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明月

■平心 我的母親在八十四歲那年,經醫師診斷出她患有肺腺癌之後,家人的生活節拍被這突來的惡耗打亂了。從此我每年定期返台的次數與時俱增,就是想盡量的多陪伴在母親身邊。 多年以來母親的頭髮一直是附近的一位家庭美髮店的美髮師為她整理的;按慣例我總會陪母親去那裡整髮,也因此認識了明月,她性格豪爽,總是笑口常開,且談吐幽默,常逗得母親和我大笑不已。 在與她多次接觸後,方才知道她有一個很不幸的身世,小時候因家貧被送出當養女;在她十歲那年,養母將她遣往台北一家美容院幫傭打雜,小小年紀便要承擔許多大人做的差事。那些年她吃盡了苦頭,但總算熬成學徒,數年後升級成為美髮師;刻苦耐勞的她,再接再厲,終於獨當一面,擁有一間美容院,小有成就的經營了許多年。 直到她的養母年邁生病,她義無反顧的轉讓了她的美容院,返鄉照顧養母;同時在她的住屋前面開了間美髮小店,因為她人緣佳,又有好手藝,生意很是興隆。 然而她不忘當年打拚時的夢想,如有脫貧獨立的一天,一定要設法幫助那些無助的人。憑著她的一技之長,她常騎著摩托車到各地的養老院去幫老人義務剪髮;除此之外,還號召志同道合的髮姐髮妹們組織成義剪隊,在她的帶領下,定期的到偏遠山區去為老人、學生及無助的人服務。 正因如此她的美髮店經常掛著「今日休業」的牌子,雖然她的熟顧客常吃閉門羹,但都了解並支持她。每年她都受到公會的表揚,也多次當選當地的好人好事代表。 每當她算出應該是母親整理頭髮的時候了,她會在忙碌的公益服務空間,預留時間給母親,她說,生病的人需要有一頭清爽亮麗的頭髮,容顏煥發了,精神自然就愉快,這對母親來說確是履試不爽的良藥,這也是醫生無法做到的。 當母親的行動已不再方便,明月帶著她的行頭到我家來為母親剪髮,陪母親聊天,母親就在明月的談笑風生及純熟的手藝下,容光煥發的度過了她生命最後幾年的日子。 有一次有一位跑地方新聞的記者聽說了她的善行義舉,來到她的小店想採訪她,被她婉拒了。她說她不想出名,做公益是她的願望,她只是在做她該做的事,無需張揚見報,一旦上了報會有更多人來找她剪髮做頭髮,便會減少她對她對那些真正需要她的貧困者的服務。對她的無盡愛心,我既感動又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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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他有女人緣

■林思妙 那年參加了未婚聯誼活動,當時的我諸事不順,情緒掉到谷底,苦著一張臉呆坐在角落。那方傳來陣陣笑聲,一個黝黑男子正以幽默的口吻炒熱陌生的尷尬,身旁的女生果真笑的花枝亂顫。 聽著,忘卻笑容多時的我也被逗笑了,這個男人也太誇張、太搞笑了!後來,男人像歡樂小天使,邀我走出藍色憂鬱,攜手邁向幸福。 老公生性熱情活潑,講話幽默又有分寸,會炒熱氣氛,所以很有女人緣。 婚前,面對女生和他說笑的畫面,不免也會吃醋,並不甘示弱的宣示主權。直到經過長期相處,知道他有責任感,於是放下心中石頭,不再掛心。 婚後我們常參加朋友的旅遊團,每次的夥伴不盡相同。舊雨新知中的女夥伴,也總是被老公逗得哈哈大笑。記得有次一位新的女夥伴,和我聊了半天,話題主角全在老公身上,哭笑不得的我也只能耐心回答,誰叫老公有女人緣呢! 現在我不會吃醋了,就當作「好心情要與好朋友分享」,就讓老公繼續製造歡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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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復健雜談

