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漫步獨立大街

■施崇偉 在伊斯坦布前後呆了五天五夜,都住在貝伊奧盧區。大名鼎鼎的獨立大街就在附近,這條伊斯坦布最熱鬧繁華的街道,就像我在故鄉時的集市,一有閒暇,就去逛逛。隨便走走,喝杯咖啡,品嘗美食,打打望。幾天之後,儼然生出了親切感。 第一次來這個街道時,是清晨。門店基本沒有開門,行人零零星星。平行的鐵軌向前延伸,卻見不到電車駛來。疑惑著,這就是號稱伊斯坦布爾的繁華大街?太清靜,似乎還在睡夢中。後來吃過一次夜宵,才明白,它是屬於年輕人的鬧市——晚上不睡,要喧囂到半夜,有的店甚至是淩晨才打打烊。 其實,它並不年輕。早在1890年就建成了今天的模樣,130多年前,這裡就是人來車往。往來的車,是那個年代很時尚的有軌電車。即使今天,也只有它才能駛入這條三公里長的大道,並成為一種見證歷史的景觀。 百多年來,從這條街道走過的,不僅是記者、遊客,情侶和家人;偵探小說作家阿加莎、蘇聯紅軍的締造者托洛茨基來過,還有我國晚清想幹成一樁大事失敗後流落到歐洲的康有為也留下過足跡。 最重要的過客當數土耳其國父穆斯塔法·凱末爾。是他領導了獨立戰爭,建成了如今這新生的土耳其共和國,並決定將原來的佩拉大街改名為獨立大街來紀念這來之不易的獨立戰爭的勝利。大街兩側插滿了星月國旗,間插著與之不同的三色星條,英國、法國、荷蘭、西班牙、瑞典和俄羅斯的領事館,像是提醒著這場戰爭的複雜成因。寬闊的塔克西姆廣場正中,1928年修建的青銅大理石紀念碑,一組雕像和文字注解了土爾其對獨立戰爭的敘述。 一戰結束後,在列強們一步步肢解和瓜分戰敗國奧斯曼帝國的同時,土耳其獨立運動也悄無聲息開展了起來。土耳其民族主義者不願看到國家的局面,於是在各地紛紛成立了資產階級民族主義組織並開展抗擊外敵的遊擊戰爭,而凱末爾由於其崇高的威望和優秀的軍事指揮才能很快成為了土耳其民族主義抵抗運動的領導者。對希臘的軍事行動,以及土亞戰爭及法土戰爭結束後,土耳其共和國正式在1923年10月於安納托利亞東部成立。土耳其的獨立運動最終導致土耳其米利特制度的終結,凱末爾創建了現代、世俗的土耳其共和國。 臨近中午,從塔克西姆廣場往回走時,這條大道已經是人潮洶湧。從另一端吹來的海風漫過來,像浪花一般托起了行人的匆匆腳步。 我一邊走一邊觀望著五光十色的店鋪和五湖四海的遊客。逛了半天,想喝杯咖啡歇歇腳,可幾乎每一家都人滿為患,只要手持一杯拿鐵,就可以享受半天的座位,很難找到一個空的。有個白鬍子老人已經閑得打盹,可依然占著位置。我只得倚在窗前,減緩一點腳的壓力。隔著明亮的玻璃,我看到一個帥氣的小夥子走過來了,我身邊小桌前的女孩立即迎了上去。兩人臉頰貼著臉頰,這是土耳爾的貼面禮。 獨立大街最熱鬧當然是它的夜晚,這正合拍了喜歡夜生活的年輕人。我也被同行女兒及她的同學裹挾而往,主要是沖著一家網紅的餐館,要大塊朵頤世界聞名的土耳其美食。 踩著輝煌燈光映出的叢叢人影,人群的浪潮從大街湧向小巷。不擅於記那些外國語的店名,卻忘不了那美味的烤牛排和雞肉串,畢竟是我們在店門口的冷風中等了半個小時才候到位置。 更特別的,一向不愛吃麵食的我,卻對它的「披噠」念念不捨。這是一種像披薩的餅,手工現烤。只可惜我這糖尿病人沒有享受土耳其甜食的口福,羡慕著他們陶醉的樣子和讚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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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長老

