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霧天 閑 筆

■潘玉毅 年初第二日,遇大霧,有所感。 ——題記   剛跨入2025年,一場大霧便不期而至。早上起床,瞧見窗外霧濛濛一片,讓原本就有些近視的我視線愈發朦朧。隔著馬路,河對岸,往日清晰的菜畦、寓所、高樓,如今也已看不分明,更不要說再遠一些的地方了。 與妻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說幾句,洗漱完畢,我便準備騎車出門。 社區樓下,地面有些濕濕的、潮潮的,彷彿剛被雨淋過。但分明今早就沒有下雨。 我從南門穿向北門,不經意抬頭,瞥見路邊花壇裡曾經鬱鬱蔥蔥的草木不知何時竟已開始凋零。許多植被的葉子紛紛掉落,只留下一兩片倔強地立在枝頭,不肯離去,就像守著某個神聖的使命,又像是踐行著對誰的約定,一如《莊子·盜蹠》裡那個抱柱的尾生。「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尾生不走,是為了堅守信約,那麼,這些葉子的執著又是為了什麼呢?是否它們也與曾經並肩而立如今已被雨打風吹去的其他葉子有過承諾?比如替他們看一眼初春的雪景,比如為他們候一場凜冬的霧? 然則,那些掉落的葉子又去哪里了呢?我低頭尋覓,卻並沒有找見。 驀地想起了一首古詩——唐代詩僧賈島所寫的〈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童子的回答當真可愛,當有人問他師傅去哪兒了時,他說:人就在山裡啊,只是山中雲霧繚繞,不知他的行蹤,要找你便自己找吧。 沒有一句講道理,卻又處處是禪機。不曉得200年後蘇軾所作的《題西林壁》有沒有受到他的影響。 現實生活裡,我們也常常遭遇這樣的迷霧。有時候我們想看的方向、想找的地方就在眼前,但是找來找去怎麼也找不到,只能自顧自徘徊,手忙腳亂,彷徨又無助。 馬路上,霧深濃,視線也朦朧。彷彿開了修圖軟體的虛化功能,二十米開外不辨人影。任憑你如何用勁,也難以企及更遠的地方。 一陣風起,像是有人在空中裝了一臺無形的加濕器,點點濕冷之意,如細雨撲面,沾衣欲濕。 霧來的時候,不是平面推進的,而是由上灌入,從四面八方各個方向圍攏過來。行駛在路上,你的左邊右邊前邊後邊,甚至於你的頭頂心都是霧。它們像一面面輕紗、一道道圍牆,遮住了人們的眼睛,又像一個個夢放慢了人們的腳步。 車來人往、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也許就有我認識的人,只是大霧遮攔,彼此瞧不見彼此。也許,遮住彼此的不是大霧,而是我們匆匆忙忙的心境。倒是這霧,讓我們放慢了腳步,勻了點時間給路上的風景。

Read More

〈中華副刊〉華副文訊

重返經典:跨國讀詩會(五月場) 時間:每週二 14:00–16:00 地點:臺靜農人文會館(台北市大安區溫州街25號) 本系列講座邀集來自臺灣與捷克的詩人與學者,以詩為橋,展開關於現代性、人性與跨文化經驗的對話。 5月6日 曹毓博 〈痛苦,孤獨,人性時刻:重新從二十世紀出發的詩歌研讀〉 5月20日 李蘋芬 〈有小神話的他方:詩與詩的原理〉 主題策展:「文的間距與渡越:臺灣-捷克近世文學與思想交流平台」 參與方式:免費入場,座位有限,敬請提早入場。

Read More

〈中華副刊〉容器

■簡玲 一些鹽,住在煤球木材的火光 盡情燃燒 那些鹽,滄桑後在哪裡? 一支鈷藍水罐,滿抱貪婪的意念問著鹽釉的紋理。介於陶和磁之間的身世,不透而可靠的盛器走過旅途一半,卻迷途生存的定義是什麼。 曾被大汗淋漓的渴慕者需要著,與生俱來的物器,儘管測量人們眼睛嘴巴的渴望。有天,身體內的淚水蛻變鮮花的載體,手把與花顏間,遙遠的時代距離。可以回到過去嗎?水罐縮著脖子,一圈圈緊壓的歲華內裡窄仄,逐漸乾涸如枯井。 「延展吧!如果你曾是那支鈷藍。」時間如水,流進炻器深寂的心,出靜的引磬響了,捻亮的鈷藍,在開花的房子裡,擎起一片開放的美學。

