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自珍集/〈東風破〉.洲際導彈破重洋 有感

■子寧 一箭封喉 舉世皆啞聲噤口 直楞楞驚諤如猴 五星寂寞 44春秋 夜半夢醒 冷汗直流 東方睡獅 飽受欺凌不堪羞 到如今苦盡甘來 重振金甌 天道循環輪流走 技壓全球 華夏導彈東風破 恨幽幽 思幽幽 千年古韻誰看透 漢唐風采曾走 荒煙蔓草年頭 紛飛後 我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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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蝶豆花開,情滿人間

■汪小科 夏日週末,我和朋友一起去逛小吃街。沿著街道漫步,各種濃香迎面撲來。我沒有多留意那些火爆小吃,反而在一個不起眼的冰粉小攤停住了腳步。 這個小攤最吸引我的是那碗擺在鋪位正前端,爽眼、爽心的藍紫色冰粉。我知它是用蝶豆花著色,所以一看見它,就感到格外親切。小時候,每到夏季,奶奶都會做這種冰粉出攤。那時,奶奶常會取幾朵蝶豆花浸入沸水中,待淺藍的色絲沉入水底,結出惟妙惟肖的色花,慢慢地將水染成碧藍色。這時,奶奶就會叫我將蝶豆花水分裝成兩盆,其中一份滴入少許白醋,待暈開後變成幽紫色。再用紗布包上兩堆冰粉籽,分別放入兩盆水中。我和她分工揉搓,搓出膠質物後倒入石膏水,攪拌均勻,繼而冷藏一定時間,就成了眼前如夢幻星空般的果凍狀冰粉。 一次,我幫奶奶出攤時,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走到攤前,氣喘吁吁地說:「來碗冰粉!」奶奶給他舀了幾勺冰粉入碗,然後澆上幾勺紅糖水,撒上小糍粑、花生碎和白芝麻等小料,攪勻後遞給他。可他還未接穩冰粉,就倏地一聲倒下了。我急忙跑過去扶起他。接著,奶奶迅速做了一碗蝶豆花冰粉,喂老人喝下。不一會兒,他甦醒了過來。「這是什麼冰粉?」老人問。「蝶豆花冰粉,專治中暑的!」老人聽後連連道謝。當他正要從兜裡掏出錢時,奶奶說:「不用給了!以後再覺暑熱難耐,就用蝶豆花泡水喝。」說著,她用布包了一些蝶豆花,塞進了老人的衣兜裡。 我問奶奶為何不收他錢,奶奶笑說:「誰都有不容易的時候,幫人難處,何須回報!」不久後,奶奶將蝶豆花冰粉作為主打冰粉,以成本價出售,說是為人造福,必有福報。果然,奶奶的這一行銷策略很快就吸引了大批顧客前來光顧。小攤的人氣旺起來後,原味冰粉、西瓜冰粉、火龍果冰粉等其他冰粉的銷量都被帶動起來。生意持續火爆後,奶奶就開了一家甜品店。除了賣冰粉,還兼賣各種糕點和套飯。在做有色糕點、有色糯米飯時,她也常用蝶豆花色素做重要的添加劑。 奶奶說,用蝶豆花色素做出的美食不僅自帶清香,食後清涼解暑,還有美容養顏,補益脾胃,增強記憶力等養生功效。在奶奶的耳濡目染下,我對這種酷似蝴蝶的藍色小花漸生喜愛。只要一有空,就幫著奶奶提取蝶豆花色素,做各種美味小食。 後來,奶奶的身體每況愈下,就不再做美食了。她在家的陽臺上種起了蝶豆花,每到開花之際,她就靜靜地觀賞。奶奶在離世前還說,做人當學蝶豆花,簡單、踏實,造福於人。 現在,看到眼前的蝶豆花冰粉,我的淚水模糊了雙眼。我買來一碗,用勺子舀出一勺送進嘴裡,那酸甜冰爽的味道在嘴裡化開,然後滑入肚中,瞬間令我神清氣爽。還有那舌尖的絲滑,心頭的餘味,讓我深信:如蝶豆花一般的奶奶仍伴我左右,為我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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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桑椹的時光之味

