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賞楓香的情事

文/攝影 Ciruela 在我住家附近,如果要看秋天的楓香,只有兩種途徑,一、到稍遠的台北市民生西路,二、到三重正義公園。 因為之前我住在民生西路附近,而民生西路的兩側種了長長的楓香樹,如果清晨在那十字路口等紅綠燈,陽光由火車站那方向斜斜照過來,剛剛茁壯冒出新芽的清翠小楓香就會在微風中顫動,猶似透明的葉片纖維在襯著亮麗晨光裡清晰可見,如果角度選得好,正好也襯在對街灰色大樓著暗黑陰影中,那麼它們唯美一般的薄薄,小小,翠綠帶黃的五裂小葉片就嫩嫩柔柔透露出秋天組詩中的一首精妙短詩,凸顯了整株楓香樹的詩意。 不過,要讀取它,首先要在先停下匆忙上班的腳步,再稍慢一點,找到紅燈剛亮起的開始,駐足在紅磚道上,無須在意紅燈的秒數,靜下心來,微微如要迎接最美好一天的開始一樣,深呼吸一下,微微抬起臉,用眼去閱讀一首詩的情境,用心去找尋一首詩的意象,火許才能找到這城裡最絕美的一小片楓香,這種視覺和心靈上小小的體驗會讓整個人愉快起來。 當然,如果選擇在楓香已釋出黃色和微紅的色素時,那通常都是在楓香葉子成熟長大後成三裂時才見得到,但自然界就是有些怪異和變動,有些才由樹幹上冒出的小葉子卻也呈現酒醉臉紅的風姿,這好像是小女孩急於長大而偷偷擦了母親的腮紅一樣,然後羞怯怯地躲在樹後,半露出腮紅塗滿臉頰額頭和脖子上紅通通的小臉,這時,就會覺得這城市的一角,還是有些可觀的。 然而,部分的葉子已捲曲,皺皺的紋路表面,布滿如同被陽光曬乾的愁容,乾乾的,在落下整條街的紅磚道上後,就不再被收藏到厚厚的書頁裡了。風強勁一些時,似乎更加劇它們愁容,染黃的滿樹楓香沙沙作響,也讓陽光也不得不亂顫,但這都無助於每一片落葉隨著年老色衰而流浪街頭,我望著風吹過,光線移過,匆匆的腳步踩過,不知多少乾枯失去鮮嫩色澤,一捏一壓就碎的落葉就如此隨著清晨轉移,而從此天涯海角般的不知去向,但有多少雙人們的眼睛會在清晨這美好的一早,抬臉多望它們一眼,或低頭多瞧他們一眼?樹上,地下,不同的楓香顏色,意味著生生滅滅的流轉。所有出現在街頭的人們和腳步,以及目光會在意這兩排楓香的生榮枯敗嗎?我站在街頭,靜靜地取景。 這樣的楓香歲月,年年在秋風吹起時,就靜靜地寫在陽光中。但有人注意到這條路與其他路的不同嗎,注意到它的葉子與其他樹的葉子不同嗎,甚至注意到這路口的秋光似乎也與其他路口的陽光不同嗎? 有時,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城市的遊魂,這裡看看那裏走走,希望能在這城市裡發現一點心靈的寄生之所,用自己的角度去解構這些點點滴滴,而楓香的季節就是。每一片葉子其實都類似,但在不同的時空中與情境中,我深信它們也有感覺,感覺秋風在動,感覺秋光在動,感覺秋天在動因此它們會擺出各種姿勢,以及顏色,似乎試圖去討好這個美麗的季節,和城市,否則它們可能會被取代。而我遊魂似的在這一條路上來來回回走著,去找尋它們最動人的身影,而在旁人的眼中,我可能是個對葉子癡迷的路邊遊魂。 在我小時候,家門口多半是白樺樹,楓樹是較少的,但在秋光時的楓紅卻比是最迷人顯眼的,尤其在東北那廣闊的平原上,有幾簇紅得醉人的楓樹就招搖到不行,遠遠望他就如曠野中升起的高高篝火,火焰通紅,幾十里外都能看見。現在,我是因為那些老家的都已楓樹已消失了,而將感情轉移到這路上的楓香上嗎?楓香的紅葉不夠老家的紅,可能品種不同,可能時序不同,也可能氣溫不同,但我像遊魂似的在追蹤什麼? 