Read More

〈中華副刊〉房間裡的一方失土

■雲之 四面牆,空蕩蕩 看不見有任何想法裱框在上面 每天你看著自己散落一地 每天陽光俯身而下用鋒芒把你撿起來 一屋子的愛意已被刪除 衣櫃裡掛滿了失去人形的衣架 一支支像極了問號 它們所處的位置是世界的疑點嗎 打開窗,大寫的一座山站在眼前 沒有烏雲靠近 它們害怕成為墨水寫了一半的遺物 而你是房間裡小寫的三點水 撲簌簌的像浪花時常被拿出來修剪 只為了鏡子喜歡你破碎之前的一張臉 房間裡的一株仙人掌科植物 經常和花瓶裡的玫瑰互相拔掉身上的刺 不讓尖叫成為掌心的爆裂物 那些刺分泌的疼 不是被動語態 而是傷口裡會自己游來游去的鰓 不被邀請就來臨的黃昏 在天空恣意揮灑瑰麗的筆劃,寫下 房間復活的一頁證詞: 「霞光在牆上的造句都沒有錯字 一輪落日擦紅了房間蒼白垂死的心思 你是在其中走動的一枚慾望 想要在夜裡撥響 下弦月那根單弦裡的高山流水」 餘輝裡,被暮色吶喊過的房間 終於把你這一方失土收復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冬雨

