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流浪的靈魂

■愚庵 人間的情物,總是被某種無法言語的感情所牽引,小黑和我的邂逅,不也是如此嗎?我只是看他一眼,他卻跟著我一輩子。 山屋旁的桃花心木樹幹上刻著2010,我只記得這一年,小黑走進我的山屋生活,成為我的最佳朋友,現在,他走了,我把他的骨灰撒在這棵樹旁,樹幹上刻上2020,希望他的靈魂再一次遨遊天際。 不少現代人仍然相信靈魂不滅,好萊塢用這樣的理論拍出一部有關狗的轉世故事,狗兒透過多次轉世,找到過去的主人,我不知道小黑是否會又一次找到我? 小黑出現那一年是夏天,他趴臥在樹旁,用一隻眼睛看著我,小小身軀看起來大約剛滿一歲,黑色的身體代表是台灣原生種土狗,這種流浪狗遭到棄養,經常出現在山區。森林的小徑是我每天散步必經之道,小黑見到我經過樹旁山徑,起身跟著我走過的路徑,雖然有五步以上的距離,但是,我仍可以感覺小黑的存在。 接近正午之前,我回到山屋,小黑也跟著我回到原來的樹下,我自顧喝了水,想到陪我走路的小黑或許也渴了,我用一個盤子裝了一些水,放到小黑身邊,他很快喝完了,這時候,我才發現小黑少了一個眼睛,可惜無法判斷是天生殘缺,或者是後天受傷所造成。我見小黑少了一眼,因人性的惻隱之心,從山屋裡面拿出一些沒有吃完的冷飯,小黑很快把冷飯吃完了,很顯然,小黑已經餓了一段時間。 吃完東西的小黑,還是留在原地,一直到晚上,並沒有離開。第二天早上,小黑見我出門散步,照樣跟著我後面,在山區繞了一段時間。就這樣狗跟著人,連續幾天走在山徑上,我回到木屋,小黑回到樹下,喝水,吃一點食物,小黑和我總是保持某種距離和默契。直到這一天,突然來了一陣午後大雷雨,我見小黑在樹下淋雨,一動也不動,我向他招招手,他好像讀懂我的意思,走到木屋的屋簷下,我把水和吃剩的冷飯放在盤子裡,小黑終於打破和我的距離,變成木屋的一份子。 住在山區,也真的需要狗的陪伴,就算你可以耐住孤獨與寂寞。 小黑還不只是陪伴而已,有一天早上,我走出木屋發現地上有一條死去的眼鏡蛇屍體,色彩鮮豔,心理清楚,肯定是被小黑抓捕的不速之客,有時候不是蛇類,還有誤闖進屋的松鼠,小黑很忠誠的表現執行看守家園的任務。 有一次,我離開山屋到市區探訪朋友,小黑無法跟隨,隔了一天,我回到山區發現小黑不在木屋的屋簷下,地上的飲用水也空了,食物還留著,小黑失蹤了,他去了哪裡?我依照過去走路的山徑,尋尋覓覓,半途遇到一位山區墾荒的果農,他說;曾經路過前面一條山路,聽到小狗的叫聲。我循著他的指示,找到山路,終於聽到小狗的叫聲,原來是小黑,小黑發現我一整天沒有回來,心裡擔心,開始出門尋找我的行蹤,但是不小心踏上附近魯凱族人安置的捕獸夾,前腿無法動彈,傷口的血跡已經乾固。我把捕獸夾弄下來,抱著小黑到山下找到一個獸醫,幫他包紮上藥,獸醫說;被夾道的腿骨頭受傷嚴重,是不是變成殘障狗,就要看小黑的造化了。 小黑回木屋後,我暫停了一段時間的山徑散步,因為我擔心小黑又要跟著我。 這樣子每天塗上外傷用藥,包紮固定,一星期之後,小黑已經可以走路,只是樣子有點滑稽,當我恢復山徑步行活動,小黑總是踏著怪異的腳步跟著我。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可以靠著語言溝通,但是,人與狗之間的情感無須語言,小黑默默跟著你,看著你,眼睛裡彷彿說著;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撒在桃花心木樹下的小黑骨灰,突然被吹起的一陣狂風捲到空中,難道是來帶走小黑靈魂的天使嗎?如果靈魂如風,那麼小黑的靈魂會吹到哪裡呢?我讀過有關希臘人對靈魂的看法,勇敢的靈魂會寄托在獅子身上,貪吃的靈魂會寄託在豬身上,懦弱的靈魂會寄託在兔子身上,狡猾的靈魂會寄託在狐狸身上。 小黑如此忠誠,勇敢,自我克制,我希望他會寄託在善良正直的人的身上。 再見,小黑,我的山居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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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畫魂

