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魯冰花裡的記憶

每年春暖花開時,退休潛居在山莊的友人,會像熱情盛開的百花,催促著幾位如蜂的蜜友,趕快上山來聚聚;么喝著這群似蝶的花癡,呼朋引伴,來欣賞他新發現的隱藏版秘境或私房景點的樹花。 連假,適值粉櫻滿山展顏,落英繽紛的花期,遍植在山上路邊、屋前院後的各式櫻花,競相於枝頭爭香疊艷,吸引著紛紛的人潮。賞櫻,已成為假日時,大家追夢尋幻的春遊首選。 但是,友人卻與人潮逆流行駛,開車載往荒郊的小山坡。他帶我們去看一列列地、靜靜地,開在貧瘠土地上、守在低矮茶樹間,與櫻花幾乎是同花期,歌比花紅的 「魯冰花」。 「魯冰花」又叫作「路邊花」,這象徵著:母愛與幸福花語;也是飽含著苦澀與悲傷的無語,似很多母親一生的寫照。 曾看過媽媽年輕時,一幀泛黃褪色的黑白老照片。照片中,她短髮帶著斗笠,腳旁一個竹籮,蹲在「魯冰花」花叢中。應該是面對著陽光吧,她對著鏡頭的表情似笑「畏」笑,我想,背後的困苦的生活,拍完照後,還是得要繼續去面對貧瘠的家境。 媽媽的青春花期,應當如艷麗的「魯冰花」,是金黃色的歲月;也應曾仰望過白雲藍天,希望能有蝴飛蝶舞般,繽紛絢麗的日子。 晚年的母親,在病榻旁說著,卻是憂一餐、沒一餐辛勞的前半生;勤奮的天性,後半生,我看到的她,也是悠閒不下來。母愛,就像「魯冰花」一樣無私無我,花葉凋零後,化作春泥成為綠肥,提供茶葉生長的肥料。為家,為子女,她付出了一生。 有別於賞櫻,賞此花,要蹲下、要近觀,是要領悟生命的美麗與芬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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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片過期的金色橘子

■李文靜 一、日常煉金 人們又用盡這一日中的一輩子 鑄造一枚夕陽 在無限接近金色的完成裡 瞥見自己的夜色 二、歸途 夕陽的凝視 讓一顆顆鐵頭顱 從生活的斷崖——抬起 眼睛忽然看見自己 也曾是一顆初生的太陽 三、好想寫詩但我只能 看著玻璃杯裡的啤酒 白色泡沫努力爬過 金色音階 過輕的願望都被實現 自此消失在透明的最高音 (剩下的一整杯啤酒,我問母親 真正的詩人會怎麼繼續寫下去) 用夜的鐮刀收割麥田 釀製黑暗,等待清晨 一泡發酵的陽光 (母親終於回答) 就像尿一樣 四、陽光雨 你總是哭著哭著 就笑了 輕輕抖落一些 金色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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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口琴

紫水晶 他聽著那口琴演奏,深深地被那樂曲所震懾,那演奏是那麼樣地清新、優雅卻又富含著感情,有些微微地惆悵,卻又很快地回復了精神。 那飽滿圓潤的音色,那曼妙、俏皮的滑音,點醒了他的心扉,口琴看似是個小樂器,卻能有這麼雋永、悠揚的音色,就好像一個人,雖僅有那小小的身軀,卻有著不凡的膽識與氣魄,就好似在訴說,雖然經歷的許多,但因為是自己深思熟慮的結果,也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心境不同了,看事情的角度也變了,無論如何還是要堅強,還是要好好的,與其不停地倒帶,陷在回憶裡,倒不如抬頭挺胸,勇往直前。 聽著那樂曲,他彷彿看到了晴空萬里,碧海藍天,看到那青山還有那雲海,過去的是是非非已不在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有夢,只要夢還在,他的鬥志依舊會持續著。 他被那口琴真誠的樂聲所療癒,他想起這幾年雖然過得不盡如人意,但現在的他,至少已有本事與能力將腦海的不幸運轉換為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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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 〈如夢令〉.寄

