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 因果獨奏 敲汗

愛的力量 文∕葉雨南 圖∕黃嘉慧 走到了下坡,他頭頂著一枚硬幣,離有郵筒的地方還遠,這裡的下坡不耐熱,有人走進或陷進,彷彿一點都沒有下坡的解析度,他想了一下,不夠往下卻又是下坡?但這坡黏著線條的概念應該就算是下坡吧?本來這裡是沒有下坡的,這裡是養蚊子的,有一個未婚男人,因為閒得像蚊,某次凌晨起來喝水時,忘記開燈跌了倒,聽到一陣、一陣倦怠的震懾聲,他原本就很小的膽子,彷彿要裝燈時怕從梯子下摔下來的那股惦記,水只喝到一半,天卻已經有水的紋路和忘記開燈的一股氣勢。 那時未婚男人,根本不知道是蚊,因為蚊的聲音是仁慈的,他聽到的聲音卻是醍醐的。 蚊子靜止了,他說。 蚊子開始湧入下坡,他頭頂的硬幣開始動搖,還是堅持要說。那硬幣圖案是一個太空人,據說是人類為了紀念一個死去的太空人,而集體決定要發行一個只可以在夜晚使用的硬幣。但這地方太過於刺眼,卻在眼前往一條小徑右轉後會看到一個廢棄的魚缸,那廢棄魚缸裡,塞滿了百貨公司的宣傳單,宣傳單上寫著:「我們是被等待折扣的人。」   掘第一次來到這裡,他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太空圖案的硬幣是他三天前就搭好帳篷在廣場排隊的,廣場平常人少,少到經過的人以為這裡是人的憤怒衍伸的氣息。 更靠近,掘慢慢走但其實他想過如果硬幣掉在地上也沒問題,因為硬幣本就該掉在地上,且要有吐納的去滾沿途宣傳自己的堅持,但眼前出現一個女子問他說:「你一個人來這幹嘛?這寒冬,一個頭頂著硬幣的高瘦之人,要來這?」 掘的硬幣突然翻面,他:「我來找郵筒的。」女子說:「這裡根本沒有郵筒,去西邊找。」掘不相信女子說的,他想繼續走,右腳以椅子在大型活動時會迅速擺飾的速度拖行著,左腳負責當煞車皮,但女子伸出右手往自己口袋拿一個硬幣,硬幣是太空圖案,只是那硬幣上太空人手上是有拿落葉,她說著:「我手上的才是真的太空硬幣,你頭頂上的是假的太空硬幣!」掘感到不悅:「妳憑什麼這樣說?」女子又伸出左手,往自己另外一邊有小破洞口袋拿了另一枚硬幣,這硬幣上也是印有太空人圖案,只是那太空人手拿的不是落葉,是拿著樹枝,她把兩枚硬幣都疊在一起:「這兩枚硬幣是一對的。」掘有些無知,女子卻笑了說:「當初,他該聽我話,不該分開拆售問世的。」掘認為他是昨天睡眠不太夠,陌生地方,人,本來就如闖蕩太空會是漂浮狀態,但那女子卻說:「我去過一次清澈的太空。」掘接著說:「那又如何?」女子故意把其中一枚硬幣丟地,丟在地上的硬幣一點聲音都沒有,還稍微浮了一下又往下沉,她說:「這枚硬幣上的太空人,是我死去的丈夫。」 下坡還有一小段,養蚊子未婚男人,在這條路更後面的屋沉睡,他養的蚊子明明消失,卻突然出現掘和去過一次太空的女子眼前,蚊子伸展翅膀像太空船裡某個響著未來的太空艙存放的果凍條,咬食著所有相信和不相信。 掘說:「這硬幣是妳發行來紀念妳丈夫的?」女子憤怒說:「怎麼可能,這硬幣是他的同伴,窗窗,幫他量身發行的。」掘恢復該意識到得趕快往郵筒靠近,女子繼續說:「你是不是想把你頭頂那假的太空硬幣,投到那白色郵筒裡?」掘堅持說:「當然。這是真硬幣,不是假硬幣,妳別再說這硬幣是假的了。」女子搖搖頭,養蚊子的未婚的男人剛醒來,他正準備要往這裡展翅。 女子把這一對硬幣往他們右邊滾,硬幣一直滾、滾得軌跡非常奇怪,居然滾到一點聲音都沒有,彷彿太空裡沉醉的飄虛,一兩分鐘就自己停止滾動。「你頭頂的硬幣是不是褪色過?」掘此時站姿彷彿人類的雙腳在要往斜坡時猶豫,他說:「你怎麼知道這硬幣褪色過?」女子說:「我手上的硬幣是永遠不會褪色的,因為當初在製作時,有加了太空的呼吸、太空的汗水。」掘問女子:「那郵筒呢?真的沒有郵筒?」女子猶豫,本來不想說,但更刺眼是時候現形:「其實你找的郵筒確實在這裡沒錯,但那個郵筒現在已經用來飼養蚊了,所以我才告訴你這裡根本沒有郵筒。」 養蚊子的未婚男人是窗窗,蚊子消失後,剩下昏沉在陪他度日,和對坎在漆黑之中對他說:「其實愛,我們都是無法辨識。」 