■水晶 雖然,並不屬多麼耐寒的體質;雖然一年四時,各有風華;但我極眷愛冬。 近幾年台灣冬天越來越短,15度C以下的日子已經很少,凜冬,似乎就快消逝不見。據氣象專家研判,至2060年,台灣的夏,恐長達九個月。 少了冬,我心裡總覺空落落的。四季之美麗流轉,缺陷性地坍了一角,不再平衡。冬,難道就像北極圈的海冰,將持續消隱,持續陷落? 大約二十至三十歲,十年之間,我居住陽明山。彼時陽明山之冬,刺骨寒冽,那體感溫度的記憶,還鮮明地浸留於肌膚底層。蕭邦曾寫有鋼琴練習曲《冬風》,標題雖非來自蕭邦,可「冬風」此名,生動傳神。細碎繁切的節奏,速度陣陣緊逼,狂飆之姿呼嘯而至,宛若北風橫捲翠葉已然凋盡的空枝。 不過隆冬當時,常陪伴我的,倒不是蕭邦練習曲,而是舒伯特的聯篇歌集《冬之旅》( Winterreise)。飛雪似寒花,冰結了眼角熱淚,也讓青絲瞬成華髮。無望的思慕,百般摧折的心。 舒伯特譜繆勒的詩,也譜自己的心緒。詞境及音律是非凡的美,引人悲歎;可我與歌中男主角究竟不同。我擁有暖暖被呵護的愛。 幽澹冬色裏,雨是頻見的。我們住在倚山坳處一間小套房,十二月以後,就怎麼也離不開暖爐了。插電的小小暖爐,僅在三尺方圓內始能感受熱意,只得環爐而坐。琥珀光溶溶漾漾,映照在彼此眼瞳,而我總喜歡想像,那是燭光。 「好餓喔!真想吃花枝羹冬粉。」我說。可此時,窗外冷雨瀟瀟,時鐘已指向午夜。 「走啊,就去吃嘛!」他立刻拉著我站起來。披上雨衣,他騎摩托車,載我穿過雨幕風帷。 有點瘋狂,但我們經常如此。文化大學外的羹麵店,裝設樸素,總是營業到很晚(或者說很早),嘉惠了我們這些吃夜宵的客人。冬粉湯面酌綴九層塔,點些許陳醋和沙茶。冬粉如雨絲,九層塔香氛隨熱煙,氤氳蒸上鼻尖,心與胃,都暖了。 他穿澎澎空氣感的白色羽絨外套,是我為他挑選。白,之於他,特別耀眼神采,素衣行於雨中,如一抹冬之光。 舒伯特最後人生,病與苦交迫,他所跨涉的《冬之旅》,旅程多麼鬱寂。然他猶冀盼,灼熱之心,滾燙的淚,能不能以此,融化寒冰?歌者吟詠時的鋼琴伴奏,彷若冰川下深邃脈動的河湧,低訴情衷。短促三十一載生命,欲,而不能得;舒伯特的冬之光,是鑄雪為火的夢與愛,卻也是深深的失落與傷痕…… 我的十二月,則滿是喜樂。 熱可可為常備飲品,添牛奶,絲滑般好喝。也可擠一圈鮮奶油,奶油砌作雪色小丘,灑肉桂粉。芳香而濃密。 秋天過後,柿樹轉紅。山間小巴士候車站旁的高大柿樹,果實澀苦,無人摘食;也虧得如此,能保留住滿樹懸垂的節慶燈籠。暝雲下,熱鬧鬧像一盞提燈夜訪的快樂小伙伴,樹梢喧嚷「事事如意」的祝禱。 每日裏我繫上不同花色圍巾,若遇晴晝,陽光也薄醺似酒,挾裹霜凍刺膚的冰涼觸感。此時節,最愛往台北城區去。西門町看場電影,老天祿買滷味,買傳統的古早茶食,或懷舊點心。 我喜靜,他愛人群。走在熙攘長街,他一路亂哼自己即興編出的無名曲調,滿臉歡悅,步履如少年。我把手擱他外衣口袋,他緊緊握住,很感動地說:「冬天是豐饒的。我們倆好富足。」 街市冬意濃,但有十二月限定的專屬溫馨。自寒山下至繁綺紅塵的我,全身毛絨絨,一副泰迪熊模樣,似乎與西門町周遭的場景很搭——銀鈴,麋鹿,與藍星。耶誕音樂叮噹響,糕點屋飄出薑餅香。 這般的時空跳躍,十分魔幻。我的魂神彷彿還淹留於山間,與那些凍雨相連——食畢夜宵,倆人共撐一把傘漫步大學校區,往創辦人張其昀的墓所「曉園」,看迷離燈火。有時繞遠些,走音樂系大仁館外環道路,陌旁的紗帽山默然守護,安篤,平靜。有時循捷徑,走過籃球場側,逕行大忠館邊的曉園。 子夜華崗,闃寂無人,霧雨織就一襲淺灰簾櫳,將眼下的萬家燈火,輕輕覆蓋。多像舒伯特的冷和熱,雪和火啊!鑲點於淡水河畔的街燈,曲線悠悠,蜿蜒流去。隔著冬雨,煙濛濛的朵朵光束,忽漾忽明。那是台北城冰浸的瑰美彩影,寒暖共交疊。 而此刻,我竟身置如星如雨的萬重燈海間。 我偎靠他肩膀,貓咪樣的磨蹭幾下,羽絨衣擦出微弱窸窣聲;他側臉看向我,綻放欣悅笑顏。如夢的幸福感,讓我心與身都簌簌顫慄了——我覺得無比感激,卻也害怕。害怕幸福的轉瞬即碎…… * 村上春樹近期新作《城與不確定的牆》,子易先生說:「曾擁有過愛的靈魂,即使死後,那靈魂也會不一樣。」 對仍活著的我來說,確確如此——霖雨冬夜,何其豐饒,何等富足!日後每當掉墮黑暗裂口,我便時時歸返此間;聽雨,拾取烘暖潮濕之心的柴薪,靜待當年爐光,重新映入我眼眸。可,對已在另個空間,他,是不是也同樣? 我沒有答案。 「不能失去相信的心。若能堅定地相信,前進的道路,會清晰可見。」「相信,可以防止將到來的劇烈墜落,並大幅減緩那衝擊。」子易先生這麼說。深信。 我是如此啟步前行的,懷中兜著雨與暖的回憶——而縱使冬風,縱使冬雨,當時的我們,是多麼快樂。

