內湖的小堂弟,甚至119巷口的公車站牌「坡心」不知何時已改「和平安和路口」。 今天北京下大雪,最低溫零下15度。夜深人靜,黑屋煞冷,天寒地凍時,回首蕭瑟處,沒有菜園也無小窪,更無風雨也無晴。小屋裡點上小燈,細品鄉愁、文藝與宗教三個世界,小巷,總是無比悠閒所以永遠動人,菜園,從荷而來?沒錯!它也是我心中的山水。畫了幅荷花,在這十二月不一樣的季節,更願讀一段舊約〈以賽亞書〉四十章7-8節與讀者分享更多恩典,不再勞生碌碌身心兩乏:「草必枯乾,花必凋殘,因為耶和華的氣吹在其上;百姓誠然是草。草必枯乾,花必凋殘,惟有我們上帝的話必永遠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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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時差 用力嚼碎自己的心, 假扮堅強

《灶跤–辣椒魚》 文/姚時晴 圖/袁圈 往事浮現,該流淚時我微笑,卻在微笑的轉身暗自悲傷。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見到她的那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框。勉強招呼當作不知情,欲說出口的話語開始支吾其詞。流淚並不代表絕望,絕望卻經常以流淚找尋饒過自己的答案。 或許這樣也好,我們都盡力偽裝不知道,努力模糊該說清楚的提示,扮演看不見真相的盲人,反串沒有心病重症的患者。沒有指揮全場的導演只有感情戲演技拙劣的演員,沒有以喜劇完結的腳本只有一長串讓彼此失去更多自我的台詞。 帶上口罩試圖過濾愛情關係裡的禮貌,謹慎篩選字句防止心過度滲漏真實的情緒,說些尚可以輕易說出口的問候,用言不及義的話題幫助自己吞嚥下更多的傷感。用力嚼碎自己的心,假扮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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