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月光海

 文/攝影 蘇佳欣 看新聞報導,國旅補助額度即將在暑假期間就可能用完,除了當國民可享受「好康」外,還有附加打三劑疫苗的「好處」,每人可享有1,300元的旅遊住宿補助,先住先贏。我從小到大就是愛家愛國的好國民,當然要全家配合好好運用一下。 聽說愛貪小便宜的個性,可能跟金牛座有關,也可能受O型影響,如果跟二者無關,那極有可能就是本身天性使然。如果要住宿,當然要跑遠一點、比較少去的地方,才有賺到的感覺。再者暑假人多,天氣太熱,根本連動都不想動,選來選去,最後決定在農曆七月半到台東金針山住一晚。 當地海拔1,100公尺以上,白天氣溫24度,晚上氣溫20度,這些完全都符合我的期待。對旅遊的精打細算,我不擅用CP值性價比來評估,價格這東西我明白,但性能是什麼?處處可見炸金針花攤販,等重一份100元或50元,但賣100元的外酥內軟、麵衣鎖花香,打卡賣50元的軟爛還帶油耗味,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一份錢一分貨跟CP觀念實在有所衝突,即使都是新鮮現炸,好不好吃還是差很大的。 本來期待好友極力推薦所謂滿天星斗的天空銀河,據說看過之後,彷彿可以獲得來自宇宙的神奇力量。然而才剛落日黃昏時刻,皎潔月光便穿越雲端,直接覆蓋在寧靜太平洋。天上宮闕竟不知道人間現在才七月半,還不到中秋團圓賞月圓。今夕何夕,我只知道一定少人出遊,卻忘了此時並沒有眾星拱月,而星星本來就沒有月亮亮。 本來以為等久一點,說不定稍後月亮升高,興許看到多點星星,沒料到遇到以29.5天為循環週期的、又圓又亮的大滿月,只剩下靠山暗面零星,寥寥幾顆閃爍微弱的光。若不能摘星的話,我只好來捕月。曾聽說月亮跟太陽一樣,都是東升西落,那麼還得爬到海岸山脈後才會掉下去嗎?又聽說後山日先照,那太陽會趕走月亮,從水裡跳出來嗎?想著想著就不小心睡著了,關於這點天文,我還是模模糊糊搞不清楚。醒來五點半左右,接著看日出,太陽仍是從前方的山頭火辣辣的升起,太平洋海面第一道曙光活生生的被山給吃掉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感覺上後山的月亮似乎照得比較遠,因為灑落的月光,可以盡情敞洋在太平洋的緣故,讓島洋婆娑忘情起舞弄清影。那片無聲的月光海估計無價,受月球引力的影響,讓我暫時忘卻曾經在乎的數字價格問題,有股內在動力呼之欲出,好像即將可以開始另一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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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翻毛月餅

 文/攝影 伊蓮小姐 八月中秋月正圓,是異鄉遊子思念故鄉的季節,雖說現在網路無國界,想吃哪國料理糕點,手指一滑,快遞、UberEats或是foodpanda即可送達。但是,父親那個年代,卻只能在心裡面默默思念起故鄉的一切,尤其逢年過節的時候。小時候鮮少聽父親提起他的家鄉事,唯一知道的只有祖籍跟爺爺、奶奶名字。直到父後36年回他的家鄉認親,適逢中秋吃月餅,才明瞭當初父親偏愛吃的「翻毛月餅」來歷。當下心裡面的酸楚,一片一片的剝落著、撕扯著我的內心。 原來,小時候的我們,是那麼不明白孤單的父親在異地台灣想著家鄉的親人們,那時候,只要父親買回像雪花的月餅,我就老大不高興的去跟媽咪吵:「我想吃用五彩糯米紙包裝的鳳梨月餅啦!」媽咪也很無奈回說:「妳的爸爸愛吃這,沒有得選」。但是最後我還是可以吃到當時的台式月餅,畢竟父親必須妥協,讓媽咪買回給我吃的。