■鄧榮坤 打從這裡經過時,已經看不見有鷺鷥飛過的潭了,而故事卻留存在村落的傳說中。曾經是漁村聚落的七星潭,是花蓮美麗的海灣。從山的這一頭望去,弧形海灣擁抱著湛藍的海水,如常年穴居於此的長老執著擁抱這片土地的傳說。 多年前,曾在海灣的附近踏查,遇見一位在這裡搭棚子販售原住民生活小器物的長老,閒聊時,他說──七星潭早期為沼澤地,孕育了豐富的植物與動物生命,L型勺口朝北,勺柄朝南,樣貌類似北斗七星,當地人稱之為七星潭。日治時期,日本為了興建機場而填平了七星潭。長老的言語,顯得有些落寞。 年少時的長老曾經聽爺爺提起,沒有下雨的晚上,一個人坐在海邊觀察北斗七星,此時的天空最為明亮,可以看到比北斗星更遠的傳說;而出海捕魚的日子 ,喜歡在星星與星星之間,找尋關聯的爺爺,經常在北斗七星的指引,於離家不遠的海灣追逐在星光下嬉戲的魚群。如今,潭被填平了,在周邊穿梭時,吾人點撥的話,眼尖的人也很難從荒野中,窺出潭的蹤跡。這些年,由於季風的影響,綿延的海岸受到海浪來回衝刷,海岸線緩緩地在眼眸中退縮。 長老說——於是,學者的專業術語「七星潭侵蝕型海岸」也就慢慢形成了,喔!對了,妳看過侵蝕型海岸嗎?我已經看了大半輩子了,怎麼沒看出來! 皮膚黝黑的長老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了。 關於北斗七星的傳說,似乎也隨著歲月推移而逐漸被遺忘,對長老而言,卻是臉上不容抹殺的驕傲。長老說──待會到海灘走走,你會發現這裡的石頭特別漂亮,特別是躺在你腳邊的石頭,這種隨著河流沖刷過來的石頭,在海浪經年來回淘洗下,一個一個都磨去了銳角,逐漸蛻變為渾圓鵝卵石或晶瑩剔透小石子,偷偷帶幾顆回家,擱在枕頭下,聽說能一夜好眠。我在冷風中伸出拇指,比個讚的手勢,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長老也於風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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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看海——有感於蘇婭的同名畫展

■星子安娜 讓我在月下慢慢地走來 走在你鋪滿碎銀的海面 讓我獨自安做你赤裸的新娘 腳下踩著你催開的潔白花浪 風自有你鹹濕的味道 一遍遍鞭打我的肌膚 是問候也是警告 夜拖長我的身影 雲抹去光的虛幻 請求我躺下靜聽 聽 綠的靜怡 藍的浪漫 黑的幽深 聽 玻璃的震裂 扇貝的跌落 嫁衣的折痕 我停下 向左向右 再轉身 看海歸來 我帶回海 也帶回 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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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穿梭四百年,新港社風情再現

■許廷愷 兩年前,當我漫步在新市街頭,高掛在天空的艷陽,灑了一地的金黃,我感受到斗大的汗水從額頭上滑落下來。「來,進來坐坐!」老闆娘熱情的招呼,為了躲避外頭的炙熱,我緩步進入店家當中。店內茉莉花茶香味撲鼻而來,古老建築與現代特色的交融,別有一番韻味。 在老闆的親切解說之下,我了解到新市是一個具有濃濃風情的小鎮,在地熱情的小販、熱鬧的廟宇、興盛的市場,欣欣向榮卻又保有傳統文化的質樸氛圍讓人印象深刻。其實,新市遠遠不只是現代看到的景色,四百年前荷蘭人登陸台南,在新市附近的西拉雅族部落創造出台灣第一套有系統的文書「新港文書」,美好故事就從這裡發生。整個台南的發展都和新市息息相關,巷口都有古蹟,轉角遇見驚喜。一塊磚、一片瓦,述說著屬於這座城市的共同記憶。小鎮的中心是新市國小,在校長認真的興學以及各樣與鄉土的連結活動之下,教育與生活結合,文化與家庭合一,這裡的生活就是教育、文化與各個家庭共築的交響曲,漫步街頭,彷彿在欣賞一齣精彩的交響樂,讓人深深著迷。 