Read More

〈中華副刊〉無邊落木蕭蕭下

■曹宏安 冬天的早晨,我獨自漫步在校園的小徑,腳下的樹葉如柔軟的地毯,踩上去發出「嘩嘩」的聲響。兩排高大的楊樹,靜靜地佇立在道路兩旁。昨夜,颳了一夜的寒風,大部分樹葉的葉子已經飄落,校園道路上鋪滿了一層金黃。樹上剩下的一部分葉子,在冬天的冷風中,瑟瑟發抖,彷彿在與生命做最後的抗爭。那絲絲寒意的風,如同無情的催促著,迫使著葉子們結束這一季的旅程。 無邊落木蕭蕭下,落葉讓我思緒跌宕起伏。我停下腳步,仰頭望去,一片枯黃的樹葉掙脫了樹枝的束縛,飛快地落下。它在空中翻轉、飛舞,宛如一位輕盈的仙子。那細微的「簌簌」聲,彷彿是它與風的竊竊私語,又像是它對這世界做最後的告別。落葉觸碰到地面的瞬間,如同一聲輕歎,帶著無盡的眷戀與不舍。 我蹲下身子,拾起一片落葉。它的葉脈清晰可見,像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我輕輕摩挲著它的表面,感受著那粗糙的質感。它就靠近我的窗臺,我還沒有來得及同它告別,不想它已殞落。我昨夜就聽見了北風來襲的吼聲,夾雜著一種極其細微的聲響,若有若無,那是窗臺旁邊楊樹葉子落地的聲昔。宛若片片輕羽飄然落下,又似春蠶在咀嚼桑葉。這聲音裡,蘊含著生命的密碼,在訴說著時光的故事。 那輕盈飄落的葉子,發出的聲音如同細風吟唱。它們在風中歡快地旋轉、舞蹈,毫無畏懼地迎接生命的終點。它們枯黃的身軀,見證了一季的繁華與滄桑。如今,它們帶著滿足與欣慰,輕輕地與大地相擁。而一些沉重落下的葉子,還帶著些末褪盡的綠意。它們似乎心有不甘,帶著一絲幽怨,不情願地墜向地面。那「啪嗒」一聲,彷彿是它們對命運的抗訴,對時光匆匆的無奈歎息。 我閉上眼睛,沉浸在這樹葉落下的聲音裡。這聲音,是歲月流逝的腳步聲,是季節更替的交響曲。它訴說著生命的輪迴,春的生機,夏的熱烈,秋的成熟,冬的沉寂。每一片樹葉都曾在枝頭綻放過自己的光芒,它們經歷過陽光的撫慰,雨露的滋潤,如今,它們完成了使命,以優雅的姿態謝幕。 夏日炎炎時,它們為我們送來涼爽,師生們在其蔭庇下悠然走過;秋雨連綿時,它們為我們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而現在,它們帶著一季的風華,緩緩地、從容地離開了枝頭。那輕微的聲響,雖輕如鴻毛,卻重重地落在我的心坎,泛起層層漣漪。 我聽見了那「沙沙」的聲音,在冬夜格外清晰。每一片樹葉的落下,都帶著它獨有的經歷,或許是關於生長的掙扎,或許是關於陽光的愛戀,或許是關於風雨的堅強。這些故事,隨著樹葉的飄落,一定會被所有人所遺忘。 在這樹葉落下的聲音裡,我彷彿置身於一個與世隔絕的仙境。沒有塵世的紛擾,沒有喧囂的雜音,只有我與這一片片樹葉,傾聽著彼此的心聲。我感受著生命的韻律,領悟著自然的真諦。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這是文學大師對梅花的讚美,而同樣化作塵的楊葉卻少了這種極致與殊榮。 我沉寂的心在這獵獵的寒風中得以洗禮,思緒變得澄澈透明。 無邊落木蕭蕭下,是落葉與冬的不相容,我企盼著冬天能夠打開這禁錮的胸懷與格局,學會接納、寬容。這個冬天也會變得更加陽光與明媚!聽聽吧,樹葉落下的聲音,裡面含著生活的不易,人生的悲催,更是一首生命之律的戀曲!

Read More

〈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鄭如絜俳句 車子駛過迎曦門 竹塹餅 三角點的呼叫聲 立秋 向晚堤岸模糊的人影 甜根子草 低吟淺唱的情歌 秋光篩過樹梢 倉庫麻袋破了 白面鼯鼠 排隊買福隆便當 沙雕 桌上堆疊的文案 開學日 中元節 一盞盞離岸的祈福燈 離島返鄉的新兵 月圓 老宅門埕的鵝卵石 新芽 清晨鏟雪的夫婦 一圈圈輕煙 (華文俳句社供稿)