■子寧 昨晚天寒雨驟 奶酪蛋糕餐後 心醉眼前人 巷尾街頭攥手 如藕、如藕 十指溫柔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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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有人將至

吳吉田 看了2023諾貝爾文學獎作品《有人將至》,我才知道何謂人生無常、何謂孤獨的痼癖白圭之玷、何謂死亡日日痶瘓。挪威作家庸‧佛瑟獲得了2023年諾貝爾文學獎,他是挪威當代國寶級作家,也是歐美劇壇最負盛名的在世劇作家。而劇作《有人將至》(Someone Is Going to Come Home)更在歐洲劇壇享富盛名。庸.佛瑟通過極端簡化的語言和戲劇動作,用簡單日常語言表達了最強烈人類情感——焦慮和無助,使他成為當代劇場其中一名最重要的劇作家。 庸‧佛瑟代表作《有人將至》,書中他以精練的語言、簡單的人物關係,寫就了五部經典戲劇,勾勒出紅塵中苦苦掙扎的眾生面相,一場場悲歡離合一段段跌宕起伏的命運,道盡了人情的淡漠、世事的悲涼飽含生命的短暫。細讀這本書就像開啟一次修行,能讓你真正領悟無常、孤獨與生死的意義。   1、《有人將至》:關於孤獨 老夫少妻的結合總免不了惹人議論紛紛,在這部戲劇中男女主人公也是如此,他們年齡相差二十歲,不管出現在哪裡都會成為周圍人的閒言閒語,為了過上無人打擾清幽的新生活,他們乾脆穩居到遠郊的老房子裡,房子位於峭壁面朝大海,仿佛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平日裡他們連個人影兒也見不著,聽到的也只有海浪翻騰千軍萬馬的聲音。 然而短暫的新鮮感過後,這對夫妻很快就厭倦了淒涼冷清的氛圍,他們百無聊賴地散步發呆,在無人回應的寂寞中,漸漸變得心煩意亂,男人喋喋不休地自我安慰:現在我們終於單獨在一起了,任何人都不會來打擾了。女人惶惶不安地胡亂揣測:一定有人會來我感覺得到,我好像聽見了腳步聲,即使沒有閒言碎語的煩擾,他們的情緒也無法放鬆下來,甚至他們開始互相埋怨,後悔搬到這麼偏僻的地方。 就在兩人關係岌岌可危時,賣給他們房子的前屋主,前來熱情拜訪他們。前房主與女人聊得很投緣無話不說,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邀請他去自家做客,再也無法忍受孤獨的女人很想去赴約,男人則擔心她拋棄自己就跟她大吵一架。對孤獨感的恐懼讓這對愛侶變得面目扭曲歇斯底里,他們不明白孤獨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宿命,一個人越害怕落單越迴避冷清,反而越會被空虛感緊緊纏繞直至窒息。作家郭誠說:人若不會享受孤獨便永遠不會成熟。孤獨就像每一個準時降臨的夜晚,我們無法穿越它、驅散它唯有平靜地與之和平共處,當你學會享受清歡找到自己的生活節奏,孤獨便是成就你強大內心的最好修行。   2、《名字》:關於人心 俗話說:「時間識人,落難知心。」人只有遇到難處時才懂得,願意拉你一把的人寥寥無幾。書中有個年輕女孩在意外懷孕後,跟男友一起搬到了父母家,她本以為挺著大肚子的自己,理所當然就能得到家人們的關懷與照顧,然而這個家似乎並不歡迎她的到來,男友也遠沒有她想像中那般愛她了。父母擔心他們住得太久,給家裡造成負擔幾乎不給她好臉色,明知她需要被照顧,父親卻一天到晚不回家,母親則到處找街坊鄰友聊天,妹妹也不體諒她的辛苦,一心想著出去玩對她的態度十分冷淡,當她抱怨腰酸背痛時妹妹從不答腔,反而自顧地問她要不要一起打牌。 