這裡的土地會黏人,兩年後,我總算有機會再次踏上這塊土地,但這一次,我不是過客,而是歸人,深深對新市著迷,依戀於這個小鎮。戀愛的微甜,譜出一曲幸福的小調。台南四百,從新市開始;美好未來,在新市實現。在這裡工作、生活,是多麼幸福、讓人稱羨的一件事情。在新市,創造新事,譜出人生的下一首樂章,創造屬於我自己的新港文書,寫下新的故事扉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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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梔子花開如舊友

■胡美雲 又到了梔子花苞綴滿枝頭的時節了。 課間在校園散步,最是喜歡走近花圃裡那棵高大的梔子花樹邊,看著一樹碧綠的葉子中間,小小的,亭亭玉立的花苞佈滿枝頭,那樣飽滿裡透著稚嫩的花苞,充滿著新鮮的生命力。一陣晨風吹過,滿樹的枝葉與花苞一起搖曳著,空氣都跟著生動起來,心情也跟著生動起來,會很自然的生出許多喜悅。那份喜悅裡,分明還帶著一份重逢舊友般的歡愉。 梔子花對於現在的孩子們來說,多少帶著些陌生。但是,對於將近不惑之年的我來說,卻是那麼的熟悉而親切,在八九十年代的鄉下,梔子花,幾乎陪伴著我度過了整個的童年與少年時光。 兒時的鄉間,幾乎家家的小院子裡都種著一兩棵梔子花樹。梔子花是個慢性子,對於盛開,似乎從來不急也不躁,它們從冬天開始悄悄地孕育花苞,幾乎是含著苞守著整個春天,直至夏始,才漸漸地將花苞松了松,散出些花香,然後開始默默地一朵一朵地綻放。 等到梔子花完全酥醒的時候,小小的村莊都染滿了香氣,每一絲輕輕撲面的微風裡都帶著梔子花的清香,那溫潤的芬芳柔和得就像雲朵裡透出的一縷月色。而一朵朵白色的梔子花則安靜地歇憩在青翠的枝頭,成了鄉間最美好最溫情的風景。 兒時的記憶,鄉間的大人們總有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忌諱,比如喜歡種各種紅色的花不喜歡種白色的花,小孩子頭上絕對不許用白色的頭飾——髮卡和皮筋都不行。但是,偏偏也有例外,白色的梔子花,它就可以盛開在人們的頭上。 梔子花真正是深得鄉間所有人的喜愛。孩子們喜歡,嬸娘們喜歡,連盤著髮髻裹過小腳講究極多的老太太們,也喜歡得拋下了白色花不能戴到頭上的成見,圓圓的髮髻旁常常別著一朵開得正盛的梔子花。 梔子花開時節,清晨的小村莊,是在布穀鳥的叫聲和梔子花的香氣裡慢慢醒過來的。 隔壁老太太的院子裡種著一棵高大而茂盛的梔子花樹,枝頭那些大朵潔白的重瓣梔子花讓孩童的我眼饞不已。老太太總是起得早早的,會摘下許多沾著露水的梔子花,一些梔子花被她養在一個大大的藍邊大碗公裡,放在房間那個舊舊的梳粧檯上,還有一些梔子花她會用個小帕子包好送到我的家裡,被我如獲至寶般的學著她的樣子養在碗裡,然後一朵一朵一天一換地戴在頭上,或者別在衣領的扣眼裡,香了整個的少年時光。 如今,我已經離開故鄉許多年,也很少再在梔子花開的時節回故鄉。但是,在每一次與梔子花不期而遇的相逢裡,都有著如重逢舊友般的喜悅。那素淨,淡雅的花朵帶著熟悉的舊時模樣,那清淺裡帶著些熱烈的花香,總是能喚起許多關於故鄉關於童年的溫暖記憶。會想起許多舊時光裡的舊人舊事,想起許多年前,那些舊舊的光陰裡開在鄉間小院裡的梔子花,想起因為一帕子梔子花而歡喜雀躍許多天的小小少年的我。如此讓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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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訴衷情〉.歲末寄懷

