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剩果

■李榮華 這是一處被遺忘的小院。從前,開發商在建造樓房時,將這小院裡幾間平房供民工住宿。樓房建成後,民工們便走了,這幾間房子也沒有拆掉,繼而移交給物業,因這幾間房子過於簡陋,下大雨時,屋裡還漏雨。而且,院子裡有下水道的出口,當下水道堵塞時,院子裡都是溢出的汙水。一句話,這幾間房子不堪大用,物業待之如同雞肋,一直未重視它,只將其中兩間房,擺放些雜物,另外兩間,則長期閒置著。 我喜歡安靜的氛圍,又因它離家很近,走幾步便能改換自己身處的環境,因此相中了這小院,經常到空房子裡來坐一坐。 說它是院子,是因為它周圍長著許多樹,與平房的牆壁組合,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在這裡看書,無論看多久,也不會受人打擾。看書累了,可以放下書本,站在院子裡,抬頭看樹,或者,進一步地仰臉看天上的行雲。只要自己願意,想看多久都行,無人關注你,很是自由自在。雖然,社區的主路與我僅一排冬青樹相隔,但夏日裡,肥大的冬青樹葉與茂盛的藤蔓,組成一道嚴密的綠牆,使路上行人不易察覺院裡有人。而院裡的我,聽得見路上車水馬龍的聲音,還有鄰居們經過時,匆匆的腳步聲,以及他們毫無顧忌的議論聲,或者,他們邊走路邊打電話的內容等。他們都沒看到我,我卻能透過路邊這排冬青樹的縫隙,隱約看清熟悉的張三李四等鄰居們,有一種近乎偷窺的體驗。 雖然,這院子裡只有我一人,但一點都不寂寞,有時還算熱鬧呢。社區裡的貓,有七、八隻,這裡是它們自由活動的場所,不時地,會有貓從院中走過。貓有個特點,它走路時不發出一點聲音,直到走近你身邊,你才會猛然發現它到來。 有一隻貓願意與我主動招呼,它每次過來,都會「喵、喵」先叫上兩聲,讓我遠遠地看到它走過來了。打招呼的貓,與我有一段交情,它已相信我是它的朋友,我曾將家裡吃剩的魚,沒有倒入垃圾桶,特意端過來喂它。狸花貓吃了我送來的魚,就像受了我的賄賂一般,對我有了好感,剩魚既讓它美餐了一頓,又幫它樹立起對人的信心,使它相信我是貓的朋友。從此,我們便友好地交往起來。當我一人靜坐在空房子裡時,狸花貓時常來默默陪伴我。直到我離去,它才動身到社區別處去轉轉。有時,我剛走進這院子裡,一眼便看見它已提前到來了。院東角有一堆建築垃圾,垃圾堆上有一塊舊坐墊,狸花貓喜歡窩在舊坐墊上睡覺。我進入院子以後,它便睡醒了,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著我。 鳥雀們時常彙聚在冬青樹上開會,嘰嘰喳喳,此起彼伏,像是在院裡座談牠們的飛行體會,這是飛鳥們都幹的活,牠們個個都有話說。有時,牠們乾脆降落在院子地面上,尋找地上的些微食物。這時,鳥雀們走得很快,它們知道這裡有貓出沒,是一處危機四伏的地方,鳥雀們沒有從容徐步的優雅,一律邁著碎步,像一陣風似的,匆匆而過。途中,隨時會因發現貓的警情,而一抖尾巴,兩腿一蹬,同時,展開翅膀,一氣呵成地近乎垂直起飛。 院子裡有一棵無花果樹。夏日裡,無花果樹努力高產結果,一期又一期地推送來無花果,層出不窮。我第一次從枝頭上採摘無花果,嘗一嘗,口感不錯。便又揀一只又大又軟的無花果,摘下吃了。對這免費的無花果,我感到滿意,對它評價很高。以前,我也吃過無花果,但似乎都沒有這免費的無花果好吃,這裡的無花果新鮮得很,又是自己親手採摘的,它們令我胃口大開。我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我計畫要充分享用這樹上的無花果,一天兩只,眼前滿樹的無花果夠我吃上多日呢,而且,樹上還陸續地結出新的無花果來。可有些無花果結在高處,甚至,將無花果垂在院外,使我伸手難及。於是,我從家裡帶來採摘工具,將孫女撈金魚時買的小網兜拿到這裡來派上用場。 我站在無花果樹下,舉起小網兜,伸直手臂,將結在樹頂上昨日還望之興歎的無花果輕鬆拿下。品嘗這枚勞動成果時,覺得它格外香甜。