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 所謂「陌生化」

文/簡政珍 圖/柯適中 希克洛夫斯基(Viktor Shklovsky)說:為了讓觀者或是讀者能有「生命的躍動感」,作品要將描寫的對象「陌生化」,以免墜入習以為常的認知。因此,所謂「陌生感」事實上就是「新鮮感」,任何有創意的詩作無不如此。但是不少批評家將台灣現代詩(尤其是後現代詩)「陌生化」簡化成為:詩要刻意強調「困難」以及「怪異」才能感受到「陌生」。這些批評家只有在「極端」化的怪異才能看到「陌生」,因此把那些文字遊戲的詩作視為超凡的想像力。如此的認知,事實上是將「陌生化」套入理論化的框架。框架使某一種詩想變成僵硬明顯的信條;框架使詩以及詩的詮釋失去「躍動感」。這些批評家以為極端的「陌生」才是創意,殊不知真正有創意的詩人,使「陌生」在似有似無之間,使詩在平凡中顯現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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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暗黎明

花若離 文/夏予涔  圖/胡采炘 最不喜失眠;那是心事滴累的典型症狀。輾轉床枕後,我便起身行步至書房,享受闃靜的孤獨。凝望窗外,遠方頂樓一顆紅色警示燈明滅閃爍,像是陪伴我的星。 凝望黑灰的天,我想起了爸。我猜,爸不喜歡黑夜。往日,他時常徹夜未眠:身著棉白老睡衣呆坐於高椅,凝視著整片白牆,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凝視著現在與過去,凝視著煩惱。再踱著沉重的步伐至一樓辦公室,他將自己沒入漆黑枯坐到天明。昔時家族企業已走到了頹境。他未闔眼地進入白晝,開會盯業績跑業務收款衝刺,力圖挽救三兄弟們胼手胝足打下的江山。他不停地周轉借貸。然而,年復一年滾動的巨債猶如冗長的夜。數年後,爸病倒了,他又走入另一座更深幽的夜,進行一場生命的搏鬥。棘手的磨難猶如烏雲籠罩,已讓爸不知如何繼續前行。當所有的可能俱滅,能做的就是等待奇蹟出現。 最終,什麼都結束了。在公司歇業的二年後,爸抵達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當爸彌留時,我暫時離開日光燈蒼白佛音裊裊的病房,行步至醫院大門。子夜的街道,霓虹凋零高懸,深不見底的夜隨著我,隨著我內裡深不可觸的黑暗。此時,夜讓我感到了平靜,它將我的悲傷情緒黯淡了下來。我突然心存感激:有這樣的寂靜陪伴爸度過生命的最末,他再也不需日日在刺眼的天光乍現後,為公司的明天焦慮與掙扎,爸現在是完全屬於柔軟的夜了。 在爸過世後的數年,媽相繼過世,我獨自棲居於山坂邊的小屋。那時,我與爸一起度過無數個失眠的夜,夜也就此陪伴著我。夜像沙漏般點滴瀉下細靡的回憶;那棟已拍賣的公司與宅邸,長長的樓梯,沙發桌椅,成堆藥罐,爸蒼涼低沉又有力的聲音,媽的嘮叨與關切問語,日記爬滿爸飛舞的字跡……。我仰望高空,飛機軌道餘下的長長尾痕,對應我眼下的二行淚。 黑夜與海都如是深不可測。我想起海明威〈老人與海〉那位充滿信心、驚人毅力的老漁夫桑蒂阿哥。他度過了疲勞飢餓的苦與魚搏鬥,最終雖是失敗,但他超越悲劇的奮戰不懈堅持到底,走過暗潮。爸是如是勇敢光榮退下。 書桌上的小時鐘,指針指向一點,二點,三點半,四點,抵達無眠者的凌晨五時,寶石藍的裸光露下,濃稠的黑與鬆軟的白曖昧交媾。天空像一座深邃的巨大洞穴,黑夜將黎明先封存,再緩緩擲下微光,宛如藝術電影放映。在夜悄聲離去後,先是清透的水晶藍,漸轉為淡紫,霞紅,淺桔色,潑墨般一揮,天光次第轉亮,更換了一襲新帘幕。是那道黎明初乍的微光,希望之光,讓我又生出了脆弱的勇氣。 我又返回了夜,想著當清晨的鉅燈亮起,整夜無眠滿臉病容的爸,又得強打起精神開始工作了。於爸而言,夜是藏,黎明是警示,喚醒。我不禁想著當時那夜夜焦慮不眠的爸,是否也與我一樣揣著沉重,是否也曾仰首欣賞過黎明? 我步出黑夜的洞口,薄霧的天光初亮。黎明於我而言不只是驚嘆的風景,而是美麗的哀愁,我的愛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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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花的意識