■子寧 八方多事又一秋 孤鳥暮飛愁 疾狂未了烽火起 怒氣射箕牛 奸未滅 親先仇 不知羞 比年天闊 遠御白帆 宕邁白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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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香水鉛筆

■黃瑞田 一九六三年,我讀小學六年級時,王銀章老師指導我參加《教育雜誌》舉辦的徵文比賽得了第三名,這是鄉下小學第一次有學生參加校外比賽得獎,校長利用早上升旗時間代替《教育雜誌社》頒獎,獎品有獎狀、一打六角桿皮頭香水鉛筆、一本黑色封面上了透明膠膜的六十四開國語字典。 我抱著獎品回到教室後,班上同學就圍過來我的桌邊看獎品,因為他們不曾看過這款筆桿頂端帶有橡皮擦及濃濃香氣的鉛筆,也沒見過黑色封面發亮的國語字典。王老師說,香水鉛筆是外國進口的,很難買到。 我把未拆開的整打鉛筆讓班上同學們輪流聞嗅沁入心肺的香味,他們都羨慕的說:「嗯,好香」;有一位同學用台語說:「喔!香貢拱!」旁邊另一位同學大聲叫:「你說台語,罰錢!罰錢!」其他同學齊聲解圍說:「我沒聽到!」 放學回家,爸媽都很高興,爸爸要我送給弟弟和妹妹各一枝香水鉛筆,讓他們分享我的榮耀。 我對香水鉛筆也很珍惜,把鉛筆屑收集起來,當做「禮物」,送給跟我感情比較好的同學,讓他們放進鉛筆盒裡散發香氣。 我很珍惜剩餘的十枝香水鉛筆,只有在作文課或自己練習寫作時才拿出來使用,因為那股濃濃的香氣能讓我的靈感源源不絕。 不過,我給弟弟和妹妹的香水鉛筆,他們很快就剩下一小截,又來向我要,我再給他們各一枝,要他們珍惜,多用普通鉛筆書寫,因為我不會再給他們了,那是我的獎品啊! 四、五○年代,兒童讀物非常匱乏,知名的有芝麻開門的《天方夜譚》、《白雪公主》,以及《漫畫週刊》、《漫畫大王》,小學生都十分沉迷。小學畢業那年暑假,鄰居大哥借我《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三本家喻戶曉的古典小說名著,以及《薜仁貴征東》、《羅通掃北》、《薛剛反唐》、《火燒紅蓮寺》四本繡像章回小說,這些大人的讀物比較艱深,書中有許多我不認識的字或不懂的詞,我就翻查那本黑色《國語字典》;我把新認識的字詞,用香水鉛筆記在筆記本,成為我閱讀與寫作的養料。 初中二年級暑假時,我偶然看到國語日報少年版在徵稿,我就用香水鉛筆寫了一篇〈一的神秘〉,戰戰兢兢的投稿,期待了兩個月之後,收到一張面額十八元的郵局劃撥匯票,才知道被錄用刊登了。不過,為了領取十八元稿費,我去刻了一枚二十八元的牛角印章。從此,寫作成為我最大的興趣,,稿費也都用牛角印章去領取。 一九六六年,我初中畢業,考上師專,一年級上學期加入「兒童文學研究社」,開始接觸兒童文學創作;起初,我用剩下半截的最後一枝香水鉛筆寫作,後來學長告訴我投稿時要用鋼筆或原子筆書寫,我才不再依賴香水鉛筆找尋靈感。不過,如果香水鉛筆用完了,我也很難買到,因為香水鉛筆是進口貨,我曾經去大型文具店尋寶,都空手而回。 一直到一九七二年,台灣的鉛筆廠開始製造圓桿皮頭香水鉛筆,一時風靡了全台灣,大人小孩都喜歡筆桿上的小天使圖案,以及特有的香水味。 一九七三年我當兵退伍後,到高雄離島偏遠的漁村小學服務,發現那裡的小學生並不知道香水鉛筆這種產品,於是,我去市區買了幾打香水鉛筆,當做獎品,凡是學業或行為表現優良的小朋友,我就送他一枝香水鉛筆,那班小朋友變得守秩序又用功讀書。 一九七六年,我改調到市區學校,發現小朋友正在流行使用自動鉛筆,香水鉛筆只是備品。某日上作文課時,有一位小朋友在聞嗅手中的香水鉛筆,我走過去問他:「你聞到什麼味道?」 「很像我媽媽的香水味道?」 「那是什麼樣的香味呢」 「嗯!」小朋友說:「茉莉花香。」 我拿起他的香水鉛筆在鼻前,深吸了一口氣,直覺味道是玫瑰花香,我說:「真的很香!」 