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東海大學

■渡也 海在山上 我和內人在海中徐行 遠離塵世、海岸 經過好長的一段路 鞋子忽聞咖啡香在虛無縹渺間 腳印執意往Dante方向漂過去 我望著咖啡店大玻璃窗外 思維浮沉在黑咖啡杯裡 內人和南非國寶茶溫熱地談心 店內偶爾閃爍大學生的呢喃 和冬天的寒意 我拿出悠閒的紙筆 寫下這些航海景象 然後天空開始下起細雨 我和內人繼續緩緩漂流 在東海遼闊寂靜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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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座老飯店,半部民國史

■陳富強 美國哲學家杜威、日本文豪芥川龍之介,蔣介石、宋慶齡、宋美齡、蔣經國、李叔同、胡適、陳寅恪、徐志摩、魯迅、沈從文、張愛玲、南懷瑾、張靜江……。他們都曾在新新旅館下榻,留下履痕。其中,有人僅僅在此暫作停留,感歎一番春花秋月的美景,而有人則留下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美好回憶,比如胡適。 1923年6月8日上午8點15分,胡適在上海梵王渡站上火車,下午1點10分到達杭州。這天,是林社祭日(紀念清光緒時杭州知府林啟),他和先期抵達的高夢旦(時任商務印書館辦編譯所所長),以及林啟的後人一起參加了紀念活動。就在這個黃梅天,胡適入住了新新旅館中樓403房間。那次,說是出差,其實胡適是為了看表妹曹誠英(字佩聲,是中國農學界第一位女教授、著名作物遺傳育種專家。《胡適日記》裡也寫成「珮聲」)。 在杭州休養的這段日子裡,曹誠英與胡適形影不離,最後乾脆退了新新飯店的客房,在煙霞洞的清修寺裡度過了讓胡適流連忘返的三個月。胡適的這場「風流債」正是後人所說的「煙霞洞之戀」。 胡適是習慣寫日記的。從1911年的美國留學生時代,直到1962年發病去世為止,他寫了50年的日記。不過,其中間斷了十多次,在杭州的三個月,日記後來消失了,而這三個月,正好是胡適與曹誠英在「煙霞洞」熱戀。個中原因,民間多有猜測,倒也大致八九不離十。胡適這段日記,可窺他與曹誠英在杭州的生活:今天晴了,天氣非常之好。下午我同珮聲出門看桂花,過翁家山,山中桂樹盛開,香氣迎人。我們過葛洪井,翻山下去,到龍井寺。我們在一個亭子上坐著喝茶,借了一副棋盤棋子,下了一局象棋,講了一個莫泊三(莫泊桑)的故事。 1923年10月3日,胡適在日記中寫道:我這三個月中在月光之下過了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後來,曹誠英寫信給胡適,署名是「一彎新月」。而胡適則以一首《多謝》複之: 多謝你能來, 慰我山中寂寞, 伴我看山看月, 過神仙生活。 此後,胡適與原配夫人相守到老,而曹誠英則終生未嫁。 胡適在新新旅館住過的房間,後來被命名為「藏暉室」。魯迅那一間,稱「百草園」。李叔同的是「長亭外客房」。林徽因和梁思成住過的房間叫「人間四月天」。「家春秋」是巴金住過的。「大學者」是蔡元培下榻的房間。《蔡元培日記》有記載:十三日十時,抵新新旅館,晤適之、夢旦,我寓四十二號房……在中國的旅館中,恐怕很少有像新新旅館這樣,充滿了如此密集的文學記憶。 菜單上也有「胡適家鄉菜」,我特意點過,是青菜、蘑菇、蛋餃、蝦和豬油渣。要說味道,也就那樣,不過,因為有了胡適的元素,就顯得有些不一般罷了。還有一道「美齡蔬菜沙拉」,上來一大盤,與平時見過的蔬菜沙拉並無二致,但一到新新旅館的餐桌上,就身價倍增。 名人們的照片懸在改名後的「新新飯店」底層,皆黑白。我最近和首長帶孩子去吃飯,我連發兩個朋友圈,第一個是「說是來吃飯,其實是看人」。第二個則是「飯吃完了,人沒看完」。所附照片悉數為翻拍。 