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電影配樂的魔力

歡樂時刻 文/青峰 圖/盧俊翰 我小時候住在非洲衣索比亞 (Ethiopia),當時那裏很落後,去電影院更是一種奢侈的享受。記得首都阿迪斯阿貝巴(Addis Ababa)唯一的一家戲院是座宏偉的老建築,擁有很高的天花板,華麗的裝飾和特別豪華舒適的座椅。有一天晚上,爸爸帶我去看了《齊瓦哥醫生》(Doctor Zhivago)(1965)。 以俄國革命和內戰為背景,《齊瓦哥醫生》講述了一位被捲入了這個動盪時代風暴中的醫生詩人尤里·齊瓦哥(Yuri Zhivago)和女主角拉拉·安提波娃(Lara Antipova)的愛情故事。由於劇情曲折又複雜,要等到我成年後,再觀賞時才看懂,從男女主角多舛的命運中理解到人生是多麼的無常。 我當時年紀太小,不懂電影想要表達的深意,但卻被電影配樂深深吸引。令人陶醉的旋律把我帶入另一個世界,我感覺自己來到了遙遠的俄國,進入了被大雪覆蓋的遼闊平原,親歷了電影中的每個場景。這是之前我從未有過的體驗。那晚,法國作曲家莫里斯·賈爾(Maurice Jarre)所創作的電影主題曲深深觸動了我的靈魂。這音樂一直陪伴著我成長,發現自己會經常哼著這些旋律,想起它們所伴隨的畫面。如果沒有音樂,這部電影不可能如此美麗和感人。 《齊瓦哥醫生》引起了我想要深入探索音樂與電影之間關係的好奇心。我發現電影中使用音樂的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電影誕生時期。在無聲電影時代,音樂被常常用來營造氣氛,幫助講述故事。隨著有聲電影變得更加普及後,電影中的音樂使用也變得更加精緻。專業作曲家開始為電影創作原創音樂,以完全配合影片的需要。 想到無聲電影,我們腦海中浮現的大多是伴有配樂的美國無聲電影畫面,但很少人知道,為電影配樂的最早例子實際上是一部法國無聲電影。 在1908年,法國作曲家卡米爾·聖桑(Camille Saint-Saëns),當時歐洲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受委託為一部名為《吉斯公爵的被刺》(L’Assassinat du Duc de Guise)的法國無聲電影創作配樂。該電影講述1588年法國國王亨利三世,在布盧瓦皇家城堡 (Le Château de Blois) 召見吉斯公爵,並親自策劃將其刺殺的真實歷史事件。聖桑決心創作一個既戲劇性又氣氛感十足的配樂,希望能夠透過音樂呈現出影片的懸疑和刺激,以及公爵死亡的悲劇。 聖桑首先創作了一系列的主題旋律,這些是與特定角色、想法或地方有關聯的反復出現的音樂主題。配樂中最著名的主題旋律就是《公爵之死》,一個緩慢、哀傷的旋律,當公爵被刺殺時播放。 聖桑還使用了多種其他音樂技巧,以增加戲劇感,比如使用特別尖銳的不和諧音來體現緊張感,以及慢速、持續的和弦來強調預兆感。 結果這個配樂不但得到音樂界極高評價也在商業上取得很大成功,奠定了聖桑作為電影音樂領域領先作曲家的地位。 然而,在所有電影配樂作曲家中,我最喜愛的是集編曲家、指揮家、小號手和鋼琴家於一身的意大利作曲家恩尼奧·莫里康內(Ennio Morricone)。莫里康內創作了多種風格的音樂,但以其在意大利式西部片中的作品而聞名世界,如《黃昏三鏢客》(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1966)和《西部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1968)。他的配樂常以獨特的口哨聲和吉他旋律為特點,並且將旋律的使用提升到了新的水平,充分突出電影角色和主題。 在莫里康內的所有音樂配樂中,我最喜歡他為意大利電影《天堂電影院》(Cinema Paradiso)(1988)所創作的作品。在這部電影中,音樂用來表達故事主人公對往事的懷念,以美麗的旋律完美地襯托出影片的情感,令人感動難忘。 