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踏莎行/不曾落葉

詩/攝影 葉莎 在旅途中失物 望著空空的手腕 時間成為窗外流水匆匆 流水之側滾滾煙塵 在煙塵中失心 渙散的滴答恍若長年心搏 一旦杳杳,人如荒木 荒木如人 杳杳。迴盪 空空。填滿 匆匆。緩緩 滾滾的旅途已然冷卻 所有遺失皆未遺失 幾株樹在窗外刷地飛過 在心中挺拔經年 不曾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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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褪青衣 淺談譬喻

晚虹之逝 文/蕭宇翔 圖/黃騰輝 「促使詩人作出預言的, 僅為一小撮無形無備的塵土」 ──托馬斯‧哈代〈雪萊的雲雀〉 「自然就是羅馬,羅馬反應著自然, 我們看到它公民力量的形象, 在藍色雜技場般的透明空氣, 在曠野的廣場,在密林的柱廊。」 ──奧斯普‧曼德爾斯塔姆〈自然就 是羅馬〉 在詩中,譬喻(或者範圍放得更窄一點,意象)的反義詞並不就代表散文化。如果這麼想,未免也太小看了譬喻。 譬喻,在藝術裡,就是完美的真實細節,這些細節能對蕪雜不堪的「思想感覺」進行調停與干預。意象僅僅是其中一部分,譬喻是大得多的主題。綜觀而言,譬喻不是語言而是姿勢,是「生活在意識的邊緣」(梵樂希語),對一切語言學和修辭學進行降維打擊,換句話說,它反對一切分類、簡化、規格、系統、教條、定義。 譬喻無所不包,它有時是押韻規則,有時是刻意不押韻。有時是主題動機(Leitmotiv)有時卻是變奏(Variation)。當爵士樂評家泰德‧喬亞(Ted Gioia)論及頂級的爵士樂手如何即興造句時,他使用了「意向性」(intentionality)一詞,來形容演奏者全身心投入樂句的狀態,即興而帶著權威感,符合節律卻是反樂理的。無論它拖拍或是搶拍,高調或者呢喃,它都是自發,自信,自律。 而當這種音樂句法的理想型態出現於文學句法時,詹明信認為「這種暴力性意志的擴張(即強化)其實幾乎就是幻想的增長」。詹明信在此所指的是班雅明的「涉及空間的文句」,也就是《單行道》裡頭班雅明描述空間時的「意象化示演」,隱喻性的文句藉由一股無法被感知的暴力直接進入讀者的內心,改變讀者內心的基本結構,譬喻直接變成寓言,我們毫無懷疑或喘息的餘地。就這點而言,班雅明的文句是十足爵士的。相似性的閃光主宰了一切,譬喻和現實是不可分的,到了這個地步,隱喻學(metaphor)和轉喻學(tropology)可以棄置不談。這裡甚至也沒有現實,只有引文,引文,引文。 至此,譬喻,就是「擺脫既有現實」的熱望,是物件發出的吶喊,物件極力表現自我的熱望。對於作者而言,「細緻的觀察」已是一種形而上的原則,一種眼光與刀法,歸於必當。 譬喻(或者說完美的細節)在詩裡就是重力,一種向心手法,把一切拽向在黑暗中燃燒的核心。 譬喻之成功,取決於完美的細節,毫釐無所欺。一切都是想像,但是一切是如許和諧,完美,可信。或許,我們在這種和諧中所經驗到的,並非「趨近真實的想像」,正正就是真實本身。 所以奧維德《變形記》中的「少女變成樹木」之模型,理應是源自於一次對樹木的直接觀看經驗,這是觀察層面的事情,看得夠深,夠細,看出聯覺與幻想──看到樹木變成少女。譬喻就是從有窮轉向無窮,兩者同時產生關係。為了使有窮與無窮發生關係,古代人發明神話,作為對自身時代生活的譬喻。然而這些譬喻又全都源於現實生活的土壤。我們如何自舞中區分舞者? 譬喻世界就是現實世界,現實主義即形上學。而「既絕對又純粹的事實」反倒像是一種思想。什麼是絕對純粹的石頭?那一定是一顆存於思想中的石頭。 與純粹事實不同,詩歌是一門想像的學術,當我使用「光」這個詞的時候,我就是動用一切知識直接在造太陽,連帶一整個星系,而非取用、挪用、借用現實世界中那顆太陽的影子。詩歌之注視一物,迫其成為萬物旋轉的中心,非如此不可。 