■樂馬 腰椎第五節照出毛病,梨狀肌緊縮讓屁股像是裝了顆石頭,站著總感覺左半邊沉甸甸很不自在,即使躺著也難受,更慘的是痛感順著肌腱公路傳到腳底。 下半身還在鬧不舒服,上半身也沒閒著,原本是肩胛骨外翻,連動到三角肌,最後分別向三頭肌與胸大肌植入痛感。這還沒完。臉頰開始發麻,接著頭跟左眼隱隱作痛,一抽一抽擔憂是中風的前兆,眼見實在不行,經人介紹後去老師那裡進行診治。 按壓肩膀,點出問題是施力不當而造成,又順臉頰肌肉按幾下,病灶在於長時間頸椎彎曲。一言以蔽之,是因駝背導致左半邊幾乎廢掉。其實右半部也深受其害,只是左半實在太嚴重了。 「老師,這大概看多久能好?」 老師笑道:「你花這麼多年弄壞身體,想要幾次就治好?」 我羞愧,從小就被告誡說駝背不好,現在不好的報應發生了。 徒手治療要價不斐,但台灣的徒手治療沒有相應有力的制度與證照保障,這一塊一直是天坑,只能靠別人口碑,或親身踩雷試驗。一回生,二回熟,看多光怪陸離的現象,對自費復建這塊就變得敏感,從一開始的問診、觸診便可看出端倪。多試,多問,多感受。把身體當作實驗品,反覆多次總能得出理想數據。 我常想人要是像機械,哪裡壞了直接拆開組裝零件,開個機又恢復原樣,那不知有多省事。 有句話說腳是另一個心臟,學生時代騎腳踏車,腳的鍛鍊從不馬虎,但出社會工作後,不是久站就是久坐,體能一天天衰弱,回到家寧窩在床上滑手機,屁股生了根,不願挪動一分。 體力在一日日麻木中衰弱。 以往無論躺多久,睡眠就像被偷走似的,醒來仍然精神不濟,甚至腦殼疼痛,彷彿有誰摸黑拿我的頭當鼓敲。都說聖人無夢,我的夢卻堪比長壽劇,每日更新,醒了只有模糊的印象,昏昏沉沉總是睡不飽。 開始治療頸椎的毛病後,這個問題才有所減緩,只是要根治恐怕還得很久。 惡習難移。明知不好,卻又沉溺在扭曲的肢體姿勢,過程舒服,結果卻慘痛。這樣描述宛如吸毒。重新矯正的過程大概不亞於勒戒,正頸,挺胸,直背,放下手機,一如新兵訓練。剛開始矯正是不舒服的,會覺得肩膀緊繃,不知不覺又想聳起來。但這都是長久的錯誤姿勢造成肌肉不協調,為了身體好,還是逼自己抬頭挺胸,堅持住那些小毛病就不敢再犯。 好習慣跟羅馬一樣不是一天造成的,復健的時日很長,繼續努力鞭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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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茶之小詩四帖

■邱逸華 1.舞鶴   園裡的嫩葉努力拉長頸子 傾聽,太平洋苦澀的濤聲   他們明白島嶼的憂傷需要發酵 焙一身傲骨,詠生命回甘   2.龍井   一口為帝王解渴的井 鎖不住葛洪丹爐裡的煙霞   煮茶千年,何必再問乾隆身世 茶色透如銅鏡,照見白蛇的真心   3.凍頂   竹林深處聞香,有飲者 壺裡推演太極   水墨山色裡點描綠骨青心 鹿谷找茶?寫實亦寫意   4.普洱   自大後方撤退的一方茶磚 緊壓,渡江後半世紀河山   思念是一支顫抖的茶針 撬下記憶那岸,片片甜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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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境外之地