■侯思平 這裡沒有迷途的人 只有我們情有獨鍾談論的霧色 酷冰與烈火,都藏了把刀 而我是海洋的浪尖 肘忖的詩意 坐擁你的火山口 你的雙眼便在遼闊的凝望中 埋進雲翳的臂彎,調色 最後的花期 一缽一缽拖沓的油彩 落在顛簸的橋段惑誘漣漪 你擱下了火焰 我擱下了你 在仁慈的岩壁上 拉坏,第十四行詩 唉~如果我們沒有那一首詩 濕漉漉的斷章差池 堆疊復堆疊 浪潮背脊對開的風暴 仍在最後的攀爬給出了瀰漫的鱗狀雲 若你是忘憂的海 我便是對接意象的萬里長 空 橫亙你的盛唐國度 翻身一夜 我的床就落在你澄澈的天鵝湖畔 一場惡作劇的魔術 我是風暴 是雲雨交纏狂亂的躁響 摩挲抒情的浮泡 我是風暴,是蒺藜陣痛的癡音鍵 傾聽細雪遞交的和弦,覆轍水流 我是風暴 軌跡在滅亡的細節 冒險 躲過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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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寫信

■趙南星 友人遭逢情變,連日來失魂落魄,以淚洗面。不甘心的她,伏案寫了封密密麻麻的信寄給前任,信裡一一細數交往時的美好,自己的用情之深,最後以力求復合做結。 信寄出多日,翹首企盼的破鏡重圓,始終未降臨。門鈴和手機鈴聲沆瀣一氣保持沉默,讓友人幾近絕望,跑來問我該怎麼辦?要再寫一次信求合嗎? 我斟了杯茶給她補充流失太多的水分,開口問:「妳有沒有,寫信給自己過呢?」友人一臉莫名,搖搖頭說沒有,誰會寫信給自己啊?傻了嗎? 我請她坐下,與她分享自己的想法:「我們都知道,能夠改變的只有自己,而非別人,但知易行難。現在的妳心慌意亂,一心想求復合,但妳黏越緊只會讓對方逃更遠更快,就算真的復合,也沒有解決當初分手的原因。與其把注意力擺在對方身上,不如放回自己身上,先好好照顧自己。我們總太關心別人,而忘記關心自己。做起來也不難,就是過好自己的生活,好好吃飯和睡覺,也要維持規律運動,然後坐下來寫封信給自己,問自己最近還順利嗎?讚美自己的努力,欣賞自己的優點,然後提醒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行有餘力才能去關心別人啊!」 友人一臉似懂非懂,傻傻點了頭:「所以只要我先照顧自己,寫信問候自己,對方就比較有可能回頭嗎?」 看來身陷情網中,一時半刻要清醒也非易事,我繼續說:「對方要不要回頭不是妳能控制的,但妳能控制的,是無論他做什麼決定,妳都值得擁有自己的美好人生啊!」 友人若有所思,拉開抽屜拿出信紙和筆,寫下第一行:「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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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捷運上等你