世界即語言,語言即世界,兩者互為彼此,何者更為真實?誰是誰的喻體或喻衣?有反譬喻這種東西嗎? 事實是,譬喻是一種雜食性動物,想要獲得一切,甚至不惜吞食它自己。 反譬喻詩要求一種平淡,平淡,這是多強烈的一種企圖,反而限縮了藝術表現的範疇,限縮於可預料的時機和角度(除非這是它的本意)。因為我們打一開始就知道它在技術上和主題上的邊界,它會像圖景碰到鏡宮,在它的自身框架內展開疲勞的拓樸。 通常,這樣的技術自縛,在最好的情況下,反而會使一個自我中心者的智性開始狂飆(譬如班雅明,安卡森,或者夏宇)。在最好的情況下,象徵即本事,本身就是有趣的,即便它是超現實風格的,我們面對它,接受它,從來不會因猜想它背後的意義而分心。 無奈運用這種技術的常常只能是凡人:那種不自信、愛抱怨、便宜行事的人。所有那些反譬喻的詩,難道不知道其自身整首詩就是一個平裝的譬喻?也僅此,粗糙地,附屬於(而非暴露出)它背後的意義:對譬喻抗議。 因為詩歌最基本的張力即「同時在寫兩個東西」,而「言說」,便是話語機器在使用人類的智力來協助壓縮這兩個東西,其淨結果,俗其名可曰詩意。 我會說「張力」是因為那兩個東西往往是相反的兩個磁極,在運行中時常想要彈開,造反,分散。而真正有效率的譬喻在它所處的位置上,能夠將兩者強力壓縮,賡和,和而能解。用學究一點的話來說,在此,「形式秩序對應於一定的心靈秩序」。(史蒂文斯語) 用譬喻的話來說:精裝書永遠比平裝書更耐久,悅目,這點我可以肯定。 帶有明顯挑釁主題的反譬喻詩所能抵達的地方頂多也就是一個拉長的呈示部,在發展部開始之前就已智窮計盡,像是飛機沒了汽油,建築沒了地基。它無法從自身的結構之中獲得存在而不假外求的愉悅。畢竟,我們能從鏡子的反射裡去期待些甚麼?或許只有鏡子的破裂而已。 那麼還不如一開始就摔碎它,讓我們在碎片中,在自然的反射與折射中,看見赤裸的熵。 (本專欄作家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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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清雅飄逸流蘇花

文 / 陳得勝,攝影 /藍條紋 我和流蘇花有個約,每逢春臨大地,即前往石門水庫管理局庭園與之相會,蓄蘊整年英華的流蘇花開冰清玉潔,綿密優雅,亭亭如蓋,花如流蘇迎風飄舞,飄逸蘊藉。 冠蓋雲集、滿樹風華的流蘇花是春之雪,惠風徐來,珍珠白潔淨素雅花朵拂了一身還滿,且有幽香浮動,花飛香浮彷彿從唐宋宮廷舞出的舞伎,頭戴白玉流蘇步步搖,腰繫白絹流蘇舞裙,踩著平平仄仄的舞步,搖曳生姿一首首風情萬種的絕句;忽而輕盈迴轉,流蘇旋起朵朵雪花,飛舞仄仄平平的韻律,譜出一闕闕靈氣逼人的小令。 倏忽春風攜帶風情而來,流蘇花更是恣情飛旋舞踊千堆雪、萬重浪,如電影蒙太奇般跳接張愛玲筆下「傾城之戀」幽柔的畫面——白流蘇與范柳原緩緩漫步,特長是低頭的白流蘇,幽怨道出一代才女張愛玲的經典對白:「我沒讀過什麼書,是個沒有用的女人。」范柳源也不是省油的燈,含著曖昧的眼神對她說道:「沒有用的女人也就是最厲害的女人。」妙哉! 真佩服張愛玲給女主角白流蘇的命名,流蘇本只是物件配飾,卻能丰姿綽約引人注目,就像上世紀四十年代上海失婚女性白流蘇,唯有如流蘇花那般堅毅、隱忍、智慧,終能嫁得如意郎君范柳原,成就了美好的姻緣。 流蘇花樹高十餘公尺,卓然不群;樹皮堅硬結實,抗空汙屹立不搖。花繁似傘而雅,葉綠如翠可茶……既清雅飄逸,又深具勵志意涵,一季風華冠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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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時差 每走一回便將路過的地標面孔銷毀,於是每天固定行進的路線就成為日日陌生的冒險

