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九蒸九曬客家酸柑茶

詩/蕭蕭 攝影/林昭慶 九蒸九曬是在九九八十一次的緊壓之後 九九八十一次的拇指、圓棒緊緊壓實 是在根莖一口一口吸進西江水 茶葉冒出一心、採摘作為茶菁 萎凋、靜置,如瑜珈修行 攪拌、大浪的動,堆菁殺菁的靜 揉捻任他初乾、團揉隨他再燥 烘存撿枝又烘焙的午後 等來一粒柑,生成虎威頭,過了一個年 之後 是汽,非汽,亦非非汽的蒸騰 欲出未出,又欲出而未出的 茶煙,不臨帖卻如篆體 一餾再餾三餾而內化的某種智慧 外在騰雲駕霧,內裡呼風喚雨 又似乎雲遊其中霧漫其心 風聲飄樹顛、雨聲在山外 鐘聲磬聲誦經聲有如嬰啼或鶯啼 聲聲事事關心且生生世世開心的那經歷 太陽的手摩娑柑橘的虎皮 由黃轉黑褐而陳皮 月亮的淡薄微熱,時間的光 在茶葉與果酸的縫隙遊走 冥想是日常的工作,也是工夫 淨化割捨的段落,勝過了 噴薄 蔫了肥,削了脂 頑硬如客家莊的意志 九蒸,餾見童心純淨 九曬,穩穩穩住太陽光獨具的力勁 九轉,迴腸的憂思清了空 九還,還給你漢家人的緊實與本真 久久久久慢火熬煮,這茶 引你坐在時間的風中,遙想阿婆 古街、福菜、陳年菜脯 醃製紫蘇梅、舊甕 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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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願望與時間

詩/攝影 葉莎 那年許願,此生如樹 有自己的林子自己的風 許多同好紛紛趕來 成為相依相偎的時間 相約穿越暗黑的深土 伸出嫩嫩的手臂 側首向著溫情的方向 一起吃雨露陽光 立春之後 發現自己是被植株的秧苗 淡淡遠山坐在胸口 森林深深成為夢海 至於時間 微風吹來的剎那 搖了兩下 如同願望一樣 短暫且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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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褪青衣 兩點之間

文/蕭宇翔 圖/吳祚昌 日境想像 V長年做劇場,曾在松園別館共事,這次約在時光二手書店,兩人已數月沒見,見面如兩團疑雲相值,片刻聚合,相互浸染。她一眼看出我的蒼白,我的緊張。 絕不是那種在激流中求勇退的懦夫,隨波逐流雖然看似淡慢,其實很激進。彼此的心事各自照應,她和我默默已是,風雨中行腳的酒肉僧,我們談藝術,更常的時候談窮,及與窮相近相親的眾人情,眾事故。 我們一路這樣活過來,吃虧時有,喊冤時有,不知幸福為何物,但求活得乾脆,或許就是一種盲目,上下求索,碧落黃泉,浮渡橫濱,攀指直木,看似是上善若水,其實任性得不得了,鐵板釘釘。 她自有她的煩憂,雖悉數同我說,我不能解。我也有我的煩憂,一字沒有吐露。 木心在紐約,辭去了洗刷碗盤的工作,想要專致創作。興已起,意未定,出門找陳丹青。登門抵府,開門,倒水,坐。陳丹青只見木心鬱鬱不語像個窩在袍子裡的阿拉伯人,便緩聲說:我有張新唱盤,布拉姆斯,解一解?木心剎時眉鎖,頭從衣巾裡冒出來:心亂如麻,聽什麼音樂? 或許木心的意已解,但心不能斷。可以解,但不能斷,心意於是困澀。免為其難,借用Brodsky: less than music, more than noise──詩出Almost an Elegy,細思其情,尚且稱心。 說是Elegy,可見其實,Brodsky已有明斷。挽歌畢竟是死,是不可挽的消逝,一條斷絕了所有if,再也沒有if的判斷式。然而心卻不解。 