在照片牆上出現的大人物,基本都是兩人或多人合影,只有王映霞是一張獨照。照片上的王映霞身著碎花旗袍,她目視前方,神態和表情自然大方。邊上有幾行簡要的文字說明:「當年有「杭州第一美人」之稱,1933年4月,王映霞和丈夫郁達夫一起下榻新新旅館。」在同一個空間裡,隔著一條走廊,在另一面照片牆上,還有一張郁達夫和原配夫人孫荃的合影,孫荃坐姿,懷抱一嬰兒,郁達夫身著西裝,站在孫荃身後。這張照片沒有說明拍攝時間,也沒有說明他們是否在新新旅館下榻,但照片說明文字則如此:「1933年4月,郁達夫曾下榻新新旅館,並寫了大量山水遊記和詩詞。」 1921年5月,日本文學一代宗師芥川龍之介以日本大阪新聞社海外特派員身份訪華來杭,慕名下榻新新旅館。5月4日,他在給友人的信函中寫道:「來到杭州,眼下在新新旅館一室豪飲特產老酒。窗外是暗無星月的西湖,可見熠熠螢火。鄉愁油然而生。」回國後,他寫出了《中國遊記》和《江南遊記》,其中對新新旅館有詳盡敘述。 新新飯店西樓的「孤雲草舍」,是一棟保存完好的別墅,老房子,中西合璧,回廊巨大,穹頂高聳,風格洋為中用,名字中為洋用。「孤雲草舍」的取名據稱來自孤山上的石刻「孤山一片雲」。 也是在「孤雲草舍」,西安事變之後,蔣中正的文膽陳布雷,在此替他整理日記。被認為是研究西安事變的重要史料之一的「西安半月記」,就在這裡起草。 許多年以後,浙江話劇團排了一出戲《新新旅館》,講的還是胡適和曹誠英。 《新新旅館》講述的是1923年秋,胡適借從北京南下講學之際,背著妻子江冬秀與相愛的曹誠英相約在杭州新新旅館見面。兩人雖小別重逢,但胡適的本意不是為了續愛,而是迫於家庭和社會壓力要在有限時間裡說服癡情的曹誠英答應墮胎並分手。胡適雖學貫東西,以宣導「白話文」、領導新文化運動聞名於世,宣揚的是個性解放、思想自由,卻依然屈服於傳統的束縛、思想的自律;花季年華的曹誠英情真意切大膽尋愛,飛蛾撲火般死纏爛打,也無濟於事。期間,胡適的學生汪靜之、朋友徐志摩、啟蒙塾師胡樹昌先後登場充當說客表明立場,懷有身孕的曹誠英決然一搏,胡適卻因此更認清了自己…… 宋代戴復古的《寄興》說:「黃金無足色,白璧有微瑕。求人不求備,妾願老君家。」意指「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胡適與曹誠英在西湖邊的這一段戀情,似乎就是一個恰好的注釋。 1913年開業的新新旅館,在杭州城的老旅館中,是真正的「老字型大小」了。然而,有一件小事卻尤其令人感歎,也值得所有企業借鑒。2002年,新新飯店收到法國設計公司的通知。作為當年的設計方,他們告知新新飯店:「飯店80年的保養期已到,請注意使用安全。」 1923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西湖遊覽指南》中如此提及新新旅館:「建築精美,風景天然,飲食一項,兼具中西。遊湖者居此為適,西人尤樂之。更備有遊山之藤輿,泛舟之瓜艇,意興所至,悠往鹹宜……」這個廣告詞,在時隔百年之後再來細讀,依然驚豔。 一座老飯店,半部民國史!說的就是杭州新新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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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些花生事