詩/葉莎 圖/游麗美 我摘下花朵,像摘下自己 買一個海水藍的花瓶 猶如買下一座天空 將妳們插入瓶中 像將自己於蒼穹安頓 不留住什麼也不失去什麼 葉片與葉片摩擦 思想與思想互生 空間與時間細裂 萬千思緒歸於空無 在這裡,無限小即無限大 直到有一天 在廢棄的瓦堆或荒涼的湖畔 枯萎的花朵被螞蟻看見 一縷煙霧飄過 無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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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荷水噹噹

文/攝影 陳皮梅 清代官吏、書畫家、文學家鄭板橋有一首「秋荷」是這樣寫的:「秋荷獨後時,搖落見風姿。無力爭先發,非因後出奇。」我總覺得鄭板橋常有奇俊的一面,而且文字不文青,但詩中卻隱隱有一種新思別意,讓我鍾愛,這首詩雖然詩人賦予秋荷以謙讓精神,主張實事求是,謙虛待人。可是,詩裡還是透露出秋荷的奇美,並不輸先發的春荷,但無力的後發卻還有獨自的風姿,這也意味後發者也不至於不如。 其實,我喜歡秋荷的那麼帶著秋色的美感,也許是秋風的關係,當荷塘開始被秋風掃除過去過於喧嘩眾多的擁擠眾荷之後,許多荷葉就開始枯萎了,許多荷塘也逐漸空出空間,這時秋天的荷色在將凋未凋,我覺得是最漂亮有風韻的,就如同風韻猶存的少婦,有著天成的顏色,這恐怕是先發的少荷獨缺的韻色了。 我也記得唐朝詩人陸龜蒙,也有一首「秋荷」:「蒲茸承露有佳色,茭葉束煙如效顰。盈盈一水不得渡,冷翠遺香愁向人。」用冷翠遺香來形容秋荷,是讓我覺得意外和驚豔的,因為如讓我來寫,我是絕不會想到這詞語的,可以配上盈盈一水,就有秋天的意思了,想不到這位也是農學家的詩人陸龜蒙也能善於駕馭文字。 詩人用文字還繪畫秋荷的美,但畫家除了畫出秋荷外,甚至還能以詩說話說出對荷的感念。 所以,我記得畫家齊白石是喜歡畫荷的,他在一幅秋荷畫作上也有一首「秋荷」的詩:「不染污泥邁眾芳,休嫌荷葉太無光。秋來猶有殘花艷,留著年年紙上香。」齊白石的畫作人人搶,畫荷更是少人及,也是眾人搶的畫作,但有多少人會提及他的詩呢?出身農村的齊白石自然對農村裡的秋荷瞭若指掌,畫起來氣淡神閒的頗有濃濃秋意,但獨獨他畫中詩,卻不無病呻吟,總覺得意有所指,有人評價齊白石的荷花畫作是:「齊白石筆下的荷圖大多擁有固有的樂觀健朗的神氣,無論是秋荷、殘荷、還是綴以蟲鳥的荷趣圖,荷花的形象皆挺拔而厚重,蒼勁而清健。」他主張畫家必須以真實的生活為創作依據,不能筆下妄為,要對客觀對象加以提煉和概括,以營造生動的藝術形象。在這個提煉與創作的過程中,齊白石則認為「在似與不似之間為妙,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所以,就算你不曾見過荷塘秋天下的荷田,你也能看出齊白石畫筆下秋荷的那種後發的「挺拔而厚重,蒼勁而清健」,如果讓我再將這種秋荷比喻為少婦,那我深信齊白石筆下的秋荷也絕非太老的韻婦,因為齊白石真的認真仔細觀察過秋荷,所以秋荷的神氣,也逃不過他的水墨暈染的筆力。 據說,齊白石早年在家鄉湘潭生活時,從新宅梅公祠到老屋星斗塘,「沿路水塘內,種的都是荷花,到花盛開之時,在塘邊行走,一路香風,沁人心胸。」而種荷、栽藕、採剝蓮子,亦是農村鄉里人勞動生活的重要內容和寫照;有緣於此,齊白石一生對荷花情有獨鍾也就理所當然,當他晚年定居北京時聽說也十分情牽故鄉,在遊覽北京的北海時他寫下了:「人生能約幾黃昏,往夢追思尚斷魂。五里新荷田上路,百梅祠到杏花村。閒看北海荷千頃,強說瀟湘水更清。岸上小亭終日臥,秋來無此雨聲聲。」由此可見,齊白石晚年是是多麼對故鄉的荷田多依戀啊,但在看看他的荷畫,那麼奔放和大寫意的筆墨表現,即便是秋荷在齊白石看來,也多半會選畫秋初的荷,而不會是無比破敗的冬荷吧,即便是姿態略有衰敗的秋天殘荷,依然會散發出勃然的生命力。 我沒錢買齊白石的秋荷名畫,所以我只能偶而去住家附近的荷塘去逛逛。 