■蘭薰 最近,另一半到附近散步,回家時帶回一盒桑椹,是路過市場臨時看見買的。他回家後,特別掀開蓋子給我看,滿滿一整盒,紫紫紅紅相間一片,綴點沉香般的紫黑暗光,纍纍堆疊的果實間,飄出一縷似沉香下沉悠遠的暗香。 「好久沒見到桑椹了,小時候常吃,還記得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是啊。多久沒見過桑椹了。 那結在桑樹上的纍纍紫紅色果實,彷彿,是塵封了許久許久的時光,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一種酸甜滋味。 酸甜中,還帶著一股似熟未熟的苦澀,彷彿成長過程必經的一道味蕾,摻雜酸甜苦鹹,一道時光之味。 桑樹,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一種樹,久到似乎是「童年限定」,只有在五、六年級生的童年時光裡,才會出現這葉片碩大,葉緣有銳鋸齒的大桑葉。 誰不曾在小學中年級的自然課中,被老師要求回家養蠶,觀察記錄幼蠶成長、吐絲、結繭,成蛾破繭而出的過程? 誰沒有回家後,急著到鄰家別巷,尋找哪兒有桑樹,找到後,向鄰家父母報告學校作業需要養蠶採桑,而換來鄰家長輩的會心一笑,慷慨贈葉? 桑葉是幼蠶的最佳食物,桑樹在舊時光裡並不少見,但總常長在鄰家別院,由一道可能鑲嵌著碎玻璃的圍牆隔著,或隱約閃爍在茂密的樹籬裡,而非自家樹上。所以,尋桑採桑常是一段過程,需要平時保有觀察力,也考驗和驗證與鄰里眷舍間的互動往來。 春季時,青翠鮮嫩的桑葉總隨著春風輕輕搖曳翻飛。採桑、養蠶的往事;和仲春時,樹上結實纍纍的暗豔紫光,穿透了層層時光。 記得童年時代,住在台南府城西華街中華日報宿舍群,出了宿舍大門,轉角一百公尺遠處,有個因有位伶俐老闆娘名喚「阿蜜」而被母親喚做「阿蜜店仔」的雜貨店。雜貨店斜對門,鄰家庭院裡,正有棵大桑樹。 那棵大桑樹,該是附近最有名,最受歡迎的大桑樹了。 因為鄰近幾里內,家家戶戶都有成長中的學童,每一家孩子,到了小學中年級階段,都得經過學校交付作業養蠶、尋桑的這一關。似乎過不了這關,便無法從小學結業,更沒辦法順利「天蠶變」地成長長大。 中華日報宿舍是日式木造房舍群落,附近,還有許多公家宿舍,記憶中包括台南郵局總局宿舍,經濟部標準局宿舍等,雖然各自成區,互不相連;但幾個街廓,由或縱橫或彎彎繞繞的數個街巷串連,形成一整區的宿舍群落。 阿蜜店仔斜對門的鄰家伯伯,在哪個單位服務工作,我不是很清楚,但總是跟著大夥兒叫「伯伯」,因為年幼靦腆,也不好多問,但父母親之間或許是相熟的。而廣義的眷舍之間,儘管屬性不同,多少是帶點親近感情的。 附近鄰居,誰家孩子上了小學四年級要養蠶了,便會自動去宿舍群中,那家擁有大桑樹的院落敲門,向伯伯拜託。 「扣扣」,敲了門,等大人出來應門了,小學童們一律把鄰家哥姐們,都曾經說過的「學童養蠶帖」,硬著頭皮,口含滷蛋般地再說一遍。 大抵都是:「學校自然課要養蠶了,伯伯,方便讓我們這段時間,常常來採桑葉嗎?不好意思,非常謝謝您。」之類,足以讓孩童頭皮發麻,神色羞赧,又應該也必須做足禮貌的,努力吹氣鼓起兩坨腮幫子,繼之用嘴尖的力氣,擠出一串符合禮貌與基本禮儀的「養蠶採桑說帖」。 因為是說帖,有陳述,有希求,總希望得到長輩的正面回應。 我們很認真的仰頭等待長輩回應,深怕被長輩回絕。沒多久,伯伯雲淡風輕,面帶微笑的說:「小事,去摘吧!但要答應伯伯,要好好照顧蠶,蠶要養的好哦!」 得了長輩允諾,孩子歡天喜地道謝:「謝謝伯伯。」,然後一哄而散採葉去。 因不方便每次需要桑葉時都來敲門打擾。我們必須自己想法子,想方設法地攀上圍牆,幾人幾手地,搖搖晃晃地採摘桑葉。 經過養蠶考驗的人,都知道蠶寶寶並不好養。 一來蠶得吃新鮮現摘的桑葉,二來,桑葉要乾淨無汙染,桑葉若洗淨也要晾乾,否則蠶寶寶很容易夭折。