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白光的海

■琉璃 我從白光的海,游上岸 岸邊的鋼琴,用榔頭 敲出晚安曲...... 不要鑲進我的 肉身,請溫柔地滑過 彎琴弦 請讓我浮在水面的音符 不要潛入水中,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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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菁桐憶往

■采風 每次回台省親,大哥必定絞盡腦汁,配合我對文化古蹟的熱忱,帶我四處尋訪。這次目的地是十分寮瀑布。 進入平溪區,大哥指著一個老街的路標說,「這就是以前爸爸常來出差的地方——菁桐車站」。 那時候,從我們家到這兒來,路途遙遠。爸爸都是一大早就出門,來這裡勘察礦坑,很晚才灰頭土臉地回到家。 媽媽已經有了五個孩子,還與阿嬤聯手經營一家小雜貨店。就是因為這樣,當時最年幼而多病的我,只好交由姑媽領養。 姑媽託人送喜餅來領走我的那天,大哥說,他把一疊喜餅推落地上,躲在廚房,大哭大鬧,連三字經都出來了…「我只有八歲,從沒說過髒話!」大哥乾笑一聲,隨著一路介紹菁桐的地標,包括火車站,礦業生活館,鐵道博物館,天燈派出所等等。可惜我已經跌入回憶中,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父親是何家獨生子,日據時代基隆海事學校(現併入國立台灣海洋大學)畢業。由於阿嬤反對他到水域工作,遂上山探礦,任職於「台灣石炭統制會社」。光復後,這機構幾度改組更名,但我只記得爸爸的交通車頭掛著「台灣煤業調節委員會」這個標誌。 1948年我出生時,父親正負責監督爆破礦坑的工作,壓力很大。當十個月大體弱的我,面臨被送養的命運時,父親夜裡摟我在懷,面對穿衣鏡說,「乖乖,不哭不鬧,就不會被送出去!」母親生前不止一次如此訴說父親對我的不捨。可是我心裡嘀咕的是「媽媽,那你怎捨得?」幸運的是,生父母與養父母本是親戚,我得以自由遊走在兩家之間,毫無身世悲涼之感。 父親仁慈敦厚,留給我的美好記憶遠比母親多。小時候我多病,父親常騎腳踏車到養父母家給我打針。大熱天,全家去螢橋下戲水,父親都緊跟在我這旱鴨子身邊。結婚生女後,因為外子出國留學,我住到父母隔壁。有時在家備課趕稿,已退休的父親就為我做簡單午餐——綠豆稀飯;還一度不顧安危,爬越隔壁四樓陽台為我打開被鎖住了的公寓門;偶爾保姆遲到,父親幫忙把稚女支開,讓我可以放心走出家門。出國多年後返台省親,我數度忘情與朋友聚餐晚歸,他會站在窗前眺望,一直到我安抵家門才肯就寢。這一幕一幕猶似跑馬燈,迴轉眼前… 父親晚年臥病多時,吃盡苦頭,彌留之際遲疑不去。家人半夜打電話到美國,讓我朝西面祭拜,祝禱父親一路好走,無有牽掛。淚眼婆娑中,依稀看到他那戴著卡其色圓唇盔帽,抬著下巴,騎在腳踏車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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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上山

■郭佩鈞 開車上山 在綠意還未冒出 百花尚未爭妍之時 世界被寒風染上一層 純粹的白 我們駛入一幅清秀的 山水畫裡,情景相融 濃鬱的墨從遠處化開 漸漸暈染為峰巒的樣子 雲朵在縫隙逗留 時而淡然,時而深遠 轉過下個彎 棉花糖般的白,忽然 迎面撲來 我們看不見彼此了 高山是白色的 想像是白色的 恐懼是白色的 越過巔頂 任由煙雨繚繞 雲款款徘徊,像在暗示 再過去仍是翻天覆地的白 我們置身於 這種不透明的原色裡 找不到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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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顯微鏡與望遠鏡

■簡玲 那是荒誕的肌膚之親,我節節敗退針鋒刺問,猛地,牠的嘴唇流動一釐米紅色小河。不瞞你說,我曾顯微過牠的口器,纖小乾坤,似我細渺一生,就是換翼也無能飛遠。 於是,我架上望遠鏡,讓星星投宿我的眼睛,滿河的光團就要溢出夜空,千里之眼馱著夢想,再沒有遠方。 一隻飛蚊突然惡作劇地停駐目鏡,我無從驗證是否我臉頰留下吻痕的那一隻,就像我無法知曉時空延遲下看見的是多少年前的星星。但是啊,牠近在眼前,懸浮的嗡嗡聲,還原生活真實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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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草莓紅了