文/姚時晴 圖/袁圈  誰記得幼稚園借給同學卻沒有歸還的一枝鉛筆? 走了許久的路才發現仍在生活的迷宮中原地踩步,迂迴的過程留下的只有無奈的領悟。領悟到眼淚在事過境遷後的徒然,而匆忙趕的路只不過是之後又再次重覆踏上的同一條路。領悟到遺忘才是潛意識對自我的友善救贖,透過遺忘的淨空刪除,自己才得以在不斷繞回原點的日常路線中百行不厭。每走一回便將路過的地標面孔銷毀,於是每天固定行進的路線就成為日日陌生的冒險。 為了讓每日步行的路線永遠新鮮,替迷宮製造永遠有趣的奇蹟,我努力學習遺忘。遺忘外公送我的灰色玩具熊,遺忘哥哥被燒毀的華美紙燈籠,遺忘小學轉學的好友,遺忘中學病逝的小狗。像遺忘一枝忘記被歸還的鉛筆般,遺忘,一個人曾經受傷的右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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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二手書屋

文/陳祖媛 圖/白石  二手書屋,舊書攤是也。這個稱法多了文青味兒,能吸引年輕人的目光總是好的。學生時代愛逛的舊書攤早已搬離的不知去向,就像在校園遺失的腳踏車,舊書和舊腳踏車一定還在某個角落,等我。 從前的舊書攤大多開在學校附近,小小舖子擺滿從地板到天花板的書,凌亂有序。牆角堆著一摞一摞的書,有些用紅色尼龍繩綁著還來不及拆開上架。不甚流通的空氣中,瀰漫股書本散發出的陳舊的味道,是躺在老煙槍案頭上長年累月吸收的煙味,也或許是女人包裏的香水味,還是袋中的便當味兒,總之每本書的不同氣味,和著一塊兒在那一方小天地中就泛著淡淡的老學究的八古霉味兒。記憶中的老闆,帶副眼鏡,襯衫袖子上套著雙袖套。門口放把高背有扶手的藤椅,挨著的小茶几上放隻保溫杯和舊收音機。椅上的靠枕和破舊的墊子給人坐起來很舒服的感覺,老闆常坐在椅子上打盹兒。十足老舊的味道,也聞到了便宜的價格,吸引了不少愛書但經濟不寬裕的學子,如我。 拜網路之賜找到了幾間二手書屋,多開在捷運站附近。這間書店的名字有趣「胡思」,我腦子禁不住亂想起來,好奇心驅使非得走一趟才甘心。 站在書店門口有些遲疑,設計感十足的招牌,一點也不像傳統的舊書攤。走了進去,窗明几淨,整齊的書架錯落有致。天花板嵌燈的投射下,每本書精神抖擻的立在書架上,沒有舊的疲態,頂多是出版的年代久遠些,雖少了新書味兒,但也不見霉味。體貼的小木凳蹲在書架間的小道上,一屁股坐上,彷如兒時坐在漫畫店裏的小板凳上看《老夫子》的情境,差別的是我得從包裏拿出老花眼鏡。 窗外的行人匆匆忙忙,玻璃門窗將吵雜留在門外,書店裏安安靜靜沒什麼人,是喜是憂。我選了幾本書和店員聊了幾句,有些擔心他們的生意,更擔心二手書屋又將吹起熄燈號,只消一杯咖啡的錢可買本二手書。古人云「一日不讀書塵生其中,二日不讀書言語乏味,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書可是養顏聖品,翻翻書,會會書中的黃金屋美嬌娘,倒也不是一定要求取富貴利祿,至少是開卷有益。 二手書屋除了是舊書攤的進階版,更是經濟實惠的精神食堂。腦海中的舊書店已隨著老建物的拆除消失在榮景裏,但沒有消失在我腦海。很喜歡這句話,你的氣質裏藏著你讀過的書,還好讀過的書能有個去處。舊書攤也好,二手書屋也行,總之找個時間去尋寶吧!這個書屋喚醒了逐漸被遺忘的舊書味兒,在這兒我和曾經的自己相遇,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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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寫詩與瞬間