Read More

〈中華副刊〉生活極短篇

■鄧榮坤 癯 瘦了之後,身子顯得憔悴了許多。我們知道,這些年來,您一直為失眠與胃病所苦,雖然吃了許多藥,依然無法讓逐漸消失的肌肉慢慢長回來,於是,只能露出些許歉疚的笑容說——現在流行減肥,您這樣的身材剛剛好。 剛剛好嗎?我們心裡都非常清楚,因服用神經痛的藥而吃出後遺症,割去了三分之二的胃後,沒多久,膽囊也因為結石而再次住院移除,此後,您就開始拉肚子了,除了一喝就會拉肚子的牛奶外,只要吃一些涼了的青菜或一點脂肪的食物,筷子還沒擱下呢,就急著上廁所。 成為沒有「膽」的人之後,我們才知道,您的膽子似乎小了許多,直覺不喜歡的食物,即使是電視廣告中的熱門補品,也不會喝上一口,除滋味不對,喝下肚而咕嚕咕嚕作響外,有些含有人參的補液,讓您的齒牙開始動搖了;而牙周病的疼痛侵襲,齒牙脫落,許多食物已很難經過齒牙的咀嚼而吞嚥,只能進食湯湯水水的食物,瘦似乎已成為您的宿命嗎? 前一陣子,您一直嚷著晚上睡不著。只要有一點聲響,就足以讓您一個晚上輾轉反側而難以入眠,我們把離房間不遠的時鐘與鬧鐘都收了起來,讓分針與秒針滑過的滴答聲消失,也經常把臥室的燈打開,只為了撲打一隻在臥室逗留,吵得您無法入睡的蚊子。 清癯的面頰,露出兩顆圓溜溜的眼珠,讓我們看了都有點不捨。醫師開立的處方簽裡,有胃藥、心律不整、高血脂、安眠藥,您每天都在這些藥中細數自己的生活,讓我們感到些許慰籍的是,睡眠的症狀稍微改善了,但心律不整引發的症狀,偶而會讓您胸口痛得喘不過氣來,我們只能輕輕拍打您的胸與背,希望短暫的疼痛能消失,多次衝動著想撥打119,請求支援。 裝了一排假牙後,這些日子來,您臉上的笑容多了。雖然沒有真牙的功能,但可以吃進幾口飯,也能咬些比較軟的水果。媽,我們深信,只要能正常吃進一些食物,身子應該會慢慢長回一些肉來的,記得床頭那箱剛買的補品,一天喝一瓶,如果怕空腹喝,肚子會不舒服,吃過飯喝也可以,不必堅持在早上喝,中午也可以喝! 明白 台灣的加權指數都已經越過二萬點了,疫情過後,在一片看好的經濟景氣中,我竟然成為被資遣的員工,成為暫時的無業遊民。 那段終日無所事事的日子,騎乘機車在市區的巷道上穿梭,發現許多商店已拉下鐵門,寫在A4深紅色紙張的「暫停營業」、「歇業」、「出租」……等公告,貼在鐵門上,紙張已褪色,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熱絡人潮已不見了,那間路過時總會繞進去瞧瞧的招牌小吃──臭豆腐,也貼上「暫停營業」公告。整條街雖然逐漸熱絡,依然顯得有些冷清,疫情不是過去了嗎?我如此想著。 轉角的服飾行已變成自助餐店,門邊牆上貼著一張徵「洗碗工」海報,我將機車停妥,脫下安全帽,拉正了有點歪斜的口罩,走進客人不是很多的自助餐店,跟忙碌的婦人表明來意後,她示意我在一旁待著,忙完了手邊的事後才挨近我的身旁說,她們要的是洗碗的歐巴桑。 我愣住了,既然要找洗碗歐巴桑,幹嘛不直接在海報標示清楚,我也不必呆呆地在此虛耗時間。婦人似乎看到我臉上浮現的不悅,直陪著笑容說──上面有這樣規定,我們也沒辦法。 沒有心情爭辯,只能轉身離開,繼續在街巷中獵尋。以前對於事求人的海報不太留意內容,當我刻意瞧個清楚時,發現麵店被勞工局罰錢的消息似乎已經傳開了,之前常見的「五官端正」、「限女性」、「男性佳」、「限本地人」、「徵女會計」、「徵門市小姐」、「年齡四十歲以下」……等字眼的徵人海報,似乎都看不到了,大部分都寫著「徵工作夥伴」或「徵作業員」,對正急於找工作的我而言,無疑是猜謎遊戲。什麼年代了,找一份餬口的工作竟然變得如此複雜? 在一家飲料店前停下車,點了杯金桔檸檬。店門旁,貼了一張是求人海報,算了一下,只有五字∣∣外送員,內洽。我認真琢磨著五個字的含意。 如果來了一位二度就業的老先生,怎麼處理? 只能跟他說,找到人了。 為什麼不寫清楚,讓他們跑一趟? 大熱天的,我們也於心不忍啊,官員們認為「有些文字會造成求職人無法或不能前往應徵,進而影響平等就業機會」,也只能說抱歉了! 中年婦人笑了笑說——前幾天,鎮公所旁那家麵店貼出「誠徵洗碗歐巴桑」海報,遭認定屬於性別及年齡歧視,依違反就業服務法及性別工作平等法被勞工局罰錢了,所以,我們只好寫得籠統一些。 消息傳那麼快,妳也聽說了? 當然,做生意眼睛要放亮一點,罰金是我一年薪水呢!