■南峽 九月中旬和姐妹們到新竹去拜訪久未碰面的堂哥,我們聊了許多童年的趣事,有些事已然斷片,模糊到讓人幾乎忘了的存在,即便努力回想,也是很有限。但當聊到幼年時期在故鄉採摘花生的情景時,大家卻都是記憶猶新,也許這樣的記憶太鮮明也太深刻了,即便經過了數十寒暑,依舊不曾從記憶中淡去。 我們的共同經歷是在花生田裡採摘花生,時不時都會遇到不速之客——毛毛蟲和眼鏡蛇等,但小小年紀的我們,竟都能表現出無所畏懼和處變不驚,現在的我們回想起來,都覺得當年的我們好勇敢,膽子也很大,也許是環境使人堅強,又或者是見怪不怪吧。而當採摘完一竹籃的花生後,大人總不吝會給我們一塊錢當作報酬,而這一塊錢可好用了,我們剛拿到手,馬上就貢獻給店仔口的柑仔店,買了我們愛吃的芒果乾和鳳梨乾等,堂哥和表弟則去買彈珠和尪仔標。我們吃得嘴裡甜滋滋的,也玩得樂呼呼的,農作的辛苦,早就讓我們拋諸腦後了。一講到花生事,我們的話題似乎可以源源不絕,堂嫂在旁聽了欣羨不已,因為生長於都市中的她,對農事很是陌生,只能羨慕而已。 在返程的途中,我們特別繞到了故鄉雲林去祭拜祖母,在要去祭拜祖母的田間小路上,兩旁都栽種同一種農作物。已近五十年沒有參與農作的我,不知田裡栽種的是何物,我和二姊,妹妹猜了老半天,就是猜不出來,走在前方的大姊,聽到我們的談話,馬上就說那是花生,還是大姊經驗老道啊。真的好巧,才和堂哥聊完花生事不久,馬上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畦又一畦的花生田。看到了花生,嘴饞的我,馬上就想到祖母和媽媽的炒花生。 那時廚房裡有一口大灶,磚造的灶台上放著大大的鐵鍋,爐口裡的木材正嗶嗶剝剝的響著,此時的祖母和媽媽先在鐵鍋裡放了些粗鹽,然後再將花生倒入,接著就是一連串炒的動作,她們揮著汗水,不停的、緩慢的用鍋鏟翻動著鍋裡的花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著那鍋鏟碰觸鍋底的聲音,慢慢的由拖拉沉重,漸漸變得順暢清快,也聽得出花生彼此碰撞時的清脆,知道這已近炒花生的尾聲了,早就迫不及待的在旁候著。那撲鼻而來的香味,還沒吃下口就讓我口水直流。待我湊近,想要用湯匙鏟一把來吃時,媽媽連忙阻止說「小等一下」,只見媽媽起鍋前又噴了一次冷水,再度翻炒,祖母說這樣炒出來的花生會更加酥脆好吃。不知是花生的香氣太過誘人,還是其他手足即便在忙別的事,仍惦記著廚房裡正在炒花生,待花生一炒好,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都聚攏到廚房裡來了,還沒有等媽媽將其放涼裝罐,已被我們吃了大半,每次祖母都會笑笑地說下次再炒多一點,但彷彿花生炒得再多,剩下的永遠都是一點點。裝罐後的花生,說是用來配稀飯的,但多是讓我們當零嘴去了。 祭拜完祖母,偶見一農婦在農作,我們停下腳步與之寒暄,說來真是慚愧,到現在才知道十一月是花生收成的季節,以前年紀小,只知傻傻地跟著大人到田裡工作,著實不曉得花生何時收成。她很熱情的跟我們述說這幾年花生栽種的情形,也述說她的憂心,說現在願意下田工作的人愈來愈少,不知她的花生還能再種幾年。我們聽了也是有幾許的感慨,也許這是社會變遷下必須面對的課題吧。 而故鄉的廚房已改建,大灶早已不知去向,而當年揮動著鍋鏟炒花生的祖母和媽媽呢?祖母已仙逝好多年了,現在的媽媽則是不良於行,早已不做不管廚房事了,她們在廚房裡炒花生的身影,真的只能在記憶裡追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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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人的家家酒

■羽毛 近年來投入家庭生活後,好友圈漸漸疏離,歲末年終才又陸續搭上線,眾人回味起過往的種種,為重溫往日與聯繫感情,三五好友嚴選露營場地,攜家帶眷齊聚日月潭,在冬日裡欣賞山城裡的美。 此次露營初體驗出發前還有一件小插曲,因寒流來襲,連日的低溫與冷冽的天氣讓身處溫暖南國的我們,遭遇到整理行李的瓶頸,為求身體保暖,耗費一番工夫,把家裡所有禦寒衣物搬出來清點,方才安心啟程。 露營日恰逢聖誕佳節,眾人私約以聖誕節主題來搭配衣著,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穿著紅紅綠綠的外裝,在偌大的草坪上格外生趣,尤其小孩們興奮地東奔西跑,形塑出一幅生動的圖畫,不僅小孩消耗體力,大人們也消耗了不少手機記憶體容量。 