有些在路上樹上繼續冒出新芽成長,有些已枯萎落地,在路人匆匆的腳程中匆匆走完自己的旅程,而我已走到這人生的這條路上,欣賞它們,也看盡天涯海角,只是過了這條路的路口,或許楓香不再,已是另一番風景,或情境了。 到三重正義公園去賞楓,當然也會是另一番風景,或情境了,因為那公園沒有「鴉翻楓葉夕陽動,鷺立蘆花秋水明」,但卻有一點類似「殷勤報秋意,只是有丹楓」的思緒,這,又是別種感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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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銀哲學

天蠍座 文/夏予涔 圖/盧俊翰 不知從何時開始,迷上了銀飾。我喜愛的絕非細薄小品,是屬於大型,個性感,富有新意的設計。我偏好寬版,造型立體,或粼粼槌目紋,或拋光,或刻意作舊款式的銀戒。 銀戒會呼吸。戴著半邊綻開花瓣的銀戒,走路時,隨著手擺動,如簧片輕震漫出金屬氣息。真的美,我覺得。戴上銀飾,手指有花的開闔,振翅的蝴蝶停留,頸上的浪紋吊墜,是花白潮水流淌。扣住手腕的寬面霧銀環,像乾燥的沙漠。 當我將銀戒扣緊指根,它暖暖地包裹著血肉,像是戴上護身符,瞬間有了安全感。這樣的習慣一直跟隨我,就連結婚也是。我是不戴鑽戒的。鑽戒其實很脆弱,爪座上微小閃光很有可能隨時倏地熄滅。 買不起矜貴飾品,戴上寶石總感覺驚駭,像是自己已升等為祖母了。許是家道中落前看盡華麗,不覺新奇。再者,精品知識浩瀚無垠,恕我愚鈍,無以通曉專精。 街上大樓霓虹滿目,盲於追潮流,喧囂世界愈發輕狂或庸碌無趣。霎那間,我感到世界多麼虛幻,喪失感情基調。我便是愛上銀的純然單色。 我向來著一襲墨黑衣衫搭配銀飾。有如黑色夜空的零散星子,散溢低調的光暈。若銀會說話,會以溫柔的聲音對我說:「起風了,海豚來了。」這等玲瓏的小物本分地守於身體的局部,讓我的身心安適美好。 在極為安靜的午後,孤坐客廳落地窗旁,無意識地將指上的銀戒旋轉,脫下,復戴上把玩,仔細端詳刻鏤精細的線條,彎弧,捶打的凹陷,層層細密暗溝,銀黑相間像夜晚的長髮,在光線折射下舞姿曼妙,我驚覺居然會有這樣可愛的藝術品,有種想將自己匿於戒指魆黑螺旋幽處的想望。 年輕時的我,詩,在唇與鼻息間。曾以為與誰人共同仰望滿天星空,是夢的,甜的,閃亮璀璨能永恆不滅。而今,我不再期待熊熊火光或完美誓言。自五光十色的職場退役後,我漸漸覺得所謂閃爍是亮暗交互的生活。時間易逝,物事無常,我已慢慢接受轉瞬間的短暫。那是如銀般經由時間氧化後,被蝕去體表,黯淡了下來;那些是空氣中含有的不確定物質霎那的變化。你便能知曉所有的生命亦是閃閃滅滅,你會從容地欣賞因時間流逝所散發的光澤。走過風雨,我只願追索侘寂之美;關掉所有光線,潛於寂靜,過著簡單低調的小日子。 而那顆昔日詩意的星,一如冰涼的銀,接觸了體膚,偶爾一不小心在我眼裡融成了溫熱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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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追趕語言與操控語言