■林瑞麟 差點就錯過了 沒有口氣、沒有體味 沒有目的,你找到立足點 不向時間低頭 在站與站之間 在輕晃的音樂推擠之前 因為你停駐、投入 我一筆一畫、奔走的骨肉 靈魂因而有了 安穩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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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捷運上的戀人

■易品沁 那晚,從淡水駛向新店的捷運上,我的注意力被坐在正前方,與我相隔不過張開一個臂膀間距,一對五、六十歲依偎而坐的男女渾然給吸引住了。光從聲音研判,確實有著知天命而耳順所持有的安適、穩重,字句清晰語調平緩。然女子的某種頗為奇異舉措,則是吸引我的目光真正從正在展讀的書中移開,情不自禁正眼朝向女子探看的緣故。 女子的左手每隔極短一瞬,便重複而規律地朝自己側身上衣某特定一角,做出雷同經由精密驅動程式演算,分毫無差地進行著稍事拉扯,復又整平的動作;隨之她衣面的布料亦持續且間歇性泛起褶縐,此時此刻若要說於我眼前浮現出的是一片碧綠湖面(就像女子上衣的顏色),瀲灩著緩緩升騰,瞬即消逝的浮漚,像花,同步揚起小小的戰慄(害羞?)也似。 男子向身旁靠攏的女伴滔滔不絕說著,女子依偎著聽,間或輕輕柔柔地應答幾聲,像隻懷柔的貓。男子儘管上了年紀,長得英挺體面,話語輕柔、字正腔圓。我斷定他是長期生活在對岸的台灣外省第二代,可能因為經商緣故,久久回台一次。只不過,此前或許是久別的「有緣無份」戀人,在各自結束了上一段婚姻之後,因為某個緣故,彼此再次聯繫上,意欲將愛情進行到底。 此刻,我神魂已全然離開了手上的書,只是做做樣子。我著迷於他倆所散恣的共同神采,說不清那神采的究竟,然那股神采確實漫漶於四周的空氣,它亦牽動,喚起我某種深鑿於生命肌理之中,那確實存在過的雀躍、義無反顧與悸動。 篤定前方男女不會是一般夫妻。他們沒有尋常夫妻之間的輕鬆隨意,甚至陷於婚姻惰性的倦怠而任性造次。前方女子向男子說道曾和自己的兒子去過一家頗好的餐廳,心想與男子哪天能夠一道去。證實我的直覺,這是梅開二度的黃昏之戀?接著,女子狀似即將下車,我在等著……男伴是否也下車?沒有。女子道說明天再見時,向男子伸出她纖纖的右手,無言訴說著他倆所曾共享多麼美妙的今夜(然今夜已逝)。男子亦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與以懇切回應。然透過雙方的眼神,我想其實是想要與對方抱擁吧?但車廂的人潮委實多!且自視已過了那樣得以縱情恣意的年歲,權且將自己的手當作熱烈的擁抱吧。 女子輕巧地步下捷運,回眸溫婉,男子的目光亦朝向窗外尾隨著女子身影,不斷頻頻向她微笑、招手、示意。女子漸遠的背影,列車啟動,男子從窗外回過神來,強作鎮定,整頓好自己的表情與心情。 夜,是如此的短暫,白晝亦是何等綢繆。 想起婚姻,是原初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的高度「現實」化,是自願將往後數十年的「自由」褫奪終身,乃至老死,獻上「只會,也只能愛對方」的高度忠誠。我回神讀著手上的小說,其上寫著:「一個人儘管有別的機會,但拒絕這些機會,只想不斷地和同一個人做愛,那麼這種讓人感覺幸福的情感就叫做『愛情』。」 可我覺得這更該是描述婚姻。或許這正是婚姻所特有的神聖和不可褻瀆的屬性。然不得不說,這裡面真有超乎尋常人們腦袋所能思考的那樣艱難,和必須竭盡全力,卻不見得能夠企及的項背。因為本質再美好的人事物,日以繼夜的面對,總不免從中透出破綻。而人們千方百計想要攀登的山峰,臻抵的同時,慾望也消解了。與其說期待結果,毋寧更「稀罕」的是追尋的過程。所希冀,抑或自我原初所設想的美好,實則是「此時此刻我仍匱乏」的幻想。寫到此,我不禁愕然,標竿似的愛來得過早,是否同時也標記日後的不幸?因為已體嚐過情愛裡最精華,往後便只能走下坡?宛似村上春樹小說《挪威的森林》裡的其後戀人,再也無法涉足愛人靈魂裡的那片早已封閉與自我禁錮(亦自給自足)的黝黑密林。 