窗窗聽到些聲音,心想一定又是她和人吵架,加快腳步,受過傷的腳,還是那麼浮腫,走幾步就會被瞬間凍結,他仍想解開凍結往那女子吵架聲音奔去,到了女子眼前,發現掘在用手掌敲打女子其中一枚有落葉的硬幣,驚嚇地大聲說:「請馬上停止!再這樣敲下去你以後就不會流汗了。」 掘,依然不相信反而敲打得更用力,因為在剛剛窗窗還沒出現時,他想知道女子這一對硬幣,為什麼是真的,而問女子:「妳要怎麼證明妳的硬幣是真的?」女子生氣:「是你自己要激怒我的!用手掌敲打硬幣看看。」   斜坡不在這裡了,一路都太平順,隔天掘醒來,喝一碗微波好的熱湯,發現自己的汗在慢慢萎縮、慢慢飄往遠方。   「我昨天去一趟共鳴市場,還好坎那攤昨天沒有休息,他已經連續休攤一個月!再休息下去,以後我煮湯辣椒都沒得放啦。」 「掘,你不用擔心或緊張!我五年前也跟你一樣,因為敲打太空硬幣整整五年一滴汗都流不出來,兩個月前,因為阿坎給我聞辛辣的味道,汗腺就復原了。岳冷盯著烏龜形狀的掃地器人一邊說,他是掘的室友和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但有一年他因為公司倒閉、家人也都離他而去、住家水電全部都被切斷,鞋子、廁所的物品也都被偷走,特別是鞋子,那鞋子底部有一枚硬幣只要踏到了十字路口,硬幣就會翻面,鞋子不見後,他的行走像沒有滴過雨的雲,這樣的雲留下的視線,也不過就一口呼吸的吐納而已。   岳冷,也去過太空一次,和窗窗,走回太空船時,親眼看見一名女子坐在某個坑洞,手裡拿著一封信,女子頭頂有一枚硬幣,在太空船發出引擎聲時,頭頂的硬幣掉進坑洞。 「那枚硬幣妳不用去撿回嗎?」當時岳冷對那女子大聲喊著。 「當然不用。逝去就是逝去了。」 「那妳為何要頭頂著一枚硬幣?」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窗窗右手食指輕輕碰了岳冷肩膀,提醒他趕快上太空船,但岳冷彷彿流出汗水般說:「你知道第一百個到太空的人是誰嗎?是董域坎太空人。」 「那又怎麼樣?知道第一個來太空的人就好啦!誰會去記得第一百個。」 「他在太空的最後一個深夜,吃著一鍋粥,鍋裡全部都是玫瑰花瓣,裡面有一封信,信封外面寫著硬幣就像永遠的頂端,他是妳的丈夫吧?」 「坎在去世前一天曾經跟我說:其實太空比什麼地方都還要重,因為有太多太多愛了。」 女子起身:「那當時你為什麼沒有把他從太空帶回陸地?」「你知道嗎?當時我為了找坎,就在第一天到太空從太空船走出,一分鐘後,整個人彷彿太空生出的太空,在太空暈倒將近一個月,是窗窗在覓食的時候,偶然發現我,他給了我一枚硬幣,我才恢復精神的。」 岳冷搖搖頭說:「這反而是我不需要回答妳吧?妳一定是比我更了解坎的。」女子突然躍起,太空變得異常的漆黑,坑洞裡的硬幣往盡頭處用力地徘徊著。 幾分鐘後,剩下一身長髮人影,去追尋往盡頭處的那枚硬幣,再次把硬幣放在頭頂,用拇指去敲硬幣中間太空人笑臉。隔天醒來,女子發現原本身體只要出力超過半小時就會流汗,汗卻像董域坎一樣完全的消失、完全的不保留飄浮的空白鍵不斷按下。 一臉扭曲的掘,想著那女子曾說她手上的硬幣是永遠不會褪色的,突然一臉驚訝追問岳冷:「坎不是去世了嗎?」岳冷沒有忘記當年窗窗交代他:「因為只有坎能解決汗被遺失的問題,所以要告訴世人董域坎太空人已經在太空去世了,原因是因為,他只剩下愛。」所以他對掘說:「你好像真的是太緊張了,共鳴市場的坎,當然不可能是太空人董域坎。」 真的不流汗了,硬幣消化自己的內心,敲開太空以外的膨脹,女子在鏡子前披上婚紗,整個人彷彿又去了一次太空那樣回到了有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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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埋霧日記/舊畫