等我稍微大些,媽咪會要我嘗試吃著那裏面包著碎肉末裹著綠豆仁的雪白的月餅,那家店也算是台灣近百年的名店之一,聰明的媽咪切開後把內餡挖掉留下綠豆仁,這個我就可以接受了,直到30幾年後在天津揭開答案。 堂姊說:北方月餅分成「提漿月餅」跟「翻毛月餅」,而廣為流行像雪花表皮的翻毛月餅,聽說前世就是蘇軾酥皮月餅,還有個美麗的名稱:「姑蘇細點」。因為製作出來的外皮如滿月皎潔似白玉,一層層,每一層宛如翻開的羽毛一樣,餅名還是慈禧太后欽點的名稱「翻毛月餅」或稱為翻毛兒。 我想起了在台灣的時候,父親買的翻毛月餅的店名確實取名為雪花…原來父親當時,是藉由白色如滿月的翻毛月餅,想起家鄉的一切,而我還如此不知足,硬要媽咪再買些台式月餅,完全沒想過父親藏在內心的思鄉之愁。 這款月餅從清末開始流行在北京,當時的老北京人就愛這一味,嬸嬸說:或許是北方的提漿月餅吃膩了,接著吃流行的翻毛月餅過癮。因為提漿月餅比較乾硬的緣故,但是堂姐們跟後輩們還是願意吃這種傳統的北方月餅,而我一次吃了提漿月餅跟翻毛月餅,比較後,還是偏愛小時候父親的翻毛月餅。 回到台灣,大妹妹還特地送來了給我吃,看著翻毛月餅放在小碟子裡面,外層白色酥皮如雪白鵝毛,像潔白月光一樣輕輕飛起,品嘗了一口,入口即化的雪白月餅綠豆仁餡,大妹會心一笑,沒錯:這便是父親回憶著的故鄉雪白如玉的翻毛月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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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月

 文/王映涵 插圖/國泰 我在夜中走著,不停的向前,眼前是一片灰色,我看不清,總怕自己一旦停下來就沒有路可以走,會發現自己竟已在相同的一條路上行走了不知日夜的許久。 天空不怎麼的亮,一逕是暗,沉沉的澱到心底。我在房內悶的發慌,窗外各色的霓虹喇叭取代了群星,我看不到月亮,在中秋的夜,我的窗口。可是當我走出去時,月亮圓的讓我寂寞,多麼想要跟人分享那份荒涼,好像直接抵在胸口的那種,天空還是沒說話,安靜地看著我。而我也以這段短短的行走中,去懷念一個愛過的人。那是曾經以為的永遠,卻還是短成一種寂寞,一種時空上的錯覺,在我的心中擴散,害怕自己其實根本沒有想望:眼前的安靜成為一種過度鮮明的悽悽,沿途的笑鬧都早已不存在於你我──那不屬於我的晦暗。 一切只有一條不斷走著走著向前的腳步跟月光。偶然的烤肉人群在眼前晃成一片。 然後我碰到了一個人─她哀傷的看著月亮,沉默的像一幅靜畫。前些天下過雨的路乾的像沒發生過什麼事──沒有下雨的月亮和著車輛和人們,全都靜靜地,寂寥的向前或者向後待在一所不知的荒涼,城市的聲音漸漸變小;流浪狗低低哀鳴像是要說些什麼似的。 我走向那女孩的哀傷,彼此不說話的看著月亮──我,那是我!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們無助的等待,一種不明,開始覺得深:月光成了一片死白。 而至今仍時常有那般的感受,即使不確定感覺的莫名──我是多麼需要確定那些感覺以找出自己走不出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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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天的書籤