小朋友靦腆的笑了,握著香水鉛筆埋頭寫作。 一九七九年,台美斷交,掀起了移民潮,學校有六位服務滿二十五年的老師,辦理退休準備移民。有親友在國外的,就移民去親友所在的國家;國外沒有親友的,就透過仲介,移民去阿根廷、巴拉圭、烏拉圭這些中美洲國家。 有一位跟我同姓,大我將近二十歲的同事阿光,他曾經拿族譜跟我家的族譜比對,說我大他一輩,私底下都叫我阿叔,我被他叫得很不自在,他也趕上這波移民潮,在一九八○年帶著妻子兒女成功移民到阿根廷。不過,阿光也不想在阿根廷坐吃山空,計畫去那裡做小生意,移民仲介建議他開文具、玩具店,專賣台灣、日本的特色文具與玩具,所以他在出國之前就找了報關行,幫他辦理後續的出口事宜。而他的文具中,台灣出產的小天使香水鉛筆成為熱賣品,他也成為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大盤商,短期間就賺了不少錢。 但是,阿光萬萬沒想到他眼中的賺錢,其實是通貨膨脹;一九八○年他移民到阿根廷時,最大面額貨幣是一萬比索,到了一九八一年底,是一百萬比索,短短一年多,通貨膨脹率高達百分之六百,他的財富貶值為原來的六分之一,更令他不安的是店裡堆積如山的香水鉛筆滯銷了,而且賣一枝賠一枝。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日,阿根廷與英國發生福克蘭島主權爭奪戰,雖然六月十四日戰爭就結束了,阿根廷大敗;戰爭只有兩個月,阿根廷的經濟狀況卻持續動盪,通貨繼續膨脹。 阿光批發出去的香水鉛筆滯銷,不僅收不到貨款,有的還被退貨。有的商家陳列貨品沒有維護,積了塵土;有的被太陽曝曬,不但褪了顏色,香味也消失了;退回來的香水鉛筆或文具,品相大部分不佳,只能折價讓售。 眼看阿根廷總體經濟崩壞嚴重,阿光決定放棄阿根廷市場,轉進鄰國烏拉圭首都蒙特維多。當時烏拉圭是台灣的邦交國,台灣人申請移民並不困難,但阿光的問題在一整台廂形卡車的文具與玩具,必須經過海關課稅,尤其香水鉛筆被視為奢侈品,被課了重稅,阿光當初在阿根廷進口文具和玩具時,已經繳過一次關稅,來烏拉圭又繳一次,雙重課稅,使得物品成本再度增加,售價若訂得太高,市場不易接受,也沒有競爭力。阿光苦思對策,把包裝有瑕疵的香水鉛筆送給鄰近小學,轉贈給家境貧窮的學生,但是那些家境好的學生,並沒有聞香而來購買,因為早先移民來烏拉圭首都蒙特維多的台灣人,有人聽了移民仲介的建議,早一年就由台灣進口香水鉛筆佔有市場,價格也比阿光便宜。 阿光沒有辦法,只好削價出清,換取資金,改賣五金用品,可是,由於語言不靈光,溝通有困難,當地居民很少來買他的商品。他的生意越來越侵蝕老本。 阿光面臨的不僅是生意無起色,他的一對兒女本來在台灣讀小學,由於不懂西班牙語,在學校受到歧視,而有拒學症。幾經思考,他於一九八六年「移民」回台灣;他們帶回四大行李箱,裡面只有個人的衣物及盥洗用具的四只大行李箱,每個人還背了一個裝了烏拉圭特產的大背包;阿光的背包裡面,還放了兩打繞了半個地球的香水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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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工體紀事——給小愿