她最依賴的男友更是嫌棄她拖累自己,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不管她說什麼男友都像沒聽見似的,躲在房間裡埋頭看書,失望又無助的女孩,只能去年少時期好友哪裡尋求慰藉,誰知好友對她的感情早已淡薄,匆匆交談幾句就告了辭,望著好友離去的背影,女孩就像墜入冰窖感受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那一刻她徹底看透了人心的淡漠、人情的脆弱。 現實生活中我們何嘗沒有經歷過同樣的冷待?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得到的往往不是雪中送炭幫助,而是不動聲色的疏離,在你最落魄的時候收穫的往往不是將心比心的關懷,而是冷眼旁觀的嫌棄,那怕是再親近的關係,也難抵利益的考量和挫折的考驗,行走世間要學會降低對人心的期待,不在過度依賴任何人,做好自己親疏隨緣你的內心將會更強大,腳下的步伐也會更從容海闊天空。   3、《死亡變奏曲》:關於死亡 世間最大的悲劇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書中就有一對離婚多年的男女,在女兒的葬禮上重逢了。女兒年幼時男人愛上別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家。女人滿腹怨氣,終日沉浸在被拋棄的痛苦中,對女兒視而不見,被冷落的女兒逐漸封閉了自己內心,不願與任何人接觸,她只能幻想出一個朋友,從虛幻的對話中找尋安全感。長此以往她的性格愈發孤僻,心中的苦悶也無處發洩,最後她在負面情緒的裹挾下,縱身躍入大海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著女兒的遺像,這對男女回憶起不堪的過往,女人想起自己只顧著抱怨,一次次疏忽女兒的情緒,冷冰冰地推開女兒的小手;男人也記起自己離開家時,女兒難過地替他收拾行李,一遍遍請求他早點回來,但那時他們深深地痛恨著彼此,發誓再也不要看到對方的臉,直到失去女兒,她們才在錐心刺骨的痛楚中,看清了過去的自己有多麼愚蠢,事隔多年他們終於願意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論對女兒的思念以及各自的近況。對於此刻他們來說,過去種種恩怨逐漸煙消雲散,他們不再怨恨對方也不再計較過去得失,學會了坦然面對過往加倍珍惜當下。 有句話說:「死亡才是對生命最精準的教育。」在死亡面前人生不過是一場虛妄,所有的愛恨糾葛情仇似乎都不值一提,當你明白死亡隨時都有可能降臨,就會收拾起所有的傲慢自以為是,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捨棄無意義的怨恨,減少不必要的遺憾不辜負這難得的生命,不執著過去不浪費未來,所有不如意都不過是豐富你人生體驗留戀的插曲。   4、《一個夏日》:關於無常 書中一對年輕夫婦住進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大房子裡,他們推開窗就能看見大海,偶爾與鎮上的好友相聚,日子過得清靜又悠閒,然而人生就像他們眼前的這片大海,總會在不經意間掀起駭人的波瀾巨浪。一個夏日的傍晚,女人的好友再次如約而至,為了讓女人與好友單獨說些悄悄話,丈夫決定一個人划船出海,誰知她和好友還沒聊完天,一場風暴猝不及防地襲來,女人一下子慌了擔心丈夫遇到風浪,趕緊跟好友一起出門尋找丈夫,但他們找遍了碼頭與峽灣,始終沒看到丈夫的蹤影。 第二天大海恢復了往日的安寧,女人的丈夫卻再也沒有回來。好友勸女人跟自己搬到鎮上,或者找個合適的人再嫁,卻都被她一一拒絕了。