文/攝影 托里 秋風響起的時候,住家附近河邊公園的整樹整樹的河岸一路水黃皮茂密樹葉就嘩啦嘩啦響,那是我固定散步的路徑,有時坐在樹下的椅子上休憩,享受風聲樹聲的吹拂,就很怡人舒暢,不過一等秋天降臨,彷彿一夜之間,小白紋毒蛾的幼蟲就靜悄悄,不知不覺將多數的葉子啃食得坑坑洞洞,如同夾在童年書扉裡的乾燥葉片書籤一樣。 於是,整株水黃皮,一路水黃皮,全掛滿了嘩啦啦嘩啦啦風響的乾燥葉片書籤一樣,如秋天一道,那種畢業驪歌的淡淡不知況味的愁,也別有一番風味。 那也是我經常取景之路,遠觀大樹蓬勃,近看葉片洞穿。 水黃皮是一種生長快速的喬木,被人當成常見的景觀行道樹,不過,它在秋日下經常出現一地蕭颯般的坑坑洞洞被啃食的明顯葉片,因為越是生長快速的樹,似乎就越容易受到蟲子的青睞,這種洞穿的啃食,即是秋風在貫穿這些蟲蛀後的樹葉所造就嘩啦啦樹聲的結果,但同時也最早見證季節更迭的美感。 這時,唯有近身細看才能觀察到樹葉表面蟲蛀的截然不同剪影,和殘破的別樣浪漫,所以我們有時還得保持一種抬首仰望的怡然姿態,才能欣賞到這種自然與時間交替的本質,這種薄薄的整株與一路書籤就夾在樹蓬裡,夾在天空下,夾在風動中,也夾在秋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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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燦爛到最後一刻之必要

文/攝影 鄭清和 那天去園裡,彎腰拿起鋤頭時,突然瞥及芒果樹下的草堆有三朵花帶著燦爛的笑容在向我招手。趨前仔細端詳,是內子鏟除的空心菜莖,在那惡劣的環境下,竟存活且繼續生長,更開了花。 按下手機快門的剎那,腦際浮起瘂弦〈如歌的行板〉中那句──「而既被目為一條河總得繼續流下去的」。空心菜展現在我眼前的不就是這種生存理念嗎? 膾炙人口的〈如歌的行板〉所要表達的意象,簡要說就是「生存之必要」。我扒開乾草,發現空心菜的根艱難竭蹶的穿越乾草層,勉強接觸到一丁點的土表而活了下來。 空心菜因為根接觸到泥土,而有了生存之必要,不再管「老這樣」、「總這樣」的世界,於是像一條繼續流下去的河,有了開花之必要,進而有了燦爛到最後一刻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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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2022退休日記(八月)

我意識到自己就像海上的浮舟,慣性地,漂向青春的港灣。 校園紅樓 蔡莉莉 水彩速寫 26x18公分 2022 文/圖 蔡莉莉 8/1(一) 工作多年慣於付出,退休後,開始自己成了一件需要適應的事。以前沒想過,輕鬆也是一種沉重,無邊的浮游意味著失去方向。 近日,收到幾所學校的兼課邀約,忽然有一種在沒有地標的沙漠裡想念文明的感覺,像是背景音樂適時響起,心情如同楊牧〈一山重構〉所寫,「但隱約似乎並不完全茫然,我知道我將往何處去。是一條此刻不見人蹤的路由我獨自遵循,然後我將要轉彎……」 退休看似有一個好大的世界等著去發現,多數人以休閒度日,人生歷史從此空白。退休半年,生活像是翻了頁,偶爾感到一種身心位移的寂寞,即使知道這是人生階段必然經歷的過渡。 八十一歲退休的作家艾莉絲‧孟若曾說退休後要專心生活,五十多歲退休的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但我終究無可避免的像過早退休的蒙田一樣地重回江湖,好像,人生還有一些可以改變的什麼。   8/2(二) 清晨的陽光如刀劍劈灑,甚至可說已兵臨城下。朝陽熾熱,澆花時,與陽光短兵相接,真切的感受到皮膚有種感覺叫做痛。 坐在窗邊畫著,離陽光很近,畫筆走過處還有太陽的足印。