莫里康內用音樂喚起了影片主人公Salvatore在西西里小鎮成長的回憶。這個配樂充滿了惆悵和憂傷,描寫出一種懷舊感。音樂也助於《天堂電影院》傳達故事裏的希望。當Salvatore離開家鄉,開始新生活時,配樂令人感到振奮和樂觀。 除了懷舊和希望外,《天堂電影院》中的音樂還描繪了悲傷、愛情和失落。比如Salvatore第一次見到他愛的女孩Elena,或者當他目睹童年朋友Alfredo 在火災中雙目失明時,配樂都用於強調這些片段的情感時刻。 最打動我的一幕是當年幼的Salvatore第一次見到天堂電影院的場景。音樂隨著他踏入戲院,看到銀幕上如魔幻景象般的電影時,迸發到頂點。音樂闡述Salvatore的驚奇和興奮,就像我自己孩童時在非洲衣索比亞第一次去電影院時所感受到的一樣。 另一部我非常喜歡的電影是具有標誌性歐洲風格的法國音樂電影《秋水伊人》(Les Parapluies de Cherbourg)(1964)。故事講述了位於法國西北部Cherbourg地區雨傘店的女孩和修車廠的男孩相戀,而這份愛情卻被男孩應召入伍參軍所打斷的故事。電影大膽嘗試全部對話均以歌唱形式演出,配樂由法國現代作曲家米歇爾·勒格朗(Michel Legrand)創作,融合了古典音樂和爵士音樂,完美地塑造了電影的浪漫氛圍。為男女主角分離、重逢兩場重頭戲所創作的男女合唱凄美動人主題曲“I will wait for you”(Je ne pour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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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感觸良多的再見捌捌陸

文╲攝影 王克崇 相對大器的眷村客廳 爸爸給我買的是來回雙程票,但我竟將埋骨台灣。 ——齊邦媛,《巨河流》,2009   在這句話之前,我駐足沉思了許久,方寸之間感觸良多。 從捷運站租賃了一台Ubike,晃過了海軍營區門口,朝著一旁的建業新村前行,這個素有將軍村之名的眷村,著實讓我頗有期待。 數個道路交叉口的圓環、棋盤式規畫的道路,相較於周遭的左營舊聚落,顯得大方整齊許多。自行車滑過社區公佈欄,一撇上面還有海報貼著,再深入社區之前先來到再見捌捌陸眷村文化園區。 園區文史老師訴說著再見捌捌陸的的前世今生,原來捌捌陸來自於統計數據下台灣共有886處眷村,也算是種致敬。 稍聽了一會便迫不及待得走向第一棟建物——眷村.潮,首先以「兩個天空」為主題介紹著民國38年國府來台後,海峽兩岸在同一個時空下的對比;爾後,在後眷村時代,眷村改建與活化,如何在文化保留與城市共存之間取得平衡點,成了台灣眾多老舊眷村需面對的課題。 緊接著下一棟——眷村聚樂部,以往日軍人與其眷屬在眷村中的藝文與生活,不論是軍眷必備的眷補證(糧食補給證);中山堂、中正堂等交誼空間;美軍顧問團帶入的俱樂部文化或是軍中電影文藝、文學創作等,讓眷村生活的多彩多姿成為眷村子弟人生中的回憶。 最後走到講述歷史的眷村時代館,一進門就被箱子上引用自文學大師齊邦媛作品《巨河流》裡的一段話所震懾。他鄉,故鄉,何處是家,原以為只是短暫居留的地方成了下一代的故鄉,而原本的故鄉反成為他鄉。回想到自己留學時也曾想留在他鄉落地深根,無奈天不從人願,毅然的打包行囊,回到了從小到大的故鄉。雖然偶爾魂縈夢牽回到那個他鄉,但之後是福是禍總得蓋棺那日才能見真章。 從回憶與感觸中抽回情緒,我回到1949年大批帶著家當與家人,承載著各自記憶與歷程的大時代遷徙故事裡。影片中投放的是時代歷史,展館內展示著早期眷村居家場景,曾經眷村住戶們的生活物件,一一陳列於客廳、廚房與書房中。因貴為將軍村,陳列的物件於相對大氣與豐富許多。 離開再見捌捌陸眷村文化園區,漫步於建業新村裡,夏日蟬鳴不絕於耳,原本期待著可以遇見眷村居民的日常生活,但眼前所見的只剩下空蕩的房屋與寬闊卻杳無人煙的街道。 走到早先自行車滑過的眷村公佈欄前才驚覺裡面裡面張貼的海報已是多年前的活動。如今建業新村已是人去樓空,雖難掩心中的失落感,但也不得不面對這是現今大多老舊眷村的現況,相信未來在眷村文化的保留與振興會是各級政府值得深思熟慮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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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 一些批評家的兩種心態