如果說Brodsky是有意表哀傷,那麼,我大概是在無意間表慌張。哀傷是明確的,慌張不是。幸好,哀傷是無盡的,但慌張有時而盡。 一時間,散文寫得不好,小說遲滯,詩也──縱然如此。我已許久沒有感到這麼慌張了。 小有所成者,喜愛趁勝追擊。發言、上報、得獎,見獵心喜。若沒有回報,則寧願撒手不幹。慌張?那是無暇的,那多喪志。然而現在看來這已是幼稚,是文學活動家,是口腔期的不滿足,愛嚷嚷,不是藝術。 我已許久沒有感到這麼慌張了。彷彿回到一八年,那年,我習詩四載,一無所成。慌張,但志得意滿。慌張,然而狀態極佳。我是一個創作者,不是作家。我是蕭宇翔。 至於聲名讚賞之類的,去他的,我時常對著一己內心的洗碗槽大喊,不如我們從頭開始。 末了,V到百貨買了一本我的詩集,因為一路談話不歇,只有潦草簽過,她收入背包,一眼沒看。告別甚至沒有招呼。 一朵雲,這樣飄入水窪微縮的羅馬劇場,另一朵則翻過十扇窗。   (本專欄作家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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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節氣給的命令

 文/圖 劉惠芳 馬上就過年了,今天的節氣是「大寒」,我得去採些年貨,雖然力氣不好也得強打精神,想想:節氣正是節令,也就是一種命令,沒得商量。歲月的長河不可逆轉,不可能重新年輕。如果人生是活80歲,那麼我的生命剛進入立冬了。 小時候過年用的都是零錢、小錢,春節時候才見過大鈔甚至美鈔,當年總不明白為何那麼多個零錢小錢的價值,抵不過一張大鈔。 不知現今老齡上限是否提高,不管怎麼樣,我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人生在世,誰也不肯落後甚至爭先恐後。其實,上帝給每個人的時間一樣多,每人每天都是24小時。我已步入人生冬令期,觀念不再總是競爭了,不再計算誰田裡的莊稼更多更好了,而是另一種欣賞風度甚至運動員的精神,更愛深思98高齡鼎公曾說過的話:看山要看大山,看書要看大書;他更有云:不怕慢,只怕站;不怕站,只怕轉,讓人三思並反省。我願仍努力做長青木,學而時習之,永不做朽木。 近日臨摹張大千自繪一幅山水畫,畫那位山林居士時心中哼唱著:「當你老了……」歌詞正如心聲:「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 年復一年,不論慢或站,不論站或轉,任何紅顏也會老了,時間的命令,唯命是從。 春節過後下一個節氣才是「立春」,疫情非常時期與你分享生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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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感物興懷:松尾芭蕉俳句中的移情範疇

虞美人花幻 文/洪郁芬 圖/楊佳蓉 「移情」在德文中是「einfühlung」,其通常有兩種含義:第一種是指當人觀察外界事物時,把原來沒有生命的東西(客體)錯看成有生命的東西,並錯覺以為客體也是有思想、情感、意志等生命特質,同時,這種錯覺也會影響到人自身,產生共鳴,如「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第二種是指當人觀察外界事物時,能夠帶著自身的主觀感覺、思想、情感、意志去感受對方,主動將自身的生命特質移入對方,使對方也染上主觀色彩,人與對象之間也產生共鳴。