從青絲到白髮的歲月流轉中,女人始終固執地守在窗前凝視那片大海,她常常想如果當時沒有堅持和朋友單獨談天,攔住丈夫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但世事就是如此難料,我們永遠也猜不到下一秒究竟會發生什麼?一次轉身可能就會導致天人相隔的慘劇,一個疏忽也許就會釀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你自以為牢牢握在手裡的一切,稍不留神就會化作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常乃人生之常,生活中多的是我們留不住的人,阻止不了的別離,很多時候我們來不及好好告別,就失去了最珍視的事物,徒留淚水與哀嘆,再倉皇的變故再深重的悲痛,你也得慢慢學會接受、放下,而減輕痛苦最好的途徑,就是珍惜每一分擁有,過好每一個當下。   5、《吉他男》:關於人生意義 一個男人每天都抱著吉他,在人來人往的地鐵中賣唱,他從小就喜歡彈吉他,埋頭苦學了很多年,卻始終沒學出什麼名堂,他擁有過一個溫暖的家庭,但妻子嫌棄他賺不來錢,帶著兒子離開了他。一無所有的吉他男只能孤零零地在世間遊蕩,白天他抱著吉他賣唱,幾乎沒人為他駐足,壞孩子們還常來偷琴盒裡的零錢,晚上他回到破房子裡,卸下一身的疲憊,在對妻兒的思念中苦苦熬到天亮,如此日復一日渾渾噩噩,他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樂趣。 有一天一位大哥突然停在他面前,往他的琴盒裡放下幾張鈔票,原來大叔和妻子常常結伴經過這裡,對他的歌聲印象深刻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但不久前妻子不幸離世,大哥悲痛不已每天借酒消愁,直到再度聽見他的歌聲,大哥恍然覺得妻子彷彿還在自己身邊,在歌聲與回憶的撫慰下,大哥重新找回了對生活的希望,大哥的經歷令吉他男深受觸動,儘管他失去了妻兒也沒什麼本事,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失敗者,但他能彈自己喜歡的吉他,也能帶給他人一份勇氣,便不算白來這世間一遭。 記得作家在《做最好的自己》中說:想像有兩個世界一個世界有你,一個世界沒有你,讓兩者之間的不同最大,就是你人生的意義,命運向來不公大都數人都拿不到一手稱心如意的好牌,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坦然面對無可奈何的遺憾,承受無能為力的窘迫。但人生的意義並非要成就多大的事業,取得多大的成就,而是盡情享受活著的過程,哭過也笑過愛過也恨過,以平和的心態過好每一天,就是一生中最大的圓滿。 《有人將至》的序言中有一段話:在佛瑟的筆下,劇中人日復一日地凝視大海,彷彿凝視著自己內在黑暗世界,彼此無法交流的挫敗感,生活中無可挽回的喪失,曾經美好愛情的消逝,而這些沒有盡頭苦痛與徬惶,恰恰是人生最真實的底色。正如佛瑟所說:只有虛空是不變的,其他一切都像變換不定的雲,生命就像佈滿雲的天空,面對躲不開的孤獨、擋不住的無常和逃不掉的生死,與其痛苦掙扎,不如坦然接納,我們改變不了命運的運行軌跡,卻能隨時調整自己內心的狀態,允許事與願違淡看花開花落,全身心投入此時此刻,任憑生活風起雲湧,你也能守住一份安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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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內緒 ── 寫於看庵野秀明紀錄片之後