一如往常,打開好事聯播網,聽過的和沒有聽過的歌,一首接一首,迢迢趕來。   8/4(四) 到迪化街永樂市場買林合發油飯,檯面上意外多了麻油雞,問老闆為什麼有麻油雞?「今天七夕啊,平常沒有。」喔,今天七夕,退休後早已過得不知日月了。 又發現,今天是日本的「土用丑日」,吃鰻魚飯是必要的儀式,源自平賀源內說的:「吃了鰻魚就不會輸給夏天」。我想,今年的七夕油飯和麻油雞,已完勝鰻魚飯。   8/5(五) 去年三級警戒,足不出戶,最用不著的就是鞋子。出門前,翻出前年夏天在百貨公司買的鞋,搭配洋裝。走在頂好廣場,不知怎地,一扭,腳沒事,鞋面卻斷了。只好拎著鞋,赤足走在大安路,把繁華的東區走成沙灘,簡直就像夜逃的灰姑娘。 終於走到第一家鞋店,看到顏色搭,沒問價錢就買了,命中註定今日買鞋。   8/6(六) 動念改造佛朗明哥舞裙,偶見一件黑白圓點洋裝,買下,當荷葉邊剛好。 至迪化街,找裁縫師傅。街口幾家布店展示著各種零碼布,花花綠綠,鬧成一片。再往前,街上壅塞著一團乾貨混合中藥材的氣味,像是從歲月裁留下來的一段老日子,聞著就知道迪化街到了。 來到永樂市場,一樓的裁縫師傅囑我到永樂布市剪彈性布。上二樓,九曲十八折的,終於繞到第一街。剪完布,才知工錢是布料的三倍。 我原本很有懺悔的意思,其實並不需要二條舞裙。沒想到班長聽了說:「我有二十條,用舊裙自己改造的。」啊,這是個坑!   8/7(日) 在台大茉莉二手書店,看見架上一本洛夫的《一朵午荷》,想是詩集,不意是四十年前的散文。翻頁,掉出一片花瓣,這花魂在書頁停了四十年,成了陳年舊物。不禁想起楊牧的〈學院之樹〉: 「這時我們都是老人了—— 失去了乾燥的彩衣,只有甦醒的靈魂 在書頁裏擁抱,緊靠著文字並且 活在我們所追求的同情和智慧裏」   8/10(三) 出捷運善導寺站,到雙月,吃青島店專賣的油飯。雙月的湯品,食材總是滿得快溢出碗來,整片鱸魚之下暗伏許多高麗菜,兼以蛤蜊提味。養生的張忠謀喜歡,我也喜歡。   8/11(四) 到仁愛路福華飯店的「福華沙龍」看畫展,順便約學生吃飯。高中美術班教了二十多年,有些學生的緣分,就是一輩子。 臨走,畫廊主任提醒我先提供十二月個展的標題,以利宣傳。突然驚覺四個月之後就換我展了,不閉關不行了。   8/13(六) 沿安平運河散步到烏邦圖書店,初醒的城市,晴朗,安靜。河邊幾株鳳凰木,在藍天下發亮,烈焰般的朱紅花蕊,提示著一種台南的情調。 走書店外的階梯上二樓,俯瞰陽光摺進鐵皮屋傾斜的浪板,像擱淺海底的鏽船,再過去的磚房是礁岩,穿行窄巷的路人如海底小魚,漫游成一陣潮聲。閃爍的河面,漾著世間所有的輕與重,像是城市一道貼身的守護。 上網發現,台南市立圖書館館藏《浮生畫記》,狀態顯示已借出,家鄉鹽水區3人預約借閱。故鄉有人想起我,看我的書,除了親切,還有說不出的感動。   8/14(日) 自從台南高鐵旁多了三井outlet之後,搭車回台北之前,必先去「林聰明砂鍋魚頭」享用美食街獨有的一人份套餐。 口味偏甜的湯一入口,就想起外婆。外婆的砂鍋魚頭慣用扁魚和我去後院揀擇來的小辣椒提味,始終是我記憶中牢記的,難以取代的,懷念的滋味。   8/15(一) 小咪興奮地說,今年生日要去LA迪士尼過。園區裡的卡通人物見到身上貼有壽星標誌的人,就會以各自的方式和聲腔獻上生日祝福。 想起小咪小時候,我們買LA迪士尼年票,幾乎隔週就去。我想,幼年的記憶不會只是留駐在相片中,也會存在意識的底層,與時間一起增長。像不滅的旋律,偶然,在想念的時候,閃爍浮現。   8/18(四) 到松菸,由八十五年歷史的鍋爐室改裝的豆留咖啡用餐。挑高的空間,天花板的管線,一種介乎教堂和倉庫之間的感覺。在陽光穿入的長窗旁,點一份紅酒牛頰佛卡夏佐鹿港麵茶冰拿鐵。 園區內,另有一處日治時期澡堂改成的圖書館。購門票,坐在長方形的浴池內,看雜誌,聽音樂,全然浸泡於古蹟之中。   