金色年代 文/簡政珍 圖/徐兆慧 詩人必須擁有寫作的空間才能叫作詩人,而寫作的空間是寫出來的。 他不只是生活的詩人,而且是文字的詩人,雖然作為一個生活的詩人可能更重要。不是生活如「詩」,而是內心不願接受現實的規範,總以某種瞬間的狂喜輕輕嘲諷既定的步調。 文字的詩人進一步想把瞬間延展成永恆,以文字的「形」取代言語的「聲」。人生的狂喜或感觸,皆來之於瞬間;但能體會瞬間,也即感受瞬間即將不再。 詩人想把某一瞬間凝結在文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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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埋霧日記/原聲帶

詩/圖 劉梅玉 有人被分娩 在構音的裂開之處 有人局部死亡 只能把自己 拼成一個 安全的無聲子音 老邁的臨海村落 窄巷的鐵門 拉扯北風的夜晚 她的耳蝸 將暗空的金屬毛囊 誤解成一場 來自胸腔內的陣雨 有時是 手掌裡的浪花 濺濕冬日的耳朵 潮汐聲與貝殼 沿著指尖 湧進微微發炎的中耳 進而湮沒 內耳的遠方 錯接亂碼的聽覺神經 接在日常的雜訊裡 那群人,時常 遺失他們的原聲帶 在多重偽裝的共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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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奔蜂之志,引風鼓潮 ──讀李進文詩畫集《奔蜂志》

文/靈歌 圖/李進文 夏夜之豬 悲傷就是綻放 創作,就是創新作品。沒有創新,就宣告創作者已經消失。 創作者要挑戰和突破的是昨日的自己,但不僅於此,他更得直面當下的寫詩同儕、以及迎向之前的典範,方能持續維持作品的秀異獨特。創作者即便像一隻奔蜂(小土蜂),亦必須有此煙高壯志,否則很容易「被消失」! 從首部詩集《一枚西班牙錢幣的自助旅行》開始,李進文每出版一本詩集,就是披荊斬棘的革命,革除昨日自己的命,然後重生。 他在《微意思》(2015年8月,寶瓶文化出版)這本書的自序中首度提出「自由體」三字:「這些年,我執念一本可以吉光片羽的書,不定義、不類型、不解釋,就讓它隨喜,有愛,天馬行空。」,「我終於下定決心,默默、韌性且任性地開始寫,寫一冊我心中的自由體。」,「簡言之,寫一種初心和態度」。然後,自由體三部曲開始,從《微意思》經過《野想到》,抵達這本最新詩畫集《奔蜂志》。期間於2017年5月出版了《更悲觀更要》(聯合文學出版),是較為傳統的詩集編排,分行詩。但風格,還是持續搞破壞,他在這本詩集的後記寫下這樣實驗的名言:「高傲地破壞、謙卑地重建」。 我們試讀他《微意思》書中的自由體怎麼個自由法:   〈圓點〉── 「完整的方式:讓別人圓,而我減,減到最少時就  是圓心的一點,那一點是圓規戳下去的,更小更狠  一點的空洞。」   〈獨自〉── 「河甩著柳樹的髮,甩掉想法,激流順勢裁去時光  的暗部,剩下一個人獨自水聲。」   〈感官〉── 「你姿勢雪融,身體被衣服薄薄地皺那麼一下,就  擠出嫩芽。」   〈樓蘭〉── 「請你們不要拍掉身上的沙,沙是親人,沙沙沙懷  抱一個深埋的盛世。 ∕∕天與地一上一下密密縫,樓蘭絲綢的針法,織  出一線駱駝商隊,織出海市蜃樓。」   〈經書〉── 「他無所謂正經或不正經地坐在斜陽下,微風翻動  他,他只是微風的一陣一陣想法。」   〈天氣了〉── 「夏天,嚇著了天,雷鳴我心,雨把政府洗爛,草  木綠得像反抗軍。」   這是散文的筆法嗎?還是散文詩?或者就是詩? 諧音的運用真是拍案叫絕,意象如同醉拳,腳步顛躓,身形歪又斜,每一次出拳,卻不重不輕地打中讀者的軟肋,讓你心癢難耐又傷痛欲絕。而這,只是自由體的起步,再讀第二本《野想到》:   〈溽暑〉── 「困獸般的國家一頭熱,人民紛紛宅在家也一樣是困獸。∕單隻襪子在沙發上健全地靜著,∕也想著生命是一條街一條街編織起來的另一隻襪子。」   〈字在陰翳〉── 「風們請勿在我胸懷搗衣,擔心著床前明月嚇光。」   〈致你〉── 「你穿上蝴蝶就開始花了,蜜的身體是好看的句子。