如「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這種心理現象實際上是主客體之間相互作用、交叉感染的一種情況。 在日本文學史上,松尾芭蕉(1644-1694)是一位傑出的俳句(當時為「發句」)大師。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十三歲時父親辭世後,便在藤堂新七郎家中奉職。當時的繼承人藤堂良忠(1642-1666)較他年長兩歲,俳號為蟬吟,與芭蕉一同吟詠俳諧,感情宛如親兄弟。不幸的是,良忠以二十四歲的年紀離開這個世界,無法繼承家業。良忠辭世後,芭蕉便離開藤堂家,獨自一人到江戶發展。三十歲時,芭蕉已經是江戶俳壇備受矚目的著名俳人了。他的俳句風格歷經四個階段的轉變:從當時的俳壇重鎮貞門派轉換到談林派,又經過參與《虛栗》俳諧選集時期的漢詩文風格的嘗試之後,最後終於奠定他獨創的「蕉風」。 芭蕉的「蕉風」俳句,以其深邃的意境和精煉的語言著稱。其中一些作品可稱為是「移情」的最佳範疇。芭蕉的俳句風格在他四十一歲步入「荒川風雨紀行」(野ざらし紀行)之後,便逐步發展成綜合「無我」、「描寫對象的本質」、「寂寥感」、「輕盈感」等「蕉風」風格。在這幾個雜揉的風格要素當中,「描寫對象的本質」可說是「蕉風」中最能表現「感情移入」的美學內涵了。下面從芭蕉四十一歲之後所創作的俳句當中,選取幾首翻譯並加以剖悉解說,以供華語圈的俳句創作者作為參考。首先,一同來欣賞芭蕉的這首「秋風」俳句﹕ 原文﹕義朝の心に似たり秋の風 (芭蕉作) 華俳:像是義朝的心 秋風 (洪郁芬譯) 旅途中,芭蕉仰望著陪伴著他的秋月,走到了常磐之地。常磐之地是源義朝(1123-1160)的愛妾,常磐御前(1138-1180)居住的鄉里。此刻沁涼的秋風撲面,芭蕉感覺到這秋風恰似源義朝的心,並與這顆心發生共鳴。想起源義朝在保元之亂後悲慘的遭遇,為了保護後白河天皇(1127-1192)與父親對立,經歷了弒父和犧牲親生弟弟的慘痛經驗之後,與昔日同夥平清盛(1118-1181)反目成仇,以致長子和二子被殺。他抓住最後一絲希望,逃到過往的隨從長田忠致(1190-)的鄉里處,竟然被長田背叛刺死。義朝的心,顯然的不是充滿平安與喜樂的境地,而是一顆「秋風」的心。那麼「秋風」的心又是怎樣的呢?此刻與源義朝的心產生共鳴的芭蕉,又是怎樣的心境?是「侘寂」嗎?還是所羅門王所云﹕「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而這一切,便有待讀者「感情移入」之後,細細體會。 像這樣,芭蕉不直接指示讀者如何讀俳句(如談林派俳句),僅藉由描寫對象的本質,留下空間給讀者「感情移入」之後體會。讀者在芭蕉這首「紫花地丁」的俳句中也能有「神與物遊」的經歷﹕ 原文﹕山路来て何やらゆかしすみわ草(芭蕉作) 華俳:沿著山路來忽然渴慕 紫花地丁(洪郁芬譯) 「ゆかし」原本的意思是「感興趣並想要靠近」。後來衍伸為「想了解」、「想看」、「想聽見」、「被吸引」、「欽佩」、「懷舊」等意思。當芭蕉沿著春天的山路走時,忽然發現了一朵紫花地丁,被它深深吸引。於是他渴望靠近它,更多的認識它。他在的俏麗的身影中看到了一種特質,而那正是他目前渴慕的。這紫花地丁有甚麼特質讓芭蕉渴慕?有人說,紫花地丁像一位恬靜的女子,既優雅又賢淑。或許,芭蕉將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子形象投射在這朵山路旁的紫花地丁。除此之外,走在山路的過程,應該不是輕鬆愉快,可隨意暢遊的。江戶時代時,大多數的山林仍屬蠻荒地帶,倘若登山者對山況不熟悉,很有可能誤入歧途,一不小心跌倒,或是遭遇猛獸襲擊。若沒有備妥茶水和乾糧,也可能忍受著飢腸轆轆,想要趕快抵達一個可歇息的地方。更何況,那是芭蕉第一次造訪的山林就在這樣的山路途中,芭蕉遇見了一朵紫花地丁,於是他停了下來,渴慕與它共處。 