男女之愛,最忌一種狀似「枯索」的情態,一旦染上便無藥可醫,它似一種疾病或徵候。時常可在街上見到這樣類型的夫妻,面無表情地自顧自個事,冷漠懸凝成他倆上方尷尬的冷空氣,卻一切如此順理成章;不禁懷疑他們可曾相戀過?是自然而然地牢繫彼此,權且稱之為「幸福」?還是這樣的不相離而疏離,本就是熾情熱愛冷卻之後的樣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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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相守在車窗

■度睿 我正在台中站高鐵車廂窗邊,略側歪著頭,將一個有點重量的托特包準確放入上面的置物槽。忽聽得前排走道有聲音說:「你可以跟我們換位子嗎?因為我帶著孩子!」轉頭一看,是個風韻頗佳、中長捲髮約四十初頭的媽媽,穿著優雅質感的長洋裝,旁邊一對約國小四五年級左右、帥氣的雙胞胎男孩,大概是母子三人想一起坐三連座,媽媽正跟前排靠窗位置的年輕女孩打商量,年輕女孩遲疑半晌後,終於換座…。 忽然想到,若是同排有人要跟我換靠窗位置,我該如何回應?這些年我獨自到桃園看高齡的母親,總是特地選擇購買靠窗位置,雀躍期待我的高鐵守窗之旅。 車窗口的位置多麼吸引我,透過窗格往外瞧看的視角,迄今仍像童年初次窺見五彩繽紛的萬花筒般,充滿試探與想像。「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旅人的我並不落單,我可是要和窗外的風景相守相伴行天涯。 在台中都市角落長大的我,從小就喜愛在乘載的交通工具裡靠著窗邊坐,凝視車窗外不斷移動的空間景觀。學齡前隨父母擠著上車回大甲鄉下外公家的客運,看見車窗外「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對車子穿越兩旁稻田的感覺無限新奇。小學第一次坐上遊覽車的南部遠足,沿途經過陌生鄉鎮,同學們在車內喧嘩笑鬧,我靠著車窗眨動雙眸,單純以為世界只有真善美聖。中學時代穿梭光怪陸離城市剪影的公車;大學初次搭乘往台北的海線火車,驚奇看見如詩如畫無邊的藍海就在車旁;後續的國光號、出國的飛機,至現今的高鐵;不同車型窗口,一格格不斷往後退去的窗外風景向度,彷彿攝影鏡頭裡佈置的敘事框脈,輪演記錄著源源不斷的歲月場景。 但日子逝去怎會如此輕巧無痕?大學畢業後北上在台北敦化南路上班,有時晚上加班,夜深歸來最喜歡坐0東公車,經過仁愛路口,看車窗外燈火通明的街頭,讓一個又一個的自我影像,從對面車窗迴照的暈黃燈影裡慢慢滑過。 鏡頭跳躍,客居美國和老公及八個月大緊坐我身旁汽車座椅的女兒,開著一輛三手舊車,離開西岸洛杉磯一路,沿40號州際公路,往東岸喬治亞州東南港都沙瓦那(Savannah)前進,只因老公碩畢後的工作落腳東岸。橫跨近十州長達五天的車旅,日夜倚窗遙看異國風景,未來的期盼在異鄉混沌不知的味道裡飄揚,心情流動起蠶蛹破繭成蝶飛翔的喜悅,那是我一生與車窗相守最美好的記憶,當時,感覺日子是永遠無止盡的。 爾後時光更迭,我們續又喬遷維州,為老公的博士里程圓夢。 及至回台,歲月如流,女兒成長後已回美。前幾年去看她,得先抵底特律再轉機飛往紐約上州小鎮,冬夜黎明前倚著小飛機車窗,飛機從半空降落,低頭俯視綴滿機場上端的夜燈,在黑暗天色裡,就如劇場舞台變換的燈光場景。 不同城市未竟人生世相的沉潛,依然讓宇宙遊子探索的心怦動憧憬。 桃園站到了,穿梭在桃園的高鐵月台,人潮裡迅速消失旁座乘客的身影。快速短暫的車程,乘客之間的關聯,再不若古時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了。