文/簡政珍 圖/徐兆慧 常聽人說:「這個人的思想很好,只是語言不夠好。」這句話的立論千瘡百孔,因為思想的精準必定涵蓋語言的精準。 許多令人激動的場面中,詩人很想寫卻寫不出來。為什麼?因為語言不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詩人不僅無法操控語言,甚至還要去追趕語言。 有時,處於震撼感動的瞬間,詩人突然感覺語言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在追趕中,也許語言回過頭看他一眼,給他一個眼神,然後文字就出來了。 詩是詩人的意識和語言交融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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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詩意棲居札記

文/秀實 圖/嚴玟鑠 路過跡調系列08 然而詩意地 / 人棲居在大地上。 ∣∣德·荷爾德林(Friedrich Hölderlin,1770-1843) (一日) 凌晨讀了本雅明的《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1992年三聯簡體字版,張旭東譯)。一直沒有順序的把這本書讀完。今次讀到第86頁,本雅明指出波特萊爾把寫作視為一種「搏鬥」,詩人曾經這樣的描寫:「俯身於桌前,仔細審視一張白紙……用鉛筆、鋼筆和刷子向前刺去。」他並有這般的詩句:「我獨自去練習我奇異的劍術,/向四面八方嗅尋偶然的韻律,/絆在字眼上,像絆在石子路上,/有時碰上了長久夢想的詩行。」 大師本雅明是如何看待波特萊爾的散文詩呢!書裏有這麼的一句話:「在散文中同樣也給予這些詩的體驗以其應有的地位。」 (三日) 天氣舒適。午飯後作了四個多小時騎行。臺北的共享單車叫UBIKE,車輛性能很好,收費便宜,借還也方便。傍晚在臺灣大學附近的湛盧咖啡館稍作休歇,想寫一首四行詩,苦思之下仍只得半行。敗興而返。 於臉書上看到一個「臺灣當代詩人之影響調查」的結果報告,由林宇軒主理。訪問了三百位詩人,要求舉出不超過十位對創作最有影響的臺灣詩人來。受訪者的基數不少,所以結果有一定參考價值。假設三百位詩人都列出了十個詩人名字,即有三千次之譜。讀名三千次,卻只被提及3-10次,這「名氣」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如果連一次也不中,那應是寂寂無名的詩人了。這真是頗具趣味的玩意。「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已非昔日之黃金榜,如此豈能在意! (四日) 傍晚坐捷運到忠孝復興站的「上善豆家」晚飯。看到第24屆臺北文學獎的得獎詩歌貼在車窗旁的小廣告牌上。這首是優等獎毛毛弗斯的〈我也可以這樣描摹〉。深夜在網上搜尋全詩,讀罷感覺要比評審獎更好。但詩獎只是幾個特殊的讀者的看法,有這種差距並不意外,如作品已達相當水平,座次便取決於評審的喜好。此詩首節的語言,有異平常: 誰說空虛沒有形狀:/當我們擁   抱,愛就有了輪廓/有鳥飛過,風  就有了翅膀 窗口讓夜有了剪影/逝者的衣物讓  我們可以撫摩他的不復存在/他的  空椅該我看見他的缺席/也出賣了  你面容沒有顯露的哀傷 掌握變化,在同一意旨下作出不同的述說。詩人只留下「人形存在或者二十一克虛無」十二個字的簡介,與那些堆砌虛銜、羅列事功的大有不同。捷運上貼出的是詩的末節,也是最精彩的部分。