詩/圖 劉梅玉 罹患失語症的筆觸 安靜地攀爬在 十多年前的舊眼晴上 你將完整的老時光 輕輕擦拭 陳年的我們 慢慢變得清楚 母親的鄉愁很緩慢 像東莒三月的海 拍打著她瘦弱的背脊 我們都有海的身世 擅長描繪 一座離島的輪廓 寂寞的畫布充滿鹽分 從童年出發的筆 還未抵達 偏愛的孤僻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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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簡政珍詩學隨想 《隨想》∣∣所謂「永恆」

文/簡政珍  圖/徐兆慧  詩人的悲劇性就在於看清人世幻滅的本質,還在力求寫詩瞬間的充實完滿。 詩人寫詩猶如頸項感受刀刃的冰寒時,還以嘴巴尚有的餘溫吐出此時此刻的存有。 寫詩正如即將墮入黑暗前,面對最後一絲光線的淺笑。 詩是存有在虛實間的擺盪。它發出類似時鐘的滴答,一方面告訴世人時間無形的魔影,一方面以即將咽啞的聲音,標示存有一秒秒的消失。 詩人的可愛和可悲就是明知沒有永恆,還努力使眼前的一分一秒點滴聚集成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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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小寫意與大潑墨:詩人與社會責任

旅夢 文/秀實 圖/黃騰輝 對所有自覺的詩人來說,社會責任無疑是個困擾他們的結(knot)。在這個牢若城堡的商圈,購物中心櫥窗裏形形色色的標價牌,那些冷漠的數字比一首詩歌來得打動人心。當詩歌萎靡成馬路磚塊罅隙間的羊齒植物,詩人成了小眾的弱勢社群時,煞有介事地追究起詩人的社會責任來,便有點兒那個了。 只是從社會學的角度而言,詩人領地雖小,卻也不能逃避其責任。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北愛爾蘭詩人希尼(Seamus Heaney,1939-2013)說,「在某種意義上說,詩歌的功效等於零。」既然詩歌不存在任何功效,也即是在這個社會裏從未起過任何作用,如此詩歌不具備社會責任,也是必然的。詩人寫詩,閉門關窗,任城市在樓外經歷月華與黃昏,有時暴雨臨城,狂風掃地,那一盞不滅的燈依舊仍在搖幌中。 談到希尼,想到他的名篇〈1969年夏天〉。這是一首帶有政治隱喻的作品。對這些詩作,希尼只祈求社會能夠做到「你們不需要熱愛它,只要容許它的存在便可以了」。詩抄錄於後: 當平息暴亂的警察一路開火 進入浮斯,我只是在馬德里 暴毒的太陽下受苦。 每天下午,在蒸鍋般酷熱的 寓所里,當我冒著大汗翻閱 《喬依斯的生活》,魚市的腥氣 蒸騰,如亞麻坑的惡臭。 而在夜間的陽台上,當酒色泛紅, 可以感到孩子們縮在他們黑暗的角落里, 披黑巾的老婦側身子打開的窗戶, 空氣在西班牙像在峽谷中迂迴湧動。 我們談論著回家,而在星垂平野的 盡頭,民防隊的漆皮制服閃爍 如亞麻弄污的水中的魚腹。 「回去」,一個說,「試試去接觸人民」。 另一個從山中招來洛爾迦的魂靈。 我們一直坐著看電視上的死亡數目 和鬥牛報導,明星們出現 來自那真實的事件仍在發生的地方。 我退回到普拉多美術館的陰涼裏。 戈雅的《五月三日的槍殺》 佔據了一面牆——這些揚起的手臂 和反叛者的痙攣,這些戴頭盔 背背包的軍隊,這種 連續掃射的命中率。而在隔壁的展示 他的惡夢,移接到宮牆上—— 黑暗的旋流,聚合、崩散;農神 以他自己的孩子的血來裝飾, 巨大的混亂把他怪獸的臂部 轉向世界。還有,那決鬥 兩個狂怒者為了名譽各自用棒 把對方往死里打,陷入泥沼,下沉。 他用拳頭和肘部來畫,揮舞 他心中的染色披風,一如歷史所要求。 著名評論家王新家在分析這首詩時,說:「首先,這首詩不斷在指向一個主題:暴力。