有了採摘工具,我仰望滿樹的無花果,萌生了一網打盡樹上所有無花果的信心。我規劃按成熟的順序,依次採摘,成熟了的無花果,才美味可口。而未熟的無花果,生硬得很,啃得牙齒格格響,勉強地啃食,卻是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這一陣子,接連幾天我都沒有採摘樹上的無花果,不是不想吃無花果,而是,這一批無花果都有待成熟呢。我多次伸手試探它們,堅硬的無花果,像撒到空中的小石塊,沒有一個給我以柔軟的手感,我只好守著它們,陪伴它們一天天地成熟起來。明天,摘這兩枚無花果。 幾天後,我在樹下仰望著果皮終於泛黃的無花果時,心中計畫明天開始行動。當時,周圍無人,可我的自言自語還是天機洩露了,居然有人先下手為強。次日,我因有事,未到院子裡來,第三日來時,我從屋裡取了網兜,便徑直到無花果樹下來。舉網仰望時,卻看不見預定的目標了。左顧右盼,擴大搜索範圍,依然不見它的蹤影。莫不是我與樹相距過近,影響了我的視力範圍。我便回走兩步,再去觀察,反覆搜索,終未能見到那兩只熟果。 但是,無花果樹上卻多了樣東西,有紙樣的殘片懸掛在枝頭飄揚,它們所處的地方,其實,就是那兩只熟果先前的位置。原來,鳥雀們捷足先登,搶走了我的熟果,只留下兩張薄紙似的果皮。我舉起網兜將那兩張紙取下來,只見果皮內側似蜂窩一般,這是鳥雀啄食留下的痕跡。果實被鳥雀們掏空了,只留下兩張千瘡百孔的的果皮。 接下來,我就不等無花果長到十分成熟的地步了,在它七分成熟時,我便摘下它。但未熟的無花果口感很差,摘下來也不能食用,我只好一扔了之。鳥雀像個機靈鬼,不完全成熟的無花果,它們是不會下手的,但無花果一旦成熟,它們總能領先我一步,提前收穫走成熟的無花果。 我心裡很不服氣,一心想搶在鳥雀們的前頭,在無花果完全成熟的那一刻,及時採摘熟透的無花果。我也有優勢呢,這陣子,我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院子裡,而我在場時,鳥雀們必須回避我,讓著我。 說來有些丟臉,在我與鳥雀的競爭中,我一次又一次地敗北,眼看著樹上的無花果一天比一天少,而那懸掛在枝頭的果皮殘片,像是嘲笑我輸了,證明鳥雀贏了的公示招牌,三天兩日地推陳出新。 初冬時節,我與鳥雀的這場比賽結束了,無花果樹上已經沒有可期待的果實了,枝頭上空空如也,冰霜開始對無花果樹進行殘酷的化療,令無花果的樹葉全都掉光,而化療仍在加大劑量,繼續進行,樹皮也已失去了生命的體征,形同枯木。在光禿禿的枝條上,殘存著一處處疤痕,那是每一片掉落的樹葉留下的印記。 無花果樹上,七手八腳的枝條,這時候,普遍地卸下了葉與果的負擔,枝條都伸直舒展開來,在寒風中得意地揮舞著。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無花果都放棄了對季節的抵抗,或者,被鳥雀們逐食得一個都不剩。在那向屋簷方向伸來的細長枝條上,有三枚無花果沒有被鳥雀們啄食掉,雖然,它們處於顯眼的位置上,鳥雀們肯定是看見的,但它們是剩果,沒有長大成熟,缺乏食用價值,因此,鳥口餘生,就一直懸掛在枝條上,始終保持著碧綠的顏色。它們俗稱僵果,將一直停留在枝條上,甚至,能熬過嚴寒的冬季。 剩果,既醒目又養眼。我站在平房的門口,長時間地凝視著。它像大自然裡一幅隨意生成的畫,給它起個名字,叫它「夏戀」,或者「碩果僅存」都可以,是否還有更恰切的名字呢?我望著剩果,繼續思索著。 剩果,雖然不能食用,但是很稀少了,也很美觀,具有耐人尋味的欣賞價值。因為眼前有碧綠的剩果,我覺得,五彩繽紛的夏季並未遠去。 與成熟後被食用了的無花果相比,剩果是次品,是以食用為目的人眼裡的棄兒。可剩果並非生來就以次品為成長目標的,與所有無花果一樣,剩果也希望此生能夠順利地發育成長,長大成熟之後,令食用者們饞涎欲滴,爭相食之。可是,剩果出生得晚,錯過了成長的好時機。也許,還曾遭受過狂風暴雨的巨大打擊,受了重傷,成長得慢,最終掉隊了,長成了剩果,冷落在枝頭,再也無人問津。 我年輕時愛好文學,夢想能成為一名以寫作為職業的作家。