該處露營場地位於魚池鄉的邊陲,鄰近觀光客鍾愛的日月潭,有別於人潮擁擠的觀光區,此地著實好山好水好幽靜,算是深山中的一方淨土,自己提前抵達,好奇心驅使下與老闆閒聊,原來魚池小鎮交通來往不易,其農產傾銷與人力就業幾乎倚靠日月潭觀光維生,渠從前長年於日月潭經營立式划槳SUP,但因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加上冬季業績欠佳,導致生意急轉直下,幾經思考才將自有土地親自設計,重新規劃成特色露營區,搭上戶外旅遊的風潮。 洛桑心語曾述:「當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同時會幫你開一扇窗。」許多人面臨困境時,經常會裹足不前,甚至一蹶不振,但一般來說危機也是轉機,自己從言談中了解老闆對於這片土地的熱愛與永續經營的理念,更欣賞老闆在疫情寒冬中轉型的勇氣,其樸實與堅毅令人感到欽佩。 不可諱言的是,露營作息與平時都市裡的生活大逕相庭,華燈初上時,老闆撿拾木塊為我們升起營火,希望我們拋棄3C產品,浸淫在山水的環抱之中,把營火當成戶外的電影,而老闆說露營更像是大人版的家家酒,吃飽喝足後,我們圍著營火談天說地、閒聊敘舊,雖然夜晚氣溫驟降,但我們的心裡都很暖。 隔日,起了個大早,雲霧繚繞、陽光灑落,氣溫沒有想像中的冷,經過昨夜的美好,身心靈都被洗滌了一番,不過老闆更早起,精心為我們準備早餐,從蔬菜、果汁、雞蛋、饅頭等食物,皆是手作生產、有機無毒的良品,讓人無比讚嘆。 Netflix影集《此時此刻》內曾述:「閉上眼睛是為了逃避,不去看我們該看的東西,甚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可以甚麼都看到,也可以假裝甚麼都看不到。」這套生存法則在露營世界裡可謂不適用,因為所見所聞都很新鮮,而這次成員大都是露營入門客,雖然事前需要準備很多東西,卻一試成主顧,原來露營像極了愛情,酸酸甜甜的,卻又回甘。 眾人離別時尤其不捨,相約春季再見,在生氣蓬勃的春天,品嘗這一道大人的家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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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迴圈

■希米 隔壁正在裝潢,敲敲打打近個把月。停了一陣之後,昨天又開打。也不知道要打多久。聽說最近要開幕,所以一直在加班趕工。 前不久,隔壁的隔壁,也上演了這麼一齣戲碼,情節都很雷同。 夜間不過五六個小時,去頭去尾,應該足以彌合兩個世界的裂痕。 他不知道三天是長還是短?就如同他不知道五六個小時在一天裡到底是長是短一樣。或者,那真的能造就一種慣性。 裝潢都結束了。也不知道是最初就有,在阻斷了許多音源之後,突然就只剩下這個敲牆聲,從夜間十點持續響到隔天中午。問了許多人,找了很多地方,都無果。只要沒能在十點之前睡著,便又持續強化無眠力道。 那種噹囉噹囉的聲音,用扇葉狂吹海浪席捲都掩蓋不了。即使用極度呼吸到幾乎斷了氣,聲音依舊在腦海迴盪。就是後來寫個字,只要紙下有一點空隙,便又聽到這樣的空響。 「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這松子,不至於落了一整夜吧!更不至於落在封閉的水泥牆上吧。 他開始製造聲音。比如說,大笑。比如說,放音樂。又比如說,學木作。敲敲打打,斷斷續續。 這就是他的目的。歲月靜好若不能在同一個時間滲漏,至少我們都要能稀釋,因活在共同空間而產生的無窮迴圈。也因為只有去習慣,才能在無窮迴圈中,找到跳脫的力道。 或許也根本不用跳,跟著迴,說不定就會看見殊異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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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蚊事