詩人自己國家目前正在發生的暴力衝突,與詩人在度假地西班牙所感受到的大自然中的暴力。兩者本來互不相干,但在希尼這裏有了聯繫,為的是達到一種對人類的普遍存在的境況的洞察(這正是詩歌高出於一般事件報導的地方)。詩人身處異國,焦慮地關注著自己國家,正是在這種心境下,他強烈而敏感地感受到一種無處不在的暴力,尤其是在西班牙這樣一個曾是暴力的王國的國家。……街頭上的暴力人人都能看到,看不見的暴力只有詩人才能揭示。因此,詩中的具體描述會使我們震動,會使我們被迫去思考暴力對人類生活各個領域的滲透。……的確,暴力已滲透在我們所艱難呼吸的空氣之中去了。」這首詩背後有著巨大的時代烙印,詩人藉詩歌來控訴當權者的暴力管治。如此這般,方才盡了詩人最大的社會責任吧!在這裏,詩歌的力量彷彿才能彰顯。 然而,希尼這首〈1969年夏天〉並無對北愛爾蘭當時的政治產生絲毫的影響,暴力管治仍然持續進行。這引證了詩歌於社會的功效等於零說法。然希尼不但作出了超過一個詩人應盡的責任,更完成了他的「世界公民責任」。 中西文學史上,確實出現過不少詩人對時代的關切與描寫,他們詩歌的題材與所處身的時代息息相關,這種結合個人與時代社會的「記錄」(track),當可視為詩人的「大責任」。不過,這是否可以看成是書寫者的必然責任卻很值得商榷。我們換一個視角思考,詩人在「工作」(work),他如果能夠奮力無私地把工作做好,也便是對社會有所交待,因為他所生產的作品(works),已是他竭盡所能的成果了。公元七世紀,杜甫用他的〈北征〉回應了發生在中原大地上的一場翻天覆地的「安史之亂」(但並非同時代的著名詩人都寫下了有關安史之亂的作品)。在這篇五言古詩裏,包涵了「私」與「公」的兩個空間的描述。詩人只關注私人空間(個人經歷)的描寫是狹隘的,但若只放眼公共空間(歷史事件)的描寫也是虛浮的。〈北征〉既有「床前兩小女,補綻才過膝。海圖坼波濤,舊繡移曲折。天吳及紫鳳,顛倒在短褐。」的小寫意,復有「夜深經戰場,寒月照白骨。潼關百萬師,往者散何卒!遂令半秦民,殘害為異物」的大潑墨。 評論家黃燦然(他曾譯過希尼一首寫考古發掘出鐵器時代的女孩頭顱的作品,也是一首政治隱喻的詩篇,我忘了篇名)也談到希尼,他在〈詩歌的糾正功用〉裏說:「他(希尼)爰引《聖經‧約翰福音》作例子,說明詩歌這種零或一切的功用……大眾會向詩人提出眾多要求,要求他們承擔責任,但是詩人最大的社會責任,一如布羅茨基所說的,乃是『寫好詩』;一如耶穌寫字,儘管人們不知道他寫甚麼。」確實,我們不必要求詩人都作公共性的書寫,也應包容他們筆下的瑣事與私情。對時代的反映,可以直接面對,但也可以像魯迅的以〈一件小事〉來反映。我要說,無論小寫意與大潑墨,詩人都因其書寫的忠誠,因而含有「史」的莊嚴,而盡了他的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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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棵樹以為自己是黃昏

詩/攝影 葉莎 在陌生的異域旅行 深雪是遠方 田野是冷凝的一片白 詩讀了半首 整顆心被落日抱走 意象寫了兩行 一個標點符號又悄悄溜走 將臉頰貼在窗口 心在假想與真實之間穿梭 一棵樹以為自己是黃昏 一個黃昏想起昨夜的雪 每一片雪是藍色水滴 而我未完成的詩,是 水溶溶的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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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珍惜.擁有 露珠兒