北上高鐵停下瞬間,又即刻往前輕滑開動離去,我邊走邊注目著沒有揚起汙染塵煙的列車,一節節飛逝的車窗剪影,多數乘客專注低頭滑看手機,無暇抬頭。心裡不禁感慨,不知現今舒適便捷的高鐵,車窗是否微微有些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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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問一群浮雲

■陳偉哲 長在空中,許多燈泡 幻想爆炸而閃爍 雷電的毒濃霧一般 渙散失憶 你記得是哪輛夏日 經過我們用悶騷 建築今天乘涼的浮雲 ‧ 你熟睡時,濕氣的輪廓定型 預測的氣候褶皺 折出一架巨大紙飛機 造福荒蕪的天 向光源借一點地心 從容地把天光 照亮一遍冰心 ‧ 野草沒有到過的地方 荒誕無稽燃燒 火焰衝破永恒,碎碎地 種植現實 如不認得的雲霧 透過紙的習性 尋找屬於彩虹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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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致第三隻貓

■沈眠 是肥滿的活潑 大量充斥 甩不掉的厚重 詩歌是肉 麒麟尾是 生動的語助詞 圓圓滾滾的眼睛 是花全都開了 尖牙是剝奪 劫掠我的天色 滿嘴語詞 是夢幻 室內暴奔是 一齣戲劇的高潮 相互凝視是 世界自動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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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貓孫子

■徐然 家中兩隻成貓孕育五隻小貓仔,兩隻夭折後,尚有三隻小貓仔嗷嗷待哺,喵喵聲細弱而不間斷,母親一天的開始從爐灶起火到餵雞養鴨,現在多了三口子,需準備米粥來養大小貓仔,以免母貓養分流失過於瘦弱。 不到兩個月,小貓仔圓滾滾的身材像極一隻小熊仔,已能在家中大搖大擺走動,甚至自行舉辦相撲大賽,在菜園追逐出拳,或偷襲對方尾巴,三隻齊聚混戰時,撕牙裂嘴,互咬對方皮毛,看不出真咬或假咬,沒受傷沒流血,想來是手足間的玩鬧,不當真。 一陣混亂矇打之後,全身雪白背後被上帝按壓一點黑指紋的小貓仔,獨自走到父親跟前,此時父親正在撿菜葉,小貓仔直盯著父親手中的菜葉,父親揚起一根菜葉虛晃一招,小貓仔伸拳卻沒搆著,因為慢了一秒,父親哼哼笑著,臉上紋路蔓延開來,是個慈祥老爺爺,小貓仔坐在父親面前倒像個聽話的乖孫子。 三隻小貓仔偶爾分散各處走動,倉庫後方是他們尋寶之處,只聽聞帆布袋窸窸窣窣聲響,卻不見貓影,原來是自己與自己玩著躲貓貓,將帆布袋往身上蓋,以為全世界都找不到牠,卻在我喵嗚一聲之後,探出頭來,像是在詢問發生何事,殊不知,如此身影敗露,躲貓貓算是功敗垂成。 貓仔們玩累了也知道哪兒是福地,心一寬,便放浪形骸,隨意躺臥在廚房後門口,那裡有個一小平方的磁磚,夏天赤腳踩在上面涼爽無比,貓仔們體溫高,自然得尋一個涼快之地,好整以暇,打個小盹。然而此處大人出入頻繁,幾次母親開門總是不小心碰撞到貓仔們,貓仔們竟不以為意,只是抬頭睡眼惺忪以對,哈欠連連,母親搖頭嘆息,伸腳繞過貓仔們。 貓仔們隨臥隨躺,更是無處不可玩耍,機車上的踏墊總是沾著些許貓毛,休旅車輪子更是牠們攀爬的聖地,既可磨爪子,登高練膽量,還能望遠觀測家中一切動靜,展現與生俱來的捕獸技能,地上偶然出現的蟑螂、小蟲,都是牠們的囊中之物,若能安臥於輪子上,守株待兔的模樣,也是一幅歲月幽靜好風景。 