但因為自己天資有限,或許,還有自身努力不夠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一直未能如願以償,直到現在以電工身份退休,告別了我的職業生涯。 我的同事當中,像我這般愛好文學的人少,同事們業餘愛好很廣泛,有愛好釣魚的,有愛好旅遊的,還有麻將撲克喝酒等。我個人認為,我的愛好能上大雅之堂呢,例如,填寫履歷表時,在個人愛好或特長這一欄裡,我能自豪地寫下:愛好文學。而愛好麻將撲克喝酒的同事們,卻沒有我這份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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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五言律詩〉.尋芳翡翠灣鱷魚島

■子寧 伊人何處去? 渺渺費疑猜。 桂棹穿雲隙, 鱗波漱碧苔。 鱷掀千尺雪, 翡鎖一灣洄。 忽訝春漪外, 幽香逐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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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鋪店面ê夢

■黃徙 人生茶一杯,路寒袖送予伊蔡秀英 逐家來啉 逐家坐落來!予人生 走傱ê雙跤歇睏 予跤印停落來佮跤底相認 予焦躁和喙脣相唚 予茶水佮知音相印 予咱這世人 清心一下,來!啉一杯 燒冷攏相伨 蔡秀英,伊青春 做過女工,毋知影雙手按怎紡 雙跤按怎𨂾 閣較重嘛是搬枋模夯鐵板 閣較深只是和海底相唚 落水,平平沈全無重頭輕 做過檳榔西施賣過涼水 毋知影少年時有偌媠 一照鏡,抹胭脂 家己嘛袂認得 伊長期佇飯店廚房煮食 生活無嫌熱 干焦血汗一逝一逝 淋佇塗跤不如沃落紙 伊開始跟老師學寫詩唱歌 無想著嚨喉喝喝ê,人會變快活 土牛畫畫ê,會和詩人仝括 這陣,蔡秀英欲開店 伊半世人ê眠夢鋪佇店面 歡迎光臨!來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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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聊伴詩詞去賞冬

■李永斌 自古詩詞歌美景,在自然裡能描繪出最優雅的詩詞,在詩詞裡能看得見最美麗的風景。春有「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之美,夏有「乳鴨池塘水淺深,熟梅天氣半陰晴」之韻,秋有「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之柔。而冬季蕭條肅殺,詩詞多半傲骨淩肌,透著凜然寒氣。然而若是跟著詩詞去尋找冬景,卻感覺別有一番風味。 每到立冬時節,必誦讀李太白的「凍筆新詩懶寫,寒爐美酒時溫。」天氣漸冷,早晚乍寒,學著古人暫且放下冰涼的紙筆,在屋內生起一爐炭火,將酒擱置暖壺燙溫,就著幾碟小菜,悠閒小酌幾杯,真是愜意非常。待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起身「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滿前村。」李白誠不欺我,傍晚的月光亮如白晝,灑在大地,真如雪落田野,雲覆山巒,恍惚間誤入仙境一般。 白居易最會賞雪,「已訝衾枕冷,複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先是感知雪,接著看到雪,隨後思考雪,最後聽到雪。真是美哉妙哉!