文/攝影 林少雯  連日大雨,圖書館前那一方荷池,不斷接受著老天爺的洗禮,田田的荷葉翠綠得發出瀅光,葉片上的水珠子,隨著風的流動,在荷葉上滾來滾去地流轉,像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珍珠,在翠玉盤上滾動。 細觀那水珠子,像極了一顆顆的珍珠,可以拿來串成一條項鍊。 看著哪一粒粒美麗如夢的透亮珠子,讓我想起一首二十年代的情歌「露珠兒」,歌詞含蓄而美: 荷葉上露珠兒轉呦 一顆一顆轉呀轉得圓呦 姐兒一見心花開呦 急急忙忙用線穿呦 想把珠兒成雙串呦 戴在身上心喜歡呦 哪知手忙心裡亂呦 穿來穿去難成環呦 珠兒珠兒亮閃閃 左穿右穿手難按 偏偏又被風吹散呦 一起落在河中央呦 線兒成空心裡哀呦 姐兒眼淚成雙串呦 落在荷葉轉呀轉呦 穿成珠環給郎看呦 露珠兒當然無法串成項鍊,那只是愛戀著情郎的少女,對情郎的想念,看到荷葉上的水珠子一顆顆如此美,像她愛情郎的那顆心一樣的亮閃閃,這一顆顆的露珠兒要怎樣才能與情郎分享,若能串成珠鍊自己戴一串,一串送給情郎戴,多美妙啊!表示她的那一顆心,全在情郎身上;但露珠兒偏偏不聽話,串不成珠鍊,姐兒心中悲哀,眼淚撲簌簌地落於荷葉上,可姐兒心中一轉念,淚珠兒也可以串成珠鍊送給情郎,那才叫真心呀!希望這一轉念,姐兒就能破啼為笑。 很美的歌詞,很純淨的愛情。不管露珠兒和思念郎君的淚珠兒,能不能串成珠鍊,那一份心,已經夠美了,見到露珠兒想起情郎,這一剎那,即有永恆的美,在這當下,愛情是沒有距離的,這份情,是珍貴的,值得珍惜的,這種擁有也是無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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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時差/在情節出現時, 他們卻都各自站好位置

文/姚時晴 圖/楊樹森 字跟字碰撞,原本直線行走的甲撞到安全島遂變成受傷的乙。 我原本不是這樣想這些故事和人物,情節出現時,他們卻都各自站好位置。原來搬動快樂會吵醒憂傷。腳本要她歌唱,她偏偏自顧自地流淚。怎麼辦呢?在一場政治的辯論現場,她卻一直想著普契尼的花腔該如何接唱。 或許我們都不應該太心急,急著要對方聽命自己。碰碰車的樂趣便只是碰撞,這跟欲向左或向右的行進路線完全無關;微笑不一定代表幸福,哭泣也可能因為太過快樂。甲的潛意識或許老早隱藏著希望成為乙,而且順便可以透明自己,當直線偏離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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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花田繪寫 年華隱忘景

詩╲田運良 圖╲林瑩華 忘記哪幅現世風景內 曾還埋隱著媚俗的稀微年華 極目遊牧巡望,汲汲覓找昔憶曾經 看穿大規模寂寞染著點點色塊 也窺破繽彩錯落間某種玄虛構圖 透出野趣蘊義,更嵌進時尚經典 彩繪幾筆便抵達了前塵駁岸,淡薄了情恨   時光裡厚厚裹著夏末的孤寂 濃淡疏密向背兼有,像懸蘿垂蔓 散撒篩落,於是光陰醉倒了眸深 追隨色藝的牽領,探進神秘 歲月回音傳唱意猶未盡的誤讀 請容蒼老風暴繼續肆意蹉跎   豪情塗繪上夢的死生纏綿 簡簡單單擺好天地佈陣 色層參差疊落,可行可望可居可遊 等記憶釀藏讓出最荒蕪的景深 青春便能揮霍光影氤氳 沿著美學邊緣往滄海桑田逐一告別 年華裡正藏著童話樂園的眾聲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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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蒲扇輕搖的盛夏