貓仔們整天找樂趣,母貓休養生息,公貓偶爾霸氣現身,行走從容大度,喵喵幾聲訓訓貓仔們,算是盡了本分,接著悠然離去不知所蹤。後來發現公貓在雞舍屋頂瞇眼曬太陽養精蓄銳,原來是等待晚上時分,看管家中雞舍,密切觀察老鼠出沒,果然,一大早公貓在母親面前咬來一隻老鼠,貓咪一家食指浩繁,為了報答我們的收養之恩,這算是行報恩之禮吧! 母親喚這些貓孫子們為「咪咪」,牠們集機靈、憨態、獨立與溫馴於一身,當我們這些孩子離鄉北上時,咪咪們便代替我們娛親盡孝,成為兩老心靈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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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說話的女孩

■邱寶福 這些年,筆者在教育現場帶過許多不同類型的特教生,「融合教育」讓這些特教生除了部分科目抽離原班,由特教老師個別上課之外,其餘時間則與普通生一起學習,期能提早適應社會生活,並拉近與正常人的差距。我帶過嚴重弱視,只能摸著走廊牆壁,蝸步前進的視障生;我帶過ADHD(過動兒),在某日早自修,因為我的一句訓斥,該生從座位起身,用嘴巴問候我母親,對我揮拳,在我的黑外套上留下幾個清晰的腳印;我帶過智障生,她是一個不管身體或心智,都長得比其他學生緩慢的小女孩,但她總是笑臉常開,在她的世界裡,永遠沒有煩惱,儘管她總是不經意的帶給我許多困擾,但她真的是一個善良的小女孩;去年我又接了一個特教生,她是一個不說話的女孩,不是不會說話,而是患了「選擇性緘默症」,難以啟齒。 所謂的「選擇性緘默症」,白話一點解釋,就是非常嚴重的內向,嚴重到會影響到學習、工作跟社交,如果有人跟你說,她害怕蛇,你一定不會覺得她很怪,因為這是大家都害怕的東西;那如果有人跟你說她害怕鳳梨呢?你一定會覺得她很怪,同樣的道理,外向、開朗、樂觀的人,或許會覺得內向、害羞的人很奇怪,而患有「選緘症」的孩子,要他們在公開場所開口,可能跟患有懼高症的人進行高空彈跳一樣的害怕跟痛苦。 該生轉學到本班之前,我就去圖書館借閱相關書籍啃讀,知道這樣的孩子轉學到陌生環境,焦慮感會倍增,所以我先對全班同學宣導選緘症的孩子,所面臨的困境,希望班上同學能有同理心,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一樣的疼惜與照顧,並安排一位小天使,默默的協助該生適應環境,對待特教生有一個基本原則,就是不要給予特別的關心,把她當成一般生自然的對待,所以我會像對待其他學生一樣,對待這位始終不說話的小女孩,但會避免製造讓她必須在眾人面前開口的尷尬情境,儘管她對我開不了口,但聯絡簿裡的遣詞用字,字裡行間,可以看出這位不說話的小女孩,心裡有好多話想說,只是她開不了口。 所以,我從來沒聽過他的笑聲,但聯絡簿裡小女孩寫下的狀聲詞「嘻嘻…哈哈…」,讓我也不經意的跟著笑了開來,偶爾小女孩會對我說出「謝謝」、「好」、「不會」….等簡短的對話,但更多時候,她是用點頭、搖頭跟表情在跟我溝通,上課的時候,她也不敢看黑板跟看我,只是低著頭,默默的在聽我講課,我知道她有在聽,因為有好幾次,我在課堂上講笑話,她的嘴角也跟著微微上揚,儘管她害怕被別人看到她的情緒反應跟表情,總是支頤托腮,隱藏的很好,但還是被眼尖的我發現。 不說話的孩子,更需要我們溫柔的呵護與對待,他們不是不說話,只是害怕說話,如果你不能理解,想想自己害怕的事情吧!這些不說話的孩子們,需要你的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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