∕你語彙明亮得像螳螂大眼睛。∕你的唇是石磨,我是小米機,∕聽覺漿白著液晶」   〈天堂打滑〉── 「如果用我家的雨,敲打你家屋頂,你會有共鳴嗎?∕那樣潮濕啊,就怕天堂打滑,再次撞壞世間。」   〈沒有一朵雲需要理由〉── 「下班回家,我牽著一朵雲到公園散步,它忍了一天終於排泄陰霾,心中頓時晴朗。」   〈石頭記〉── 「我對石頭沒有怨懟,它們只想在天下鋪排成道。∕∕石頭飛過詞彙,被黃昏接去,一顆心慢慢暗下來,霧的重量終於大過沉思。」   如果《微意思》是嬉笑中自有妙招的醉拳,那《野想到》中自然深刻又圓融的意象,不就像太極拳般環環相扣、舊力未竭而新力已生。 只是文字的變革,李進文似乎不滿足,它在自由體三部曲最終章的《奔蜂志》中,詩畫齊出。文字與圖像,或拮抗或敦睦,甚至共舞,達到動態平衡。 全書分三卷,共181首詩。卷一〔有意圖〕,共選51幅彩畫與詩結合,卷二〔搗語聲〕,卷三〔瞇日子〕,三卷依詩畫內涵,採用王子雪嵩、日本書籍及彩虹色紙三種紙材裝幀,讓實體書也成為詩的一部分。 我們讀詩畫共舞的作品:   〈車過天涯〉── 「下午很深,心很淺,車過天涯。天涯那邊幾點?愛剩幾分?你仍過得比獨自一人更少數?慢悠悠的日子,時針和分針挽著秋季,金色思緒。蝴蝶般的簡訊,風中來去,一款命總結於情分二字。車過天涯,初心彌壯,與夢長談;一路上,草木好聽,花絮好看,煙塵是一襲挺拔的藍衫。」(見插圖,書79頁)   〈形狀〉── 「雨絲沒綁好天意,∕月光沒綁好深井,∕細脖子沒綁好樹,∕鞋帶沒綁好一條死路,因此∕人間發生各種事故。」(圖見書21頁)   〈狐狸詩〉── 「晚風吹送,∕秋香色窗簾好像九條尾巴晃動。∕∕一隻狐狸沉醉的形狀∕像火,也像劍。∕∕一隻狐狸的感情∕只是很老還未成精。」(圖見書35頁)   〈刺蝟和蒲公英〉── 「刺蝟:『維持社交距離,我們早就這樣做了。』∕蒲公英:『因為刺,對吧!』∕刺蝟:『因為心。──心靠太近會彼此刺傷。』∕∕蒲公英:『我們還要繼續抐咧?』∕刺蝟:『人生那麼長不都花在練痟話。』」(圖見書38頁)   〈豪豬〉── 「我的髮膚埋伏箭鏃,∕預備好讓你挑釁。∕我的脊骨駐紮軍營,∕等待你來襲擊。∕∕我的身體是邊界,∕你的欲望是地雷。」(圖見書42頁)   〈孵月亮〉── 「每個人都曾經被月亮撈起,又放生,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等著被月亮寫出來的詩,在稿紙外大排長龍。∕∕鯨魚之所以躍出海面,只為了對月色輕嘆一口氣;以腹部重摔,則為了打醒海。」(圖見書63頁)   這些詩與畫的奏鳴,朗讀如天籟;視覺擦燃的火花,在夜空中煙火燦爛。每一則文字,如此出其不意,每一彩筆,在心上刻劃抹滅不去的靈想、幻化:鯨魚躍出海面後的重摔,是為了打醒海;豪豬的身體是邊界,而你的欲望是地雷;刺蝟和蒲公英抐咧,是因為人生都在練痟話;一隻狐狸的感情,只是很老還未成精;鞋帶沒綁好一條死路,所以人間發生各種事故。每一首詩都侵略了我們固有的疆界,粉碎我們理所當然的思維,跳痛又有些發癢。 與詩對照的畫,有點格林有點伊索,又牽手安徒生和宮崎駿,壓克力戀上畫布的想像無法框架。詩語言豐富了畫的翱翔與鑽探,畫作將自由體的文字層層堆疊後猛然釋放,彷彿多元宇宙彼此追蹤後對談。 我怎麼描寫與形容,都比不上讓這本書在你手、入你眼之後的醞釀、發酵。每一段閱讀的詩,每一幅畫作的深入,只有親自撫觸和展讀這本詩畫集,你才能享受奇異的旅程,發現人間之美。 好比你喜歡「浮世繪」的素描人生、深刻人間,倒不如讓自己真正擁有它,時時品味,日日一頭栽入。李進文說:「一對飛眸,看向前方,也許好遺憾,遺憾也許好!浮世百態,不如一抹葛飾北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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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三株白楊樹