我也學詩人雅興,躺臥床榻,用感覺視覺聽覺去揣摩雪意,那雪花果然美豔絕倫,白茫茫一片,乾淨、素雅、純潔。那聲音果真輕柔、乾脆、俐落,彷彿任何樂器也奏不出如此美妙的音符,堪比鳳凰啼鳴、玉龍低吟,天上難找,世間難尋。 宋代盧鉞有詩云:「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有雪無梅風韻減半,有梅無雪氣度全無。雪和梅花真是絕配,正如英雄配寶刀,勇士跨良駒,真是相看兩不厭。當無垠的白雪覆蓋大地時,一株株或潔白或血紅的梅花淩寒怒放,那意境多麼絕美。說它是春天,卻漫天雪花飄散,說它是冬天,卻朵朵梅花綻放,香氣透徹心田。還是宋代晁補之解釋的妙:「開時似雪,謝時似雪,花中奇絕。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梅花的香不在花蕊間,更不在花瓣葉片,她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香甜,這香甜經過冰雪的捶打,寒風的歷練,才會孕育出極致的奇香,才會成為百花叢中傲立獨存的一枝絕美奇葩。 最喜元代雜劇家白樸筆下的農村冬景,「一聲畫角譙門,豐庭新月黃昏,雪裡山前水濱。竹籬茅舍,淡煙衰草孤村。」隆冬下的鄉村最為寧靜,皎月當空,幾聲雞鳴,伴著時而筆直時而彎曲的炊煙嫋嫋升起,農家飯的香味瀰漫整個村落。竹子紮編的籬笆牆內蜷縮著酣睡的家禽牲畜,孩子們圍著火爐聽大人講著久遠的故事。一切都是那麼安詳靜謐,唯有夜空中閃爍著的群星還在活躍,冬的韻味開始昇華,月色在它們的襯托下竟然絕美起來。 古人寫冬最有氣勢的莫過於曹操了,他的「孟冬十月,北風徘徊,天氣肅清,繁霜霏霏。鵾雞晨鳴,鴻雁南飛,鷙鳥潛藏,熊羆窟棲。錢鎛停置,農收積場。逆旅整設,以通賈商幸甚至哉!歌以詠志。」真是氣吞山河,可謂大氣磅礡間又透著一派祥和。不但冬的蕭瑟盡收眼底,更將萬物蟄伏的狀態描繪成具象,又把人民安居樂業、國家繁榮富強的願望歌唱出來,這種真性情像極了冬季的脾氣,威嚴下隱藏著溫柔,粗獷中尚存著細膩。 我愛古詩中的冬天,我更愛伴著詩詞去賞冬,因為冬季裡藏著最唯美的詩詞,而詩詞裡有著最溫馨的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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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日遲遲

■張承斌 「愛求柔桑,春日遲遲。」這是《詩經》中的句子。讀它,我彷彿看到了一位手提竹籃採摘桑葉的女子,正在春日暖陽下,沿著小道徐徐而行。那時,鸝聲婉囀,日頭漸長,草長鶯飛。 是的,陽春三月,花木漸扶疏,鳥鳴更清幽。遠處,青山如黛,墨影攢聚,彷彿經年積累的閨怨,濃而不化。只此墨綠,又向遠近處流淌、蔓延,周遭成了綠國。人,被這層層疊疊的綠色緊緊包裹著,難以逃脫。 春日,世界融在一片綠意之中。陽光普照下來,似千萬雙小手撓癢癢,有不可名狀的愉悅。趁興走上原野,飽覽秀美的田園風光,青綠與金黃交相輝映。大地很快要穿上五彩的華服,展示季節無窮的魅力。 你聽,鳥兒是不是都歡快起來,活潑起來了?清晨,你尚未睜開眼睛,窗外,它們已在練嗓了,一聲接一聲,由縫隙鑽進來,鑽進耳朵,鑽進你的胸腔,癢癢的,酥酥的,軟呼呼的。你想枕著鳴聲繼續睡,可是不能,因為陽光在召喚,青山在召喚,綠水也在,花兒草兒急不可耐。更有鳥兒的不禁,透過叫聲,連連呼喚,你該早起,你該早起,切莫辜負了這美好春光。 誰家門前的鵝鴨,踩著春天的節拍,在新樹下、在青草叢中,悠閒地晃蕩。它們不緊不慢,不疾不徐,走向微波漾漾的池塘,偶爾會伸長脖子,發出一兩聲叫喚,像是召集同伴的號令——一起向著春天進發。 耕牛昂首,向著遠方的田野哞哞幾聲。養了一個冬季,滿身的肉疙瘩,四肢酸脹,該是回歸田野盡情釋放的時候了。況且,泥土的芳香愈漸濃郁,青草已青,蜂蝶飛舞,黃髫小兒到處追逐。蟲兒開始漫遊世界,開始春天的萌動,開始飛出季節的活力與精彩。