8/19(五) 當你喜歡一個城市的時候,所有和這個城市有關的一切,都會讓你不顧一切的喜歡。 今天早晨的第一杯咖啡,打算喝% Arabica象山店的京都拿鐵。2014年開在京都嵐山的% Arabica咖啡,近日也降落台北象山。從捷運象山站出來,走完公園,爬坡,抵登山口,終於看到白白的小小的咖啡店,還有,一條擋在你面前的長長的人龍。 你不得不相信,當你真心想喝一杯咖啡的時候,全世界都會聯合起來阻擋你。正午大太陽下,此刻,任何一杯超商的冰咖啡,都會完勝什麼遠來的咖啡。 最後,決定棄喝% Arabica。雖然無法愛到不顧一切,但我依然愛京都,愛曾經在那個城市體驗過的一切。   8/20(六) 從植物園過馬路,走進濃綠林蔭守護紅磚古樓的校園。穿過長廊,穿過時間,像重溫一頁歷史,彷彿聽到翻過歲月的大鐘,向我傳來召喚的回聲。 坐在靜謐的校園寫生,為開學備課,倏忽記起一些未曾隨時間散去的什麼。我意識到自己就像海上的浮舟,慣性地,漂向青春的港灣,期然的生活裡,從此復又有了一點不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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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島鄉風情畫

 文╲攝影 洪文鍊 那日,被晨曦喚醒,走在國境之西──小金門的車徹道上,我看見了一幅美麗的鄉村風情畫。 秋日的鄉間早晨,心情像被熨斗順過,恬靜得心軟服貼,這是使人沉醉的歸鄉生活,馬路筆直乾淨,走在其中,舒適感難以言喻。這陣子,西風正好從島嶼上空掠過,野外的秋芒搖曳生姿,頂上一束束灰白圓球,番紅色小花迎風,飛舞在田埂上,追逐晴空流雲,彷彿野放的童心,四處招搖,快樂至極。 小麥田已經收割,一畦一畦的農地,已經耕耘整齊,好整以暇的歇息著,等待播種。這裡的春小麥性耐旱,每年十一中播種,能越冬生長,等到隔年春雨一來,整座烈嶼島麥浪如織,到處綠油油,呈現出一片富裕農村的豐榮景象,那時候正是清明時雨,也是離人返鄉的季節。 田野上,一株老樹孓然兀立,莖幹上滿布枯枝殘條,看起來蕭瑟蒼涼,秋天的寂寥味道的確誘人珠淚,看著它,我莫名的輕聲讀起「枯藤,老樹,昏鴉……」,小令〈天淨沙〉語彙中娓娓道來的旅人凄苦, 和眼前的景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想來不是我此刻的心情,思之不覺莞爾,只好收起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懷古落寞。 往前方望去,大樹挺立,孟夫子〈過故人莊〉詩中「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寫實意境如現眼前,事實上,這裡就是我兒時的住家,少子化加上年輕人口外流,只有逢年過節才有稀疏人煙,平日裡雞犬相聞,生活悠然,從容自得,是一個適合長假放空,退休養老的好地方。 如若把目光拉遠,越過村莊,同時也穿越海洋,晴空朗朗,悠悠白雲,遠方有大樓騰空躍立,櫛比鱗次的排列著,那裡是廈門市的天際線,對岸改革開放之後,土地被無盡的開發,演變成一水之隔的兩塊土地,如今迥然不同的城鄉樣貌,歷史發展,的確讓人難以預測。 繞著濱海大道而走,靜靜享受戰地島鄉的多元風貌,撫今追昔,秋風微微,大地湛亮,我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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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迷和戀是一隻菌和一種病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維摩詰經講經文》裡面提到:「休遣信根沉愛網,休令迷性長愚情。」