■耘之 「嗡——」天濛濛亮的清晨,一個聲音擾人清夢。 蚊子?雖睡眼惺忪,判斷力薄弱,但,不可能啊,我睡在蚊帳裡耶。 而莫非……須臾間,我的意識突遇翻身的地牛,整個被震醒了。 意識醒了,但體內內建的慵懶還沒醒。我兜轉頭顱,雙眼雷達那般。幾秒鐘後,「果然。」雖黑圓小物,但掛在米白空間,還是太顯眼了。我猛地坐起,「看你往哪逃」,雙手伸向頭頂上方帳褶處,合掌的瞬間,竊笑起來。 回到慵懶姿態,不一會兒,我忽有所悟。再度起身,仔細檢視起兩腳踝,籠罩心裡幾天了的雨霧終於散去。 勞動節那天,沐浴時,被兩腳踝的狀況嚇得非同小可。尤其右腳踝,二三十個紅點,光外側就近二十個,小紅豆般積攢,密密麻麻,而左腳也是,惟數量少了些。 「怎麼又這樣?」不痛不癢,我著實驚嚇。 幾年前,一趟吳哥窟旅遊回來,我莫名感染,住院五十天。出院後始終查不出感染源的小腿肚,皮下屢出血,尤其重新歸隊爬山後,成片的紅點,彷若寬紅飾帶經常套在腳踝上,沾不上美的邊尚且怵目驚心,總要一段時日才消退。醫師研判可能之前的感染引起,也可能因爬山血管承受的壓力較大,血管彈性不足,囑我服用維他命C補充劑。此後上山頭,我改穿筒身較寬鬆的襪,捨棄會壓迫血流的護膝,情況漸獲改善。 然而,節前的登山日,我離隊,遠離山林,和結緣四十年的老同學相約后里,一雙隱藏襪加輕便球鞋,雙腳未多勞動,雙踝自在逍遙,怎會又這般?而確定的是,前一日雙踝並無異狀,我不禁納悶且驚恐起來,浴後還拿出手機拍下,待下次回診時要給醫師看。 隨著那蚊壽終正寢,我擔憂不再;紅點杳無蹤影,心情彷如雨霧淋刷後的山林,蓊綠,明亮且清新。 陽光露臉了,從窗外射來。我再度回到舒坦姿態,任思緒翱翔。 突然意會右腳踝外側紅點較多,應是我側睡之故,而這幾天手腳偶有紅點,應也非我以為的上網或做飯時被偷襲,也是那隻蚊的傑作吧。想著想著,我竟同情起牠來:牠已被關在網裡五天了嗎?這五天來,牠每天飽食後該也想如往常或像網外的其他夥伴,吃飽喝足了找個天花板或牆壁,或人類根本不會發現的安全角落,安穩地打個小盹,好好消化以命拚來的精華,不必理會人類的火眼金睛吧。 思緒繼續翱翔,人們為了鵝肝的美味,不斷讓鵝隻過食的影片,也浮上腦海——這蚊和那些鵝豈不運命雷同?肥甘在前,但饜膩了卻脫身不了,只能等著被宰。鵝係人類因素造成,但錯估境遇的蚊,不也一樣可悲? 可悲,我也曾是。 那是沒有蚊帳的日子。 春夏之交,蚊的繁殖季,牠們也許趁我開窗澆花之際,或上班上學的家人歸來之時侵門踏戶。不請自來的牠們,根本不把人當回事,以小搏大,本領高強,敗餒的常常是人。 而我就是。總是最早關燈就寢的我,常常成肉靶。 情況往往是這樣的。我剛躺下不久,嗡嗡聲傳來。我起身,開燈,持穩電蚊拍,但敵人不見了。我再躺下,不久,嗡嗡聲再度響起……一次兩次三次,情節周而復始,四季輪替一般;一隻蚊就可能奪去我的睡眠,何況有時滅了一隻又來一隻,搞得睡神也保佑不了我,一夜不成眠,隔日精神萎敗,作息昏昏欲睡。 陽光都快曬到床鋪來了,一家子的早餐還沒著落呢,再續躺下去就太不像話了。 「原來是我自己嚇自己。」掀開蚊帳,一日愉悅於焉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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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飛地留言 蝴蝶谷