■劉先昌 在網上看到騰衝姑娘貼出在鄉下作農照片,我十分詫異。這一位看起來贏弱的邊城女子,如何有這樣大的毅力,在製作家鄉食品販售外,再做農婦種起草莓?於是和她聯絡,找了一個時間,前往苗栗獅潭鄉的草莓園參觀。 2017年,我帶了六位同袍,前往她的家鄉騰衝市八天遊,她通知家人為我們準備農村最好的飯菜接待,讓我們在既定行程外,憑添一處農家行。鄉村的夜是靜謐的,但真摯情誼與酒酣耳熱的熱忱,讓寧靜的鄉間充滿了織熱,也聯結了兩岸情。返程我幫她帶回家鄉食品,並寫了一篇「千里外的緣份」記述這一段奇緣,因為當時我還沒有見過她本人。 後來知道,她常在圓山捷運旁的市集擺攤,以及在市場有固定攤位,高強的勞動力與汗水,才能換回最起碼的生活依靠,以及返回千里之迢家鄉的費用。久未聯繫,突然在fb上看到她去種草莓,網上又查到附近正在辦「烤蕃薯節」,就兩事併做一事辦了。見到她才了解,她隨著嫁到苗栗同鄉跨入這一行,她想用信心與毅力全心投入,於是從一個外行到逐漸掌握其中技巧,其中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我先參觀了西湖鄉的烤蕃薯節,偌大的田裡堆砌了無數已燃火的土窯,親子們正快樂的在焢窯,一旁棚布攤出售著土特產;小型舞台上,各鄉鎮的客家節目逐一獻演,還有舞獅與擊鼓將氣氛弄得火熱。這是真正鄉村活動,田裡堆土焢窯是我們幼時的記憶,陽光、空氣、田野活動是最好的組合,帶有濃濃的懷舊情。之後她的老鄉夫婦又帶去「菊祥如芋」賞菊,雖然活動要在下週才開幕,但是大片杭菊已盛開,遊人穿梭在田間拍照。 賞完菊後,他們帶我去草莓園。這一大片靠台三線的果園,足足有快一千坪,這是她租下來,與另一豫籍老鄉合力買苗管理。自此,請人整地翻土,購置器物、選苗買苗、覆膜挖洞再植株、爾後澆水噴藥除蟲……,為省人工,一件件雜事都親自操作,換來苗圃一片綠意盎然,眼見收成可期,卻有一大片遇到葉枯病,只得拔除重植,又花費了不少心力與金錢。 土壟角落處無法植苗,但她也沒有浪費空間,分別栽種了蔥、蒜、芥菜、大頭菜等,成熟後也有蔬菜可食。她說預計疫情過後,請父母渡海來台幫助維持這一大片地,畢竟靠她一人之力,即便是相互換工也感吃力,我用手機拍下已開花結出的草莓,雖然只有兩三株,但是草莓結實很快,大約一週之後就會結實累累,要開始採收,又要大忙一陣了。屆時,我將邀朋引伴來採草莓,為她辛勤的勞作捧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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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哭泣的青蛙

■帥麗 去年的現在,如父的兄長攜老扶妻來家瞧瞧我這個號稱「懶女人」的妹子,一場歡樂笑聲在今天嘎然而止。病痛不分年紀時間,突地霸佔大哥身心靈,直視他擁腫如孕及細長四肢,彼此話音嗓啞了。「王子,你得好起來,因為你仍超帥滴」,轉身,慚愧並懷疑可恥的善意欺騙究竟對與否?我迷失在泣血的失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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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人的旅途