如下: 我想,我也可以這樣描摹愛的形態:/當我記憶有貓同在的日子/我想到的不是歲月的長短,不是一個數字/我想到的是一個下午,貓依偎我睡覺/不忍中斷這個立體的夢,我長時間保持靜止/有一片刻我分不清 我到哪裏結束,貓從那裏開始 新詩平庸之作泛濫成災。未來得看少數沉默寡言、有思想、有才華的年輕詩人,而非聚眾起哄於網絡的群行者。 (六日) 早上到了華山市場的阜杭豆漿排隊。四十分鐘後嘗到豆漿和燒餅。晚間去了中山國小站的「長安胡椒蝦」吃飯。這兩天餵養了身體,饑餓了靈魂。 (七日) 今天「大雪」。中午到木柵萬芳,相約朋友到政治大學午膳。及後到校園後山繞行一匝。空氣經雨水洗滌,倍為清新。途中冬雨又如約而來,然後我們在藝文中心的平臺上眺望雨歇後文山區的樓宇,這讓我想起村上春樹小說裏多個片段來。印象最深刻的是〈螢〉,在山崗上看繁華的東京城,燈火蔓延不止。此時最易興起感懷。腳下景美溪蜿蜒而去,水鳥悠然。世界有時竟又如此靜謐。 晚間到了修齊館三樓圖書室。這是個寫作的好地方,座位以書架分隔,中庭置一組寬敞沙發,茶几上的青翠玻璃盤擺放著一叢桃紅的花。我打開筆記本,開始寫起〈大雪日在木柵〉來。凌晨一時,初稿完成,回房間睡去。 (八日) 午後離開臺北城。在列車上把仍有溫度的詩句拿出反復調整。作品的滿意程度與寫作的快樂掛鈎。此詩僅有略感滿意的句子:「待詮釋的,是鏡頭以外的存在 / 待詮釋的,是景深後模糊了的景物 / 待詮釋的,是存檔的名稱與區域 」。下午二時零五分,返抵高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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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踏莎行 花鹿自在花路

詩╲攝影 葉莎 到了這裡,最宜素顏 如荒草一般,放下四季繁華 立於江畔,微風之岸 成為一扇搖晃的灰瓦白牆 到了這裡,最宜素裝 穿著一襲白,或灰或黑 日子自有層次的翻山越嶺 無須聲張 天光在遠處張望 悄悄流放靄靄山嵐 此刻,薄陽想要回家 老婦指出一條窄巷 於是曲折的跫音,零零 落落將黃昏踏響 燈亮,一盞接著一盞 花鹿自在花路 游魚自在魚遊 到了這裡,最宜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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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珍惜‧擁有 溫柔

文/攝影 林少雯 一個人的氣質裡,藏著他所看過的書、走過的路和愛過的人。 北非諜影的經典台詞。 這種智慧,要經過多少人生的歷練,才能體悟出來! 今天,見到樹幹約需五人合抱這麼大的一棵橡樹,無風自動落葉。橡樹葉片大,落地後,有的仍青綠,但沒多久即逐漸呈現枯黃顏色。有的落下時,即已轉黃,且彩繪著美麗的黃綠橙相間的成熟色澤。 滿地的落葉,讓我有一種歷經滄桑的感覺。原來這種厚重又帶革質的葉片,生命也與一般樹葉一樣短暫!才這樣想著,一陣風起,一旁緬梔樹上飄下一朵白花。另一片橡樹葉,在白花落地前先落下,厚重的葉,落地有聲,發出「叩!」的聲響,重重摔落後躺在地上。此時,輕巧的白色緬梔,尚在空中輕舞著,彷彿不知該落向何方? 「地面如此堅硬,撞上去會痛吧?」我恍惚聽到緬梔花的輕語,聲音小但聽得出語音中帶著徬徨和害怕。 此時,剛落地的大片像樹葉子,以粗獷渾厚的聲音說:「別怕!別怕 !不疼,我會接住妳。」 