你我的想像,或許跟芭蕉當時吟詠這首俳句時不完全一樣,甚至有可能誤讀了當時的情境。然而,當我們各自帶著自己的經驗將感情投入在芭蕉的俳句中,腦海中的畫面不論真實與否,都能讓我們感受到在山路上看到紫花地丁的悸動。有趣的是,這首俳句曾經被當時幕府的歌學所學者北村湖春(北村季吟之子)批評,稱之為「無歌學學識之作」(因為依據萬葉集以來的慣例,紫花地丁總是和原野或庭院一同被歌詠)。 當我們的五官與四周的環境接觸,對五顏六色的景觀,或多或少都會有所感覺。雖然莊子提倡「心齋」,追求內在心靈或精神的清淨沖虛,但是能達到神佛境界般「無動於衷」的聖人畢竟是少數。因此,如同費肖爾.羅伯特(Robert Visher, 1847-1933)所云:「人類一切的認識活動,或為感覺或為情感,都會涉及外射作用。」而當人類從觀察對象的外在形式和輪廓深入到內部進行摹仿,便是進入比感覺更深一層的「想像的領域」。想像到至深之處,就如同各種媒介的藝術家在創作的過程中「感物興懷」,將生命外射在審美對象中。我們再來欣賞一首芭蕉對小花「妙對神通」的俳句: 原文﹕よく見わば薺花咲く垣根かな(芭蕉作) 華俳﹕凝神細看 薺菜花開在籬垣旁 (洪郁芬譯) 薺菜是相當不起眼的,在世界各地都可見的路邊草。它春天時開著白色的小花,細長的花柄隨風搖動,彷彿有一股清香從那四片花瓣飄散開來。薺菜花又稱為清明草,其藥性涼血止血,清熱利濕,亦可做為家常菜。總的來說,薺菜花是一種不凝神細看,便不會特別注意的植物。開在籬牆邊的薺菜花,看起來也不像田裡搖曳的白色花海。然而,就在家門外的籬牆邊,它的花雖然微小,卻努力地綻放著。雖然芭蕉不被幕府的歌學學者接受,但是當時跟隨他的弟子有去來、其角、乙州等十人。他離開江戶俳壇,在鄉野獨自探索發句的藝術性。一顆恬靜的心,此刻正與這株薺菜情感共鳴。或許這當中也透露著一絲喜悅,對於自己一個人發現這株薺菜花的美。似乎在此刻,一個在生活周邊尋見美感的生命也隨著小白花綻放了。當敏銳的觸角與尋常的生活產生共鳴,美好的詩歌就誕生在每個視線折射的籬垣轉角處。 (2023.4.4嘉義麝燈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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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雙週詩集導覽〉如何朝向文學的核心

航向愛琴海 文/林宇軒 圖/紀宗仁 2023年3月底至4月中,台灣共有兩本翻譯詩集出版,包含伍晴文翻譯的「插畫雙語版」《漂鳥集》以及逗點文創結社暌違多年重新推出、由劉怡臻與馮啟斌翻譯的峠三吉《原爆詩集》,而個人詩集則有三本出版。 生於湖北、定居於台灣的「包子詩人」王紅林推出詩集《花長出了骨頭》,書中多為二十行內的短詩,由白靈、鄭慧如、葉莎為序推薦。詩作〈呼喚〉如此寫道:「聽到有個聲音在呼喚我∕渺渺茫茫 忽遠忽近∕原來是故鄉的黃昏∕我倚靠在門邊的牆上∕一朵梔子花∕被揉捏得死去活來」王紅林將個人的思緒與情感顯露在「揉捏梔子花」的動作上,可見詩人的巧思。其他具有巧思的詩句也不少,如「她聽見∕咖啡在喉間漸漸墜落的聲音」、「空氣稠密∕把曾經的盛開壓扁把身體裡面的雨絲一一拔起」、「我看到花∕和她的骨頭」等。 自陳為資深媒體人的李新推出第一本詩集《中年男子情思境》,收錄了十四首台語詩與一百多首華語詩。較為可惜的是,台語詩的部分並未採用正字。就華語詩的部分來論,如〈點燃一朵菸雲〉所寫「我僅是一尾鯊魚∕浮於俗海 隨浪戲游∕空與色 色身香味觸法∕張嘴吞下 不留章簡片牘」,以及〈華岡 那一夜〉所寫「我真希望我點頭說好∕我們在風霧裡∕花傘外 細雨綿綿∕∕當年亭台樓閣∕妳長裙飄在風裡∕嫣笑於百花池畔∕我踏雨濺水而來∕迎妳入月色∕∕華岡那一年∕我真希望我點頭說好」,整體的句法偏向文言、用詞較為古典,詩中顯露出明顯的作者個人生命經驗。 