文/王丹丹 攝影/洪美麗 月季花像一個穿著粉紅色衣裙的少女,在綠葉中翩翩起舞;牡丹花開得更加嬌媚豔麗,香氣撲鼻;門前那幾棵老楊樹,也長滿了綠色,像一把撐開的綠絨大傘。丁香花的氣息彌漫在空氣裡,樹隙間柔和的光線散落在整個盛夏裡。時間好似定格,靜靜地停留在這片時光裡,一切都那麼恍惚。關於盛夏的故事,他們都在講著自己的語言。而我記憶裡最美的盛夏,則是那些蒲扇輕搖的舊時光。 在兒時的盛夏裡,瓦藍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大地,河裡的水燙手,地裡的土冒煙。空調還是一個很遙遠的物種,就連電扇都是不多見的存在,而這時的蒲扇則是絕對的主角。 蒲葵扇俗稱蒲扇,質輕,價廉,是東方應用最為普及的扇子,亦稱「葵扇」。它製作簡易,都是直接取天然蒲葵葉,裁成圓形,周邊有用竹條固定的,也有縫上布邊的,細聞起來有股類似於麥秸和青草的味道,充滿著濃濃的鄉土氣息。炎夏可用來扇風,得一份清涼。 那時候,奶奶還尚在人世,到了伏天的時候,她才會把蒲扇拿出來。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直到確認乾淨如新後才會使用。漫長的夜晚,一聲又一聲的蟬鳴充斥著耳朵,一股又一股的熱浪躁動著身體,我在輾轉反側的夢境與現實之中來回掙扎。每每這時,都會有一股涼風安撫著我,我知道,那就是奶奶的蒲扇。 涼風有信,奶奶的一把蒲扇會從黃昏一直搖到深夜。很輕很輕,她總是生怕稍微大一點的聲音,就會聒碎我的睡意。那把土黃色的蒲扇承載了太多的流年,它的柄由於長時間的把握,變得圓潤而有光澤。扇面邊緣有的地方破損了,順著扇面的紋路開了裂,絲絲縷縷,毛毛糙糙的,像極了松樹針,也記錄了奶奶對我的疼愛。 農村的夏夜,總是非常的漆黑,但是繁星又是那麼的閃耀。每天吃完晚飯後,大人們會各自拿著一把蒲扇,到街上聚集聊天,小孩子們則跟在後面。那時候,沒有電視,沒有可樂,沒有網路,沒有電子遊戲,我們用最原始的快樂,抵消著最炎熱的天氣。我們聽著父母們講的故事,暢遊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裡。我們乘著蒲扇的清風,就能夠直上高高的青雲。那時候真好啊,一把蒲扇,一彎西瓜,就度過了整個炎炎夏日。 奶奶說過:「蒲扇扇風是有講究的,絕不可以沖著頭扇,否則是要著涼的。」直到多年以後,有一天吹空調的時候,那風口直沖著我的身體,涼意鑽心,我忽然就想到了奶奶的話。原來她說過的話,早就紮根在了我的心底,只是她已經去了天堂很久,很久。 如果可以,我多想回到那些蒲扇輕搖的盛夏裡,再喊一聲奶奶,再感受一次她那蒲扇裡的涼風。任時光悠悠,在那一搖一搖之間,它永遠是我記憶裡,最美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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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詩是文字喊痛的聲音

文/紀小樣  圖/江舟  西元二O二二年二月杪,俄羅斯總統普丁派兵攻打烏克蘭! 不是說好了同文、同種,甚至也有共同的祖先嗎?這樣親密的關係淵源,仍不免兄弟鬩牆、兵戎相見!以此來看新華詩人語凡(曾國平)的《查無此人》似乎很有「Déjà vu」(既視感)。 戰爭是人造的最大苦難。「燒光殺光搶光/就會查無此人」──逃難、飢餓、死亡……;不是彷如昨日,而是就在眼前。中國近代史的「八國聯軍、七七事變、日本侵華、八年抗戰、國共內戰」……,語凡詩中歷歷在目「東來的強盜、從盧溝橋到香港、上海到武漢」,難道我們「記得的名字都要刻在墓碑上」? 多麼矛盾嘲諷!講「仁」幾千年的中華(儒家)文化,又要靜看「天地不仁」,又要歷經幾千年的國家戰亂、民族血淚與生民流離?這是《查無此人》最永恆龐闊的背景嗎?如果人如螻蟻之生,那麼戰亂應該就是宇宙的暗物質、暗能量了。語凡《查無此人》成詩的諸多意象片段,無非告訴我們:詩是文字喊痛的聲音! 