周漢輝 白,會是光,也會是水 黑線介入作框,他恍然   知道你的心意是鏡子 鏡中有你,與他隔鏡對觀   你也在畫外初老而總長不大 畫內的他年少太久不懂長大   像起初你已想定,故事在他 初見你,才試提筆畫下你告終   結局前他始終消遣自己 獨釣,登山,空拍,觀星   打水漂……剩下竿杖遙控飛機 望遠鏡石片堆放在你的家裡   你擅畫人影,置入他的生活 按時說:別傻,幹點有意義的事   妻兒遷離,像他交不了朋友 你望出窗框便見漫畫分格   他倒一反你的零碎作風 整版只畫一隻手提筆從上方   畫著你坐下被追問很多問題 你說:內緒。內緒。內緒。   自日本漫畫學來,意近於 秘密。以此詞為作品命名時   你的父親還壯健僅欠了一條腿 靠扶杖行走,後來只好靠輪椅   由安老院經過林蔭道,說起 很多問題,你久已沒有追問   父子同往海濱,伐樹意外遺留的 空褲管充滿海風,像復元身體   及內心,一起逾越結局的界線 就只見黑,會是影,也會是痂   像我的眼傷早已癒合,卻看不見了 單靠另一隻眼,在海濱寫一首詩   詩裡有你和他,認識和不認識的 人生,詩外沙灘上,海水自有意思   變紅,刷改三組心象:我的稚子 旁邊的少年與老人,各自堆沙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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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飛揚的紙鈔

簡玲 一如薩爾斯堡(Salzburg),貝森多夫大街,整個街道都是莫札特。 維也納的天氣恰恰好,流動的人潮剛剛好,仰望金色大廳(GroBer Musikvereinssaal)世界五大音樂廳之一,每年全球矚目的音樂盛事都在這裡,黃紅相間文藝復興式建築,音樂女神高高在上,彷彿宣示藝術聖堂永生不敗的高度,顯然這座百年的建築已經走出2013年背上六百歐元外債破產的陰霾了。 一個不在計畫內的行旅,在山頂一個小教堂翻閱地圖,音樂之都就在呎尺,我的野心壯大,意志高昂,只為一場歌劇,毅然穿過層層疊疊的阿爾卑斯山,翻越了自由的意義。 錯過整修中的維也納歌劇院,沒有歌劇,音樂的撫慰也可以,這是旅程充滿變數的豁然。開演前八十分鐘,我假裝速度從容如優雅小步舞曲來到售票區,不遠處穿戴假髮的售票員展示今天曲目。 一齣奇妙歌劇正走向我。眼前,三張對折的綠色紙鈔,十七世紀巴洛克建築整齊躺在我腳前,先是驚疑,觀望四周無人,然後彎身拾掇,竊喜天外飛來的樂透,像魔笛中快樂的捕鳥人。 是的,這三百歐元可以弭平我一路顛簸的疲累,譬如清晨臨時取消的跨境火車,烈日下茫茫等候未知的接駁車,擠上逃難似的巴士,在邊界小鎮匆匆轉搭另一列忐忑列車,抵達時已非今日。是的,這三百歐元或許能滿足我食行的窘境,例如用一百歐元在金色大廳選一個正中央的視野,抬頭看看天花板上的阿波羅和九位繆斯女神,聆聽今晚樂曲的流動與迴旋,或者去支付世界文化遺產熊布朗宮(Schloss Schönbrunn)小貴的門票,看看哈布斯王朝興衰與風華,再去舊城區聖史蒂芬大教堂(Wiener Stephansdom)觀望高聳的天際線,順著Figlmüller的招牌去吃比臉龐還大的炸豬排,最好,再配杯檸檬啤酒。我起心動念的編織無數美好而理由的憧憬……,然而,我竟超乎理性的……放手。 此時,詭異地吹起一陣小風,天空瞬間暗淡,那折疊的紙鈔竟然像一串音符,戲劇性地在貝森多夫大街飛揚起來。它自我腳邊起飛,化身一隻蝴蝶翩然飛舞,它飛過一個年輕的義大利男人胸前,他目瞪瞪口呆張開O形的嘴,它繼續跟風的節奏飛行,和一位優雅老太太擦身而過,落地,就在售票處推車前。 我凝視它不可思議的旅程,接著,它將往何處?須臾,風繼續吹起號角,折疊的紙鈔再度揚起,它們的翅膀分歧了,分道揚鏢變身兩隻綠鳥,風不過轉個彎,一闕變奏曲,飛得更高了,它們上下狂舞,風中互相呼喊,左右震翅: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夜后的歌聲嗎?那可是夜后的歌聲?一隻綠鳥規律地在我正前方翻了幾個筋斗,停在一個正在解說牆面雕像的男子腳下,兩個中國女子彎腰撿起,順理成章放進口袋,她們雀躍萬分,快樂的拾鳥人。 