■張馨尹 日頭正中,我走出旅館,行走在熟悉的尼加拉瓜Leon(里昂)古城,走在有屋簷的建築下,走過一路有著翠綠大樹的底邊,和陰影處下叫賣食物的攤子打交道。鋪著一顆顆飽滿圓石的石頭馬路,只要車子一經過便發出空隆隆輪胎壓底的聲音。我喜歡這種默默的警示,在遠遠彼頭就提醒莫名出神走到馬路中央的自己,快快靠邊閃,免於逼近的計程車司機們不耐煩的一聲聲喇叭催促。 在首都Managua(馬拉瓜)待久了,紊亂交通與某些特定時間傾巢而出的人車群、造型現代的屋舍、旅館,及各式各樣國際品牌,相對其他小城小鄉鎮悠閒樸質光景是繁華、都市感,既便利又新穎。但對於我來說,是拘禁的牢籠。在Managua來往兩地辦一件事情或買件東西總得花掉半天時間,因為,多半的十日,我都在車流川息不止的大道上等車,與一叢叢遍地散亂開花的人潮等候不按時間進站的公車。 你能想像嗎?去趟銀行存張支票,做些平常不過的事,你得預留一個半鐘頭,或更長時間才能妥當順利完成使命離開。是的,這裡一切如戲棚下站久就是你的海枯石爛愛情戲碼,只要耐性十足,緩慢推進的排隊隊伍會送你到盼望著的櫃檯。在尼國,許多地方,如:銀行,仍未有先進方便的號碼領票機,或號碼牌讓你先拿票等待叫號,你得像歸雁,循著風一路遵循前進的路耐心飛翔,等待。 常常,身子在出門辦事後,因著擁擠的公車人潮,烈日下等候公車長時間的站立,以及進入一班沙丁魚公車,再站上半小時,還未回到家,人已虛脫。 身心靈受到外務的挫折達飽和時,我習慣離開幾天首都,到熟悉的小鎮走走。Leon是尼加拉瓜的第二大城,過去的首都,街道井然有序劃分,很少在這些格子般的棋盤裡發現塞車狀況,頂多接近人聲鼎沸的市場免不了。 在Leon我很享受自在一個人走在熟悉的鎮裡,白天,望眼所及是無際的藍天,與最炙熱、終年熱度不變與耀眼的陽光。我喜歡循著陽光的方向走,曬到身子發燙,一路與屋底陰影玩遊戲,踏過一處處陰涼,暫取片刻的涼爽舒適。每每走著,心頭是感激,感激什麼?感激神造人,造大地,一切是公平的,這個貧窮的國家,是存有美麗風景和熱情人情。不管走到哪,有分熟悉的安全,如在台灣。 我總是輕鬆自在的行走,穿過一條條街道,偶爾遁入某個小商店,或餐廳,消磨些時間,在緩緩的無意識的走往下個街角,轉入另一條街道。 傍晚時分,是我在Leon最愛的時刻。 四周的環境在夕陽餘暉下,偷來一些微光讓城鎮有靜意的美。那時,小販們忙著收攤,公司行號的人滿出了街道,一路經過的房宅大門開了,一戶戶人家把搖椅搬出門外,搖著傾看來往人群,或納涼準備吃飯。整座鎮,走到哪都有飯菜的香味。以前,在台北工作,我最怕下班時間走在路上,因為那些熟悉的晚餐氣味,充斥著經過的每條大街小巷,讓我想家。但現在,我卻喜歡這些味道提醒我,吃飯了!歡喜地走過每一家,猜測他們今晚的菜色! 雖然,一個人獨處和沈默共處,某些時刻寂寞感覺特別強烈,但沒有想法地走過一條條小巷,那些走過千萬次的街道,忽地再相會,還是能尋出樂趣與驚喜。 一個人的人生旅途,學會盡情享受當下,累了就休息,靜靜地品嚐日子予我的各種滋味,不再盲目追趕世俗新奇,是獨自一人離鄉近三年,最大的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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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狗屎當洋糖