子輩現今的血液裡還在自豪著漢唐榮光;父輩過去的現實中卻是歷經著戰火離亂。在朝不保夕的日子裡,只能卑微設想「用什麼方式/把自己活得比一塊頑石還久」。因為不同的生命際遇與生存條件,必然讓忙於生存的父親無暇深知這個喜歡詩詞儒風……文明兒子的心緒;而又是那樣「剪不斷、理還亂」的生命血脈與生活情感──鏈結、拉拔、牽扯……「想要遠離,卻更靠近」? 類似朱自清〈背影〉的父子情結,語凡再次演繹──始於不解纏結而終於諒解繫念,故有詩,深情留下;60首組詩是時空與人生的切片,架構出一龐大敘事詩的規模,以「亂針刺繡法」將多元、綿長、壙闊的時空交織,筆繪出近代華人在新加坡的移民辛酸血淚圖譜。此圖譜的背後所倚,可謂「縱深寬廣」:時間軸有漢、唐、宋、明、清、民國……朝代貫系,甚至遠溯考古到五十萬年前的「北京人」;空間軸有黃河、長江、黃浦江……上海、北京、南京、西安、武漢、重慶、香港……以及台灣諸多城市;母土的經脈在秋海棠葉與詩人的血液、腳印裡氾濫竄流,詩筆便如此縱橫經緯──面串起了中華大地、海外華人活過、愛恨悲歡過的千古風流與卑微人物。 細說從頭,是歷史的惡意還是「幽默」揶揄?家鄉雖在福建「永定」,子孫卻因戰亂到域外飄蓬──苦難就要從詩人父親生活的客家土樓漫延出來了:   你的故事太長/剪了還是/亂  成/滿紙的血……/你的故事  太短/在歷史中/佔不到一個  字//要說/就從你的皺紋、  頭髮說起/從你的飢餓說起  /或者,從你的鞋/走過的山  山水水說起……   鞋子掉了/背包丟了/故鄉留  在火裡/愛人在水的另一邊  ……/為了一頓飯/走了八千  里/八十年……   飽嚐戰難流離的父執輩,畢竟是被飢餓深深烙印過的,無可厚非總在相聚的餐桌上諄諄教誨後世子孫,然後不知不覺就「把太多神話與苦難,壓縮在一碗飯裡了」;所以「搖晃的海,流浪的路」,詩人的父親必然更要保留住舌尖上的一點鄉愁,練就一身好廚藝,「一道道客家山水/被他搬到湯裡菜裡」、「一碗飯總是故意盛得很滿」……好像這樣就可以「吞下故鄉山河」。或許腸胃的消化線有多長,逃難拉出來腳印線就有多長;讀者當可看出《查無此人》章句中隱藏著不少身體與心靈的悲辛與「補嚐」,更可以看出「南洋新地」的血淚愛恨……移民生活史。 異域初始,必然抑鬱;戰亂流離──身體的飢餓堪忍無進,思家念親的淚眼難抑有出。照片或許是對抗「查無此人」的一種方式,是現實之不可得,情感記憶最具體的連結。語凡詩中諸多提及父親的舊照片,逃難倉促攜出、緊揣在懷囊的二維影像,變成臆想的多維依據──多少暗夜獨自撫之,幾乎要把那時光泛黃的紙張掐出血來……,甚至兒孫未曾親眼得見的曾祖母出殯畫面,經過詩人之手也能魔幻寫實,透出冰冷:「鑼鼓聲從照片中偷跑出來/震耳欲聾……/滿座的衣冠/化作紛飛的雪花/我手觸照片/一片冰寒……」。 《查無此人》從不安定的福建「永定」出發,在風沙波濤的新加坡再安身立命,以龐大的時空為背景,蒲公英的種子為角度,一一列數了身生其間的移植生活,旁及家族枝幹,甚至探入了民族/國族的流離苦難、歷史榮光、山川風物、文化盛事……,字裡行間,可以看出語凡的血脈尋根,更可以看出其詩藝浸染與文化孺慕。譬如台灣詩壇洛夫、瘂弦、鄭愁予、余光中……諸多詩家的字句沾染與意象薰陶,以及大漢盛唐、詩詞(不可避免的李白與蘇東坡……)文化名人的追慕──封狼居胥的霍去病「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蔡倫造紙/印上我的詩句」、鄭和下西洋「寶船泳入我的夢境……還有子曰詩云」、「讓四海知我中華」,諸多歷史風流人物在其「詩維」周旋,從神遊到親擁;有機會進而慢慢邂逅了正要起飛的「父親的國」,「初遇不會睡覺的/上海灘」、紫禁城、天壇與長城……,新鮮過眼,但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心緒憾動,可算聊解了地理與歷史文化的鄉愁,詩中甚至也額外記錄了語凡年輕時隨新加坡「星光部隊」到臺灣培訓的印記履痕。 