近期最值得注意的詩集,非謝旭昇(1987-)的《詩人手記》莫屬──雖然稱其為「詩集」似乎有些突兀,畢竟在國藝會的創作補助中,《詩人手記》的名稱是「小說創作計畫」,作品也是「非分行」的敘事為主。若按作者的說法來理解,《詩人手記》「既是真實,亦是虛擬」、「既是小說,亦是詩歌」、「既是社會之所需,亦是社會之所不需」,也許可以提供讀者一個更好的理解角度。廖偉棠指出,書中的作品「在沉思中保持著疏離與反諷」,如此的評價正提示了我們「文學」與「日常語言」的差異──「在那裏,沒有鋪設好的道路,沒有一棵樹木,只有綠松色的湖坐落在高地的泥灰曠野中央,曠野上有兩道車轍的痕跡,如頎長的手指向前方的山,還有另外兩道痕跡,交錯疊在那兩道痕跡上,明明白白地指向來時的方向,像在告訴,你得來,但你終將得回去。這裏就是世界的盡頭,但很難想像,世界竟然沒有盡頭。」(〈旅人手記〉) 近期有藝評家在網路社群引起風波,值得我們深思──正是這類將台灣文學場域扁平化思考、沒有文本根據就任意批評「亂寫」的負面言論,凸顯了我們的藝文生態還有非常多的進步空間。如同《詩人手記》打破文體疆界的企圖,該如何以語言、結構、觀看的方式來「朝向文學的核心進行探索」,才是文學家存在的意義。 (本專欄作者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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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石城——與咖啡觀海

Blue sea ■方群 海一樣的遼闊心事 隨咖啡冷卻光影歎息 帶點鹹的澀味與口感 容易在病變關節蟄伏隱匿 隨手攜來一座任性島嶼 以孤寂想像的盪漂移 窗框裝飾凝結爬行淚水 攪拌無由情緒繼續碰撞透明 如果風願意這樣隨興翻譯 靈魂就可以無限制地摺疊扭曲 手機載浮載沉歸零未讀訊息 操控鏡頭遠近聚焦的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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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埋霧日記 失去的島嶼

詩╲攝影  劉梅玉 沿著昨日的樓梯 向下走,終於找到 母親的窗口 從那時的眼晴望出去 我們的島還很真誠   我與時間一起蹲下來 直到跟童年一樣高 是否就可以 索取幾顆單純的糖   母親住的房子 越來越重 我住的島越來越輕 在稀有的夢境裡 我們也曾追回 一些折損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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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 詩的訊息不是 清水中可見的珠寶