■吳敏顯 一個人能把「狗屎當洋糖」,要去書寫品味食物的感覺,還真有點惶惑,怕汙衊了填進肚腹的食物,忘恩負義 好在定義珍饈美食,不但因人而異,也會受環境侷限而有所不同。 一甲子前,宜蘭壯圍鄉下類似我們一家住著老小七八口人的,極為普遍。日常餐飲能端碗夾雜稗仔碎石屑的米飯,自然勝過餐餐拿地瓜籤稀飯餬口的日子。 桌上菜餚通常是一盤煎豆腐、一盤菜餔煎蛋、兩盤水煮或用豬油炒的青菜,外加小碟花生米、小魚干、玉米粒,溪底摸來的蜆及自行加工的豆腐乳、酸菜或醬瓜。如果買來鹹魚,幾片薄薄的三層肉,那煎蛋往往換成一大碗粉嫩蒸蛋,看來份量增加,謎底則是前者要花三四顆蛋,改以粥湯攪拌蒸熟 至少省下一兩顆。 是家裡飼養的雞鴨所生產,家人還是認為能省就省,若奢想每人分個滷蛋或一兩塊雞肉鴨肉,大概要等年節拜拜之後,照說,絕大部分餐飲材料採自自家園子,多吃兩口何妨?可依家規,仍然得節制,只有孩童四處跑跳玩累了想找零嘴,才會跑回家翻菜櫥,撮幾粒花生,抓兩片醬瓜解饞 再順手喝瓢絲瓜湯。 實在沒東西偷,就朝田野奔去。平日菜園不許充當遊樂場,不許偷摘果菜,違者藤條伺候。唯有一樣不被約束,是剛採收過尚未重整的地瓜或蘿蔔園,形同已收割的稻田,誰都可以去掏寶。儘管挖到的僅僅是長得像老鼠尾巴,或一串草繩般的地瓜或紅蘿蔔,洗乾淨送進嘴裡,照舊無比鮮甜。 小學中年級開始帶便當,窮困的鄉下孩子,便當菜跟家中餐桌上沒什麼不同;可一進中學,和街市商家孩子同班上課,瞧見別人便當裡盛著排骨、雞腿,只好趕緊以盒蓋遮掩自己的菜餚,埋頭扒飯。 歷經這種年代,已養成除了怕辣怕吃肥肉之外,幾乎不太挑食。連家中領導每看到我吃相,都笑我──狗屎也能當洋糖。 其實,現代人油膩吃多了,中年過後容易百病叢生 醫師總規勸注意健康飲食。嘿,我們鄉下人早年那些餐飲,不正符合了簡省清淡嗎? 難怪我那穿弓鞋的小腳外婆,運動量有限,但老人家整整活到一百歲,小舅舅一輩子渾身鬧筋骨痠痛,也活了九十八歲 我母親九十歲遭一名年輕人騎機車撞擊當神仙之前,每天和我到宜蘭河堤防散步,邊走還邊講許多故事,眺望遠近風景,她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根本離不開眼鏡。 回顧童年少年時期填飽肚子的寡淡飲食,忽地想起那樣餐飲歷程,似乎對我後來學寫詩、寫散文寫小說,肯定產生很大助益! 你想嘛,一個狗屎也能當洋糖的人去看待寫作題材,通常只要寫得興起,有何不能入詩?有何不能鋪陳故事?文章一旦寫出趣味,誰又會去計較那遣辭用字是華麗或粗俗?那情節編排是嚴謹或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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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讀美國桂冠詩人溫默的詩

■向明 美國有桂冠詩人之設至今已達第十九屆,這個詩人的光輝任命來自美國國會圖書館,一年可獲三萬五千美元,不需繳交作品,也不必寫論文,根本甚麼事也不必作,只要有辦法讓一般美國人多關注一些詩的存在即可。 第十七屆美國桂冠詩人的冠冕,落在曾兩度獲得普里茲獎的七十二歲詩人默溫(W. S. Mervin)身上‧默溫現居美國夏鹹夷州,專門研究禪宗,平日深居簡出,居處周圍種了七百餘棵棕櫚樹,坐在家裏望著太平洋尋思。他不要任何現代電子通訊工具,不喜和人講話,只想過安靜不受打擾的生活。 在獲得桂冠詩人的任命之後,他不得不接受報紙的訪間,回答了些怎樣做好一個桂冠詩人的問題,說的雖不怎麼具體,卻也具某些啟發,尤其是對一些從來不讀詩的人的開竅啟示,非常有用。他說:「在街上遇到的人都會告訴你,他們從來不讀詩。如果你問他這為的是啥?他們會說俺懂不了。我就告訴他,先別耽心懂不懂,去聽,當成一件樂子去享受。你們要做的就是『聽』、專注的聽,經常的聽,如果你們聽到的是詩,也就會有所得。」 據知,默溫每年只出門兩三次,都是去參加朗誦活動,他很少說話,只專注朗誦,而且不朗誦自己的作品,而是一些經他自己用現代語言,輕簡的韻律改造過的中古英語故事長詩。他將他對那首詩的體會,譯成一首有音韻有節奏又動聽的好詩朗誦出來,讓討厭詩的人也會沉醉在其中。這有點像我們古典的昆曲戲文樣,全采自傳統詩歌一樣廣受歡迎。默溫推銷詩的方法看來非常另類,但不失為一有效且普及詩的方式。其實我們中國接受傳統古詩文都是這樣先從韻律的享受中去慢慢體會其內涵意義的。 其實默溫是當代「新超現實主義」詩派的翹首。他的詩語言閃爍,常常用蜻蜓點水的方式予人暗示,具深邃而廣遠的想像力,下面這首〈一些最後的問題Some last questions〉,讓人必須拚命地動腦筋去想,才可能參透詩背後的意義,可見其出手之不凡﹕   〈一些最後的問題〉   頭是什麼? 答:灰燼 眼是什麼? 答:深陷下去的兩口井裏面有居民 腳是什麼? 答:拍賣後留下的大拇指 腳不是什麼? 答:那底下一條不可能的路在 向下移動一群頸子跌斷的 小老鼠用鼻子在滾動血球 舌頭是什麼? 答:黑大衣從牆上落下來 兩隻袖子想說一點話 雙手是什麼? 答:付賬 雙手又不是什麼? 答:自博物館的高牆攀緣而下 到達他們祖先那裡滅了種 的地鼠將會留下一些資訊 安靜是什麼? 答:似乎尚可有多一些權利 誰是同胞們? 答:他們製造星星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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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童言無忌