你聽,夜晚的牆腳下,是不是有誰在趁著月色彈奏音樂?高一聲,低一聲,輕揉你的耳鼓,吸引你的目光,讓鄰家女孩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優傷。 母親,在陽光吐翠楊柳披散的日子裡,會扛起一把鋤頭走向田間地頭,該為泥土松松身子骨了,倦了一個冬天,不困頓麼。還有那些在閒暇時光裡挑選出來的種粒,需要再次回歸土壤,與泥土為伴,與泥土相親。它需要泥土的哺育,結出碩果,作為感激人類的獻禮。 其實,在這個季節裡,時光輕逝,日子漸長,紫氣徐來,青禾暗長,連陽光和春風都變得輕手輕腳,體貼可人。一切都在悄悄地卯著勁,蓄勢待發。你不見隔壁的阿強擼起了袖子來,露出凸起的肌肉?昨夜,他親耳聽到了土地崩裂植物滋長的聲音。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一切都將在遲遲的春光裡得到展現,一切希望,都將在遲遲的春光裡得到實現。 回眸春色,彷彿又看到了那位手提竹籃的絕色女子,趁柔柔春光徐徐而來。這時,草長鶯飛,鸝聲婉囀,碧水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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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留在了童年的小巷

■李迎春 黑白記憶中的小巷很窄很長,總走不到頭。喧囂的街頭,擁擠的人群,琳琅滿目的市井小店,叫賣的街頭小販,嬉笑打鬧的小夥伴,這一切的印象就是我童年時再熟悉不過熱氣騰騰的小巷。 狹窄的小巷裡,路兩旁是各路阿婆阿嬸擺起的攤子。夏日裡巷口處會有賣梔子花的,當賣梔子花的曾阿婆出現在小巷時,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同桌——阿莉一定會買上幾朵,紮在馬尾上。潔白的梔子花讓她俏麗的臉龐平添了幾分生動,也讓她身上總散發著好問的清幽的香氣。戴著花去學校,阿莉總會吸引一群女生前來圍觀。她會慷慨地給每人一片花瓣,只留下最後一片小心翼翼地放在鐵皮文具盒裡。 說到底這裡是居民區,兩邊是一排排的紅磚房。偶爾有幾家的牆壁上爬滿了牽牛花和紫羅蘭。我們統管這樣的建築叫「老房子」,兒時的我從不知道「斑駁」是何意,只是心裡有個願望,以後一定能長高,高到採一串花藤種在自家的院裡。 那巷子裡有吆喝著賣菜的,有推著小車賣油條包子的。但有一樣東西一直在我心裡被尊奉得和神靈一樣偉大神奇——那個爆米花的黑罐子。每天母親的自行車行駛到爆米花的攤子時,我都坐在車墊上不安分地扭著身子,或者扯個謊說自己看到同學了喊她騎慢點,要不乾脆直截了當告訴她,「我就是要看完那個大爺把米放進鐵罐罐裡後怎麼就變胖了」,還說得理直氣壯。 但我看了幾年也沒看出大爺為什麼把米放進鐵罐罐裡,在火上呼呼得搖了半天,然後砰的一聲,就能從罐子裡流出又香又白讓人垂涎的爆米花。我也一直覺得,那黑魆魆的鐵罐子必定是有什麼魔力,而且它變出來的法寶應當價值連城才對,怎麼其他人給了一塊鋼鐵就能把那麼一大袋領走,我連一盒封神演義的撲畫都買不到。 後來施工,那爆米花大爺的攤子周圍被藍色的鐵板圍了起來,我只好從學校另一個門上下學,只是可惜,以後再也見不到這般神奇的事物了。 然而我不曾料到,那條小巷將和我的童年一起封存在記憶的深處。 曾以為用堅硬的磚石砌成的老房子是最可靠的東西,它曾經把我們撞得那樣得鼻青臉腫,可只有兩三秒,它們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就被推得四分五裂,沒有人拉它一把,就倒在了濃濃煙塵中。然後,一個像藍色港灣的商業區風光滿面地拔地而起,我的生活圈也隨著時間的車輪滾滾朝前奔去。 一切都在變,一切都在進步。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高樓,轎車,平板電腦,智能手機……連朋友交流時都像電視劇裡那樣現代文藝小資。