作家王鼎鈞在《左心房漩渦》說過「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日久他鄉變故鄉;故鄉是情感的鏈結牽扯,畢竟新加坡是語凡身生之地,當有「魚尾獅身」的圖騰印記(當然也曾寫過詩給魚尾獅),但其內心大致應有較多中華文化的自豪認同。《查無此人》從開篇NO:1到終篇NO:60都提到了「黃色臉孔」,此或因其血緣天賦與所思考、藝術詩寫的表現符碼「中國文字」使然。 「查無此人」,一般經驗與書信郵務有關,一置入時空龐大的背景,未嘗不是你我芸芸眾生的命運;能夠阻礙或改變歷史長河流動的,只有那些微乎其微能夠「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物。而《查無此人》卻是「獻給父親」的心事與史詩,語凡或許想要盡人子之力,為父親留下一些平凡卻「不朽」的見證! 《查無此人》多處以「樹」點染意象,可見出中國人「安土重遷、落葉歸根」的思維隱喻;此外,「魚」之意象在詩中亦屬常見。蓋「樹」屬木質,而「魚」屬水質;一在根性附著,一在隨水流離──這兩種不同屬性的意象拉拔,當可為海外華人移民的境況象徵。 而綜觀此一詩集,名詞變化動詞之諸多「轉品」,除能一新耳目,更見證詩人語詞運用之靈巧嫻熟;更有許多豪氣干雲的意象詩句;詩中「矛盾語法」也值注意,此處就不一一列舉,讀者可以尋此散落的珍珠,修磨轉之,串起自己的珠綴。筆者以為,修辭技巧,甚至「意象」經營,大致皆可學以致之,惟格局「氣象」,多依先天秉賦,修養或可小成,而語凡偏有獨厚;所幸詩神亦有眷顧,語凡休火山廿年,不凡復發,創作辛勤,持續噴薄赤道熱力,努力開創自己詩學的高原,並經年不墜,以其量、質、變、速……多維向度推廓中南半島獅城(詩子國)的新詩峯嶽。對此龐大結構詩章,語凡囑我篇幅兩千,此處已過,而勢難暢筆。或留待他日! 「你以為自己出來了」嗎?其實不過是流落遠方──勉力將苦難凝結出差堪人意的花果;終究是「農」的傳人,放火或圜割果樹枝幹以求豐收的伎倆,是否就是「歷史對待我們人類」的一種啟悟?歷史或許早就鋪好分合軌道,只是在等不同的車次、車廂運過人群血肉、愛恨情仇,劇本無論怎麼寫,必有「鐵騎和狼煙」、「戰與火」,相對也就一定會有「被迫」或「自願」的流離與流浪,而我們必然還會有「新故鄉」與「舊鄉愁」。 但真的會《查無此人》嗎?拋不掉的血緣膚色、母語鄉音、情感愛恨與文化鄉愁,卻又要把人的愛恨血淚種入土地,去澆灌歷史的飢餓與饕餮──多少血淚凝鑄天地之不仁?從個人生命、家人親情、家族血緣、民族離散乃至國族的戰亂承傳……,一圈堆疊一圈,纏繞糾結著我們的大小年輪。讀者當可見微知著,《查無此人》六十段切片,拼繪出生命的尋根圖──沿著時間的軸線與地域的經線,語凡筆斧縱剖橫砍,削出了個人史、家族史、甚至(獅/中)國史……應被後人記住的──生命、亂離與成長之血淚斑痕;欣見暗夜裡有人錘鍊字句意象,寫出昨日的根脈、今日的分枝與明日的花果,更樹乳琥珀凝成了一些時光之流裡不被歷史記載的螻蟻塵灰。 時空磅礡的背景,祇為人物風流的舞台。歷史「滔下」,有人千古;但其「饕」下,更多人無名──此其為「查無此人」之所由來也。在偏走輕薄短小(截句、俳句、微型詩)的時代詩壇,語凡的《查無此人》是對父輩的認同、弔念,奈那已是回不去的故國;雖不免有憾,但多少還有彌補,在心的轉角,「父親的背影」已「化身一頭路過的雄獅」(埋骨認同新加坡的深沉隱喻),更被語凡之詩化入無垠無邊的「星空與海洋」;被生活與責任淹沒的渺小人物(多少華人家庭的父執輩,如語凡之父)無怨無悔,也不無心酸地成就了更多的中華兒女、中華文明:   你留給我唯一的舊錶/停   了,又走了/你留給我的故  事/停了,又要出發/你沒有  留給我的/我都會一一找到   幸詩人語凡留下《查無此人》,可為華語史詩略添一筆春秋華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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