緬梔花聽到了這體貼的話語,於是,不畏死亡的,在落地前又多旋轉了半圈,然後以最美的姿態,輕輕的、輕輕的落在橡樹葉片上。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溫柔。堅強、有情、有義的橡樹葉,像一位歷經滄桑又有智慧的人,他的氣質裡,藏著他所看過的書、走過的路和愛過的人,還有他獨特的心靈歷練,這樣的一個人,才能有這樣的詩意,有這樣的溫柔! 緬梔花,是幸福的,在墜地前,遇見了溫柔!如此美好,讓她不畏懼死亡。這又名印度素馨的小白花,纖細如仙子,既素且馨,值得被如此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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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楓丹白露森林 的一個夏天

文/胡爾泰 攝影/陳普哥 如果說,楓丹白露宮是法國王室的一頂皇冠,那麼,楓丹白露森林就是鑲在這頂皇冠上的綠寶石了。 一個晴朗的日子,在米勒拾穗的季節來臨之前,我從巴黎乘坐火車到東南方向的楓丹白露,再轉車子到巴比松。在一家鄉村小館子用餐稍憩之後,即提起腳步,穿越整座森林,一直走到宏偉的楓丹白露宮。邊走邊看,感受了一些奇特的氛圍。 位處森林邊緣的巴比松是一座寧靜的小村,這兒有麥田翻浪,大樹遮天,有小屋座落田間和丘陵上,宛如圖畫一般。整座村莊就像一塊畫布,畫家在畫布上塗抹斑爛的色彩。公園裡凌霄花開正盛,紅玫瑰散發出淡淡的幽香,一派典型的仲夏風情。村民們講話輕聲細語,祥和的氣氛瀰漫於談吐之間。遠離塵囂的畫家曾經在這兒追尋自我,隨性作畫,任意揮灑,塑造了不同於都市的風格。 楓丹白露,法文的意思是「美麗的泉水」,想必在那遙遠的時代,這裏應有不少的泉水噴薄流淌其間吧!楓丹白露森林以前是皇家打獵、野餐和娛樂的地方,裏頭種滿橡樹、白樺、山毛櫸等溫帶的喬木。林子內還有一些圓形空地和小教堂,貴族在遊樂之餘,似乎沒有忘記信仰呢!高大的橡樹和山毛櫸遮住了大部分的天空,陽光偶而射入林中,小徑忽明忽暗,宛如神話中的森林。鳥兒飛過,落下一些音符,暫時劃破原有的寧靜。古老的岩石上,有地衣盤繞,好像要賦予岩石新生命似的。蜿蜒的小徑向前開展,轉彎之處,常常引人入勝。巴比松的畫家們應該也曾經徜徉其間,汲取一些靈感吧?我這麼想著。 我在巨大的岩石前停下腳步,歇了一會兒,就敞開胸懷,讓涼風吹拂著身子,感覺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又在前方的王后小徑走了約一哩路,陽光恣意在我身上玩耍,又與繁枝綠葉合作,在胴體留下一些天然的紋飾。這兒以前是貴族蹓馬的地方,如今是一片恬靜悠然。林中的小池子則是帝國時代王后野浴之處,餘香仍在,給森林加添了些許的浪漫色彩。蜿蜒的森林小徑就像一條綠色的河,我泅泳其間,一直到河水泛著金黃,自身彷彿幻化成小精靈,不斷吸吮著芬多精和天地之間的靈氣。美麗與神秘兼具的森林,真讓人流連忘返啊! 在巴比松,我見識了恬淡的畫家如何描繪大自然;在楓丹白露宮,我看到了法蘭西帝國的容光從石縫中迸出。而介乎兩者之間的廣袤森林,則綴連了文明與自然,揉合了鄉野和貴族之氣,充滿了靈性。我在這兒流連,任陽光紋我身,讓森林浴我身。短短幾個小時,我過了一個既悠閒又狂野的夏天。當楓葉變紅,白露為霜,應有鴻雁飛過,向南方訴說森林的傳奇吧! 隨著光陰的流逝,眼中楓丹白露森林的景象逐漸淡去,另一座森林卻幽然從腦海中浮起。在這兒,沒有紛爭,只有鳥鳴;沒有矯飾,只有原始的真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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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花田繪寫 嬌媚醉風月