■談炯程 但我望向你時,我的心是足球場 在視線盡頭空置,有風的軟冑從中 縫紉:時間如一壟球網被撐開, 玉米粒般的座椅交換我久違的探看, 妳的眼眸映有夜間的水聲,微藍, 其中泳著灌木如便簽上的鉛筆字跡漸黯。 溽暑。向褪黑素借來十毫克睡眠。想著 將這首詩埋在露水的荊棘裡,想著 未開的花與被第一滴融雪磨圓的石頭, 想著告別時未及伸出的手,如今 是浮塵耽擱在這骨質疏鬆城市的 扉頁上。我們是彼此昨日所默誦的 鏡子,當暮色挪動如屋檐上的貓。 我靈魂的新谷,我會又一次在集市上 遇見妳,重復進入夏日的旅程。我們的 身影拖長如被除數的尾音烊在門檻。 這已是此刻,讓我遷居到妳的未來如 倦鳥銜來那好正午,敲鑿進這枚硬幣, 直到褪盡絨毛的我的詞,將我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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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點與線」的斷想

■吳守鋼 (一) 坂本龍馬(1836 -1867),應該是一百多年前的過氣人物,但如今的年輕人依然在為他打氣似地記著他。也許是他雖生在那時代,卻接著近現代地氣的緣故吧? 可惜,誕生了龍馬的土地卻被遺忘在很偏僻的四國(德島、香川、愛媛、高知四縣)一帶了。年輕人只等高中一畢業就急著往大阪、往東京去追逐人氣了。龍馬的故鄉很鄉下,鄉下得至今還流淌著一條最後的清流「四萬十川」令人惦記。從高知縣城去探訪那條河流,快車一天有九個班次,慢車僅三趟。 那天,俺坐上早上8:20的「四萬十號」特急,途經12個車站,於10:04到達終點站的「中村」站,總共104分鐘。若在東京,這時間段正是車廂裡擠得身材也會高出不少的上班「高峰時間」。而高知站呢,此時月台上人影稀疏,特急車裡乘客也寥寥。 無人聊天,便時不時地張望著車外一會兒是海,一會兒是山的景色變幻,時不時地翻閱手上的時刻表,確認那上面的數據是否準確。 薄薄的小冊子很實用,標示時刻以外,還能查到路經車站的其他數據:上行車、下行車的票價,時刻,快車,慢車……,均以紅印黑印,或點與線標出,十分明晰。 那些一輩子只路過一次,或者一輩子也不會路過一次,小得無人知道也不一定想知道的車站就是一個「點」,然後由鏈接著的鐵軌鐵道這些「線」無限伸展,延伸去縣城,延伸往別處,延伸到大都會的福岡,廣島,名古屋,神戶,大阪,東京等等。 「線」驗證完了,再放大一下俺還沒去過,此後要去,所以有些不安的「點」吧:「中村」站,即此趟行程的終點站。 車站附近有一個容納70輛私家車的免費停車場,外加一個可停250輛自行車的停車處;車站裡有電梯,公用電話,有男女兼用廁所;月台上還有提供聾啞人使用的導盲裝置,都在這本薄薄的小冊子上了。標示的時刻順著查,逆著查均可,查鄉下往京城的時間,看京城去下鄉的時刻。附帶周邊的地圖,公車線路圖,鐵路與附近連結的公車、渡輪等的資訊。 從出發地到目的地,由一點而連成一線,一點一線編織成一張四通八達的網絡。   (二) 從今往後可以不論,至今為止不可不知的事實是,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也許不善於發明什麼,卻能靈巧地近乎完善地運用什麼。 比如說漢字,那絕對是中原人的傳家寶。要不怎麼叫漢字,怎麼出了王羲之、顏真卿、柳公權、懷素之類的書家一籃外加一疊?不過,平常書寫工整,讓人一看就懂,不用猜天書地去認、去辨的字,你不承認也得承認:島國人筆下的才是真正符合「永字八法」的方塊字。 再說時刻表吧,幾乎可以100%斷定不是島國人發明的,而運用得如此到家,如此自如的,也許非島國人莫屬。 記得當年在大學宿舍裡,同學間搶著讀那本叫《點與線》的推理小說時,才有了外面的世界要比「八個樣板戲」精彩的真正感受。不過,小說中的情節在新鮮過一陣後都已經還給作者松本清張了,唯有那證明誰是真正犯人的證據,就是被精確計算過的在東京站上,站台與站台之間無數進站、出站的縫隙裡找線索的一段,那神秘的四分鐘的時間差至今一直銘記未忘。 以為用時刻表來做文章是松本清張的獨特構思,僅存於小說的情節之中,與鍋碗瓢盆的日常生活無法掛鉤。 錯了。 漫畫、火車頭、鐵路鐵軌、Cosplay、演員、歌手、明星……那些行當都是粉絲一大把兼帶一大捆的,其實,連鐵路、地鐵、公車的《時刻表》也不缺滾滾粉絲。在這無數宅男、宅女構成的粉絲大軍里松本清張也被混在了裡面。 