多年前,我旅居北京時,在夏日去過一回河北的白洋淀,那時我才發現原來荷花可以開到天邊一樣的寬闊無際,風一吹就宛如波浪洶湧般發出沙沙的聲音,不論遠近的荷花都在喧鬧的如千軍萬馬般從遠遠的一端,起起伏伏,一波波一浪浪的推擠過來,然後向遠方推擠過去,那種盛大氣勢讓我一時讓了它們是以清香著名的荷花。我北京住家附近也有一個荷花公園,那荷塘之大大約也有將近一個台北市大安森林公園那麼大,一到荷花開放的季節,也真是賞荷人山人海,但我覺得等到秋荷時那是人最少的時候,一遇冬天整格荷塘就結冰了,再美的荷和葉都在冰層下休養生息了,不過秋荷時卻是最宜在荷塘邊沉思的時候,也許能咀嚼到齊白石眼中那「不染污泥邁眾芳,休嫌荷葉太無光。秋來猶有殘花艷,留著年年紙上香」的人生境界。 只可惜,那時我身邊沒有數碼相機能從心所願留下一些照片,至今依舊懊悔不已。但回到台灣後,卻閒來有空能以數碼相機為我喜歡的秋荷和荷塘留住一些影像,至少也有一些滿足的所謂確幸了。而我選擇去住家附近荷塘的時序,往往喜歡在秋天光臨,無他,只是喜歡那種不太喧嘩的瑟瑟意象罷了。再說,那常讓我想起唐朝詩人陸龜蒙那首詩的後兩句「盈盈一水不得渡,冷翠遺香愁向人」有盈盈一水的秋水和荷塘,雖不必愁向人,但也有冷翠遺香的想像,尤其是在秋高氣爽的時候,清淺似空出許多空下的荷塘,正好如鏡般,讓秋荷能好好臨鏡映照,和和自己的容顏,那種我們俗語說的水噹噹,卻是秋水中秋荷的最佳最美寫照,尤其是秋風如果配合的輕輕拂過,水中秋荷的美學就多了現代畫般的前衛視覺效果,一樣讓人著迷,甚至忘卻瑟瑟秋煞的愁向人想像了。 秋末,當人散去,晴空下的池塘的所有留存下來的荷花,永遠已不如夏季荷花喧嘩熱鬧,這時池塘裡空出來許多池水,這些池水就宛如國畫中的留白,也給池塘秋季殘荷映照出一些意外的驚艷。 在生活情趣中,我們也需要留白,給自己的想像多留一些空間,和生活美學的情調,一禎秋荷映照水光的圖,或許還能給我們庸俗的心境帶來某種想像,和愉悅的空間。因此,當身處這最令人沉思的季節,不免仰天長歎時,或許也可以低頭看看,可能發現自己尚有如這水鏡秋荷的動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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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冬日的鄉村之夜

文∕張文俠 圖∕林蒼鬱 晚上十點在縣城火車站接侄女,街市燈火通明,大小的車子從我跟前穿過,時不時鳴一兩聲笛。我站在電摩前向街東眺望,等候那趟從學校向西開來的末班車,這趟車是專門拉下晚自習的學生的。 街上行人稀少,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女孩在街對面坐上了一輛計程車。遠遠的公車在街市燈火的映照下駛來,車上塞滿學生。我看不清車上的侄女在哪,學生們穿著相同的校服。車在前方不遠處停下,侄女向我跑過來。 啟動電摩,向鄉村行駛。道旁的樹木密密地織在一起,黑楞楞,沒有一點亮光。彎彎的月亮不知躲到哪裡了,黑漆漆的天幕上稀疏的星星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風在耳邊肆虐,寒冷侵透衣服,直往身體裏鑽。我與侄女都沒說話,電摩的光似乎也被無邊的黑暗吞沒,僅能模糊照亮車輪前一點小小的路面。白天裏討厭的擁擠的車輛,此刻卻讓我無比渴望,我希望有一輛小汽車從身旁經過,哪怕只是短暫的陪伴。沒有任何溫暖的光亮,寂靜的黑暗席捲著我們。握緊電摩手把,我的身體僵直,神經緊繃,眼睛盯著前方,耳朵警惕地聽著四周的響動,以盡可能快的速度行駛。我從幾個村莊穿過,這些村莊已在黑暗中沉沉睡去。我從一片墳地經過,心裏暗暗祈禱:父親會保佑我們的。我加足馬力,即使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神,但我還是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 這條鄉村的路我已走過無數次,今夜這條路卻無比漫長,我希望快點到家,相信母親在為我們亮著一盞溫暖的燈。可此時除了無盡的黑暗,就是無邊的寂靜。這條夜路我曾走過,那時正上高三,學業壓力大,冬季的一個夜晚,下過一場大雪,積雪將天地照得亮白。上完晚自習,不知為什麼心情不好,獨自一人踩著白皚皚的雪,沿著這條路從縣城往家走。