■翁淑慧 多年之後,我們再訪「寶藏巖」,它已被改編為城市的新篇章,多了「國際藝術村」這個副標。從前,我們不曾想過,汀洲路那條被城市遺忘的巷弄,後來穿過時間滴漏,竟被潤飾成晶亮的珍珠。那是你大學畢業後在臺北第一個落腳處。磚瓦依山而建,如頑強蕨類蔓生而上,抬頭瞧不見蜿蜒錯落的盡頭。我隨你走進那爿簡陋小屋,站在你將席地而睡的水泥地,傻傻問你:「房間在哪?」後來才明白一堵牆隔開兩房,一扇木門分出裡外,這就是全部了。 那處廉價租賃來的住所,須提防小偷光臨,我們始終想不透,小偷既然來過為什麼只帶走不值錢的鬧鐘?還有你幾次返家,得小心翼翼踮腳進屋,唯恐踩到路旁的醉漢 你與酣眠的陌生人隔牆而睡,震耳的打呼聲令你輾轉難眠,幸好翌日,沒有發現醒不過來的冰冷軀體。 我們曾站在屋後,倚著灰撲撲的牆,眺望福和橋上迤邐成弧形虹彩的燈火,笑著說總有一天要住到對岸的高樓大廈去。電影《香港有個荷里活》的場景在記憶之幕徐徐放映,劇中的貧富差距在我們生活寫實上演。 你曾帶我尋索電影裡的地貌,那時候大磡村的寮屋早已拆遷,我們漫步在鐵絲網圍起的荒地,聽你說你們全家從大陸剛到香港的生活,回憶兒時如何在附近的新蒲崗非法打工,如何在不遠處曾是黃賭毒溫床的九龍城寨生存下來。 出生在多震島嶼的我,無法想像大量違章建築向天爭地,層層堆疊在空洞地基上。大批難民湧進港英中政府三不管地帶,罪惡之瘤從城市心臟一顆一顆冒出來,陸續拼貼成骯髒不法的怪物模樣。 少年的你,有兩三年時間就寄生在這怪物身體裡,每天從十樓徒步下樓,到公家「街喉」取水,再扛著沉甸甸的兩桶水爬過數不清的樓階,返回沒有自來水管的家,那是十歲的你能為父母分擔的事。 曾經,你與毒品、色情、罪犯如此接近,以致根本沒有縫隙能意識到危險與恐懼。往後你搬離了寶藏巖,為了創業,蝸居在城市頂樓加蓋的鐵皮屋,有好長一段時間,你的晚餐總是兩道青菜配白飯果腹,和兒時的儉苦生活並無二致。 我們執手步入中年,寫下一篇篇名為生活的章節。歲月之書裡,我們各自有了不錯的工作,還有屬於我們的房子,而你所寄寓過的境外之地,像小說情節充滿巧合,皆成為藝文景點,像被翻譯過的記事,以一種辯識不出原作的風格,在世人面前重新亮相。 但你絕對會記得,那些地方太陽落下來以後的黑暗,還有它們瀕死前的模樣,但最終它們都好好活了下來,就像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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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朋友

■黃美綺 十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要不是有心人召集真的很難碰在一起,分隔的這段時間可能各自為生活忙碌著,為家庭孩子忙碌著,也可能有段時間自己誰也不想見吧!我們之間就好像是曾經相遇的多條交叉線,交叉期間大家玩在一起,畢業之後卻散落了一地。經過了這麼多年,會再相聚的一定都是對過往有著深深的回憶吧!那幾個毫無音訊,電話沒接、LINE沒讀的,也許是陪伴的路已經走完,人生到了這個階段,也許一切隨緣,歡喜自在就好了。 忘記了一夥人怎麼開始玩在一起,好像一切是那麼的自然而然,現在聊著往事,雖然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回憶,一起拼湊著不完整的記憶然後笑在一起,這麼輕鬆沒有負擔的相聚,充滿的笑聲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那個單純的年紀。我們都說:已經到了這個歲數,開心最重要。短暫的沉默是因為大家都心有所感,畢竟過了這麼多年,各自也都經歷了自己的風雨,雖然未來不可能風平浪靜,但是載浮載沉的風浪經歷多了,也會慢慢學著順服浪潮的起伏,找到可以讓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躲過風雨。 走過的沿路都有它的風景,留下來的都是美好的回憶,這樣單純的幸福,會留在心裡很久很久,然後期待著下一次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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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詩魂

■帥麗 曾經 是詩 還給寂寞   遠離 是酒 帶來浪子   足跡踏過每個陌生 砂礫無數 那就是 詩   翻閱吧~ 在魂魄陶醉時 盡情 會趁虛而來   吹奏砂樂 留下劃過的生命 浪捲起時 曾經不再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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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好美,所以美好