文/簡政珍 圖/黃騰萱 此地有些批評家有兩種極端的心態。一種是檢驗一個時代的前衛藝術,越前衛,越有被討論的可能性。另一種心態是,假如詩人是「鄉土」作家,批評家原先的前衛準則,完全自我棄守,因此再粗俚的作品也仍然受到青睞。批評家以這樣完全對立的兩種準則,篩選作家,而忽視了真正最值得注目的作品,可能在這兩者之間。 批評家以如此「二元」對立的傾向看待作品,因而在美學上也呈現雙重標準。前衛的作品,被譽為走在時代尖端的想像,而忽視掉作者沒有足夠的想像力面對當下的人生。「鄉土」的作品,批評家完全棄絕美學,不論這些作品是否有沒有想像,而以意識型態作為論證;換句話說,詮釋所謂鄉土詩,不是討論詩,而是討論意識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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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時差 我們將不再用筆在紙上構築心靈的屋瓦,只是偶而路過曾經美麗的古蹟

文/姚時晴 圖/盧博瑛 守候 以網路搜尋生活、消費、新聞、娛樂和各種龐雜知識資訊,在電腦前迅速由這個版面切換至另一個版面的閱讀世界。紙本閱讀漸漸被擠壓成少數人的閱讀習性,閱讀書寫介面的質變和改革儼然成形。 我們閱讀的習慣已快速改變,當書寫發表以網絡的面貌彈劾傳統閱讀,以無國界、無障礙、無時差的速度在生活中蔓延,紙張裡的文字未來將演化為某種復古,某種遙想當年。就如同現在我們遙想當年倉頡如何造字、蔡倫如何造紙、文字如何在竹簡絹布絲綢紙張裡展現語言的視覺線條與美感。 文具慢慢演變成書房內裝飾性濃厚的家具,它取悅眼睛的目的將遠大於實際書寫功能的最初本質。我們挑剔一支筆的外型,更甚於它的書寫是否流利,像精緻微小版的明式家具被展示並宣告它的書寫建築美學,以點綴書寫者的生活品味或展現書寫工具的古典雕飾特點。 我們將不再用筆在紙上構築心靈的屋瓦,只是偶而路過曾經美麗的古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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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刪節的抒情

詩/葉莎 圖/游麗美 靜靜看著一幅山水畫 漸漸褪色的我 許是最遠的山影 煙霧是茫茫的推手 推著一樹又暈染一樹   天邊一群雁子 從來不提飛行的陣式 徘徊許久,不願離去   我記得 曾經走過的澗邊長滿幽草 行過的深處總有黃鸝 我記得 當年白紙深諳愛恨 詩句不住枯腸   站在山水之前 暮色流淌,寫一首刪節的抒情 說說淡淡的山影,淡淡的雁 只是不提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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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珍惜‧擁有 速寫台北