那時年輕的我無所畏懼,也感覺不到寒冷,在雪地中走了好久才到家,父親給我開門時很驚訝,他問我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我只說今晚就想回家,父親再未說什麼,讓我趕快進屋。 前方終於有了一點微弱的光,電線杆的頂端一盞孤零零的燈,在這寂冷的鄉村夜晚讓我看到了希望,我知道離這道光越近,家便越近。我們的電摩到了村莊的街道,整個村莊在冬夜裏安靜極了,像熟睡的嬰兒,沒人知道我們回村了。母親房間的燈亮著,穿透了黑夜,迎接我們。侄女下車喊母親開門,母親打開大門,我把車推進去。侄女去了自己的房間,我取下棉帽和棉手套,手凍得通紅。母親讓我趕快上炕暖暖,坐在母親的熱炕上,我又找回了那久違的溫暖。 母親與我拉家常,她聽力已不好,我說話要很大聲她才聽得清楚。不知什麼時候我竟睡著了,淩晨兩三點鐘從夢中醒來,隱約聽見村頭幾聲狗叫。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試圖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或是陌生的腳步聲,可任何聲音也沒有。再沒有第二只狗叫,也沒有驚起任何的鳥禽叫。村莊像是沒在地上生長似的,村莊的人們仿佛都隱沒了。一切是黑暗和寂靜,村莊像是在又像是沒在。我的心在空落落的村莊上空遊蕩。 早晨八點鐘,我被窗外兩個人的對話吵醒,母親早已起床。不用看就能分辨出說話的是誰。他們是老哥倆,說話的聲音很響,因時光掉落了牙齒,吐字明顯不清。一個說:「你把地弄得跟梯田一樣,種了就要有收穫。收不下啥,還不如不種。」另一個說:「閑著呢,沒事幹,種點啥。」曾經年輕的他們,在村裏也是為人熟知的風雲人物,如今已成為彎腰駝背的垂垂老人。歲月雕琢著世間萬物,沒有誰能逃脫時光的打磨。 我拉開窗簾,看向窗外,窗正對鄉村的街道,外面陽光燦爛,鄉鄰的大門關閉,沒有站在太陽下閒聊的農人,沒有雞鳴與狗吠,沒有孩子的歡鬧。在鄉村有的是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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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之外/鳥語

文/林佳樺 圖/米家路提供 我大四時分派到附中負責導師與教學實習,當時姐姐忙著國考及碩論,常在研究室過夜,租賃處空無一人,成了我訓練口條、台風的試教練習地。聽眾是房東豢養的家八哥,我習慣用台語稱牠:「加翎」。 租處是北城郊區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姐姐的雅房位居三室連排正中,公用廁所在最外間,與房間呈曲尺形,廁所旁是共用的洗衣機與水槽。三坪大的前陽台充當曬衣場,衣竿旁吊掛盆栽及鳥籠。房東為「加翎」命名「小八」,頭小而尖,體形瘦長,比我手掌略大,頭、胸、背如覆蓋多層灰棕布料,鳥爪兩側的羽翅綴有白線,雙眼與嘴喙同是南瓜色,黃橙腳爪常喀喇喇地攫著鳥柵。 小八也許平時寂寞,姐姐與我同時出現時,會用粗亮聲線嘎嘎喚人,不停啄杆、拍翅,姐姐戲說練習教學演示這段期間,我也許能教會小八背首唐詩。 我的學校宿舍六人一間,聽說實習的一個多月裡,室友們私下準備教學演示時難免相互干擾,時有齟齬,壓力倍增,我在姐姐租處備課,遠離了與室友密集相處的壓力,圖得自由與清靜。但姐妹倆由於畢業在即,各自奔忙,難得碰面,時間一久我難免寂寞,晚上常獨自拿著手提收音機在曬衣場上收聽台北之音call in電台,以不擾人的音量播放,想像有人與我對話,八哥距我幾臂之遠,黃色眼膜中的黑豆瞳孔忽大忽小,在收音機與我之間來回盯視。鳥籠雖然每週由房東定時清洗,仍隱約傳來飼料與穢物的氣味。 夜晚,曬衣竿旁不亮的日光燈束將籠子、鳥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地上的投影錯覺我似乎也在籠裡。 據說「加翎」長到兩個多月換羽時可教導說話。不知小八是否對我存有戒心,瞳孔常盯著我,尖喙戒備地或啾或嘎。 幾個月過去了,小八不會人語,只有啄食米粒大小的飼料時才嘎鳴。鳥學人語本來就不可勉強,即使姐姐總坦護小八是大器晚成。 小八早上噪,下午偏靜。