■陳冠良 你問,對我來說,什麼是美好的一天? 但我想,與其問什麼是美好的一天,不如問怎樣才是美好一天的構成?美好的一天,是因為某個人、某件事、某句話、某個眼神、某個期待,甚或某一個意料之外? 一天,八萬六千四百秒,一千四百四十分鐘,二十四小時之間會遇見多少人多少事,又會跌宕起伏多少種喜怒哀樂的情緒,大概任誰也數不清,算不明,更記不住吧。真的去計較了,無非就變成了煩惱;若不留點心,又成了得過且過的馬虎,什麼都失了滋味。人過的是日子,日子卻不單單是人在過,於是日子既有盤點不完的可能性,也無處不是衝突的牽絆的矛盾情結。 一天是如懸浮塵埃般的片刻所鋪疊而成,有時充實如纍纍果粒,偶爾又似風裡飛絮散漫,沒有方向,缺乏目的。一天可能是煲煨心事的單人旅行,也或許馬不停蹄的緊湊行事曆,無論怎樣的一天,唯一相同的、不變的是,日與夜,夢與醒,潮與汐,來來回回,週而復始。有時,一天是循環的圓,只讓人繞得暈頭轉向;有時,又是不斷走回原點的迷宮,滿懷希望的開始卻終於沮喪地結束。既然以後的路還那麼遠,何不緩口氣,把步伐降速,慢一點,悠哉些。若一天可以是眾聲喧嘩,當然也可以是萬籟俱寂。 生活裡,不乏安靜的剎那,剎那的安靜,每一個片刻,似繁星永恆,也如煙火短暫,閃滅之間,即一瞬間的美好。美好之所以美好,因為是晃眼的,不持久的,一如海有浪,山有嵐,我們心裡都有一些濃烈與清淡互有消長的欲望及願望。一天之中那麼多的片刻,有類似,但不會有孿生的。就像美好的,也許有相仿的外表,卻不會有鏡像的內在。每個片刻,皆是獨一無二,皆是難得不可重來。一天是一部自己的紀錄片,新的一天新的一部,每個當下,即生即逝——快樂或難過,黯淡或晴朗,發生了,就不會錯過,因為我們都在伊始的那一刻間,獲得並失去。 一天如何能夠美好,從來不是著眼於由頭至尾,完整的一天,而是在連續不斷的時間中,萃取一小段片刻,提煉其靜謐,濾滴其純真。時光流域無垠無盡,日子分歧如阡陌支流,我們總是望著大海,忘卻了自己還身在途中。追求著遠方彷彿的燦爛,忽略了近旁溫暖的星火。總是看著不可得的,感受著不滿足的,分分秒秒,時時刻刻,一天怎會是美好——美是無雜質的視線,好是心情的鬆綁,美好的形成奠基於先有好美的神態,好美的心境。因為有好美的嗟嘆,才造就了美好的狀態。就像浪漫愛情,就像藝術作品,就像高山綠水,都是因為好美,才有了美好。 我的美好的一天,不是定義,不取決於外在的紛擾,而是一種心態:日子裡其實沒有什麼是真的來不及的。來不及的,只有總是預期未來,疏忽了現在。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意料之外的美好,任何時候,都能從每個當下一刻發生,或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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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集〉五七五臺灣俳句菁英會9

〈 現實〉/ 顏曉曉 端出滿盆笑 看似美味苦中嚐 撕開淚奔流 〈夕陽〉/邱各容 晴日身將退 餘暉映照猶可追 落霞彩繪中 〈心悅〉/游鍫良 展讀風雅頌 寰宇星辰盡羅列 詩詞寫人生 〈悟〉/朱嵩山 近看原是木 中途望去枝皆樹 遠眺森林出 〈夜來香〉/白楊 夜來接晚香 微雨春水下前廊 映月小池塘 〈離子燙〉/鄭秀桂 拉幾根頭絲 理髮師魔術巧藝 飄逸出柳枝 〈獨坐〉/李佩芳 茶香黃昏後 閒聽鳥語觀花朶 心曲生畫軸 〈飛了〉/林正義 如斷線風箏 不知飄何方落腳 尋是白費功 〈 四季人生 〉/Bambee 年少似逢春 夏來轉眼秋葉落 冬臨老邁身 〈花韻〉/許靜華 粉櫻舞春風 嬌俏百媚弄姿影 詩韻漾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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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小鎮

■林妮萲 車窗,夏日藍天,遠方的麥子低垂, 相同的列車,同不停歇的影像,和我們 無疾而終的愛情。他同我一般,肉桂。 透過葉,一切朦朧如謊言。播一首 流行歌曲,旋轉不停的回憶,使我癲狂 —— “你不愛我, 我卻曾在昏暗的房間中, 看到過幾縷亮光。”—— 年幼的肉體,充斥於你年老的雙眼, 同橄欖枝,是戰爭與白鴿的結晶, 如今我是個盜獵者,將其雙羽折斷, 也沈默我的囈語,獨自一人待在 沒有剪影的黃昏。 啊, 我寫下這首終曲,埋葬櫻桃可樂的空瓶, 追憶那壹夜,那註定隕落的夏日夜, 那便足矣,而你也知道,這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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