詩╲田運良 圖╲林瑩華 優雅舉杯,風月獨酌斷斷續續勸進 如癡如醉如擺渡晃盪,歲時漾出醺酣 寒暄幾番殘燭晚暮,終究酡顏泛紅 翻攪生命沉澱後的狂狷 儘管滄桑漸已雲淡風輕 年華栩栩滾盪,依舊嬌媚談笑風生 諸多癡醉奢靡緬邈,難得靜謐 酒樽沿著故事邊緣走散些許感傷 淌出愛恨情仇的倥傯倉皇 憂鬱靜靜浸在醇釀裡,層疊反覆 敘舊黃昏後,晚宵星隱 私意與生世讀一輩子悲歡相從 風止月暗,乾了吧一仰即盡 濃釅燙口幾乎燒遍平生滿腹惆悵 人間生滅一無所夢所念所憶 苦酌溢滿盅,料想今夜勢必誘惑迷濛 千愁擱淺,帽簷下冬雪如昨癡醉 並非喜極,嘴角猶淚意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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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遠方的祝禱

加路蘭的裝置藝術。 文╲攝影 林明理 如果您有雙詩意的眼睛,來到加路蘭海岸,眺望日出的莫名喜悅……您將會看見一座原本是空軍志航基地的廢棄土置放之地,經過整頓,已變身為一個饒富南國風情的遊憩區,也是無數旅人的心靈休息站。 如果您能聽得見昔日這裡的阿美族人在附近小溪歌唱的聲音,它將帶著族人的目光和迷人的話語,穿過山的凝視,海的歌唱,大地的歡笑,將會迷醉旅人孤寂的心,將會和我一樣,迷戀地漫步沙灘上。 在一個初冬的早晨,我又站上觀景台。簇擁的浪花中,我再次聽到大海的輕聲細語,如夢似幻……連白水木上的烏頭翁也竊笑我這癡情的模樣。忽地,我想起了故鄉門前的稻浪,在歌聲迴旋中,也在我心的深處迴轉……那是在秋風吹起的季節,官芒花從濁水溪岸綻放出來,餘暉懸在西螺大橋溪畔,百鳥鳴唱,而我們手牽手,做著童年純真的夢。 妳說,我在班上的講桌前演講給班上同學聽,後來,在莿桐國小司令台,又用麥克風對著全校師生演講,還有在鄉公所朗讀比賽的聲音,是如此貼心,讓全校學生都跟著拍手;而當年的妳,頭髮濃黑,意氣輕飄。 2023.9.12魯蛟贈予墨寶4「筆墨長春-與作家明理女士共勉 」。 而今,我沉醉於晨光的草海桐花,周遭的樹葉與大氣充滿著歌謠。遠遠的,那火紅的太陽微笑著,如在遙遠的故鄉之夢中恍惚……只有風兒對我點點頭,笑了。 當我回到寧靜的書房,郵差先生輕按了門鈴,我看到了作家詩人張騰蛟先生遠從臺北市寄來的那封信。精選的詩句,還有許多經典的文字註記,篇幅很大,讓我目不暇給。 而我最喜歡他書寫的這一句:「筆墨長春-與作家明理女士共勉」,似乎對著晚輩的我,獻上了關懷,而這份關懷,在想像中也唱著奇妙的歌聲,在遠方。我的朋友,我的懷念便向您延展開來。 當我一邊欣賞魯蛟老師親筆書寫的墨寶,而滿溢隱喻勉勵的詞彙,那友情的溫馨,也被靜靜隱藏在太平洋東岸之下。值此一刻,我心中懷有美好的心情,如此開朗諧趣,引我遐思。他就像那加路蘭上方的天空,一位溫雅的勇者,攜帶一本詩集,被層層的白雲環繞……當我朝向那方向仰視時,我想說點什麼。 啊,遠方的摯友,您可安好?可聽到我在電話回聲中驚喜的問候。