每週兩、三次,我會在下午實習結束後,依繁忙與否、精神狀況安排在小八面前演練試教的時數。「大家好」、「我們來做重點回顧」是我上台的開場白,平常狂啄籠子的小八在我抬高音量時、便沉靜下來,啾喀幾聲,瞳孔變大變小地望過來。姐姐不知哪兒得來的資訊:「加翎」對尖亮聲特別有感。 近半小時過去了,小八仍是凝神、毫無反應,表情像極了白天教學實習時、班上一聽課就發呆的學生。 畢業後,未來教師的實習地是按四年在校成績選填縣市志願序,成績未達標準者,下放到偏鄉地區或離島的機率頗高。我的成績雖不至於跨海遠行,但想留在北市教書、進修、尋夢,沒那麼容易。父母則殷殷期盼我回鄉,然而當時雪隧未開,宜蘭沒有大專院校,沒有藝術展演和大型書店,形同文化沙漠。畢業分發的兩難抉擇令我心焦。姐姐難得回到租處時也是唉嘆律師國考上榜率只有百分之六,她辛苦撰寫的碩士論文一過,畢業等於失業,抱怨完洗個澡,又前往研究室苦讀。我每晚聽著call in電台,思索未來時、望著鳥籠嘆氣。鳥籠有個青色盛水盒,房東會定時換水,更換籠底報紙清除污穢。小八以爪戲水,噗噗拍翅,望著牠的我苦著臉,被困在無形的籠中。 好友H住在姐姐家附近,與我有相同煩惱,常來訴苦。我們憂心教案尚未寫完、畢業報告大綱未定、教學實習的作文尚未批閱、行為偏差的學生資料未填,內心存有許多的糾結與幽微……H蹙眉訴苦到眼睛微紅,我則帶她看看小八,轉移心情。 「啾……嘎嘎」,小八那時正值轉喉,聲音由原本的粗亮而低啞滯澀,「嘎……叩叩……應……大家好」,我們嚇了一跳。小八說話了?是我的錯覺嗎?平時說話進度超級鳥的小八此刻閃亮如孔雀。 「叩叩……應……大家好……」兩個多月以來,教學演示的某些詞彙在小八腦中成了驚豔的結晶,人生有時是在等待某個瞬間的出現,其餘的日子只不過是漫長的等待。我和H被鳥說人語的現象吸引,玩心大起地說著早、晚、你好、叩應、Hello、Byebye,小八啾嘎鳴叫。 事後姐姐認定我未來必定是個好老師,教會了鳥說人話,那青春期的孩子又有何難呢? 愈接近分發的日子我愈焦慮,不知台灣哪個縣市是落腳處,我開始啃咬指甲,甲片比肉還短,殘破地嵌在肉中,甲溝邊緣經常滲血。有時租處太靜,廣播音樂聽膩了,call in節目太吵,便到曬衣場上踅個幾圈平緩急躁。 「大家好。」小八的嘴喙啄著鐵籠,翅膀噗噗作響,黃眼黑瞳忽大忽小地看著我,並用嘴摩擦羽毛。這聲問候提醒著當初在附中實習的菜鳥樣。我抬頭望天,寬慰著莫慌,飛到何處,都會有聽我說話、及教會我說的話的對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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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融

詩/圖 琹川 相視不是對峙 舞動向前以輕盈之姿 凝肅的岩石矗立於後 當它們開始微笑對談 河流便在背後唱著歌 剛柔深淺彼此消融襯映 遠近空間不斷的換焦中 言語若是和煦上揚的光粒清氣 季節便是融化冰雪的春日舞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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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城:現實冷、 文字熱 ── 序《坐看流年度》

遠眺 文/秀實 圖/盧博瑛 這裏收錄了我的散文共十五篇,都與地域有關。但不能算作旅遊散文,因為當中並無突顯敍事與描寫的部分,而滲雜了不少相關的文化述說。我參照「地誌詩」的說法,稱之為「地誌散文」。旅遊散文與地誌散文是不同的,前者是旅途所見的紀錄,述說軌跡配合旅程安排;後者是定焦書寫,旁及相關的資料,或典籍、或文化、或往日、或詩詞。 散文創作並不容易,文字上多少得回歸到訊息傳達的功能上。總不能通篇文章,並沒有作者要傳達的訊息,而僅僅是書寫一種「感覺」、一種「美」。如果是這樣,那是一篇詩體,即「散文詩」。現時散文詩與抒情小品混淆在一起,弊端不少。優秀的散文詩,很難被發見。其實這兩者差別頗大。網絡時代,作品的數量激增,水平參差自是必然。作家把散文詩理解為「詩意的散文」,而其所謂詩意,即是優美與抒情的句子。如果說文學也呼喚精英,即散文詩與抒情小品混雜不分之現象,自是必然。 