文/圖 林少雯 時光流轉,一去不回。台北城隨著流光更迭著城市的面貌。 我出生的台北城,幾經蛻變,已由純樸變為華麗。當我離開台北,搬到後山花蓮,並忙著長大,再回到她的懷抱時,她已不是從前的她,就像我已不是從前的我一樣。 台北城,已成為現代台北市。舊時的城內,被城牆包圍,那是一座真正的城。城內和城外,是分明的兩個世界。 城牆消失了。有誰記得城牆的石塊,是從現今榮總門前的淡水河支流,將打石工人日夜以鐵鎚敲打出來的長方石塊,順著流水運送進城來修築城牆的?奇岩,這地名就是這樣來的。這些大石塊,採自現今陽明大學所在的這座山。如今城牆已消失無蹤,僅存一堵舊時監獄的石牆,在公園裡任人憑弔。但仍有幾座城門仍堅守岡位,成為古蹟。 城內三線道依然車水馬龍,它的名字叫中山南路。閩式、日式、巴洛克建築、竹節101聳立,古今錯落,述說著各自的故事,也成就著現代台北城的與眾不同。 紅磚牆縫中的小草,依舊迎風搖曳,呼吸著二十一世紀污濁的空氣。小草抬頭仰望,林立的高樓與老舊公寓並存,新舊雜陳間,汽車廢氣與摩托車的煙塵,有著古老與現代交會的氣息。 煙霧繚繞的凱達格蘭女巫之家,北投,是平埔族人的聖地,溫泉熱氣和硫磺味,氤氳著台北盆地層層疊疊的翠綠裙邊。三萬年前的台北大湖,已乾涸,凱達格蘭人不再搖櫓,獨木舟已成歷史,大湖已轉化為台北盆地。 淡水河是台北的母親河,三面環山的台北盆地,為母親河開了一個口,讓她在淡水匯入大海。三條流過台北平原匯聚而成的更為壯大的淡水河,映現著高樓的玻璃帷幕,夕陽流雲飛上高樓,虛虛幻幻,閃閃發光。入夜,萬家燈火,猶如繁星點點從天而降。 捷運飛馳而過,跨越新店溪基隆河淡水河。車窗外,流過舊的城市回憶,流過新的城市繁華。時空,以千種風姿,以萬種風華,妝點城市,讓台北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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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保加利亞風情──幽麗秀雅的里拉修道院

修士修行的四層樓三百房間宏偉景觀 文/攝影 陳得勝 幽藏保加利亞里拉山秘境的里拉修道院(Rila Monastery),位於首都索菲亞以南僅六十公里處,竟是如此幽麗、秀雅,如詩如畫。以聖母飛天教堂主建築為首,輔以四周依高牆而建的四層樓三百房間,及背後高聳古塔,架構出一座如仙似夢的堡壘,美得彷彿天上人間。 所有建築重門疊拱綿延迤邐,拱門典雅弧頂如朵朵層疊有致的浪花翻湧而來,拱廊、拱柱黑白相間的條紋則如斑馬般一路奔馳,豐盈了視覺、浪漫了想像。而聖母飛天教堂無論堂內堂外穹頂、牆壁、拱廊、拱柱皆以濕壁畫鮮豔彩繪三十六幅聖經故事及當地生活情景,金碧輝煌,華麗耀眼,公認是東正教的藝術瑰寶。 修道院東側博物館則珍藏宗教藝術品與文物,鎮館之寶是一個高50公分的十字架,竟精雕細琢650幅聖像和133篇聖經故事,乃1802年Refail僧侶費時12年始完成,功成之日Refail已全盲,教人肅然起敬。 歷史上里拉修道院亦曾歷經地震、祝融之災;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佔領的破壞;無神論共產黨執政時期的禁止信仰……諸多蹇阨險巇,惟更堅毅保加利亞人重建與信仰的決心,群策群力費時28年於1862年重建完成,1983年榮獲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名列「世界文化遺產」,里拉修道院象徵了保加利亞傳統宗教、文化和民族精神的堡壘。 凝望四周這三百個供當年修士修行的房間,緬懷他們信仰的虔誠,於此簡樸了物欲,華美了心靈,是修道絕佳幽境。如今仍有八名修士於此修習,觀光客有時多如市廛,但大隱隱於市,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修士們在這崇山峻嶺中不為外物所誘,享受孤獨、欣賞孤獨,潛心清修,令人動容。 是的,凡事專注了魂就在那裏;感人的力量也在那裡,修士修行的專注;保加利亞人保護修道院的專注;Refail雕刻十字架的專注……幽麗、秀雅的里拉修道院讓我看到的最美風景無異就是「專注」!今後自己的人生也應找尋能感動自己;亦能感動別人的事物真誠專注才是,離去時,里拉修道院似乎也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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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因果獨奏 扯鈴的疤