讀是讀了,卻是解之未解。休休休、罷罷罷!俗情如此,緣因未了,教人如何悟得?尤其這高溫的暑夏,熱到心腦和人身都昏昏沉沉,感覺生命時鐘似乎速度減緩又似乎加速快轉,墜墮迷離幻境似的不知今夕何夕。 尤其新冠疫情不但是對個人的挑戰,更是全球的的災難,瀰漫在整個社會惘惘的憂鬱、哀傷和恐懼氛圍,一直讓我想起威尼斯的鼠疫。十四世紀貿易以船隻為主要運輸工具便已造成大量人口死亡,現在國際間的運輸工具何止船舶?且也不限於貿易,尤其旅遊。如此一來限制了人身移動和活動,伴隨而來的人心不可預知的變化。 不及一小杓的咖啡豆如何煮成一天的動力燃料?外出購買嗎?進入咖啡店嗎?要接觸生人嗎?要交換錢鈔銅板和細菌嗎?櫥櫃裡頭各有一些殘餘的豆子,那是每次用到最後一杓之後「非整數」的零頭,剩下一些哥斯大黎加拉斯拉哈斯莊園的黑鑽石和宏都拉斯的SHB,如果兩種混加起來……。 意外地看到她和他走在一起,一條熾熱的街道,猶可讓兩人不介意社交距離,他們雖未熱絡的交談或談笑,卻也沒發現身後三步之遙的我,我好像可以聞到他洗髮乳的花香味和他身上木質調古龍水的味道。兩者混起來的味道讓嗅覺和味覺失了準頭,到底是眩惑於嬌甜的花果香調,還是迷戀於木質調的枯索? 迷和戀都是一種菌也是一種病,像是威尼斯黑死病大流行期間,紳士淑女塗上厚厚的胭脂水粉掩飾病容、人人戴著彩羽裝飾並鑲飾水鑽的面具也仍要終宵笙歌、抵死相歡。俗人若我,又何嘗不是? 睇住只燒出一杯半的咖啡汁液,一杯是迷、半杯是戀,即便是迷戀,就此捱過一日捱過一年捱過一世──因為無法轉醒而永遠無法從愛網和愚情中轉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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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華落盡

 文/賴研 插圖/國泰 那幾年父親身體每況愈下,已經沒辦法言語。有一次回到桃園老家,他看到了我回來,嚎啕大哭,讓我十分驚惶,有種預感,那是他用盡全力在用哭聲跟我告別。 父親中風後,行動比較不便但是尚能言語,有一次陪他上洗手間,他突然跟我說他這輩子沒好好對待我。我不敢抬頭,一時恍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懂,父子之間其實也是不用說抱歉的。 男人要五十歲才能懂父親吧,我當時想。 跟父親從小就有距離,那個年代的父親不懂得怎麼疼愛孩子。父親從來不會讚美我,血液裡流動著他給我的基因,另一半的基因卻驅使著我離他遠一些。 他的書法寫得很好,溫潤之中暗藏著一點顏真卿的風格。最常寫的兩句是〈王勃‧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一種讀書人的灑脫自在與悲情。   工作後我完全以自己為中心,父親對我而言猶如在另一個星系。這時開始可以回大陸探親,一群老先生老太太忙的不亦樂乎。我因為工作的關係,都不能陪父親返鄉直到他第一次中風。第一次回廣東梅縣老家,看到他出錢蓋的房子,還有一塊牌匾上面是父親那熟悉的書法。我才開始知道他其實有一個我從未觸及、或者說故意看不見的世界。 父親跟著一村子的年輕人,當時都還是十六七八歲,因為各種原因,可以說的不能說的原因到了台灣。出門時家人都不太清楚,祖母為此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慢慢眼睛就壞了。 他可能也以為到台灣就是短期背包客,不想一待就是四十年才能回家。