■謝予騰 我們一起,走到利嘉溪的緩流區 將啤酒的回韻 倒進深夜和山的影子裡。 話題像過亮的燈光,掠過水底蝦群的眼睛 此刻,該如何誘導 才能讓咒語 鑲入你的靈魂與情緒? 我們擁有不能被附屬的命運。你知道 就算緊抓著神話 急於盤點將要升起的星星、太陽和月亮 也無法抵達更快的遠方。 所以,多點一壺加了沙士的保力達 讓溪水汩汩地述說,並傾聽我們 努力保有的故事。 緩流區邊,山和水族們都喝醉了 但我不知道,有多少回韻 還停留在你 無力言明的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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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餘震

林瑞麟 掛了老闆電話,他收拾廚餘,眼皮開始沉重,胃裡面不只是食物,還有一天的疲憊。政論節目裡無所不能的名嘴正在互相吐口水,他打了一個比夜色還濃的呵欠。   「妹妹啊,我跟你說,以前你阿嬤在世的時候教我:『阿公進門,要給他放拖鞋,然後倒一杯茶。』我都一直照著做,直到阿公過世。現在,你可以倒杯水給我嗎?」他先引申,然後提出想法,不亢不卑,像個合宜的倡議。   女兒划開藍光,從手機裡走出來,然後釋出一團煙霧,以山道過彎的姿態,壓低身子,遁入房間。他隱約看見她的眼神死,開始後悔,而且覺得不祥。   家的板塊早已位移。牆上那幀佛像,忽然抖了一下。孩子的媽挾帶強大的氣場現身,手指頭像一把無限伸長的光劍,超寫實的指著他的鼻子說:「你是沒手沒腳嗎?喝水自己不會倒嗎?」銳利的高頻,穿刺他的耳膜!   好險,女兒很乖,還在學校社團裡忙,三年前,孩子的媽已經另組家庭了。電視上,他們正為108課綱該不該有禮義廉恥的文選而交鋒。好渴,他去開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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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落雪泥

葉雪蓮 落雪泥,一個美到你心碎的花名,一種驚豔到你窒息的花。 初次聽到這個花名的剎那,我的心為之一顫,感覺三兩片雪花擦過枝條的聲音,在耳膜輕扣,眸底也好似展開了暮雪千山,白雪鋪秀的畫面。光這名字撩撥起的禪意、詩意,就瞬間捕獲了我的心。我計畫著儘快到網上買一盆落雪泥,可妹妹卻給我一把落雪泥的種子,說若要完全瞭解這花花,就親自種,這樣,不但可以欣賞落雪泥爆盆時的絕代芳華,關鍵還能夠享受到從播種、發芽、冒葉,到孕育花苞後開花的整個過程。沖著這詩情畫意的名字,我找了個空閒的下午,在松過土的花盆裡,挖約兩公分深,灑下七八顆有點乾癟的落雪泥種子,蓋上些細土,再用澆花壺均勻地澆上水。完成播種後,接下去就是陪伴與期待了。 有一次我去給落雪泥澆水,發現花盆裡的泥土表層變得白而硬。我想,肯定沒戲了,這種子本就不飽滿,加上這麼多天沒澆水,估計早已幹死,何況那幾天還零下幾度,不幹死就是凍死了,再說我也並沒有按我妹妹說的,種之前先要浸泡過呀。但想到我妹描述的,落雪泥爆盆時的傾世芳顏,我有點不甘心,便順手給它澆了一杯水。幾天後,落雪泥竟然從泥土裡冒出一點綠,它抽芽並破土了,那麼小那麼嫩那麼綠的生命,居然能鑽出這硬硬的泥土!再過幾天,它展開了兩張園而光滑的葉子。昨天我給它澆水時,又長出幾片墨綠肥厚的葉,葉面像是一個個小方塊拼成的,看上去特別粗獷,特別有生機,好像再長大些,用手像擰毛巾一樣擰它,那汁液准會像水一樣「嘩嘩」流出。 這麼詩意的名字,怎麼會有這麼粗獷的葉和汁呢?好奇心讓我進一步瞭解落雪泥。落雪泥來自巴西,屬多年生草本植物,植枝矮小,高約15-20釐米葉片大、翠綠、匍匐而生;花朵大,嬌豔若滴,顏色豐富,有牡丹的大方富貴;花型近似芙蓉花,有芙蓉花「雨後霜前著意紅」那種傲霜鬥雪的精神,並且花期特長、還不需向陽,只要有光,就一路美麗、高雅。若把植枝上的葉片摘下來丟進泥土裡,它也會毫不猶豫地生長、繁殖。