散文中「我」的存在具有相當的痕跡,小說中的第一人稱,未必是作者本人。雖有某些投影,卻只能看作是一種「敘述角度」。詩裏的我雖然常是詩人本身,卻常有不同裝扮與化身,匿藏甚深。散文不同,如坐在對面,娓娓與你聊天。說者的態度、情緒,說話的語氣、語速、你都可以感受到。打個比喻,散文可以作「呈堂證供」,小說與詩不能。舉一些簡單的例子。我小說〈漠河舞廳〉(與歌曲同名)講述一段愛情故事,然我未曾到過東北。我詩〈涉及大漠、駱駝、石油、河西、玉門、祁連等名詞的一首詩〉有「大漠必然無垠無盡而我瘦成∕孤——影」,然我從未踏足河西四郡。但這裏收錄的散文所指涉的江西的滕王閣、石鐘山、廬山,福建的平和與霞浦,廣東的市橋與麻涌,臺南井腳仔鹽田,高雄橋頭糖廠,新加坡武吉知馬鐵路等,我都曾親臨其地。「紀實」的意味甚濃。散文的虛構總是如此,要不表明虛構,要不歇力把虛構當作現實來書寫,如東晉陶潛〈桃花源記〉。但只是極少數的存在,並因此出現「跨文類」現象,即介乎散文與小說的一種可能。德國評論家瓦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dix Schoenflies Benjamin,1892—1940)在評論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1871-1922)的《追憶似水年華》時說:「一切偉大的文學作品都建立或瓦解了某種文體,也就是說,它們都是特例。但在那些特例中,這一部作品屬於最深不可測的一類。它的一切都超越了常規。從結構上看,它既是小說又是自傳又是評論。」(見〈普魯斯特的形象〉,本雅明著,張旭東譯。取自「我的個人圖書館」。)如這般深度的論述,散文作者可以參看。 對一個詩人或小說家而言,散文寫作具有兩重意義。其一是基礎語文的訓練。詩歌的意象構成與小說對繁複事物的處理,都需要相當的語文能力。每個作家都曾有過面對題材而不知所措的情況,譬如詩裏對一個城市的定義,小說裏描述一個俯瞰的城市。用文字來表達,確不是易事。所以詩人和小說家都應保持散文的創作。另一是在語言的追求上,作出一種平衡,讓詩的隱晦與小說的駁雜,出現潛在的制衡力量。從「語言藝術」的角度看,散文的確然不及詩與小說,所以藝術散文極難出現,更多似是一種閒話家常。在接受美學的理論中,作者、作品、讀者的三角關係,散文距離最短。是以優秀的散文,與作者的修為與涵養密切相關,文如其人,應用在散文家身上,適合不過。 相對於詩與評論,散文與小說的創作較少。用粗糙的方法來作區分:詩主「情」,評論主「理」,散文與小說主「事」。而我的個性確實是重情(人),理次之而輕事。我如何,我的寫作也將如何。最早的散文集是1986年「山邊社」何紫前輩為我出版的《歲月傾斜》。1994年《星夜》由「香港青年作者協會」出版,是輯錄自劉以鬯前輩主編的《快報》副刊專欄,1998年有了第二版,由「紅高粱書架有限公司」出版。1995年《小鎮一夜蟲喧》由「香港青年作者協會」出版。第四本散文集是《九個城塔》,2008年由「匯智出版社」出版。現在這半本《坐看流年度》算是第四與第五本散文集間的過渡。斷斷續續的散文創作到現在,我很珍惜兩人集的出版,因為這是文人相扶相重的見證。文人的聲名,不像賽馬競逐,只能有一個勝利者。優秀的前輩是無法阻攔優秀後輩的誕生。頒獎臺上有足夠的空間可以站立再多的勝利者「拉頭馬」,只要你的作品有足夠水平。寫作之路孤寂,感恩藏璧兄同行。 詩人李藏璧左手寫詩、右手寫散文。已出版多本詩集,最近他累積了一定數量的文章,說想和我合出一本「散文集」。此時我們的聯袂,在文學的意義外,便多了一份深厚的情誼。故而我欣然頷首。《坐看流年度》是他擬的書名,我很喜歡,頗有一種久歷人世滄桑而泰然自若的心境。藏璧兄的散文,路數與我不盡相同,然較之我更勝真誠。真誠乃散文之魂,藏璧得之。機心之巧與真誠之巧,並不相同。前者炫如燄火,後者歛若焚香,可幸我們相互欣賞與包容。文學之為藝術,只分良莠,不爭主義。今年十月,詩人江沉自美國回港,我們三人相聚於上環碼頭美心皇宮,半生睽違,情懷未變。江沉詩有六七暴動的香港,藏璧散文不乏舊時街巷,並皆歲月留痕。碼頭上的飛翼船在洶湧的波濤中,來而復返,旅客匆匆,已非同一面目。每個人都這樣走著,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的名言:「向死而生」,清楚剖析了存在與時間的關係,每個人都會抵達終點,然只要仍未衝破紅線,你的跑道都可以無限延伸。