文/葉雨南 圖/劉志飛  腿在施力,童年卻休耕,耕作時念頭只像在摸索遙控器的一個小小的轉身,是看不到季節的童年,隨著細繩在紊亂的無知潛能自己的一小段路,那條兒時玩伴才知曉的石頭路或某被冠有意義的建築大樓凝視我如今的腿,再往前推一些的,真實,當年流下的血,彷彿我心裡的扶手,催促五歲左右的我,扶著血的意志騎著紅色腳踏車一個人往家的階梯,以一滴眼淚都沒有地心引力的,扔下那些貪玩跟無知,停擺成日後夢境裡和夢境外的疤痕。 住在鄉下的童年,玩彷彿是我身上的刺青。 記得曾因在童年玩伴家,因誤換對方電腦的桌布,而在幾天對方姐姐回來時,說電腦中了毒,而短暫不讓我踏入對方家屋,這荒謬的躍動感,彷彿剛學習喜劇的演員,我和那些嘻笑的細節,常常試鏡、常常入戲,但導演卻是童年時不喜歡照鏡子的我自己。 和現今的科技對比,童年的我到十歲才開始擁有自己的電腦網路,在十歲之前要用網路,都會到鄰居家,只要連上電腦網路時,腦袋都會像扯鈴般,和朋友間在虛擬世界扯出童言童語,其實,這不斷的拉扯,是扯不出懷念的,反而扯出我自身的喜劇,而喜劇的劇本,是再平凡不過的追逐、是紙牌遊戲或射擊遊戲不斷移動的即興,都市可能缺乏的陽光印記,直到後來我在城市中才瞭解鄉下代表的不是文字的詞性,更不是一種回憶的暢快,空閒彷彿置換了我,那時腳採在田野間,手捧著幾顆桑葚,當木頭人的我或當木頭人的記憶,彷彿繫在拋起扯鈴的那一瞬間,頭已經向前準備撿掉下來的自己。 確實我曾經參加過扯鈴社,因為填寫的社團名額已滿,在先後順序玩起喜劇之下,連持續控制扯鈴和螞蟻上樹都完全不會的我,又誤闖了一片一片活動中心幾個人群用拋鈴問候彼此的雷聲共鳴之地。別人是螞蟻上樹,我是連螞蟻都當不成,何來的樹好覓食?但鈴聲依然頑固著,我只好嘗試拋鈴,教學拋鈴的老師曾經是比賽得名的翹楚,我卻都無法把自己的鈴結網,導致拋出去的鈴不是過度失去平衡毫無距離的動彈,就是力道無法掌握拋鈴的意識。一年,該說還好只有一年的扯鈴社團經驗,還是感謝扯鈴的背後有一顆陀螺的支撐?為什麼是陀螺呢?因為當時,某個老師突然把傳統陀螺文化帶進扯鈴社,所以有時候扯鈴社團的我,也會接觸到木製陀螺的地心轉動,但不變的是它們都有繩子。 甩陀螺,我連綁陀螺都像迷路中的旅人,當然甩和我沾不上邊,常常我的陀螺不是太斜,不然就是別人在欣賞陀螺的舞姿,我還在和我的線祈禱:「趕緊纏起來,能甩到那堅硬的空白吧!」 繩子在這年不斷拉扯我的耐力,雖最後我還是連螞蟻上樹都爬不成,但也許是十歲之前身上玩的刺青,響起了疤痕的堅韌,再怎麼扯或許也不至於刻痕某日劇本中才會出現的玩耍。 陰天的下午,皮膚被殘破的磁磚扯開的那麼像在霧中還渴望張開眼睛,張開後看到左腳的鮮血,沿著大腿滴下。 玩伴來找,呼朋引伴通常不是悲就是喜。 一群五歲左右的小孩子,正要前去往常經常玩耍的大樓下的空地,但我們到了空地殊不知有施工過的痕跡,玩雖是人生必要,但玩有時還真的需要一條道德的繩子來鋪蓋。 滿是磁磚裂痕、凹凸不平的地面,雖有一部分平順地方可以從側邊騎過,但我的玩因子,還是在一個腳踏車硬要從平地往下加速的狀況下,把自己當時不知道的危險拋了出去,起身左腳已是被磁磚刺傷的鮮血,一旁同行玩伴嚇到不知道如何處理,我卻沒有太大的表情,執意要獨自一人帶著左腳還在不斷大量滴著的鮮血騎著紅色腳踏車,畢竟只有回家才有機會請家人尋求幫忙,沿途有路過的人,我有詢問能否載我一乘,對方雖後座有小孩,也僅僅說:「沒辦法他還有其他事情。」就如那些扯過的痕跡一樣,扯過了仍以血的毅力往前的我,騎回家中。