■夕陽 人生倒帶25年…… 中菜館。又是一年一度飛返香港與親人的餐敘。夫家一向沉默寡言,那天的開場是如常的鴉雀無聲…儼然一個休止符。 但那天的尾場卻截然不同… 「他是你爺爺,你要愛他。」驀地傳來侄兒的聲音。難得開口,為啥打開這樣的話匣子?我還是一頭霧水時,兒子(4、5歲)清脆的語音,已瞬間在耳畔漾了開來:「媽媽說我不用愛爺爺!」孩子對唐哥率真的「告白」如雷貫耳。 眼睛慌忙向一桌人瞄了一圈:有大問號、小問號,也有木無表情的(家公早年遠赴菲律賓打拚,只懂菲語和家鄉的閩南語,不諳廣東話…慶幸!);當然, 也有怒目而視的。「我教他尊敬爺爺,但不必勉強自己去愛。感情應是從心出發。小時候保留真心最重要,婉轉圓融,長大後可以學…」我氣急敗壞地自辯。目光再度橫掃過去,我教兒的「家訓」,看來沒半點市場! 「媽媽,那你喜歡爺爺、還是伯娘多一點?」冷不防兒子又來一棒!我先推,但孩子不依。不想自打嘴巴,來一個「違反真心」的錯誤示範,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媽媽不懂閩南語,爺爺則不懂廣東話,我們無法溝通。伯娘能說廣東話,所以會喜歡伯娘多一點。」 孩子狀甚滿意,終於饒了他的母親!聽罷,眾人依舊木訥,除了伯娘…笑得像花一樣。 快速進帶2年…… 計程車內。我坐在司機旁的「死亡之位」。孩子、小叔及小叔的女友坐後排。坐上交通工具就會不自控地「魂遊太虛」的我,驟然被孩子(6-7歲)如鈴的聲音喚醒。我轉過頭來,或許剛好是這個角度,讓孩子聚焦我的側臉。「說到牙齒,媽媽的牙齒才醜呢(劍指我的暴牙)!」小叔和女友隨即盯著我的臉…暴牙,頗有同感之意,被逗得笑靨全開!我的反應就像「掛掉」一般!陡然憶起:「蓮步未離香閣下、額頭已到畫堂前。」、「去年一滴相思淚、至今流不到腮邊。」蘇東坡和他相傳中的妹妹蘇小妹,譏諷對方的長相時,也是直白得亳不留情! 由於一家三口的主觀都很強,遇到爭議性的話題時,必有煙花匯演-火花四濺!雖偶感不爽,但一家人能夠打開天窗說亮話,幸哉!日子久了,我和外子愈發佩服孩子過人的觀察力和分析力,還有那銳利的詞鋒。誠如外子所說:我倆的狀態在走下坡,孩子則已超越黃金交叉點,與父母的距離更越拉愈遠。 觀乎孩子近年的成長,在家中(避風港)依然是針針見血。但在各類社交場合中,進退有據,看來已找到率真和圓融的平衡點。若問他的母親可曾對「真」的「家訓」後悔? 願吾兒把家訓傳承下去。我真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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