藏璧與我,都稍具對生命的無奈與悲情,然今天攜手,便既向朋友、也向自己說明了我們已狠狠地「把時間擊倒」,坐看流年渡,笑話平生事。 「如能化煞辟邪∕在通往幽閉的門的路上∕我即是最後的」(秀實〈綠松石耳墜〉,2023)願這本散文集,能給予讀者一份溫暖,在冷凜的城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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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蒲公英 之母

詩/攝影 葉莎 起風的時候 田野的風情丕變 極細微的變 騷動人心的變 根深長的不只是蒲公英 我的夜,我的夢 時常深入遙遠的異地 那裡極冷清 擁有容易讓人迷途的街道 我的母親,我那與世隔絕 而不曾與我隔絕的母親 時常送我回來 像將一粒種子輕輕托住 放在可以安然存活的地方 風也是蒲公英的母親 托住自己瘦小的孩子 放在濕潤的草地或沃土之側 然後悄悄離開 馬齒草和苘麻 時常與我一同在田野 想著世事流變 那一個似幻似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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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小心剩下時間

林中路–迷蹤 文/葉雨南 圖/吳祚昌 沙漏被自己漸層的絕望震醒,紫色的混尼龍棉被像藏在天花板裡不知該如何去翻身收納生活的惦記,實際年齡已忘記,穿著繡有星星形狀厚外套的她走到剛買的沙漏面前說:「該加一些汽水進去。」那山羊形狀的沙漏被她在右側用可撞擊之物敲出一個孔,孔被倒入含有阿斯巴甜的橘子口味汽水,時間一邊剝著橘子、一邊瞻望沙漏這五年移動的所有背景。 「也買太多個沙漏了吧?」池烙妮在沙漏旁,算著這屋內有多少個不同樣式、不同希望、不同絕望的沙漏。 「這樣不多吧?也才一千八百個沙漏而已,還離目標的一萬個差非常遠呢!」 「我知道妳從小住在沙漏裡,看透了太多沙,心也剩下潟湖,但不要去在意時間對妳會比較好。」 「為什麼會比較好?沙可以給我完全的意識。」 「沙漏,妳們沙家是大家族,妳父親沙茗、妳大哥沙海、妳二哥沙墨、妳三哥沙塵、妳四哥沙俊、妳妹妹沙蔓,為了經營鐵塔凍公司,長年都居住在卡納斯沙漠,妳一定也知道,卡納斯沙漠,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沙漠,那裡每日都在下雨、沒有帶刺仙人掌、也沒有駱駝、更沒有沙洲、只有滿地的沙漏聲。」 「烙妮,沙家一心想開墾一種遠比人工智慧還要發達的工具,但他們都不知道沙漏才是他們真正自我所需要的。」沙漏的名是二哥沙墨取的,二哥沙墨已經去世多年,他在卡納斯沙漠步行時,看到兩個沙漏,第一個沙漏裝滿魚刺、第二個沙漏裝了四分之一的醬油,他蹲下身,眼睛緊閉,過幾秒又張開眼,突然出現幾隻鶴在沙漏附近,鶴看見沙漏開始發出振翅的聲響,這些鶴都沒有喙,牠們的翅膀是螺旋形狀,牠們的食物是沙漏,每吃下一個沙漏,牠們就可以增加飛行時的距離,牠們原本飛的高度像鏡中的幻覺,但只要吃下一個沙漏,牠們翅膀的拍翅共鳴便可以控制著空氣中更自然更科學的焦距。 幾隻鶴的黑色螺旋翅膀把裝滿魚刺的沙漏拍碎了,沙墨想拯救剩下四分之一醬油的沙漏,他起身,先吼了一聲但這些鶴最不害怕的就是聲音;沙墨是開發防毒軟體的工程師,他用開發防毒軟體的概念,設置一個長得像沙漏的器具,拋出自己懷舊的仰望,自己心中的蜃樓,鶴群在他的仰望中瞬間消失,沙漠帶走了四分之一醬油的沙墨,幾天後,他得知自己的妹妹快要誕生了,就立刻和人正在鐵塔凍頂樓想著研發計畫的父親說:「名字就叫沙漏吧!」父親問他為何取這名字,他身體後退了一步說:「前幾天我在卡納斯沙漠發現裝有四分之一醬油的沙墨,拿回來之後,發現這醬油竟然不會因為這沙漏意識的流逝而改變,父親,你不覺得我們沙家,就需要這樣的沙漏吸取精神嗎?」沙茗眼睛一亮:「好主意!就取名沙漏吧!希望這孩子長大能把世界的絕望都全部流逝掉。」 「這五年,妳住在沙漏裡,知道嗎?」嚼著口香糖的池烙妮說著。 「我就是想要住在矜持的沙漏裡。」