可是心裡總是有一塊兒地方永遠空著,那曾經熱鬧喧囂、熱氣騰騰的小巷,神奇魔幻般的爆米花的黑罐子,將永遠留在記憶最深處,無論時光怎樣流逝,歲月如何變遷,它們將永遠珍藏在我心中的某個位置,不會遠去,不會褪色。 故鄉,一個溫暖的詞。它是一個人漂泊在外最終停靠心靈的港灣,也是一個人歷經坎坷回來述說的角落,更是一個人收穫成果回來分享的舞臺。曾記得電影中這樣說,「回不去的世界都叫家鄉」,而那條消失的巷子便是我童年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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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意漸濃的菊島

■洪金鳳 夏末秋初的季節,我和家人搭機返澎,飛機抵達澎湖機場停穩後,乘客一出機門,第一時間感受到的是呼呼吹來開始發威的東北季風,讓人有招架不住的感覺,雖然我是成長在澎湖的故鄉人,也難以抵擋這種風的力量。 由於爸媽已逝,所以回家三天兩夜的時間,我們都在外走踏,也探訪許多景點,前面兩天的交通工具是汽車,因此對於秋天及東北季風的來到,沒有深刻的感受,只有下車到景點拍照時,頭髮被風吹得不受控制,以及看見風吹草動草變黃的景況,才感受到秋天的腳步已近。 第三天我和先生騎機車到處走逛,人在機車上對於季節的變化就會特別有感,風的強度非常明顯,尤其一車雙載,更有行車困難感。 我們還去造訪一些村里較為空曠之處,拍下不同季節的不同風貌,日子就在人類不經意之間,一日一日地向前推進,漸漸的,孩子長大,我們變老,我的父執輩都到天上做仙。 風起時,把菊島的植物都染上一片黃,溫度也逐日下降中,許多澎湖的店家已經開始在做打烊的準備,我在秋意漸濃的季節,感受到故鄉視覺綠衣換黃衣的景況,卻沒有感受到蕭颯,只存暖和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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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地下道

■周漢輝 積雨雲運移一座遠湖 哺育城市,地下道 於繁忙馬路下橫通破落老街 收容你遺下的家當── 寶特瓶,瓦楞紙皮和雨傘 守候你回來過活 像你還在天橋下留宿,一再 戒除海洛因,餵養的街貓 曉得時候,自來跟你分吃福音隊 分派的便當。飯後仍不讓你摸 只在你身邊徘徊,倒與牧師的狗 互咬相纏,依天性嬉戲 邊痛邊樂間追逐 你與牧師看著聊起彼此 皆有獨子,原來同齡 直到今年剛屆成年── 牧師來得及尋獲你,探訪地下道 說著怎樣轉任於多區教會 聽你訴說在各處邊緣與角落流徙 像遍尋那隻貓的去向 而那隻狗已老,隨牧師舉家移民 異國。積雨雲疊映湖水中 牧師已從神職退休,遛狗 和湖釣消遣,向足下的天空揮釣竿 魚線潛探天邊 暴雨淹浸地下道,鱒魚 游進來,避過所有漂浮物 瓦楞紙皮下浮出 一頁舊報紙,圖文並見天文發現 微塵和氣體成形,像花的蕊柱 足以支承虛空,更孕育恆星 那天道別前 你曾經讚歎著向牧師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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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村莊的底色