至於,另一隻綠鳥的動態是這樣的,它一步步逼向我,於是,僅剩餘的一百歐元再次降落在我面前請求我的垂憐,一番周折後,我應該動容應該貪婪,撿拾吧!明晚不必屈就六人包廂座舖,好搭一列豪華臥舖回程吧!舒適地一覺到天明。 我的手停頓風中,和我軟弱的性格如出一轍。這次莫札特已然失去最後耐性,再沒有機會了,D大調嬉遊曲流動性格的翅膀,往街角獨自飛揚。風歇止時,我花了五歐元,買一張音樂會站票,仰頭,金色大廳還是金色大廳,貝森多夫大街依然是貝森多夫大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凌晨,穿越阿爾卑斯山的夜行列車停在邊界菲拉赫‧溫巴德(Villach-Warmbad)小鎮,整整檢修三個小時,沒有冷氣的包廂座舖裡五味雜陳,一起分享食物分享流浪故事的兩對年輕背包客鼾聲已經四起,我汗流浹背脫下球鞋,把兩隻腿盤坐在狹小座位,輕撫腫脹起水泡的腳丫,它曾勇敢矗立站票席兩個半小時,與我穿越人群穿山越嶺,穿越生命實境。 倚著車窗,靛藍的天空如我一路不斷墜落的深海,神秘靜致,當我閉上疲憊雙眼,彷彿神秘的笛聲神秘的音符,又開始吹奏,那張綠色的放蕩不羈的巴洛克又華麗地在靜止的月台上呼喚我,然後又奔跑起來……。不過,依舊我不想觸犯侵占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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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不會送你去安養中心

夏靖媛 父親中風,經過急救與照護,十幾日後,性命無虞,醫生即告知可以出院,因病房隨時待急用。但,鼻胃管不可拔除,也就是尚不允許以口進食。此時的父親雖已有意識,但患失語症,行動方面則右側偏癱,我想,若此時出院,於我是十分不便照料,所以懇求醫生能否讓我們再住院一些日子。醫生思考片刻後應允。社工告訴我,醫生考量由於我是獨自照顧父親,壓力很大,所以交代社工在延長住院的時間裡,幫助想想減輕我負擔的方法。社工特別提到,醫生說,或許可考慮將父親移至安養中心。 安養中心?我想都沒想過,一心只想著,出院後如何盡快讓父親康復。然而,醫生和社工是否認為我父難以康復如常嗎?夜晚,我上網爬文,查出中風患者如符合健保規定的條件,得以轉住有設立復健科的小型醫院以利復健。翌日,我懷抱希望,拜託社工幫幫忙。接著幾日後,醫生批准了,但仍請社工傳達,復健醫院也只是暫時性,並遞來二張A4紙,一張是列出我們居所附近的復健醫院,另一張條列出可申請政府補助的安養中心。我瞥了一眼安養中心,腦子裡出現畫面,渾身顫慄,我無法想像父親在安養中心的模樣,並感到罪惡。但是又想到,後續康復情況若真如醫生形容的可能臥床,我能有多長時間的耐性照顧父親呢?很快,我把這想法除去,望著躺在病床上眼歪嘴斜的老父,我選擇相信父親和我同樣具有強悍的意志力與耐力。 轉住復健醫院,一間病房中有五張病床,每日,不同病者入入出出。我有睡眠障礙,夜裡待父親入睡後,吃安眠藥,但總在此時,病房右側那張床時常有人吵嚷,我向院方抗議,得到的答案是沒辦法。於是,我去藥局買耳塞給父親與自己。不幾日,午夜時,右側病床的病患不停哀叫,其家人也一直大聲說話,幾小時後才稍微安靜,即便戴著耳塞,整個眠夢仍充斥著那位老阿嬤的哀哀啼聲。幾日下來,只在晚間八、九點的時候,老阿嬤的子女會出現,圍繞在床旁嘰嘰咕咕片刻,他們離開後,老阿嬤便又斷續地哀叫,有氣無力,我看她如此這般躺在病床上,心生不忍,偶爾從簾側、簾後安慰幾句:阿嬤妳是哪裡疼嗎?阿嬤喔,是不是腹肚餓?妳的兒子女兒等等就來了喔……。我老覺得她聽得懂,因為她總會在我說話後安靜片刻。 一日晚飯後,父親在病床上滑手機,我抽空到街上散步,回來時,見老阿嬤的病床邊聚集六、七人,我側身旋入父親所在病床,他鐵青著臉,看著我,搖搖頭。我仔細地聽,原來是兒子媳婦女兒們正互相推辭關於老阿嬤該住誰家的事情。女兒摟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大哭,怪自己沒嫁個好丈夫,家境苦寒,令母親在哥哥家受苦。