靈感來自生活是一條不變的永恆。 來到這塊土地上生活,受周圍的感染也養成了經常查看《時刻表》的習慣。去上班,去悠閒之前,先要查時刻表,然後,計算時間。按時間推算、設計或更換行程……所以,筆記本裡,包裡,家裡,公司裡,學校裡,車站上都張貼著地鐵或列車的時刻表。 網路的如今,什麼都可以從網路得知、買到,時刻表也是。無論到近處的市內,或遙遠的沖繩、北海道,只要把出發的地點和目的地打入goole、yahoo等搜尋引擎裡,就會按分鐘幫您把所需的時間,所乘的列車,所換的線路標示出來提供參考,而且有多條線路可供選擇,一劍封喉,不,一鍵封時。 時刻表成了安排生活節奏的手段。   (三) 由時刻表而想到,興許一輩子也是變了形的「點」和「線」。 壽命,有長有短,感受也不一樣,有度日如年,有如過小溪,或似朝露,或如過客不等 。 滴答,滴答的鐘錶就在標示「點」和「線」。匆匆地,漸漸地由「點」形成「線」的年輪。 一生該有多少下滴答? 以80歲計算,大概有兩億五千萬下吧。其中,八千萬下滴答被睡床佔用了,剩下一億七千萬下滴答名正言順屬於您。當年的秦始皇不過49歲,而如今的平民,幸運的卻能活過長長的百歲,是始皇帝的一倍以上。試問,在生命的馬拉松中,誰是天之驕子?所以,多是您的福氣,少就想想始皇帝吧,比始皇帝活得長,還有啥不自在。 滴答的人生如一塊布料:是棉布,是絲綢,是麻,是紗,由每個人的命運鎖定。但是,要用這塊布料剪裁出西裝,馬褂,或者連衣裙,牛仔褲,是各自的夢與才能的人生設計,是一把sense的剪刀;而要把剪裁完畢的布料拼湊成一件合身的衣裳是針線的功夫。 這針線是滴答,組成每個人的「點」與「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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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關於老劉家的那些事

■劉永健 念小學的時候,班上許多同學都姓曾,他們都住在南投市一個叫做內轆的地方,相傳是鄭成功的部下。除此之外,老師在上社會課的時候,提到台灣人陳跟林是大姓,素有陳林滿天下的說法,這時班上姓陳的同學跟林同學們又洋洋得意了。 我氣嘟嘟的回到家裡問家父:為什麼我們姓劉?筆劃多就算了,班上還只有我一個姓劉,老師說台灣人陳林滿天下耶。父親只是笑著說:來來來,我告訴你,咱劉家在山東可是大姓,附近幾個村子全是我們劉家的,你知道中國最後一個狀元是誰? 家父是念歷史的,尤其對於清末明初的歷史非常清楚,熟悉的好像那些人都是他的朋友!什麼袁世凱是蛤蟆經轉世,張宗昌有幾房妻子,他都瞭若指掌。我一聽就來了興趣,我哪知道中國最後一個狀元是誰?我連中國最後一個太監是誰都不知道了。連忙問家父是誰?家父不及不忙的說道:中國最後一個狀元啊,他只能說生不逢時了,他叫劉春霖,也姓劉,還是我們本家,他的媽媽還在我家家幫過工。我心裡想:您再吹吧!狀元的媽媽在我們家幫工?家父還接著繼續說,他考上狀元以後,結果清朝亡了。他後來還跟你二大爺一起練武呢!不過話說他的書法是寫得真好,可惜生不逢時。 聽著家父說的煞有其事,我也只好默默接受了我姓劉這個事實,多年以後回山東老家探親,原來家父說的是真的,附近十里八鄉的都姓劉,聽到台灣有人來了,整個四合院裡擠得水洩不通,又因為我輩分高,跟我約莫同年紀的都得稱我一聲小叔!滿頭白髮,那些比我年長的都稱我小弟弟,這時我還著實滿足了小小的虛榮心。記得那時候我問我一個堂哥:聽說您太太是滿人對吧?只聽得他說:當然,我愛人可是滿清最後一個格格!霎時,我彷彿又掉進了那個時空隧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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