沙漏非常肯定地說著,像水晶色的沙、像活在時間體驗軀體的定律。 「房子不也是沙漏的形狀?」 「所以我才說沙漏妳還在讓時間過問號之路。」 「我花了五年打造這沙漏型狀的房,進來的人都會忘記時間,只記得身上不斷被灌溉的沙。」 沙茗已經一年沒有洗過澡了,他沒有實際年齡,鐵塔凍公司,是世界上唯一生產大型沙漏的公司,公司的建築是由一顆一顆沙傾斜串聯的鐵塔,每天在公司工作不能待超過七個小時,不然身體會立刻被凍僵。有次沙茗待在公司十個小時,全身無法動彈,公司裡擔任研發部負責人的三哥沙塵一發現,便跑著去叫擔任公司設計部的負責人大哥沙海,沙海看到被凍僵的父親完全不訝異的說:「誰叫你要去洗澡,我們沙家,一輩子都不能碰水的,這是宿命。」沙海慢慢走向右邊門上寫著「泡沫」的房間,這房間非常紊亂,像兩個打結在一起的沙漏,他在破舊的窗簾下方,用小指擦了擦那簾的痕跡,有兩個醬油罐子:「怎麼有被打開過?」沙海搖了一下醬油罐子,明明罐子沒有裂開或破洞,醬油卻像跳繩一樣攬住自己的下墜。 沙海拿了醬油,把醬油用力拋在地上,醬油像衛星導航自動去判斷沙茗的方向,醬油找到沙茗之後,自動往沙茗身上一滴一滴濺濕,沙茗瞬間就被解凍。 沙漏的房裡,有戒指形狀的沙漏、牙刷形狀的沙漏、鬧鐘形狀的沙漏、北極熊形狀的沙漏、她自己樣子的沙漏…等,每年父親沙茗都會給她一個大型沙漏,但她都會拒絕:「我的房裡只放小型的沙漏,太龐大的沙漏是無法找到自我的。」 「沙漏,明天去卡納斯沙漠嗎?又到了那個節日了呢!」 「唉!所以啊!我才喜歡沙漏,沙漏能釋放時間。」 「明天就是卡納斯沙漠的靜止節了,每年這時候妳大哥沙海都會開跑車載我繞卡納斯沙漠一圈,周圍除了鶴,還會有蜻蜓、冰虎、黑蟒蛇、會行走的雨傘,他還會特別強調,會行走的雨傘是他用大型沙漏和鸚鵡的羽毛基因改造而誕生的。」 「我還是不去了!那沙漠根本不是真的,去一個假的沙漠有什麼意義?」 沙漏走到廚房,拿了一個吉他形狀的沙漏,用那沙漏彈奏她自己寫的歌曲「只好忘了」這首歌曲是她在二哥沙墨死在卡納斯沙漠第二天寫的,她不斷唱著副歌:「遺失在遺失之間沉澱,生命在沙漠面前轉圈,要留戀?要留戀?盤旋在盤旋之間隱約,沙漏在生死眼裡遮掩,要閉眼?還是一直往前?」 靜止節當天,卡納斯沙漠湧入十萬名觀光客,鐵塔凍公司派出一百名員工,守在卡納斯沙漠的出口和入口,因為在靜止節是不能有節奏的,也就是每個動作都會被靜止,但會靜止的只有動作,大腦和說話反而會比平常日的運作還要敏銳,甚至每年的靜止節鐵塔凍公司都會舉辦吃沙漏餃子大胃王比賽,今年池烙妮是第一次參加,她在吃沙漏餃子大胃王比賽的第一輪,限制時間三十分鐘內裡,吃了一百五十三顆的餃子,擊敗了去年的冠軍阿爾美。 阿爾美是卡納斯沙漠的冷熱族,冷熱族在卡納斯沙漠目前只有十個人,一百年前冷熱族曾經是幫助鐵塔凍公司搭建大型沙漏空間的一群善心、喜歡楓葉搖滾樂的純樸之人。 「吃吧!吃吧!吃吧!但靜止依然,像沙漠留下空心吉他,最終的勝利者,在未來五年,都會忘記自己的悲傷。」沙茗大聲說著,又立刻匆忙在人群中找到池烙妮問說:「沙漏呢?怎麼沒有來這?」池烙妮搖頭說:「沙漏在夢中、在時間的拆解,彷彿秒針、彷彿這樣是她自己的真正意識。」沙茗知道池烙妮曾是阿爾美族,但因為某年的靜止節,池烙妮撿了地上的陀螺形狀沙漏,拿那陀螺形狀沙漏回去給沙漏,而被冷熱族訓斥,因為陀螺沙漏是楓葉音樂的主要創作樂器。 陀螺沙漏,只會旋轉兩次,裡面的沙粒非常粗糙,只要用手掌一拍就會落地,落地之後,就會發出像雷的聲音,常常被用來當作楓葉音樂的歌曲主旋律,但數量稀少只有二十個,又只存在卡納斯沙漠的出口附近,因此長期被阿爾美族人守護著。 「沙漏她已經五年沒來靜止節了,這樣靜止節明年會直接停辦妳知道嗎?池烙妮。」 「靜止節的主辦人不是沙茗你自己嗎?」 「妳真的不知道嗎?」 「主辦人不是我,是沙漏。」 沙漏作夢,夢到時間,醒來沙漏房子剩下陀螺形狀的沙漏,她突然被靜止了,窗戶突然自己打開,一群鶴朝這裡飛來,沙漏變成真正的沙漏,漏出一滴一滴隧道,隧道外面有個人說:「不是盡頭,沿著自我的鐵塔,捏出一顆一顆泡沫形狀的沙漏。」 靜止節停辦了,沙漏持續地走動,絕望被貼上標籤,池烙妮抱著就要消失的沙漏說:「保有自我、光還有點燃沙漠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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