■劉太義 村莊接納一些人,又送走一些人。她時刻張開大度、寬容的懷抱,像極了母親的性格和隱忍。村莊迎來一個季節,又送走一個季節,她不停地變換著村子的顏色,又像是母親的喜怒哀樂。然而,每一個村莊的早晨,都升起同樣的炊煙,這是一個村莊最樸素、最真實的底色。 樹葉和莊稼的模樣,就是一個村莊的模樣。儘管風吹舊了院牆,雲壓彎了枝稍,村莊依然扎根在大地的腹部,緊緊護衛著她懷抱裡的一切,包括我們。陽光越明亮,她就越清晰,風雨越肆虐,她就越堅韌。村莊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她就有了根。在村子裡,還有什麼東西沒有根呢?樹和莊稼的根,屋基和炊煙的根,人與牲畜的根…… 我們有時候也會離開相依為命的村莊,出去尋找各自的遠方。無論遠方的遊子是落寞還是風光,等他再回轉來的時候,村莊仍然靜靜地站在原地。她怕遊子找不到歸途,倦鳥找不到舊巢。村莊對每一個人都不厚此薄彼,不會因一個人富裕就多給他一縷風,一個人貧窮就少送他一滴雨。村裡的人和混跡於此的雞狗貓鴨,有序虔誠、一絲不苟地恪守著繁衍大任,接續著村莊的交錯悲欣。所有關乎愛恨和興衰的起初,都是村莊的骨骼和肌肉。 在眾多成員裡,人是被村莊寵溺的孩子。而那些植物和動物,那些流浪的風和沉默寡言的泥土,才是一個村莊的代言。村莊把一切零零碎碎都寫進一步屬於自己的編年史,人們認為的小事,村莊都當成大事,春綠夏榮,秋收冬藏,一樣也馬虎不得。村莊把一部編年史鐫刻在樹的紋理裡,於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槐樹、老榆樹、老柳樹,都以年輪的形式,小心翼翼地把村莊的舊事包起來。 人的皺紋,樹的紋理,土地的水脈緊緊相連,成為一個村莊的基本脈絡。與此相關的,還有螞蟻的軌跡、飛鳥的翅翼、牲畜的蹄印以及風的歸去來兮。從第一間房子建起,村莊就有了雛形,第一棵樹栽上,村莊就扎了根。第一縷炊煙升起的時候,村莊就有了屬於自己的一朵雲彩。 我們的祖先,從風那裡索取了種子,從小鳥那裡學會了耕種,以上天為父,土地為母,四季為兄弟,以家族的形式聚集於此,以血緣的形式捆綁於此。他們把那些賴以生存的籽粒稱之為「穀」,賴以為助的果實為「果」,賴以為充的根莖葉為「菜」,我們勤勞而智慧的祖先,統稱這些高貴的植物為「糧食」。 那些村莊的創始者,以及村莊的延續者,以最大的虔誠,最高的禮儀,對這些植物動力膜拜,以感激它們用自己的血肉養活著人類。為了表達足夠的感恩,每一個被村莊養活過的人,都稱她為「母親」。 一個村莊的根扎得越深,她的炊煙越穩健。每一個小孩,都能從飄在炊煙之上的呼喚聲,分辨出自己母親的聲音。每一縷炊煙的下面,必定是一個母親被灶火映紅了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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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少年不識愁滋味 ——眷村小學話當年

■徐坤元 小時候,家中有了我,爸爸也分得眷舍,就住在海軍子弟學校側門眷舍。那原是一間日本軍官宿舍,兩戶共用一個玄關,地板全是檜木,窗戶紗網全是銅網。地板離地面有三尺高,地板與地板間,還有麻繩補縫隙。 客廳不大,與臥室用木板隔開。一家三口,終於有了安居住所,不再漂泊租屋。 後來弟妹相繼出生,前後院才加蓋。那時還沒有自家廁所。上廁所都要到學校公共廁所,上廁所,在幼小心靈上,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廁所木板有時會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有老鼠,蟑螂四處遊走,深怕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晚上,大家更不敢上廁所,因為怕有「毛鬼」! 童年,入學考試題目,用數字連連看,我連出一隻兔子,喊了一聲兔子。校方說我作弊!沒有錄取。每天只好坐軍用大拖車,愰盪愰盪去讀明德國小。所幸,半年後就轉學回海軍子弟學校。 小學一,二,三年級,可能年齡小,對學習景況,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四年級時,有印象的,也只有嚴自勉同學。 