因此,一次採足全部需要的桑葉量放著,也是不行的。總得三天兩頭,跑鄰家採摘新鮮嫩葉,夠折騰的了。 第一次,孩子們還敲門,伯伯親自來應門,漆著紅白直條紋的木門,是台灣眷村和公家宿舍最典型的樣式。門兒嘩啦嘩啦打開,裡頭頂上一片桑葉青蔥蓊鬱。第二次、第三次上門,不好意思再打擾長輩開門了,孩子們索性直接攀上圍牆採葉。 但圍牆不平,腳底滑溜,好幾次爬上又跌下,孩童有的回家搬板凳,有的找來附近磚塊,疊高再疊高,幾人採個桑葉,弄的鬧哄哄手忙腳又亂。 一陣陣笑鬧聲,仲春時光裡在一片宿舍群間蕩漾開來,整個宿舍群落,應該都知道,又有誰家孩子來採桑了。 附近孩子們,每年都有人為那棵桑樹找上門,春夏之際,總有孩童在桑樹下頭,晃來盪去,門庭前人影晃動,窸窸窣窣,聲響嘎響,說不叨擾,還真是假的。 孩童們只為了繳交一個學期的作業,只為了幾片養蠶的桑葉而來;長輩們卻因心愛孩童,而耐心愛心的萬般成全。 鄰近孩童一批換過一批的穿梭樹下採桑,晃蕩在桑樹伯伯門庭前,至少有十年,甚或更久。孩子臉孔換了又換,桑樹伯伯卻總是每年恆常出來應門。 愛,靜靜的束在桑樹上,心,懸在青綠桑葉間。 桑樹青色新綠的桑葉極美,四、五月間便會結實纍纍,桑椹果實掛在樹梢上,如寶石。從初長的綠,在樹梢上慢慢轉紅,熟成紫紅,再慢慢映成紫黑暗光。 桑椹未熟時非常酸,完全無法入口,非得等成熟時才轉為酸甜,因此很少人提早採。院裡有桑樹的伯伯,總讓串串桑椹留在桑樹上多一會兒時間,讓果實隨時光轉,陽光曬,春風拂,慢慢催熟。 耐心的等待,讓桑樹除了有青綠的桑葉可賞,還有一連串的桑椹色譜變換色調,閃耀青綠其間,幾乎一週更換一色,一層深似一層,漸層的紫紅變換簾幕,美極了。 我們採桑葉,到了桑椹成熟期,鄰家伯伯若在家,便會隨手摘些桑椹送給我們,或叫孩子們自己上樹去採。我們雙手拿不完,便用衣服兜著,邊吃邊走的回家。 紫紅色的桑椹,吃得一嘴酸甜殷紅,也一肚子的滿足,有時兜桑椹的衣角,沾上了桑椹汁液,色澤滲入衣裳阡陌縱橫的纖維裡,染成難以洗掉的點點紫色嫣紅痕跡。 深深淺淺漾入衣裳衣角的紫紅,難以洗滌,卻像滲入衣裳纖維般,一併滲入心房。春光裡,由綠到紅,再由紫到紫紅、紫黑的桑椹寶石,也映成童年記憶裡一道鮮明特殊的色澤。 隨著春光推移,紫紅色譜翻動變色,成一道紫紅光的簾幕,伴著一抹帶著桑椹果香的紫味香風。 時光走著走著,鄰居伯伯院落中的大桑樹,不知陪了鄰近多少孩童長大。 時光走著走著,中華日報的報社宿舍,在民國七零年代率先拆除,我在小學六年級時,第一批搬離了那片宿舍群。附近的桑樹伯伯因在不同單位服務,並未搬遷,不知又再接待了幾代的尋桑孩童。 長大之後,我幾次曾回到童年宿舍舊址,當年木造低矮的報社宿舍,早改建成新的報社水泥樓房。過街探看,童年時的大桑樹,紅白木門裡探出頭的桑樹伯伯,和他的和煦笑臉,在宿舍群慢慢拆除改建後,也在某道時光之鏈中消失,不再現蹤影。 曾經青翠隨風飄搖的大桑葉,閃著紫紅暗光的桑椹果實,在之後的春風裡,也再尋不到一絲線索,嗅不到一縷桑椹的酸甜清香。 但尋桑採桑的記憶仍在,桑葉草香酸甜果香,和伯伯的溫暖和煦笑臉,都留在記憶裡。 轉頭問一起散步的另一半,「童年的桑椹真的好吃嗎?」在一個春天吹著春風的夜裡。 他搖搖頭,說:「真酸,但值得記住」。 我們都奇怪,從前童年時光,到處都尋得到的大桑樹,到底到哪裡去了?被時光藏起來了,還是躲在春夜的某個小角落裡,等著當年採桑的孩童來尋覓。 應該是不容易再找到大桑樹了。 但我們都清楚記得,桑椹酸酸甜甜的滋味。 甜起來甜蜜,酸起來讓人蹙眉的嗆酸後勁,還有難以避免的些許苦澀,都躲在桑椹紫紅汁液裡,濃縮成一道隨時光推移,一生一次,無法重來,也無法再追回的酸甜漸層人生滋味。 青梅時節宜釀酒,桑椹也宜入酒,它在時光裡自釀成一道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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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夏已長,願與你虛度時光