大哥則辯駁,自家孩子因母親夜晚吵鬧而難眠,書都讀不好。二哥接著痛斥大哥財產拿得多本來就該照料母親……,醫生和護理師終於來了,劈頭就說,這樣的問題,送去老人安養中心就能解決了。旋即眾人無語,只餘老阿嬤的哀叫聲。半晌,哥哥們決定聽從醫生的意思,明天送去,並向母親講明是不得已,然後老阿嬤的女兒哭著奔出病房。 我觀察父親的表情,看似五味雜陳,便暗自思量許多。這樣的場面,父親應該沒經歷過吧,從前祖母臥床時,他的手足們僱請外籍看護,深夜裡祖母亦如這位老阿嬤般會哀哀叫,但不論是誰在場,都會過去撫摸老母剃短了的髮,流著汗的額,並且安慰她:沒事啊,媽媽,沒事的,媽媽,安心啊,媽媽。 我呆坐著。剛才,那位大哥在臨走前拉開簾子說:「阿母,我們先走了,妳稍安靜,好好睏,別吵到別人。——小姐歹勢,明天就送去別處了。」那時,我是低頭聽著,而父親是直直盯著人家看。難道,父親認為他們的作法是不孝嗎?我難以判定。隨即又覺得,父親該不會因此想像到自己此後的處境了吧?我忽然感到心痛。 轉住復健醫院的當日,我就下定了獨自行走這條路的決心。我不會把你送去安養中心,爸爸。我在心裡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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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鄭如絜俳句 船桅杆上的小燕鷗 鳴哨的新兵 噪耳的夜鷺 窗外亮起路燈 熬夜的重考生 綠竹 搖曳的紙燈籠 晨鐘響起 談戀愛的移工 野菊 揉捏成堆的稿紙 梅雨季 露天酒吧的搖滾樂 花火節 八卦山的天空 南路鷹 舊宅斑駁的堂號 燕子 福鹿溪畔結燈民眾 龍王祭 聆聽戰歌的音韻 落山風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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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巴哈的重像

■周柳靜芝 就如晴雯和妙玉是黛玉的重像般,加拿大鋼琴演奏家格倫.古爾德(Glenn Gould)是隔了兩百多年的巴洛克音樂作曲家巴哈(Bach)的重像。 古爾德1981年重新錄製他於1955年所灌錄的第一張唱片:巴哈的《哥德堡變奏曲》(The Goldberg Variations),被葛萊梅(Grammy Awards)2023年「最佳歷史唱片」獎項提名。古爾德彈奏巴哈,有人形容「不是在聽巴哈,而是聽古爾德」;馬友友亦讚譽古爾德能將純抽象的概念轉化成可實際觸知的美感。 古爾德演奏時,總帶著自己專用的一把矮敦敦的靠背椅,全神貫注陶醉在旋律裡,猶如已和音樂結合為一體。嘴巴不時地亦跟著無聲唱和,但凡彈琴的兩手,有一隻得空,他仍在空中舞弄指韻,故而有位音樂評論家說,古爾德的十根手指都各具不可思議的獨立生命。 古爾德曾謂「你所花費陪伴別人的每一小時,你需要無數個鐘點的獨處。孤獨乃快樂不可少的因素。」我遂不覺地以為那個他陪伴的人就是巴哈,他與巴哈隔時空而聚,於想像中、思考裡,將對巴哈的感情和理解「如同銀子在泥爐中煉過七次」,再出泥爐時,已儼然獨具一格,有了古爾德自己的音樂生命。 古爾德從大自然和閱讀中汲取靈思,而孤獨即為浸潤在自然和書香之必要。古爾德以為巴哈之所以能超越一般藝術上的框架,以及輕浮又枯竭的美學偏見,即因巴哈不與世俗認同,反而豐富了他的世代;並因不依從當世之強壓與拘限,從而創建出自己合成的時代。 一個巴哈能演繹出另個巴哈,那麼,一個古爾德,能抽繹多少古爾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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