其實,真正的友誼,就像芳香的稻殼花,思念如昔。彷彿,我又回到故鄉,坐在校園的那棵百年的莿桐花樹下。您聽,那嗖嗖的風兒,還有天邊最遠的那朵雲朵裡,有我無盡的祝禱,有我思鄉的情懷……也一併寄予您,在蒲公英綠地間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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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貧血那天

圖/李瑋 文/葉雨南 根據數字統計今年一整年無任何人死亡,原因還在調查中。 植物專家推測:「因為光合作用旺盛。」有哲學家解釋:「善念開花了。」人類學家大笑:「真的要花時間調查?」舞者跳著剛編好的舞搖頭:「腳步要踏實。」營養師分析:「環保意識抬頭,不過要注意會動之物在閃亮。」算命師算出:「再過幾年,數字會大幅改變的。」一般平民嘲笑算命師:「你先算出你自己的迴光返照之日吧!」 枯木一年四季都在抽血,但她什麼毛病都沒有,朋友問她,她總是說:「還是要了解一下血的成長吧!」 她去抽血的地方在一座深山,但那座山沒有山丘也沒有山坡,甚至連山頂都沒有。唯一有辦法識別它是山的關鍵,就是它會傳來回聲,還有草皮和風聲的層疊會讓人有山的想像。 山裡有一把小提琴,那小提琴可以供人輸血,也可以抽出他人的血。 根據數字統計今年樂器發出的聲音只有三個音,原因已經大概知道。 動物園飼養員在餵食斑馬:「是非終於有黑白了。」修熱水器的工人,在火焰中說:「沸騰過的所有,這是遲早會來臨的。」賣咖啡的女孩,拉花出日落時:「咖啡因在作祟。」哲學家在思考經濟學,突然想起帳單忘了繳說:「我們都在試著思考聲音,到底是被聲音左右,還是自我築起了音階?」 枯木是發明家,她發明了可以聽音樂的吹風機,可以放三首歌的礦泉水。 可以聽音樂的吹風機,通風口裡面有裝置一個音效卡,裡面有固定的音樂,同個廠牌但每一種顏色的吹風機的音樂都不一樣,每一支吹風機只有三首歌,是因為吹風機的風量強弱按鍵設計,有七種顏色,所以如果要聽到二十一首歌,就必須買下七支吹風機才可以全部都聽到。而音樂來源,通常會去和山裡的居民和海邊的居民募集,辦比賽徵選適合的音樂,一首歌通常都可以播放到五分鐘,但如果有人的聲音有些走音或是音準不準,播放的時間就會一點一點慢慢減少。 她在登山口,拿出沒有味道的巧克力,往嘴裡吞食,背包的水壺因為一路上的晃動導致在要用手掌轉動瓶蓋時,不小心濺出來。一個人在登山口,電話響了:「枯木啊!妳再等我半個小時,我的小提琴還沒有調好音,而且還有一把小提琴需要上漆。」電話裡的人是降音博士,他是管理這座山的主人,也是教導枯木發明物體的貴人。 降音博士,九十九歲,貧血,只吃鳳梨,相信每天吃一顆鳳梨,人生好運就會不斷湧來,結果卻是迎來每天的好運都在搬遷。開一輛皮卡車,車上有一個長得很像浮萍的面具,他每天都會戴著那面具,躺在床上,因為這樣他的老才可以更平淡一些、更自由一些。沒有親人,屋內全部都是小提琴,甚至有的小提琴還可以拿來當衣服穿,但穿上去之後,人會貧血,音調會讓肌膚和心臟承受那些拉扯甚至黏膩。他會認識枯木是因為,有一次在山裡巡視時,聽到小提琴的聲音,枯木一生只拉過兩次小提琴,他聽見的就是其中一次,當時,他覺得這聲音會讓這座山崩塌,不是因為拉得不入耳,而是這聲音是他聽過最好的小提琴的閒逛了。 「小提琴是一種閒逛。」降音博士最為人知道的話語。 他和當時的枯木說:「女孩,妳覺得小提琴是什麼呢?」 