父母看到我的慘狀,直接開車送我到醫院急診室,當然進行手術是必要的,但換來是到現在都還留在我左腿的一條龍。 共縫了八針,直到現在看到這左腿的一條龍,除了那沒有用道德去框架的拉扯之外,居然還夾雜著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孩獨自流著血騎腳踏車的模糊記憶。為什麼是龍?因為那疤痕真的縫得像條龍,但這條龍不在天上,在我的左腿展現彷彿扯鈴的頑強。 腿還在施力著,童年被時間往上拋,荒謬依然灌溉我,但我想起田野土地的泥濘,還有那些無知玩笑地擁抱,也許我還在扯著那顆鈴,但我不是用繩子,而是用不斷向前踏步的模樣,讓那八根針,足以教會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堅硬又然軟地縫出慢慢上樹的勇氣和悟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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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二個謝籃

文/一靈 圖/蔡克信 一個家,就是有人,有故事,有物件。說起物件,家中種種多是宜蘭成家後購入,次多是台北淹留習學時訪得的書冊與唱片,印象中就一件東西和我半生旅跡一樣:由台南麻豆到台中太平輾轉宜蘭羅東──謝籃。這手製竹編散發古舊光澤,我放它在客廳,開門得見,要算它年歲比我半百還多,現在我用來盛裝《心經》與文房四寶。 謝籃這傳統婚俗用品,訂婚提著、結婚提著、歸寧提著,提起的總是禮數與心意,這樣敬神禮拜要派上用場,也不會奇怪了。我本不曉得家中謝籃的來歷,只知道小時候台中家裡就有;後來在宜蘭成婚,母親攜來置辦婚儀。直到前些日子無意間得知,這是當年父親自麻豆到善化迎娶母親的同件謝籃。在我降世前它就存在,而且還扮演大婚的見證。這是現實生活裡在我左右,好似一同移行的謝籃;而另有個謝籃,靜靜的,在記憶裡。 話說父親老家是麻豆謝厝寮,母親老家是善化小新里;小新里的阿嬤家養烏骨雞,孩時我們叫「烏骨雞的阿嬤家」。如果說謝厝寮的謝籃移居到羅東,那「烏骨雞阿嬤家」的謝籃,留在記憶深處感覺高。它溫柔地發光。 烏骨雞阿嬤高瘦優雅,對待孫輩不分內外,母親承風,對家裡三兄妹也一視同仁;母親是有著四位兄弟的獨女,身上有父母兄弟特別的關愛,我們這些外孫因此不外,祖孫心貼近。我幼時多病,特別是有對生來不會流淚的眼睛,後來左眼有眼藥副作用,小時就罹患白內障,外婆對我多份憐惜。印象裡,有回看個密醫,說這眼睛得西醫動刀,我又怕又難過地奪門而出,阿嬤前來,輕捧我頭細看我安慰我。不說話。現下回想那情景,阿嬤白髮銀光,雙手輕托童騃悲傷的臉面,照拂我稚嫩的哀愁。當下是觸覺,現在是視覺。祖孫顧盼。 那時覺得阿嬤高,她常自夏日也涼爽的屋陰梁上變出餅乾、糖果,原來那裡有高掛的謝籃。每每,我仰望的小臉看這魔術戲法,竹籃聽從阿嬤雙手指揮吐出:鱈魚香絲,孔雀餅,果凍等等孩子所愛,一一眼前報到,任我整治。什麼叫笑逐顏開,這印象就是我的銘印。曾經,身量小小的我曾找凳子企圖搆那寶籃,千試不成而有辛苦與氣悶,阿嬤前來替我解開這小小卻深沉的苦。而那高掛著的、藏著美好物事的籃子,直到我知它名姓,知道它常出現於婚宴與進香禮俗,益發覺得它親切。待我有輕易也可觸及籃子的身量,阿嬤到更高更遠的地方了。 有年重回沒有阿嬤的「烏骨雞的阿嬤家」,走進那曾掛著謝籃的舊屋,自己頭頂竟是屋梁,頂上是天,這樣體會到:有大人是幸福的,天塌下來總有人頂著。現在教書既久,也有了女兒,面對仰望我的孩子們,我總想在室內放上謝籃,在裡面也裝些什麼。這樣想的同時,烏骨雞阿嬤的溫柔手勢好像又照拂那靜靜發光的籃子,這仰望的視覺,喚醒一種觸覺。則此又是另種更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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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甜高雄鹹臺南:橋頭糖廠與井仔腳鹽田