■王俞德 當夏日的陽光灑滿大地,草長鶯飛,荷香柳長,美好如斯。晝長夜短,白晝的漫長與夜晚的短暫交織成一幅美麗的畫卷,我懷揣著與你一同沉浸其中,品味這獨特的時光。 當黎明的曙光初現,那最初的一抹金色陽光悄然穿越窗簾的縫隙,我們的一天便在這份寧靜與期待中悄然開啟。那巍巍的山巒,宛如大地的守護者,默默見證著歲月的更迭與流轉。在朝霞的映襯下,它們顯得更為巍峨壯麗,我們手挽著手,漫步於山間小徑,感受著大自然的神秘與魅力,彷彿與世隔絕,只剩下我們和這寧靜的天地。蜿蜒小徑,鬥折蛇行,兩旁野花一路鋪展開來,通向山巔,通向靜謐的遼闊,通向內心的無限澄澈。 午後時分,陽光如火般熾熱,這正是賞荷的絕佳時刻。荷塘中,荷花亭亭玉立,紅白交織,嬌豔欲滴。它們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引來款款蜻蜓翩躚其間,荷風輕拂,碧翠微顫,令人心曠神怡。靜靜地欣賞著這夏日的美景,看流雲波心,自由自洽,聽風吹蓮葉,喁喁私語。眼裡漣漪,心中微瀾,恰似絲綢輕舞,任由心靈沉浸在這份寧靜與美好之中。 落日融金,斜陽晚照。我們站在水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中湧起一股對生活的美好祈願。夕陽的餘暉灑在水面上,金光閃閃,波光粼粼,映照出我們瀲灩的笑臉。這一刻,我們彷彿與這湖水融為一體,共同感受著人間仲夏的神秘與靈動,手與手、心與心開始相攜相融。多少過往悲欣,消散於剎那的感動帶來的豁然開朗。 夜幕降臨,燈火初上,一絲絲涼意拂過發間、臉頰、指間。我們坐在山間庭院中嶙峋自在的石凳上,享受著這份出世的寧靜與美好。庭樹森森,疏影橫斜,短笛悠揚,蟲鳴起伏,流火斜飛。此時,我們敞開心扉,暢談著彼此的心事,分享著快樂與憂傷,彷彿時光就此永恆。 月上中天,皎潔如水,舉杯邀月,把酒言歡。月光下,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彷彿與這天地融為一體。杯中時半時滿,酒入柔腸,化作萬種風情,如星辰璀璨。我們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憧憬著未來的美好時光,讓歲月在不經意間緩緩流淌。 當新的一天再次破曉,朝露未晞,晶瑩剔透。我們相視一笑,心中朝暉萬縷,情絲纏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愛不知所終,倏忽而逝。在這晝長夜短的夏日裡,與你共度時光,願有所歲月皆可回首,而深情白頭不是幻想。 在這漫長而短暫的夏日裡,願我們能一同虛度時光,享受這份難得的寧靜與美好。這不僅是一種生活態度,更是一種人生境界。讓我們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寧靜天地,與愛人或朋友共度這寶貴的時光。讓我們珍惜每一個瞬間,感受生活的美好與溫暖,讓這份寧靜與美好永遠伴隨在我們身邊。 即使是虛度,我也願意。分分秒秒,雖何其短暫,卻是命中永恆的記憶與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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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浮冰際遇