總覺得父親的心是在遠方某處遊蕩,直到我回到那一個山巒起伏的粵東窮鄉僻壤,終於明白我真的不了解他。他的形象在家鄉跟在家裡實在差距太大了,在家鄉他談笑風生,妙語如珠,在家裡他總是緊繃者臉,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原來一道黑水溝,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一切,瞭解來的太遲。   對我而言與父親相處始終是最糟糕的一個球洞,反覆練習總是把球打進沙坑,在那段時間我終於可以靜下心來,研究這個被沙坑包圍的果嶺。 父親比母親足足大了十歲,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實屬正常。在我這個年齡,父親匆匆忙忙的辦理了退休,與同村子的叔叔伯伯們像當年集體來到寶島一樣,回到粵東的崇山峻嶺中。所有的嬸嬸跟媽媽一樣,都緊跟著七八十歲的老先生,第一次跟婆家見面既要顧及禮數,也不能失去了身份。 有的老先生在老家還有元配,當時留下的孩子多已忘了父親模樣,但是由於這層關係,年輕時沒少吃苦受累。風塵僕僕的異鄉客,鄉音未改,四十多年不見,兄弟姐妹相見恍如隔世。 父親有位童養媳的姐姐,原來是要準備嫁給父親的,世事無常,父親對她多少有些歉疚。她倒是十分坦然,人生若夢,她說再見到父親也就可以對祖父母交代了。成全的境界要做到滴水不漏,船過水無痕不容易。情愛二字在亂世本是奢侈卻又為人性裏的必須,纏綿悱惻或雲淡風輕,俱屬不易。   爸爸走了的感覺如同一個燦爛的秋天,滿山秋色落盡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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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搬不走的郵局

文/圖 吳昭明 已搬離校園的東海大學郵局 整理書櫃時,無意間從佈滿灰塵的書堆裡找到一張舊紙卡,僅約名片大小,那是我1981年讀東海大學的最後一年,系上學弟妹為我們舉辦畢業歡送會的邀請卡,左上角還有我當年的郵局信箱號碼。 陪伴我度過青春歲月東海郵局,為了將服務區域擴大到鄰近社區,去年歲末搬離了校園,身為東海人的我,非常不捨。 據說,郵局的信箱間在創校之初為「奧柏林室」(源於美國奧柏林學院捐助興建),主要用途是自習室,但一到聖誕節,卻搖身一變,成了聖誕舞會的場地。 四十年前的畢業邀請卡 我在大度山唸書時,還沒網路這玩意,魚雁往返是主要連繫工具。這隻魚可能會貼上郵票(家書),也可能不必貼郵票(校內傳遞);總之,中午下課後,大家都會不約而同往郵局匯聚,抱著滿懷期待的心,「擠」到自己的信箱前去拿信,一時間,人來人往,處處充滿遊子情。 對我來說,郵局是心情轉運站,喜怒哀樂全藏在那個小小信箱裡…… 我會收到父母的叮嚀:「…天冷了,山上風大,記得要多加件衣服…」 也會收到妹妹的央求:「…哥,我看到一支喜歡的網球拍,但它好貴…」 還有來自野鳥社:「週日大肚溪賞鳥,上午六點半校門口集合。」 也有來自附中山:「迎新活動登場,從陽光草坪走到夢谷。」 偶爾,會有心儀女孩的應允:「…好啊!那就台中牛排館…」 當然,也有婉拒:「…抱歉,今晚有約,無法下山…」 如今,郵局已搬遷位置,卻搬不走它留在我心中的「住址」,因為,小小信箱塞滿了我許多青澀的回憶。 我的信箱~BOX488,好想再去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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