文/秀實 圖/吳貞霖 掌門詩社四十五週年社慶在高雄橋頭糖廠舉行。當日友人開車帶我們從臺南過去。抵達「白屋文創」時已擠滿了詩人。此處原為橋頭糖廠的招待所,為一所白色的日式木構建築。據說曾接待過日治時代的臺灣總督兒玉源太郎。如今這個藝術村回歸民間,成為南臺灣詩歌活動的舞臺。 因之順道參觀了橋頭糖廠。糖廠舊稱「橋仔頭製糖廠」,是臺灣第一座現代化機械式製糖工廠,於1901年啟用,現列為市定古蹟,已有逾百年的歷史。南臺灣盛產甘蔗,嘉南平原處處甘蔗田,是製糖的原料。園內的製糖工廠、紅磚水塔、日式木屋,乃至於防空洞等設施仍然保留完好。最為吸引的是那輛「五分車」,安靜無語地停歇在762公厘軌距的路軌上。想像當年板車上堆滿刈割下來的甘蔗,從郊野過橋越嶺,抵達糖廠的景況,緬懷中又略帶唏噓。歲月的步履不停,換了時代,旦夕在運作的工廠如今化身為「臺灣糖業博物館」,成了一個熱門的旅遊景點。所謂五分車,是配合糖業而興建的專用運輸鐵路,現時保留一小截在運行,供遊客親身體驗。 糖廠內有一株雨豆樹(Samanea saman),是我最為在意的。樹高逾二十尺,此時已秋,天氣仍熱,但雨豆已開始落下如豆般的小葉子。樹蔭廣,常見遊人樹下歇息。時代漫長,這一代人走遠,下一代人已然現身在路上,惟有雨豆樹年年抽芽長葉,秋風起便飄下如雨的葉子,鋪滿樹下的咕咾石。人間滄桑,而老樹依然。想及宋代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的「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倍為嘆息! 糖廠留下一堆日治時代的建築物,大都保育完好。建於1940年的「廠長宿舍」最具代表性。屋的建築主體是檜木,屋瓦、梁柱、窗櫺的斧鑿工極其精致。日式建築的特點是有屋架,以防潮濕防蟲鼠。屋內庭園植有移植自錫蘭的橄欖樹與緬梔花,午間耽在這裏,清幽怡人。走過「糖業歷史館」與「鐵道景觀休憩區」後,對當日臺灣盛極一時的糖業,自然有了一定的了解。 台糖冰品展售中心有紅豆、芋頭、花生、鳳梨等不同口味的冰棒,還有頗具特色的「杏仁蛋黃冰棒」。冰淇淋則以鮮乳口味最受歡迎。這是大地給予我們的「甜」。大地恩情,如此真摰而平等。 翌日,朋友開車帶我們去了臺南的井仔腳瓦盤鹽田。我們是參觀了水晶教堂才抵達鹽田。生活就是這樣,從浪漫回到柴米油鹽的現實。進入鹽田區的柏油路旁陳展著十餘位台語詩人為鹽田而寫下的詩句。我看到熟悉的謝安通〈鹽山之歌〉、方耀乾〈鹽〉與黃徙〈鹽,莫問出世蹛海邊〉,但因為都是台語,有些詩意只能忖測。方言寫作限制了作品的流通。寫詩要以「鹽」為師,其結構為精致的結晶體,其海洋味道並無設置界限。後來回旅館房間,我也留下這麼的兩行,意指所有的書寫,能回歸生活的日常,才有意義: 眺望大海,看不到一粒鹽 在井仔腳鹽田看到整個世界的海洋 鹽田一望無際,劃分為整齊的方格。中間有小路相通。這些方格都是大小的蒸發池,在南臺灣冗長的日照中,慢慢凝結為顆粒。其中設有哨所與高台,與鹽田和錐狀的鹽山,形成了一種極為動人的美學景觀。那時正是午後六時,夕陽如金烏現身於雲層中,金黃的霞光映照在鹽田上,如為大地塗抹色彩,景色震撼迷人。 海邊防波堤下建有簡陋的「豬母廟」,或稱「牲畜有應公廟」,以為鎮海。當中的民間傳說,真樸動人:村民誤殺懷孕的豬,此後地方不靖,乃請示英靈宮紀府千歲,諭示建祠雕像奉祀,即可太平。其由來如此。天色漸黯,海風愈緊,我們到紀念品店參觀購物。最具特色的是「生日海鹽能量球」,把海鹽放進一個球狀玻璃小瓶內,繫以彩繩,懸於頸項,可保平安。其他有頂級鹽花、海鹽牙膏、召財能量晶球等。這是大海給予我們的「鹹」,海藏珍寶,如此誠摰而普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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