■紀小樣 Ⅰ 在罕無人跡之處 教我浮虧水藍的邊界 教我蝴蝶的步伐 教我躍身擊浪 教我離開你的 格陵蘭 (我一度懷疑這到底怎麼 在水族之間被誤傳為 一句髒話……) Ⅱ 比愛斯基摩的犬吠悠遠 木鼓正在表述一個失傳的神話 薩滿巫師非常嚴肅地告訴我 鐵達尼是鐵瘩泥的錯譯 而其實它也只不過是 冰山放出的一顆流星 Ⅲ 這是永晝 但我們千真萬確看到 落日在神走過的雪地 留下血色的凹陷 雪鴞飛過了月亮的下弦 凌空拍給了我 一根次級飛羽 Ⅳ 目前我還可以為你繼續躺成 一座繼續崩塌的城 我或許不再尊崇他的指示 也答應你可以離開北極 但至少一定要駕駛出一隻 比雪還冷的獨角鯨 Ⅴ 逃過了劍齒虎的覬覦 猛獁象的一聲嘆息 遲遲無法凝結成冰 洞熊知悉 在雪地裡留下足跡 比在岩石裡留下顱骨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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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初春水黃皮

■陳煌 我由電腦相冊中很容易快速找出一張曾拍攝的圖片,初春的水黃皮。 那是天空一塵不染的湛藍一色,清風在髮間吹拂,無雲清晨,河邊杳無人跡。 這之前的約一小時,我就披衣下樓後快步抖擻前行,穿過依然睡眠中的深夜馬路,沿路再轔轔向南,那裏可以接上老街的外圍,然後抵達碼頭,由碼頭的河的另一端步道進入,越經一小片再熟悉不過的水黃皮樹林,再順著潺潺水聲,從一座橋墩下開始漫步而出,自在地踏上河邊安靜偏僻的小步道而行,沿途的河岸又是一排斷斷續續的枝葉茂密熱鬧的水黃皮,此時,風已然因河道的開闊空間而放開心情稍稍轉為快步疾行,推開了早先遺留稀薄的遊雲,和魚肚白,也推動了沿岸水黃皮的樹梢葉片紛紛翻飄作響,它們如拍岸的潮汐河水,一波接一波,與潮汐水聲相應和。 天色逐漸開朗,我已暫時離開城市的呼吸,風迎面而來,但小步道旁的芒草的芒花已然不知去向,乾枯細緻的芒莖空落落地舉著,不知如何是好,不過,河岸的水黃皮似乎早一步就伸展出嫩葉了,還有比春天更具期待的季節嗎。 這些水黃皮葉片在春陽清晨中翻飄出鵝黃色可喜的一面,然後風速又翻開其他嫩青的葉片,襯著湛藍天空,鵝黃與嫩青相間紛飛響亮葉片的樹梢,任由風將薄薄輕輕的樹葉熱鬧飛揚地吹出颯颯的清響,有種野性的音律,和情調。 我就是去看河岸原生樹水黃皮的,就該在這種天籟,與風情中看水黃皮才有意思,尤其在春風也翻飛起髮際,及衣襟的季節,颯颯清響的水黃皮卻是河邊最灑脫,自在,和亮麗的景觀樹了。 一千多年前,白樂天在杭州當次史時,政平訟簡,所以如果遇到貧民犯法了,便只要他們在西湖邊種幾株樹以抵罪過,因此,這位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當了幾年官後,西湖的樹木已然成蔭。 想必,當時身處國力衰微,戰亂不斷,政治腐敗時代的白居易,卻也嚮往淡泊寧靜生活,自然在當官時也能厚愛百姓,自是熱愛自然,所以在一千多年前的他,也比後來寫「欲養鳥莫如多種樹」的北宋蘇軾更早數百年,儼然已是一名愛樹生態的先驅者了。 清晨清風中,我穿過一株河岸作響的水黃皮下,走出很遠了,又不禁回頭看望,那樹梢天際清朗蔚藍,也是一副淡泊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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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從一張白紙開始