因為嚴同學功課很好。特別是字寫得很漂亮工整。加上他家有半自動,手搖鉛筆機,因此我們都喜歡去他家做功課,順便削鉛筆。 小學四年級,唐文春老師教我們,沒有多久,老師就生病了。 我跟同學去她家看她,有人說是胃癌,有人說得了腦癌,唐老師長的很漂亮,喜歡穿旗袍。後來學校才換了陳樹英老師來教我們。唐老師何時去逝,我們也不知道,傻傻地。 五、六年級,換了陳勉齋老師來當我們導師,一頭油髮,凡是數學考不好,他拿起椅板,就狠狠的打下去,那真是恐怖!每個人手掌,都被打的紅腫腫的,骨頭關節被打後,有時是紫青色的,下了課,就跑到教室外洗手台。拿出那紅腫的手掌沖水,用手互相搓揉著,讓冰涼的冷水,刺透手掌,減少疼痛感! 可笑的是,同學還互相傳授經驗,用老薑,用大蒜,看那種方法有效能快速消紅腫。 如今,過了60個年頭,我還記憶尤新,膽戰心驚!小學五年級,認識的同學也越來越多,比較有記憶,特別是熊婷同學,龐昆玲同學,一下課,就會玩在一起,很可惜,熊婷在五下,因父親工作的關係,移民美國。現在兩位同學都失聯了。另外張育秀同學,留著長頭髮,我坐在她後面,經常捉弄她,把她辮子綁在椅子上,一下課,人站起來,椅子也站起來!五下,學校改為永清國小,歸屬高雄市教育局管轄,不再隸屬海軍總部。 我們這一屆也就順理成章,成為永清國小第一屆畢業生! 小學時,學校很多果樹,大都是土芒果樹,桂圓樹,學校都是外包給包商,賺點錢貼補學校教育經費。而我們住在學校附近的同學,鄰居,就經常是包商外的「免費吃」守護者! 另外,我常跟鄰居,沿著通往陸戰隊的大水溝,跑到海軍修船廠,用木瓜稈當呼吸器,潛水在修船廠下方,撈換修的螺絲。大都是黃銅,一兩可以賣到1.5元。也是我們那個年代的外快!賣給舊貨商,再集體到舊果貿新村門口,買醃芭樂,打彈珠,過五關,比大小,贏香腸,黑輪。但是通常輸的機率最大,因為老板天天練打彈珠! 小學時,都是到小山上買早點,商家不多,但是民生需求的都有。 小學時同學幾乎都是軍人子弟,環境富裕的不多。那時還有眷糧,家家戶戶都省吃儉用,到了月底,錢不夠了,就去埤子頭菜市場,賣米條子。一張大口也只能賣26塊5毛。 所以那時,開車的偷賣汽油,柴油,家裡有打麻將的,就抽頭放賭,賺點錢,貼補家用。日子過的真是辛苦。                夏天晚上睡覺,還要掛蚊帳,沒有電扇,就用大王椰的葉片曬乾,割成扇子型,有點錢的就買雞毛做的扇子,再差點,就用竹子和紙糊成八蕉扇。直到大同電扇上市,電鍋上市,日子才慢慢改善。   小學時生活,讓我印象深刻,經常營養不夠,就去管理站,領美軍脫脂牛奶,包榖(玉米)饅頭。 左鄰右舍,媽媽來自各省都有。很會做麵食點心。也會互相傳授。 因為生活清苦,水果幾乎是奢侈品,土拔拉,番茄,甘蔗,洋地瓜。有院子的家裡,都有種木瓜,但是這些木瓜又瘦又小,常常就成為我們彈弓下的亡魂。那時,拖鞋也是木頭作的,我們都叫他為「擱拉板」,走起路來,擱拉!擱拉響,它是用一塊寬塑膠帶,釘在腳指上方,兩側用塑膠皮訂上釘子。 穿沒多久,塑膠皮破了,就只能穿一隻「擱拉板」,另一隻拎在手上走回家。 小時也沒有什麼玩具,只能自己做彈弓,竹筷槍,鐵絲槍,玩具除了圓牌,化學,彈珠,象皮筋外,就是做鍵子,萬花筒。風箏,折紙船。灌蟋蟀! 在學校,同學就是跳像皮筋,跳房,過五關,週末放假,分兩幫人馬,玩追蹤。 一0七年,我們第一屆畢業生,籌組了同學會,我榮任會長至今,前後有100多位同學有聯絡上,也辦了好幾次大型同學會,歡聚一堂。 今年,大夥都已七十歲,早已退休,到了含貽弄孫了,同學們有軍界,教育界,商界,警界。航空界…… 同學聚會時,個個都是才藝雙全,民間高手,歡樂如童年! 人生七十才開始,祈願這群可愛的小學同學,闔府吉祥如意,福泰安康,邁向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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