文/簡政珍 圖/陳克華 假如想像是詩必然的內涵,詩所承載的訊息勢必迂迴隱約。假如詩的訊息指向某一個方向,這個方向和標的物之間層層疊疊了眾多飄浮的風景。詩作並不是沒有動因,只是這個動因要由讀者去感受摸索,不是詩人明白的「指示」。詩人/詩學家藍笙(John Crowe Ransom)說:所有的動因、「主旨」不是在清水裡的珠寶,觸目可見,觸手可及。詩學家布魯克斯(Cleanth Brooks)說:詩正如風箏飛揚時的尾巴,尾巴的擺動促使風箏往上升,但尾巴本身的重量又會使風箏往下墜。詩的風箏是在上下兩種力量的拉扯中保持張力,「面對風的衝擊」,在空中遨翔。當讀者領會到詩行中多方面的拉扯時,他才能感受到詩質的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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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空盒子的植物們

 文/秀實 圖/陳克華 世界在漂流著,這些盒子因為愛的牽引而存在。 01 婕樓 陽臺常年以我凋蔽的景象。繁華總是短暫的。時令的植物們不枯萎於這個早來的夏天,便枯萎於下一個遲來的冬天。無論秋分前後,陽光都不吝嗇。攀緣植物生長的速度比日影更快,然而凋謝也迅速。關在房內幾天後再出陽臺時,苦瓜、常春藤等所見盡為枯枝。曇花最痛,曾經一個晚上開了六朵花。我迷信「六」:六六無窮,從此窮困與我不相往來。燦爛過後的好幾年,不開花了,只長枝椏,惹來有時一隻、有時一雙的蜻蜓到來,掛在藍天上,一掛就是好幾個小時。 疫情的三年間,婕從南沙快遞來陶瓷魚缸。我悉心整理,添雨花石,植藻荇,飼泰國鬥魚。當晚詩興大發,寫下〈七月婕自南沙快遞陶瓷魚缸贈余〉:「驟雨才方歇,西山小暑來。陽臺無葉蔭,斗室夕陽回。荷翠花添色,雨清石染苔。錚琮疑影至,半月待雲開。」半月,即泰國鬥魚。 婕樓面積約二十五坪,面西,午後空間常被陽光不友善的入侵。卜居的日子,那隻躲起來的橘色貓從此不再露面。我成了這個空間內唯一生長著的存在,餘皆寫生畫圖中的靜物。 02 秀實居 從這裏往東走約二十分鐘,是一條彎曲的小河。沿路種植了不同的樹木。騎車穿越樹蔭,風鈴木、小葉欖仁、香樟、影樹、古榕……一一點名後返抵秀實居,一個旅館房間般的空間。我喜歡「旅館」這個帶有人生況味的詞語,我是來投宿的。 房間在五樓,陽臺朝南。大樓把天空橫切成一半,一街之隔的樓房便是這個城予我的半邊面積。幾個四方形的空間都簡潔舒適。我常耽在這裏寫作,詩或小說或評論便都是這樣的完成。那時空間內彷彿有聲音在,分子在一直在分裂,至極為微細,讓那些擺設變改了原來的意義。有時為此恍然大悟。而然我絕非世俗的智者,許多時楞楞地看著一場雨,無休止的。然後有聲音說: 「應該離開這裏,到街口那間咖啡館去!」若有人陪伴般,我騎車在咖啡館門前停下。夜愈深,我拖著整座城疏落的燈火,回旅館去。 03 沉思房子 農曆年我買來了兩盆佛手,放在陽臺上,黃澄澄的五朵花帶來盎然生氣。所謂空間美學,當中色彩的配搭就是這樣。美,不一定滿枝繁花。 窗外是兩株大葉紫薇,時常有一群紅耳鵯集結在枝葉間。紅耳鵯膽小,會在我不在時飛進陽臺,在花盆泥土尋找種籽以為食。後來我再寫起舊體詩來。這兩盆佛手被文字聲韻困鎖,如橡樹脂把七彩的甲蟲凝固了。〈佛手〉:「金果垂佛掌,葉綠掃帚黃。我心隨月影,黑貓跳高牆。」樓下花圃有花貓集結,見人即躲進草叢間。當中一隻黑貓常靠著戶外水龍喉處,我每次回來都會盯著我。我想,黑貓患上了消渴症,得經常喝水。 穿過屋邨花園,便是白石州的市井煙火。我初來這裏時,頗類郊野。石卵地鋪滿落葉,芒果樹年年結果,竹棚上的雞蛋花在炎夏裏放肆地開。我後來有了〈沉思房子〉一詩:「一個房間在傍晚開始孤單了 / 露臺上的紫薇花沐在冰冷的夜色裏」。其後周邊的高樓愈建愈多,高牆般把這些六層樓圍困著。如在一個天井中,羅丹般冷酷的沉思著。坐井觀星,冷的哲思與熱的情懷並存。 白天的一切已冷卻。我把門推開,把夜間帶進沉思房子來。 (2023.2.28早上11:45寶盈花園fair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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