「是擁擠的枯木,在任何可以穿梭的空隙裡蔓延。」 「妳是哲學家?」 「不是。」 「妳是植物專家?」 「怎麼可能。」 「那妳是?」 「我是不停流失的血,所以才拉著小提琴。」 「那妳更不應該拉著小提琴。」 「妳應該思考真正的共鳴是什麼?」 「是什麼呢?」 「是超過山的一種切割。」 枯木聽到降音博士說到切割臉開始變得憔悴:「切割?不可能是切割,流失都沒關係,切割就像走音,會慢慢淹沒的。」 「你知道為什麼吐納很重要嗎?因為所有釋放過的時空,都在翻轉各個角度的面相也好、同情也好,彷彿被催促了也都無關緊要。」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管理這座山啊!之前植物專家、哲學家、人類學家、修熱水器的工人、賣咖啡的女孩來這座山裡時,我都一律告訴和他們解釋這裡沒有山頂、沒有山丘、沒有山坡,吐納和回聲才是真正的需要。」 「但只有修熱水器的工人和植物專家沒有憤怒,其他人都認為我是在驕縱和胡扯,明明我只是把事實共鳴吐納出來而已,還好修熱水器的工人和植物學家都非常認同,還希望我再去管理另一座山,他們兩個人都說,離這邊三個小時的車程,有一座山叫「貧血山」那座山非常少人前往,原因不是太過陡峭,也不是山的名字太過嚇人,而是那座山的管理人,在登山口都會對要登山的人問一個問題,所以幾乎才沒有人會去那座山。」枯木心裡完全不相信那兩人說的話,但他沒有告訴降音博士,而是接著問:「管理人問什麼問題?」 「問:如果你的良心和你的善意謊言掉進山裡,你要救誰?」有的遊客因為說不出來就逃走了,有的則是說兩個都要救,而被趕下了山。 枯木突然笑了:「原來是阿妙啊!也真是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會這樣說的,全世界只有阿妙,教她發明可以放三首歌礦泉水的貴人。」 在礦泉水的瓶蓋裡面加一層矽膠,盡量讓瓶身不那麼容易用手按壓,在瓶身包裝紙裡面固定一張音效晶片,還有可以被觸控感應的晶片,也因為這樣所以一瓶礦泉水要七百元,水進到喉嚨裡瓶身震動音樂就會被播放,音樂會根據每個人的聲帶而有著不一樣的呈現,但音樂來源則會真的去和唱片公司買版權,這一點當初阿妙在跟枯木討論時確實是這樣說的。 枯木喝著水,看了沒有山頂的山一眼,自己幾乎一年四季都會來這裡,機身有些褪色的手機再度響起:「枯木啊!好了好了!妳可以過來了,我那琴老了,所以又多修了半個小時,實在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讓妳等這麼久。」 枯木來到降音博士的家,坐在一張鐵椅上,他把小提琴擺出來,小提琴的弦夾在已經伸直的左手臂,一滴一滴的血往枯木的體內調音,彷彿一個會動的小丑告訴妳眼前都是真的,就和弦摩擦任何角度的神情,一樣在慢慢理解可被反應的和不被反應的實驗。 「我看妳啊!不貧血了、不貧血了,今天是最後一次來我這邊,下次就去妳認識的阿妙那裡就好。」 「博士!你沒有看見嗎!你真的沒有看見嗎?」 「沒有看見什麼?吐納嗎?還是真相?」 「剛剛突然有一個植物專家,來跟我說什麼光合作用又有新的發明了,我還嘲笑他是不是發明什麼無法使用的機器或是不常使用的器具。」 枯木倒在地上,血流成遺世的音符,貧和富升起了調,降音博士大喊一聲:「我  當初真應該告訴妳其實妳拉的不是小提琴,只是一身的內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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