詩/圖 葉莎 這裡的野風喜歡穿鑿 總將曠野附會為奔跑 將小草說成吹哨   三株白楊樹 相約站成一個秋 彷彿寂寞從地底長出來 遇見旅人變得更濃烈   時光微涼,旋即崩解 我將碎片拾起 又將陰影縫合於寬簷帽   發現白楊樹 在視網膜上風姿綽約 荒涼的 原來是我的心世界   山景模糊,意象飄浮 行走於曠野的人化為微草 遙望三株白楊樹 寂寞茂盛 秋從地底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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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簪花紀事 徑向初夏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我選擇的是一條少有人跡的小徑,毫不遲疑地。 我漸漸無法和人接觸或溝通,這全部是因為自己,其實與他人無涉。換句話說,我選擇了孤獨,像小徑上永遠不被人類識見的一顆石頭,這顆石頭堪稱小憩的座椅,大小高度正可乘載芳華已然流失的身體的重量,這個重量正好相等於一顆心的重量,但是,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雖然路徑並不明顯、方向也並不明確,終究,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人聲滅絕,鳥聲就恣意撞上耳膜,識得不識得的鳥禽均皆展現自己最華麗的音聲,她門是說著自己豐足美好的大半生、還是炫耀自己一身在晨陽中閃現魅藍光澤華麗的羽毛、也獲是訴說自己在雜樹林裡找不到一枝一葉可供棲身的處所? 初夏的野林裡,充滿奇幻的新綠:黃綠、蘋果綠、苔蘚綠、橄欖綠,一時翠翠碧碧都如如玉石,也都矜持含蓄的閃動光輝––雖然也有可能是尚仍眷戀人間的露珠最後的一抹光吧。 行路至此,單獨的步伐走到這裡,一人孤單的賣步行走到此處,懷疑自己走入人生最後的階段。想必人生最後一步路也是獨自前往,既然如此,說什麼孤獨?道什麼孤單?自生至死其實都是一人,所有悵恨嗔癡應該也都是晨露的折射。 一群麻雀的出現讓人不解,聒聒噪噪的忽而旋起忽而降落,跳到枝葉間四處張望,又飄落在地面上東啄西啄,這裡不是秋收後的田地,自然沒有遺落的穀稗,更無野餐的人沒有收拾乾淨的飯粒;有的只是蠕動的毛毛蟲,之外,你們忙些什麼呢? 那些毛毛蟲在羊蹄甲花葉枝條尚蠕蠕而動,你們移動眾多的小腳,孜孜地順著枝條爬行,直到枝條末端,你們如何繼續前行?你們在宇宙大的一片葉子上梭巡一周之後,你如何前往另一個宇宙?你們在有如世界之大的花朵上裹了一身花粉、嘗過花心的甜蜜,之後,你的下一個世界在哪裡? 身邊的一叢羊蹄甲開得熱熱鬧鬧的,粉粉的花色不若牡丹嬌貴,也沒有玫瑰的花語,只是毫無保留的綻開五瓣,將花蕊赤裸展現,蜂和蝶甚至毛蟲都不曾久留,花籍裡的排名或只在末頁,你卻兀自開得興興頭頭,為什麼呢?那抹淡然的淺粉雜在張狂的綠裡異常顯目,留住了畫家的眼睛、留在作家的心腦裡。這或許就是你存在的目的。這只是感性的人不理智的解讀,換個理科的人來看,她會聚焦在你全身的用處:花、花芽、嫩葉及幼果可供食用入藥,根皮煎劑可治療消化不良之類的。 原來世界是多歧義的。正如這條小徑,雖說杳無人跡,我卻來到,在我之前必定也有人來,否則我無法辨出小徑的依稀。 依稀的小徑在早已這射下來的陽光下益見清晰,光影在林間變化萬花筒般的色彩,風又來助興,搖曳出隱然的葉香花香,腦生們這時彷彿注意到太陽的聚光燈打在這個舞台的自己身上而更加起勁兒的大展歌喉。 我走在人生舞台上,回程時又遇見小徑上永遠不被人類識見的一顆石頭,這顆石頭勘可小覷,可乘載芳華已然流失的身體的重量,這個重量正好相等於一顆心的重量,或許,現在已是停下腳步、暫且坐下休息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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