■耘之 點開廣播APP,樂音輕聲流瀉,取出紙與筆,開始依著老師給的圖稿,學著構圖起來。 花甲之年,開始學拿畫筆,學著從一張白紙開始,不預設目標,不多想能學到什麼程度,純為享受過程的喜悅,就像老師第一堂課說的:畫畫是一個過程,訓練手腦並用的能力,從修修改改中完成作品,過程才是最重要的。是啊,人生不也一樣,從慢慢修正想法、調整心態中學著面對不得不的變與不變。 第一堂課,老師在桌上擺了三個餅乾盒,教基本構圖,講解透視概念,示範水性色鉛筆塗色技巧。初學的我,握著筆,完全跟不上,有消化不良之嘆。課後,畫個幾筆,塗個幾下,個把鐘頭倏忽消逝,有時告訴自己再塗十分鐘就好,但猛一抬頭,幾十分鐘過去了。 接下來,畫古厝。我看著古意的建築,頗喜歡,但想著,這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畫得出來?老師續強調透視概念,講解如何抓取透視點,我在自我質疑中揣摩著往遠方延伸的概念,忽而頓悟:心,不就是個透視點?凡事向著心的方向,以心的寧定為依歸,不讓情緒因小磕碰就扭曲,生活因小挫折就變形,學著放下些什麼,才能靜下心來沉浸塗塗改改的沉靜與美好。而在塗塗改改中,竟也將作品完成了,成就感像海風夾帶的、肉眼看不出的細沙,悄悄積累,不再在乎花了多時才塗好色的紙盒作品,在上水的霎那糊成一片泥糊畫。 體驗過水性色鉛筆,改用水彩作畫,畫白花沙漠玫瑰。沙漠玫瑰,花名似藏著啟示:即使處於乾燥沙漠,也要努力生長,開出玫瑰般花顏?於是,我上網補充花知識,卻得知沙漠玫瑰屬夾竹桃科,整株有毒,非沙漠植物,只因花色似玫瑰而得名,植株其實與玫瑰無涉……對沙漠玫瑰有了粗淺認識,但心思卻更搖擺了:上次畫水彩應是國小的美術課吧,幾十年前的事了,如果那也算畫過水彩的話,「我能畫得出來嗎」再度震搖信心。 大概構圖後,取出調色盤、水及顏料,從零開始。上了課才知不透明與透明水彩的差別的我,茫茫然,光調色就卡關了,心裡念著紅橙黃綠藍靛紫,眼盯幾管老師建議購買的顏料,卻老是調不出想要的顏色。 經過幾天的努力,終於有點樣子了,看著利用留白方式呈現的白色花瓣雛型,想起老師說的留白的重要,也想起電影《大青樹下》歸亞蕾飾演的伍太太說的:留白,少了不行,多了也無益。 之後,畫貓,畫文面阿嬤,難度越來越高,我花在畫畫的時間越來越長,但心更沉靜了。 * 四個月來,學著從一張白紙開始,而這兩年多來,我的人生也是從一張白紙開始的。 二O二一年的一年裡,一月初外子突地闔眼遠去,五月中新冠肺炎疫情大爆發,九月底我卻走入化療,內憂外患極度試煉身心,生命與生活陷入此生不曾有的困境,白紙那般。 化療期間,每天都是挑戰與未知,日子過得戰戰兢兢,惶惶恐恐。夜裡,閉上雙眼,已逝的父母、外子紛紛入夢來,生前即多年不見的伯母雙眼狠瞪地向我直直走來…… 即便治療結束,但身體猶虛弱,為防感染,「離群索居」成了原則——我不敢輕易出門,親友為防將病毒帶給我,避免來探視。 晝間,孩子上班去了,獨自在家的我,除了自己還是自己,與外界的關係等於零,儼然社會角落的孤獨者,群組裡偶爾傳來的關心成了唯一的溫暖,卻不足以餵養漫漫長日的失魂落魄;以前,爬山、當義工、上社大、採購、上圖書館……尋常不過的事都成了遠在天邊的雲彩,碰觸不到的夢想,生活留白太多,每天醒來便是茫然;生活反差太大,擔心焦慮太多,雙腳緊繃,嚴重脹氣跟著來,神經內科、復健科、腸胃科、骨科、血液本科,旋轉木馬般一圈轉過一圈,答案始終無解,直到在精神科尋得解答。 如今,兩年多過去了,就像學畫,我學著在人生白紙上慢慢構圖,緩緩上色,從塗塗改改中將生活拉回正軌,從質疑與驚懼中龜速「走回人間」;害怕復發的壓力始終都在,但我歸隊爬山、上社大……努力地在生活白紙上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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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關於我的技術性錯誤