Read More

〈中華副刊〉字帖上的流年

■黃俊淮 近來整理房間,偶然翻到了一摞學生時代的字帖。風塵僕僕的封面下,一排排硬筆字呈現眼前,它們有的稚嫩,有的飄逸,彷彿時光的站牌,讓我思緒萬千。 人們常說「字如其人」,可對於小時候的我而言,書寫一直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在與同學相互評價作業時,我常常能欣賞到他們那既工整又美觀的字跡,宛如印刷體一般賞心悅目。然而,當我的作業本展現在他們面前時,卻往往換來一陣搖頭歎息。就連平日裡尤為親近的朋友,也忍不住半開玩笑地打趣道,我的字跡像是「一群迷路的螞蟻,在紙面上扭曲前行」。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為了讓書寫不再成為「醜事」,我不禁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字練好。於是,我買來了幾本字帖,賭氣似的寫了一頁又一頁,僅僅幾天時間,便將整套字帖全部填滿。 然而,就在我滿心雀躍,以為自己已經「學業大成」時,卻發現,離開了字帖的指引,我的書寫竟在幾日之內又恢復了原樣。得知我的困境後,一向和藹的老師竟也變得嚴肅起來,他意味深長地告誡我:「練字,難得的就是心靜,怎能光顧著把字帖填滿,而不去揣摩漢字的結構呢?」 這句話,如同一記鳴鐘,喚醒了迷迷糊糊的我。我回想起自己只是一味地想追求結果,希望同學們對我另眼相看,卻忽略了書寫本身便是一種需要日積月累、細水長流的習慣。 自那以後,我領悟了「欲速則不達」的真諦,決定將練字視為一項長期的修行。每當筆尖輕觸紙面,我都會細細品味字帖中每一筆的精髓與韻味,同時也不忘審視自我,於字裡行間中尋找那尚待提升的細微之處。每一橫,都是對耐心的磨礪,每一豎,都是對完滿的追求,在這份持之以恆的努力中,我找到了書寫的樂趣。 隨著日積月累的訓練,那些稚嫩的筆劃逐漸變得飽滿有力,不僅是手中的筆,連同我整個人的姿態,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端莊穩重,彷彿有一股源自內心的「浩然正氣」,指引著我在紙上揮灑自如。這番蛻變,不僅贏得了同學們的由衷讚美,更讓我邂逅了一份相伴終生的愛好。 如今,歲月悄然流過,隨著電子設備的發展,許多人已很少寫字。可我卻始終捨棄不了這一習慣,仍會在心煩意亂時摹寫一首詩、一段話,以尋覓內心的澄澈與寧靜。 那些與字帖相伴的時光,不僅是兒時的珍貴回憶,更為我往後的人生帶來深刻啟迪。它讓我明白,世上從來就沒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唯有持之以恆的投入與磨礪,才能沉澱出歲月的芬芳。

Read More

〈中華副刊〉飛地留言 迫降

■謝予騰 不只第三次,迫降在你 經營不善的行星。   該怎麼解釋?碎片龐雜的宇宙裡 偶然被隕石撞擊 並非值得歡喜的命運。   你卻仍沉浸於變換的光影 以為煙火絢爛 以為我們的愛情依舊燈火通明。   我思考自己是否用了過多隱喻 才無法使你清醒──這終是顆難以運營 隨時要被粉碎的行星。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