這矮小匍匐的小植物,竟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真的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植物,又豈止是落雪泥呢。俄羅斯科學家發現,荊草能吸收土壤中的黃金,荊草茂盛的地方,就有黃金,它相當於天然的黃金探測器。生物學家施一公說,蜜蜂采蜜,不是因為蜜蜂看到了花,或聞到了花香,實際上是蜜蜂看到了花蕊的近紫外和遠紫外線。試想,如果我們的肉眼能看到近紫外、遠紫外,那我們的眼前又將呈現一個怎樣的世界呢?可惜我們所認知的客觀世界很有限,但我們正在科學的天梯上,一步步往上攀爬。隨著AI時代的到來,矽基生命這個詞,將會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也將會在越來越多的行業裡活躍,未來的生命形態將如何呈現,相信未來科學一定會給我們答案,但無論是碳基生命還是矽基生命,我想都是帶著使命來到這個世界的,都有各自的偉大,都值得敬重與珍惜,哪怕是一盆落雪泥,甚至一棵草。 我期待著落雪泥的爆盆,也期待著一個更加美好的春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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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折子戲

張建明 前言   導遊說:已經六年沒有這麼冷 12月的天津零下9° 有人一邊跺著腳,一邊沖天吼:下雪吧 水漬結成冰淩是對冷最好的闡釋 許多地方傳來雪的消息,這種消息振奮人心 未滿足的願望總是值得期待。天津這個城市 越來越乾旱,雖然她叫濱海城市   五大道   我們沒有下車。這個曾經分裂的 近代史的影子。淤泥堆積起來的城市 一股鹹腥的味道浸染史卷,那一頁已 泛黃,磨出眾多茬口 眾多口音混合。這裡沒有東南西北 只有前後左右。沒有原路可以返回 所以,已經發生的事物無法更寫   在倒退的時光裡,北風呼號   探陰山   包拯——戲裡的人喜歡叫他青天 這是個好同志。能看到黎民疾苦 發現錯誤能及時改正。讓有冤的可以訴冤 天上人間地獄,都不能以權謀私貪贓枉法 他樹立了一個好榜樣 只是,至今 陽世仍有陰魂不散的鬼,陰間遺留著孤單的人   借茶   打簾一挑。款款移到臺前 摩登的和性感的,此刻全部輸給了這個 腰身和袖口紐扣扣的緊緊的 輕手輕腳輕言輕語的閻惜嬌 台下的男人們伸著脖子。忘記了鼓掌 別說是張文遠,李文遠、趙文遠、王文遠 任誰,都會是一個結果 男人好色的本質一覽無餘。呵—— 在漂亮女人面前各種心癢,各種勾引的手段 女人,是甘願被勾引的   鍾馗嫁妹   其實,這一段兒裡我就記住了 幾個字:有福來遲 幾個快樂的小鬼兒   不快樂的是鍾馗 這個打鬼的人是個短命的   一言九鼎的君子 活著時的承諾死了也要兌現 月朗風清的夜裡促成洞房花燭   誰有個有求必應的哥哥 在操心著妹妹的婚事   人民公園‧西岸相聲會館   小茶壺、小蓋碗兒、方桌、老靠椅 坐那兒您就是爺 說相聲的有規矩 奉聽眾為衣食父母。還沒說 就先讓您擔待。別較真兒 九河下梢,魚龍混雜誰都得罪不起   一群人聽兩個人嘚吧 兩個人把一群人說樂了就是目的 他們逮住的是天南海北滋生在生活縫兒裡的不容易 會聽的您就聽他們的機智 不會聽的就聽他們的笑話兒   喝了兩盅茶,嗑了幾粒瓜子 台下的看臺上。倆傻子 臺上的逗台下。一群傻子 誰是精明的人?   散場後,一路凍得像孫子 過後提起,我說我在人民公園西岸相聲會館 聽了一個專場。2018年12月6日晚上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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