■雨曦 很想跟母親說: 逛UNIQLO總覺得模特盯著我 與手上那杯剛買的波霸鮮奶茶 才喝了五口,嚼的過程裏 一隻飛蛾撲進燈罩,民眾沒有看見 像模特背後的鏡子裏,側身 以及偷窺 液體順著吸管回到該擁抱的液體時 母親把一條黃色連衣裙 從高處抽起,進入了更衣室 父親喜歡在我放學之前 獨自進入花店,他形容浸泡在營養液的 花,過分美麗 沒有告訴我插進與抵達時 襯衫潔白,賣花的並不是同一個人,他習慣抽菸時 撫摸我的胯下,捧著 跟家裏弟弟摔破的那個花瓶,很像 當區分我們的臉頰壓在他們的肩膀時 大拇指習慣在喉嚨處 輕蹭。那個稱呼父親的女人,晃動翅膀 夏天就是觸碰大海跟弟弟的機會 每次離家出走都是逃避吵架的前戲 母親隨電梯消失,假裝那隻 雙眼透光的飛蛾 重回墓園,他們嘴巴裏掉落的舌頭 如化學染料後的花瓣,用手拽下 蝴蝶的翅膀。 在那個夜晚的房間裏,弟弟赤裸的躺在床墊上 肚子凹陷 遠處的焚化爐,重啟 民眾擁擠在街頭中表演抗爭,我們的衝突 是生命流逝時 不能潔白。他們把塑膠吸管插進彼此喉嚨時 我的腥甜跟弟弟一樣,不滅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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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善良

■劉洪貞 那天清晨台北氣溫八度還細雨紛飛,當我和幾位機車族,並排在某路口等綠燈時,忽然看到一個戴著黑絨帽,拄著拐杖的老爺爺正在穿越斑馬線,因他動作很慢,路中停了四五輛的車子在等他。 眼看兩邊的小綠人已開始起跑,綠燈裡的黃色數字從三十在倒數,而老爺爺只走了三分之一,當一群路人正在為他著急時,忽然看到一個年輕人停下機車,快步地跑在他前面蹲下身子,背起他往前衝,這才讓大家鬆了一口氣。 前天中午在母子檔攤買魚,約三十出頭的兒子寡言卻敬業,總是把魚蝦處理得很乾淨。微胖七十多歲的媽媽喜歡碎念。在等他處理魚時,正遇上清理垃圾的阿伯推著大車過來。兒子連忙把魚攤的一大包垃圾往車上丟,順便把我剛剛買魚的三百元,塞進阿伯的褲袋,然後很禮貌的對阿伯說:「辛苦了!謝謝!」 媽媽看到後重複的念著,我們每天都有交清潔費,為什麼還要給他錢?此時兒子表示,魚攤的垃圾又多又臭,推起來很累人,我們偶爾給他一點小費,就當請他喝杯涼的,有何不可?媽媽聽了低頭不語。 記得三四歲時,爸爸每餐餵我吃飯,就教我背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他邊教我還邊舉列說故事。印象中他最常說,善良是從純潔質樸的心底出發,對人事物都用美好的態度,去對待和相處,這樣彼此就能感受到溫暖和快樂。我似懂非懂的,聽了只會傻笑。 感謝爸爸從小就用各種方式,帶給我不同的善意啟蒙,讓我數十年來,可以在平凡的生活中,因感受到它所帶來的溫暖,而感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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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單的詩生活

■綠蒂 卸下了歲月的負荷 詩生活變成簡單而輕盈 旅行 只要有心情晴朗的天氣 行囊 充塞的是音樂和詩集 音樂 是席琳狄翁高亢的女王氣勢 是載娜溫納鄰家女孩的親切 詩集 是隨風翻閱的篇章 是自然悠閒的閱讀 廚房 只有新鮮的蔬果 加人文氣氛的調味 思念 不必負擔或選擇 只有放手或離開 居所 一方寂靜的隱居 就是自我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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